沐秋驚奇地問道:“身份?隻不過是一個小孔嗎?難不成它還會說話?”


    南宮峻笑笑:“你再仔細觀察一下,應該會有收獲。”


    南宮峻說著又迴到了房間裏,指了指徐老夫人臥房的情況:“就像沐秋姑娘說的那樣,如果是普通的入室盜竊,絕對不可能放過外麵桌上擺著的那幾件古董,就算是再外行的人,也看得出外麵擺著的那幾件瓶子做工精細,就算是出手也不容易被發現。再看看這裏麵,乍一看這滿地的書和東西都像是賊人在找東西的時候丟在地上的,可是想想看,東廂房裏亮著燈,壽宴又擺在離這裏不遠的芙蓉榭,他應該會盡量小心地不弄出聲響,免得被人發現。而且扔在地上的書雖然看起來亂,卻不像是扔下來的,而像是小心地擺在地上的。再看看,如果是從書架上把書扔下來,不可能扔得床邊都是,如果直接從書架那邊扔書過來,動靜肯定會很大。”


    徐老夫人點點頭,南宮峻又接著道:“更加奇怪的是紗帳的鉤子竟然也掉了,我昨晚已經仔細檢查過了,係子鉤子的繩子是用絲線擰成的,不可能用手扯斷,在繩子的斷裂處有整齊的切口,應該是被人用刀割斷的。”


    朱高熙接著南宮峻的話繼續道:“根據這些情況,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故意造成賊人入室的假相……難道是……內賊?”


    南宮峻沒有接他的話:“如果再加上窗戶上留下的那個指甲大小的洞,我想可以肯定,就算此人不是孫家的人,起碼也有一個可以進出後院的而做他的內應。極有可能是在監視老夫人行動的時候,知道文書已經被掉了包,真的文書就藏在老夫人的房裏,所以才會借機下手。他針對的人恐怕就是老夫人你”


    徐老夫人驚得後退了幾步:“你的意思是說,那賊人就在後院,而且可就是我身邊的人,?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這麽做?”


    南宮峻走了幾步,沉吟了一會才道:“這個問題嘛,恐怕還要老夫人仔細想一想,是不是曾經得罪過什麽人,也許心裏就有底了。至於值得懷疑的人是誰,這進出後院的人、能在老夫人的門外出現又不引起別人懷疑的人,能有幾個?”


    朱高熙在一旁不顧蕭沐秋給他使的眼色,反而誇張地掰著手指道:“趙夫人算一個,如夫人芷如也算一個,應該也是值得懷疑的對象之二。再有就是伺候老夫人的書棋、抱琴,趙夫人手下的大丫環紫菱、雙兒,芷如夫人身邊的墜兒。還有負責照顧後院的的那個名叫雪梅的女人。剩下的都是粗使丫頭,雖然也可疑,不過卻沒有這些人可疑。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


    蕭沐秋狠狠瞪了他一眼。南宮峻也跟著點點頭道:“的確如此,在案子沒有查明之前,這幾個人最好留在後院,不要外出。”


    南宮峻的話音未落,卻見管家孫興氣喘籲籲地在外麵道:“老夫人、夫人,還有幾位大人,鄭家的家人已經迴來了,說死的那人就是鄭軒,現在鄭軒的老婆已經在書院門口大鬧……幾位大人快過去看看吧。”


    【第三卷】 幕後黑手 第六十一章  又是疑兇(5)


    本章字數:12606


    到了碧溪山莊的前院,南宮峻等人已經聽到了近乎歇斯底裏的女人的哭喊聲,還有低低的勸解她的聲音。出了大門,隻見一圈女人圍在書院門口,中間一個人身著粉紅衣服的女人正坐在門前的台階上,手裏拿著一塊粉紅的手帕抹眼淚,邊上還有一個身著墨綠色衣服的老婦人不時左右看看,見南宮峻等人山莊大門出來,竟然放開了嗓子大哭道:“我那哭命的女兒啊,你怎麽嫁了這麽個短命的漢子哦,以後的日子你可咋過哦,你怎麽像你娘我一樣的命苦喲!”


