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滿銀在省城的街道上毫無目的地遛達。他也坐不起公共車,在寒風中縮著脖子,從這條街逛到那條街,一直逛到兩隻腳又疼又麻才返迴到火車站的候車室——他臨時歇腳的地方。


    因為臨近春節,候車室一天到晚擠得水泄不通。他要等好長時間,才能搶到一個空座位,而且一坐下屁股就不敢離椅子,否則很快就被別人搶占了。


    他就這樣在省城一直滯留到春節。他一天隻敢到自由市場買幾個饅頭充饑。有時候,他也白著臉和一位賣菜的農民死纏賴磨,用一分錢買兩根大蔥,就著饅頭吃,算是改善一下夥食。


    大年三十夜晚,火車站的候車室一下子清靜下來。除過少數象他這樣的人外,隻有不多一些實在走不了的旅客。


    這一晚倒好!市委書記在一群人的簇擁下,親自推著煮好的餃子,來到候車室慰問旅客,王滿銀高興地從市委書記手裏接過一盤熱騰騰的大肉水餃——在市委書記給他遞餃子時,還有一群記者圍著照相,閃光燈晃得他連眼睛也睜不開(他並不知道,他和市委書記的這張照片登在了第二天晚報的頭版上)。


    這會兒,王滿銀不管三七二十一,喜得咧開嘴巴,端了一大盤餃子迴到一個角落裏,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過了一會,他才發現他旁邊有位婦女,也端一盤餃子在飛快地吃。這女人吃餃子時,還把自己的一個大提包別在胳膊上。王滿銀心想,她大概把他看成個小偷了。哼,我才不是那號人呢!


    這婦女竟然搭訕著和他拉起話來。口音一聽就是外路人!王滿銀老半天才弄明白,這位婦女是個生意人,是從廣東來的。


    同行遇同行,倒使兩個人很快成了知音。這婦女告訴他,她提包裏裝的是電子手表——說著便拿出來一隻讓王滿銀看。


    “一隻賣多少錢?”滿銀驚訝這婦女帶這麽多手表,看來是個大富翁——他想文化革命樣板戲《紅色娘子軍》裏有個洪常青,說是南洋來的大富翁……嗯,這女人大概也是從南洋來的!


    “南洋女人”告訴他,一隻手表賣二十元。


    “才二十元?”王滿銀頓時驚訝得張開嘴巴,連餃子也忘記吃了。他對“南洋女人”說:“要是在我們那裏,一隻起碼能賣一百多塊錢!”


    現在“南洋女人”又驚訝得張開了嘴巴,她說:“隻要一隻能賣五十塊,給我抽二十塊紅利!”


    王滿銀本來沒有光氣的眼睛一亮,把盤子推到旁邊,說:“可惜我身上沒錢,要麽我一下都買啦!唉,我的錢……讓小偷偷了,現在連路費也沒有。你要願意,幹跪跟我到黃原去,肯定能賣大價錢!”


    “一隻能賣五十元嗎?”那女人兩隻眼睛也閃閃發光了。“六十元都能賣出去哩!”


    “能賣五十元就行了。”


    “為什麽?”


    “這表是香港走私來的,是玩具表,裏麵都是塑料芯……”那女人衝王銀滿詭詐地笑了笑。


    王銀滿又瞪住了眼。他問:“那能走多長時間?”“最長大概半年吧……”“不怕!半年以後誰能找見賣表的人?你願意,明天就跟我走!不過,你得先給我買一張到黃原的汽車票!”這女人立刻表示同意。


    這真是狗屎到頭上了——交了好運!王銀滿來了神,興致勃勃地說:“雖然你是個女的,咱們也就算是拜識了,我就稱唿你是幹姐!”