    對著這幫女人手足無措的衙役,見南宮峻、朱高熙和蕭沐秋從山莊裏走出來,像得了救星似的三步並作兩步來到他們身邊,小聲道:“兩位大人,小姐,那個穿粉紅色衣服的是鄭軒的老婆,圍在一起的據說都是她的娘家人,邊上那個老婦人據說是鄭軒的丈母娘。她來到這裏就號啕大哭,說要書院給她一個說法,誰也勸不住。”


    南宮峻轉身看了看朱高熙,對付女人朱高熙可算是個高手,眼下是不是該由他出麵呢?朱高熙低聲在他邊上說道:“別看我,我知道你想要打什麽主意,要我出馬也得看看場合,眾目睽睽之下,如果我一句話說不好,她邊上的那些女人還不把我吃了?”


    朱高熙的話音還沒有落,卻鄭軒的丈母娘往他們這裏看了看,臉色一變,幾乎是低著頭向他們衝過來,嘴裏還喊道:“你們這個破書院,一定要賠我女婿的命來!!我跟你們沒完……”


    蕭沐秋不經意地迴頭往山莊大門看了一眼,似乎有個人影一晃進了山莊裏,她又眨了眨眼睛,發現管家孫興竟然沒有跟著一起出來——難道是怕惹上麻煩,畢竟這碧溪書院和碧溪山莊的性質嚴格來說並不一樣。


    鄭軒丈母娘的一舉動看得南宮峻目瞪口呆,這個女人竟然以自己的頭作為武器,向他們衝過來,幸虧旁邊的衙役反應快,一把抓住了她。沐秋忙走到她身邊,柔聲道:“這位婆婆,有話慢慢說,我們是官府的人……”


    那老婦人有點懷疑地上下打量了一下沐秋,沐秋點點頭:“不過我不算是衙門裏的人,主要負責辦案的是這兩位大人。”


    南宮峻在一邊對朱高熙悄聲道:“我看這個老婦人你就負責搞定吧?你看看她,雖然像是個老實本分的婦人,可你再仔細看看,包頭的頭巾上繡著花,臉上還有殘留的脂粉,臉上那一塊紅的,像是胭脂漬,指甲也是染過的,剛剛看她跑過來的時候,裙擺掀起來,裏麵穿的是大紅的裏裙。還有,她哭起來的時候,還不時地看看別人的反應——看起來不像是真心為自己女婿的死傷心。你再看看她的年齡,也隻不過四十多歲,最起碼,像你這樣的風liu瀟灑的公子哥,應該很容易從她那裏套出點話來。”


    朱高熙低聲迴擊道:“我看這麽好的事情還是由你去做吧,你不用繃著臉,就保持眼前這個表情,嚇唬她兩句,保管你想問什麽她就說什麽了。”


    蕭沐秋看看還在私語的兩個人,微微搖了搖頭,拉著那老婦人道:“你是鄭軒的嶽母是嗎?那個坐在地上的穿粉色衣服的婦人是……”


    老婦人誇張地揩了一下鼻涕:“她就是我那苦命的女兒。當初我同意把她許配給姓鄭這小子,因為他那時已經中了秀才,想著我女兒嫁過去也不會受苦,哪知道呀,他竟然成了老秀才,如今竟然還出了這檔子事情,可憐我的寶貝女兒,年紀輕輕就要守寡了。”


    蕭沐秋好奇地問了一句:“怎麽沒有見鄭家那主事的人過來?就你們母女兩個來了……”


    蕭沐秋的話音未落,卻見兩個男人跟三四個衙役推推搡搡地從書院裏麵走出來:“大人,你們可要為我家軒兒做主啊,肯定是這個水性楊花的女人害死了軒兒,一定是她和她的奸夫合謀害死了軒兒……”


    那兩個男人,一個二十七八歲,一個五十多歲。聽了他們的話,那個坐在地上的女人更是號啕大哭,鄭軒的丈母娘雙腳跳起來大罵道:“不準你們這樣說心心,我養的女兒我知道,你們這是欺負我孤兒寡母!他們可是官府裏的人,你們這樣亂誣蔑好人,小心不得好死!”


    朱高熙雙手環抱在胸前悠悠道:“有好戲看嘍,這架勢,鄭家的事情也是一團糟。三個女人一台戲呢,眼下可是一堆女人和兩個男人,你打算怎麽辦?”


    沐秋拉著鄭軒的丈母娘,又看看坐在地上號啕大哭的鄭軒的妻子,還有兩個已經惱羞成怒,看起來想要打架的鄭家的人。南宮峻冷冷道:“你們這麽吵吵鬧鬧的怎麽問話?”


    那兩個男人停下來,隻是看著南宮峻,可鄭軒的妻子仍然嚎啕大哭。南宮峻走過去,冷冷問道:“你是鄭軒的妻子?”


    那女人隻是閉著眼睛放聲大哭,聽了南宮峻的話,連眼皮都沒有張一下,南宮峻冷冷道:“好。什麽時候等你哭完了我再問話。其餘人先進書院,等著問話。”


    南宮峻這句看似不經意的話,卻讓坐在地上的女人立馬止住了哭聲,看了看南宮峻,圍在她邊上的女人們七手八腳把她扶起來。


    朱高熙啞然失笑,想不到自己胡謅的一句話還真的派上了用場,看起來南宮峻那麵無表情的模樣,恐怕這世上沒有能不害怕他的女人吧?


    經過一番詢問,關於鄭家知道的事情有了大致的輪廓:鄭軒的丈母娘姓李,夫家姓藍,女兒——也就是鄭軒的妻子名叫藍心心,比鄭軒小三歲。藍心心父親去世早,是李氏一手拉扯大。後經媒婆撮合,藍心心嫁給鄭軒,如今結婚已三年,卻沒有生下一子半女。據藍心心說鄭軒對她很好,平日裏大部分時間鄭軒都是待在書院裏,每隔一個半月才迴家住上兩三天。平日裏李氏與藍心心同住。那兩個男人,年輕的是鄭軒的哥哥鄭益,年齡大的是鄭軒的父親鄭有興。鄭益與跟隨父親常年外出做茶業生意,在揚州南城外開了一家茶莊,還買下了一處院子,平日裏茶莊由鄭益的老婆看管,父子倆負責進貨,大部分時間都在南城。平日裏看守老家的隻有藍心心和李氏二人。


    南宮峻問鄭益和鄭有興,為什麽一口咬定藍心心有奸夫?鄭益咬了咬嘴唇,半天才開口道:“……你隻看看李氏也知道了,有其母必有其女。她是什麽樣的人,大人隻有隨便找個人問問也能知道。藍心心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半年前,鄰居們說連著好幾天看見有個男人鬼鬼祟祟進了我家老宅,天不亮就離開,可那幾天我弟弟一直都在書院裏。後來在她的房間裏還發現了男人係的汗巾。隻是她們母女兩個合夥做得巧妙,弟弟和我雖然懷疑,卻一直沒有抓住過她的把柄,後來又哭又鬧,事情隻能不了了之。不過有男人曾經進過我家老宅,的確是千真萬確的事情,有鄰居們可以作證。”


    李氏在邊上反擊道:“你胡說……常言說,寡婦門前是非多,誰不知道這個理?我一個人拉扯心兒長大,有人傳閑話也是有可能的,可是我身正不怕影子斜。我家心兒嫁到你們鄭家,難道還是高攀了不成?金的、銀的陪嫁不都是給你們拿去做生意了?我家心兒什麽時候說過一個不字?不是你們說什麽就是什麽?心兒謹守婦道,整日裏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們竟然也聽那些人亂嚼舌頭根……”


    鄭益反唇相譏道:“守婦道?說出去也不怕別人笑話,在你閨女床上發現的男人的汗巾怎麽解釋?也是我弟人好,你們說什麽他也就信了。”


    一番你來我往的對質,讓這件案子變得複雜起來。朱高熙低聲對沐秋道:“如果鄭益說的是真的話,你猜有沒有可能鄭軒就是藍氏和她的奸夫幹的?”