    “幹姐?”“南洋女人”一時明白不了。


    王銀滿解釋了半天,那女人就樂意認了這個“非常關係”。


    於是,大年初一,王銀滿帶著他新結識的夥伴,坐汽車迴到了黃原。然後這“幹姐弟”倆就在東關的自由市場上,以每隻六十五元的價格,開始出售這批香港產的塑料芯玩具手表……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過罷正月十五的燈節以後,農村的節日氣氛就漸漸淡了下來。人們又周而複始地開始了一年的勞作。有些勤快的莊稼人,已經往山裏送糞了;等驚蟄一過,農事就將繁忙起來。


    蘭花和兩個孩子作夢也想不判,正月十八,王銀滿突然迴家來了。不是他一個人迴來,還帶著一個操外路口音的女人。滿銀給妻子解釋,這是和他一塊作買賣的生意人,是從“南洋”來的。那女人也就嬉笑著對蘭花說了許多話,可蘭花一句也沒有聽懂。


    厚道的蘭花並沒有因為丈夫帶迴個女人就亂猜想什麽,她反而高興地接待了這位遠地來的客人。在這個農村婦人的眼裏“南洋女人”是個大人物,能進她的寒窯窮舍,實在是一件榮幸的事。她熱情地把那些留下的年茶拿出來,款待丈夫和這位女賓。


    蘭花和兩個孩子興奮得象重新過年一樣。“南洋女人”從提包裏抓出大把的奶糖,撒土坷垃一般撒在炕席片上,讓貓蛋和狗蛋吃。王滿銀讓這兩個娃娃學城裏人的樣,叫這女人“阿姨”。隻是“阿姨”說的話,娃娃們一句也解不開。


    王銀滿帶迴一個“外路”女人的消息,一天內就傳遍了罐子村。村中的大人娃娃就象看“西洋鏡”一般輪番湧進蘭花家那孔破窯洞,稀罕地來看這個說話象綿羊叫喚的女人。


    看完稀罕以後,罐子村的精明人都不出聲地笑了。他們知道王銀滿和這女人是怎麽一迴事。也有人羨慕地巴咂著嘴,對他們村這個二流子油然生出一種“敬意”;哈呀,這家夥本事不小,竟然掛迴來個外路貨!


    不用說,蘭花立刻成為全村人同情或恥笑的對象。


    但這個遲鈍女人並沒有感覺到這一切。全村人突然擠到她家來所造成的熱鬧氣氛,使她更加高興起來,覺得她男人受到了村裏人的尊重,她和孩子們臉上也有了光彩。


    直到晚上睡覺的時候,可憐的女人才知道這一切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麽。晚上,蘭花憂愁地把丈夫叫到院子裏,和他商量,讓這位“南洋女人”睡在什麽地方呢?他們家就這麽一孔破窯洞,得開口向別人家借個地方讓這女人休息。象樣一些的人家他們不敢開口;窮家薄業的人家又怕委屈了客人。


    但王銀滿無所謂地說:“借什麽地方呢?就睡在咱們炕上!”


    蘭花聽滿銀這麽說,又驚訝又難受,她一年沒見男人,這一晚上對她是多麽寶貴呀!她問丈夫“那你到什麽地方去睡呢?”


    王銀滿倒驚訝起來:“我也在家裏睡呀!”


    “那……”


    “那什麽哩?”


    蘭花盡管心裏不暢快,也隻好就這樣忍受了。


    晚上睡覺時,蘭花本指望這位尊貴的客人自己能提出異議,但她卻心安理得睡在她為她鋪好的被褥裏了。“南洋女人”睡在靠鍋頭的地方,中間隔著兩個孩子“蘭花緊挨孩子,王銀滿睡在靠窗戶的邊上。這個編排還算“合理”。熄燈以後,蘭花躺在被窩裏,胸膛裏象塞進去一把豬鬃。她多麽希望鑽到丈夫的被窩裏去,可羞恥心使她連動也不敢動。她敢怎樣呢?後炕頭睡個生人,稍有動靜,人家就能聽見。唉,什麽地方來了這麽個勾命鬼呀!她躺在黑暗中,開始痛恨起這個女人。


    前半夜她怎麽也睡不著,後半夜,瞌睡終於壓住了騷動的欲望。她睡著了,但還能聽見自己的鼾聲。


    突然,沉睡中的蘭花覺得她的腳被什麽碰了一下。她的心立刻縮成一團。黑暗中她微微睜開眼,看見丈夫光身子象狗一樣從她腳底下慢慢往後炕頭爬去。她牙齒拚命咬住嘴唇,才沒讓自己喊出聲來。


    她狠狠踹了一腳那個爬行動物!