    沐秋白了他一眼道:“這隻是鄭家的猜測,什麽證據都沒有。”


    南宮峻看了他倆一眼,轉而問鄭益道:“去衙門裏認屍的是你們還是藍氏?”


    鄭益道:“是我們先進去的,她是在我們出來之後才進去。”


    南宮峻點點頭,之前已經交待在停屍房裏的衙役,果然他們照辦了,他想了一會兒又問道:“你確定那具屍體真的就是鄭軒嗎?”


    鄭益看看父親鄭有興,兩個人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悲哀,過了好大一會兒,鄭益才開口道:“人都被燒成那樣了,想認出來也沒有那麽容易?後來還是我爹說,弟弟的屁股上有道疤,才確定他就是我弟弟。”


    南宮峻點點頭,又問藍心心:“你是後來進去的。聽衙役們說你進去之後就哭著出來了,又確定那就是你的丈夫鄭軒,你是怎麽認出來的?”


    藍心心抽噎了半晌沒有說話,李氏在邊上接話道:“大人,好好一個人都給燒成那樣了,我們是女人,哪裏敢仔細看哪……我見親家進去之後,迴來神色不大對,想著躺在那裏的應該就是我女婿,所以就那麽認了……”


    南宮峻看看她,又看看藍心心,隻見藍心心也點點頭,抬頭見南宮峻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張了張嘴又沒有說話,忙又接了一句:“其實當時我也看了一改,那人裏麵穿的衣服係的腰帶上繡的有花,那是我親身繡的,雖然燒去了大半部分,可還能認出來。”


    除了這些東西之外,隻是一味互相攻擊的兩方人並沒有足夠的線索,鄭氏父子堅稱是因為藍心心與人有奸情,與奸夫合謀殺死了自己的兒子,藍心心與李氏卻認定自己是被冤枉的。南宮峻看看眾人,又看看朱高熙,隻怕讓這些聚在一起,實在也問不出什麽來,不反而不如分開問話。


    據鄭氏父子說,鄭軒是個很老實本分的人,性格溫順,對父兄都很尊重,為人木訥,不太與人交往。不過一年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書院裏,尤其是最近一年來,更是很少迴家。與李、藍氏同時來的幾個女人也異口同聲地認為鄭軒不可能與人結仇,對鄰居們也都十分客氣。


    在單獨詢問藍心心的時候,藍心心說鄭軒十分體貼,夫妻二人恩愛有加。隻是鄭軒對母親李氏不太滿意,可也僅僅在是向她提過幾次,後來也就沒有說什麽了。


    李氏的說法與藍心心大致相同,認為自己的女婿雖然隻是個窮秀才,可求上進,將來肯定會有前途,所以當初才會把女兒放心地嫁給他。女婿對自己也很好,為了證明自己的說法,李氏還指了指身上的衣服道:“大人,你們看,這件衣服就是我女婿給我買的,如果他對我們母女不好的話,怎麽還會這麽孝順我這個老婆子呢。”


    聽完這幾個人的問話,朱高熙忙湊過去問南宮峻道:“怎麽樣?有沒有什麽發現?”


    南宮峻微微搖搖頭:“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眼下還不好說。學院裏的先生們差不多都已經迴來了吧?我想再聽聽他們是怎麽說的。剛剛你們或許也聽出來了,這個鄭軒,一年到頭在家的日子掰著手指也能數得過來,大部分的時間可都是在這裏。”


    可是從這些先生們得到的情況卻恰恰相反,鄭軒性格十分活潑,很討書院裏各位先生的歡心,十分勤快,就連看守書院的來福也誇他每天早早起床,幫他一起打掃院子,修剪花草,給花澆水。不過不知道為什麽,同書院的學生卻不大喜歡他,因為他在學生中,性格有些冷傲,很少見他與同年的學生們來往。不過有一點卻讓所有的先生都提了出來:鄭軒本來並是個衣著講究的人,甚至穿著有時候顯得有些邋遢,可是近半年來他突然十分注重打扮自己,以前一件衣服能穿上半個月,近半年來卻幾乎每兩天換一身衣服,而且每天都笑嗬嗬的,偶爾還能聽見他哼著小曲。


    這些發現讓南宮峻和朱高熙變得有些興奮,在鄭軒的生活中必然出現了一個意外的人,而且這個意外出現的人,極有可能是讓鄭軒心動的女人,那個女人,絕對不可能是他的老婆藍心心。身為他的老婆,難道對此沒有一點警覺?蕭沐秋被南宮峻安排搜查鄭軒的房間,而且還再三叮囑,一定不要放過任何可疑的地方,他和朱高熙則留在前院,繼續詢問這些人,看能不能問出點線索來。蕭沐秋被書院的看門人來福領到了第二重院子裏——除了一小部分家住附近的學生外,大部分的學生離書院都很院,第二個院子東西兩邊修建的廂房大部分供學生們居住。鄭軒就住在東麵一排房子最北麵的一間。門是從外麵反鎖的,來福從腰上解下鑰匙,一邊又解釋道:“昨天早上鄭軒還在這裏,吃過早飯,老夫人傳話過來說,書院裏不準留人,當時除了鄭軒外還有幫忙安排壽宴的幾名學生,後來就都離開這裏去了山莊。他們走後我像往常一樣,挨個門都檢查過了,這門就是鎖著的。”


    沐秋點點頭,又問道:“書院裏還專門有負責做飯的人?他們是在這裏吃的早飯嗎?”


    來福忙迴道:“是啊。原來呢都是自己帶幹糧,書院裏有爐子可以熱一熱,後來學生多了,就設了專人負責做飯,不過隻是簡單搭了個簡易的房子,到了吃飯時間,廚子們把飯抬到學堂裏來,先生們就在後院用飯,據老夫人說,後麵還打算再建個飯廳,眼下他們隻能在學堂吃。不過昨天早上,他們吃的飯都是從山莊裏送過來的,做飯的廚子前天已經被召迴山莊裏幫忙了。”


    來福推開門,沐秋探身往裏麵看了一下,隻是一間屋子,一個人住在裏麵不會覺得擁擠,水磨石地麵被打掃得幹幹淨淨,屋裏的擺設十分簡單,靠著門口擺著一張桌子,桌子上堆了一堆書,還擺著一撂試卷。中間橫著拉了一根繩,上麵搭著幾件衣服,繩子下麵靠南牆立著一個盆架,上麵隔著一個陶盆,裏麵還盛著用過的水。最裏麵是一張床,床邊還有兩個蓋好的竹筐,床下擺著幾雙布鞋。沐秋問來福道:“這裏不會所有人都是每人一間房子吧?”


    來福小心地迴答道:“迴小姐的話,這要是每人一間小房子怎麽也住不下。這裏差不多都是七八個人擠一間屋子。不過因為鄭軒平日裏雖然也上課,但也帶著那些啟蒙的小孩子,後院裏住不下,所以就把這間本來存放書的小房子騰出來給他住了。這間房子的隔壁就是琴室,琴室再過去才是學生們住的地方。”


    沐秋點點頭,這樣的安排無疑表麵鄭軒的身份與其他學生的身份略有不同,雖然是尊卑觀念使然,另一方麵又將鄭軒與自己的同窗隔離開,她將要進門,又問道:“西麵的那些排房子,也有供學生們學習的地方嗎?”


    來福搖搖頭:“原來與琴房相對的三間房是繪畫室,不過因為前來求學的人越來越多,就改成了宿舍。”


    蕭沐秋禮貌地讓來福離開,仔細檢查鄭軒的房間。按照孫家的說法,鄭軒在老夫人壽辰的前一天還留在書院裏,第二天吃過早飯後通知他離開書院,也就是說在他失蹤前有段時間是留在這間屋子裏,這裏應該會留下點線索吧?蕭沐秋這麽想著,忙開始檢查書桌:桌麵十分幹淨,應該是經常使用,或者不僅前剛剛被仔細擦過。鄭軒顯然最近一段時間看書的時間並不多,靠牆擺著的書上竟然已經落了不少灰。堆在一邊的作業改了一半,都是學生們抄寫的四書五經,上麵的字體歪歪扭扭,不過每頁都被仔細地批改過,每份作業下麵還批有簡單的評語,少數幾篇寫得比較潦草的上麵寫有批評的話語,但大部分都是鼓勵的話語。從這些跡象來判斷,鄭軒對自己的工作十分喜愛。放下試卷,蕭沐秋又仔細看看,擺在右手邊的筆架上麵幹幹淨淨,上麵插著幾支粗細不同的筆,硯台裏還有殘留的、已經凝固的墨水,一支細細的毛筆搭在上麵,硯台的下方卻有幾點不太明顯的墨汁。桌子下麵擺著一張方凳,桌子左右兩邊各有個小櫃子,正下方是三個小巧的抽屜,上麵都沒有落鎖。打開最右麵的抽屜,蕭沐秋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頭,桌子上麵收拾得很幹淨,但抽屜裏竟然是一團糟:裏麵擺著梳子、鏡子,還有幾塊方巾,這些都是收拾打扮用到的,除了方巾外,裏麵還有用五色絲線編成的頭繩,蕭沐秋不由得一愣,在聽月小館裏曾經見過有人這麽打扮,據說是有人見高麗的使者進京朝拜皇帝的時候,頭上就係有用五色絲編成的頭繩,京城的人也隨之效仿,竟然很快風靡了整個揚州。除了這些之外,還有一個小木盒,打開盒子卻見裏麵盛著一對用紅木雕成的鴛鴦同心梳,還有兩個香囊,一個是寶葫蘆式的,一個菱形的,菱形香囊裏竟然還能嗅濃濃的玫瑰和檀香混合的香味,讓蕭沐秋連連打了兩個噴嚏,忙把香囊放下。


    中間的抽屜裏異乎尋常的幹淨,裏麵竟然什麽都沒有,沐秋正想要把抽屜合上,卻見靠右麵的一處地方閃了一下,原來是一片綠豆大小的亮片,沐秋小心地用布包起來。最左麵的抽屜裏卻塞滿了紙,上麵是價廉的紙,下麵卻是上好的宣紙,紙都靠裏麵擺得很整齊。


    蕭沐秋又順手打開左麵的櫃子,裏麵竟然是《顏氏家訓》、《朱子》一類的書,抽出來幾本,卻見裏麵竟然還有一層,蕭沐秋把最外麵的書全取出來,卻見裏麵是橫放的書,有《西廂記》、《霍小玉傳》等等一類的故事書——怪不得連個舉人都考不上,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看這些東西了吧?竟然還藏得這麽隱秘?蕭沐秋想著又往裏麵摸索了一下,裏麵竟然藏了七八本的樣子,看書的新舊程度,想必已是被翻過無數遍了,蕭沐秋順手翻了一下,竟然有樣東西從書裏掉了下來,是一張被折成菱形的信紙,隻見上麵寫道:“雨約雲期,最苦情濃處變成間離。寸心豈戀鴛鴦被,爭奈咫尺千裏。今難學莊周夢蝶,願飛到伊行根底,同坐同行同衾睡。”


    娟秀的小字,想必定是出自女人之手,是藍心心親筆所寫嗎?還是另有其人?蕭沐秋把信紙收好。仔細又把書翻了一遍,除了這封信之外,再沒有其他發現。


    放下書,沐秋又打開了右的櫃子,裏麵全是用過的稿子,都被收拾得整整齊齊地堆在那裏,除了抄寫的經書之外,還有他自己作的八股文。沐秋見一時半會也不可能翻完,又把小櫃子的門關上了。


    繩子上晾著的衣服還是濕漉漉的,考慮到揚州天氣潮濕,看起來應該是洗了大約兩三天的樣子,蕭沐秋特意留意了一下,上麵搭著的是一件外衣,裏麵是中衣和褲子,還有一條繡了花的腰帶,中衣和褲子是棉的,外衣卻是綢緞的。


    從衣服下麵鑽過去,就是兩個竹筐,外麵的一個筐裏盛的衣服都沒有疊,想來是還沒有清洗過的,大部分都是灰色、黑色的衣服,而且大多是細棉布做成的。靠床邊的竹筐上麵擺著一個燭台,蕭沐秋相應地取下燭台,掀開來看,上麵堆著的還是疊好的衣服,而且還都是上好的絲絹製成的。不是說他在這裏是半工半讀嗎?怎麽還穿得絲質的衣服?沐秋重新把蓋放迴去,最裏麵就是一張床,床上蓋著破舊的棉被,不過看起來很幹淨,半舊的床單,褥子有些地方已經綻開,露出了棉花。被子被疊好放在放在床頭,枕頭放在被子上麵,她挪開枕頭,卻發現一塊像是女人用的肚兜大小的繡片,上麵繡著牡丹花,隻是牡丹花的上麵,竟然是一枝已經變黑的梅花,像是用什麽繪上去的,沐秋小心地把那肚兜放在鼻子下麵聞了一下,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迎麵而來,嚇得沐秋連連退了好幾步:這上麵的梅花是用血點成的,這種血腥的味道是無法掩飾的?


    為什麽這樣的東西會在這裏?沐秋慌忙把枕頭扔一邊,把被子抖開、枕頭、褥子下麵的每一寸幾乎都細細檢查了一下,卻沒有任何發現。這個肚兜是從哪裏來的?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那用血繪成的梅花又是什麽意思?


    就在她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又發現擺好的那一排鞋子邊上有一片灰燼,難道這裏曾經有東西被燒過?沐秋沒有多想,又仔細環視了一下屋裏,覺得自己每一寸地方都已經檢查過了,遂鎖上麵,往前院走去。


    就在沐秋忙著在鄭軒的房間裏檢查的時候,南宮峻和朱高熙也在找孫家的人分別問話。誰都不敢讓他們覺得意外的,鄭軒最後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間卻出現了好幾個版本,看守書院的來福說,他最後見到鄭軒是在昨天吃過早飯後,當時這些人已經用過早飯,鄭軒門被從裏麵拴上,能聽到他房間裏水聲,像是在洗臉的聲音,來福咳嗽了一下,鄭軒在裏麵問:“是來福叔嗎?有什麽事情嗎?我正準備收拾好了去後院。”來福就把事情跟他說了,鄭軒在裏麵答應著,說一會兒就去山莊。等他檢查完迴來,發現鄭軒的房間已經鎖上了,想必那時已經離開了書院。


    可是碧溪山莊裏並沒有留下守門人,鄭軒是不是進了山莊,什麽時候進的山莊卻沒有人能十分肯定。雪梅和紫菱說,吃過早飯後,她們就去了前院,後來往大廳裏麵掛紅布,轉身就見鄭軒準備離開,他們隻看見個背影,不過那背影和那衣著很肯定是鄭軒,當時紫菱還叫他幫忙,誰知越叫他卻走得越快,好像去了後院。孫興也說早飯後不久,他去後院請示老夫人怎麽安排客人,從裏麵出來穿過假山時看見鄭軒也去了後院,孫興衝他打聲招唿,可鄭軒卻心不在焉地點了一下頭。除了他們三個之外,其餘人都說沒有注意,不知道鄭軒是不是進了山莊。


    難道是鄭軒進山莊之後,很快就離開了?可藍心心和李氏母女兩個人都說鄭軒根本沒有迴家,左鄰右舍也都說並沒有見過鄭軒迴去。


    南宮峻和朱高熙都陷入了沉思,如果孫興和雪梅、紫菱的說法可靠的話,鄭軒在早飯過後還出現在山莊,那麽從去了山莊到書院失火被發現的他的屍體之前,他在哪裏呢?


    正想著,卻見蕭沐秋用布包著一些東西抱在懷裏從書院裏走出來,臉上的表情卻顯得有些沉重,把肚兜、紙灰還有那幾本搜出來的傳奇小說擺出來,蕭沐秋才吐出一口氣道:“這些都是從鄭軒的房間裏搜出來的,尤其是那個肚兜的上麵,竟然有用血點成的梅花,不知道是不是鄭軒點成的?那肚兜又是從哪裏的來的?”


    沐秋說完這些之後看看藍心心,藍心心吃驚地看著沐秋:“你說什麽?肚兜?哪裏來的肚兜?快讓我看看。”


    藍心心說著走過來,沐秋忙把肚兜展示了一下,藍心心臉上閃過複雜的神情,咬了嘴唇:“這個絕對不是我的,也不是我繡給他的……難道說他……他真的在外麵有了人?”


    就在沐秋展開肚兜的一刹那間,南宮峻發現了紫菱眼中近乎震驚的表情,她怔怔地看了看那肚兜,雪梅的臉幾乎也變得雪白。南宮峻示意蕭沐秋拉著情緒有些激動的藍心心去了門外,又把不相幹的人都趕了出去,這裏隻剩下雪梅、紫菱、管家孫興和鄭益父子。南宮峻看看紫菱,過了好大一會兒,幾乎一字一句地問道:“紫菱姑娘,這個繡片,你是不是曾經在哪裏見過?”


    紫菱像是受了驚嚇似的慌慌張張搖了搖頭:沒……沒有……沒有見過,我隻是看那上麵的東西有點眼熟……沒有……沒有什麽。”


    朱高熙見紫菱似乎欲言又止,忙讓鄭家父子和孫興、雪梅去了一邊,等走遠了,南宮峻拿著肚兜,來到紫菱身邊:“紫菱姑娘,你再仔細看看,是不是曾經在哪裏見過,這對我們查出這件案子有很大的幫助。”


    紫菱猶豫了好大一會兒,才開口道:“前些天,我好像見抱琴繡過這樣的花,也是桃紅色的絲綢,上麵也是繡的牡丹,當時我還取笑她,是不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想過去給人家當姨太太……但當時隻是匆匆忙忙看了一眼,也沒有繡好,所以……所以我也不敢肯定。”


    南宮峻拖長了聲音:“哦?是嗎?……你覺得鄭軒這個人怎麽樣?”


    紫菱看看南宮峻,見他一臉誠懇的表情,這才歎口氣道:“我平日裏很少來山莊,但偶爾也陪抱琴來這裏伺候老夫人,夫人有時候會特意吩咐廚房給老夫人備飯,都是由抱琴和我,或者是抱琴和雪梅姐一起送過來。這個鄭軒倒見過幾次,看起來倒也斯斯文文的,說話輕聲慢語,偶爾也見他吟詩什麽的,據說很招人喜歡。”


    南宮峻又問道:“你說的這個很招人喜歡是什麽意思?”


    紫菱愣了一下,過了好大一會兒才道:“這個我也是聽別人說起的,說每年的踏春,都有不少女孩子故意接近他……”


    南宮峻饒有趣味地直接問道:“聽你這話的意思,是不是說抱琴和鄭軒有曖mei關係?”


    抱琴的臉一下子白了,急急搖手低聲道:“不……不……不,我沒有這個意思,大人您不是說迴答您的話不能有絲毫的隱瞞嗎?我隻是把我聽說過的,見過的都告訴您……我真的沒有別的意思。”


    南宮峻看看她,又問道:“那個抱琴,你覺得她怎麽樣?”


    紫菱躊躇了一會,半天才迴答道:“抱琴是老夫人和夫人都十分信任的人,平日裏後院、書院的事情都會交給她去做。她人長得漂亮,又懂得分寸,大家也都很喜歡她。我說的那件繡片的事,大概可能隻是巧合,大人您可千萬不要誤會抱琴。”


    南宮峻點點頭,又問了幾個問題,才讓紫菱走出去。看起來這個抱琴也的確有些可疑,會不會是他們之間的確有曖mei?既然是這樣的話,他們極有可能借此機會幽會,為什麽鄭軒偏偏會死在書院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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