    王銀滿立即調過身子,悄悄摸著爬進了自己的被窩。


    不一會一隻求饒的手伸進;她的被窩,企圖撫摸她。她用指甲在這隻手上狠狠掐了一下。那隻手象被蜂蜇一般,猛地縮迴去了。蘭花忍受著煎熬,終於等到了窗戶紙發亮。


    她起身穿好衣服,沒等孩子睜開眼,就一個人溜下坑,出了門。


    她象受傷的母牛一般,幾乎是小跑著轉到公路上,在黎明中出了寂靜無聲的到罐子村,向石圪節公社走去——她要向公家告那個不要臉的“南洋女人”。


    當蘭花氣喘籲籲地進了公社院子的時候,公家人剛剛吃完了早飯。公社幹部過春節後大部分還沒有迴來,隻有文書和主任塗治功。


    蘭花一進徐治功的辦公室,就鼻子一把淚一把向主任敘說起了她的苦情。


    徐治功幾乎一直笑著聽這位農村婦女說完她的不幸。他噴了一口煙,說:“現在這社會,這號事不算事!我們管不了”“你們連壞人也不管了?”蘭花瞪著紅腫的眼睛,問徐主任。


    “那你寫狀子告嘛!”徐主任仍然笑著說。


    “我不識字。”蘭花難住了。


    “那你找個人寫嘛!”


    “你給我找個人……”


    “這又不是我的事!”徐治功不耐煩地說,“我把這號事也管了,其它大事誰管呀?”


    “你不找個人,我就住在你這裏不走!”創傷深重的蘭花也不顧一切了。


    “咦呀,你給我耍起了賴!”徐治功叫道。


    “我就不走!”蘭花說完,竟然放開聲嚎了起來。


    心煩意亂的徐治功隻好把公社文書叫來,對他擠擠眼:“你去給她代寫個狀子!”


    文書對主任會意地點點頭,便勸說蘭花不要哭,跟他到隔壁窯洞寫狀子。


    蘭花立刻順從地跟文書別了隔壁;接著又向這位年輕的公家人敘說了一遍“南洋女人”和她丈夫的長長短短。不一會,徐主任過來了,聲色俱厲地對文書說:“你帶兩個民兵,立刻到罐子村去,把王銀滿和那個女人捆到公社來!”文書馬上站起來,說:“我這就去!”


    蘭花瞪大眼,喊叫說:“怎連我男人也綁呀?”徐治功說:“怎不綁你男人?這號事主要是整治男的!”“那不能!”可憐的女人叫道,“我是來叫你們光把那個女人攆跑……”徐治功對文書擠擠眼:“快去吧!把王滿銀綁緊些!”


    文書一本正經正準備往門外去,蘭花一撲起來,從文書手裏奪迴“狀子”,說:“你們不要去,我不告了!”


    她說完,便很快起身出了公社大門。徐治功和文書站在門台階上張開嘴隻是個笑。


    可憐的蘭花出了石圪節,又折轉身往家裏走。她原指望公家把那個壞女人趕跑就行了,結果公家要把她男人一齊綁走。她舍不得讓男人受罪……當她痛不欲生地返迴家裏後,無恥的丈夫和那個女人正在鍋灶上做飯。狗蛋在炕上嚼奶糖;貓蛋不知到什麽地方去了……蘭花本想撲上去撕那個不要臉女人的臉,但“家醜不可外揚”的古訓又使她放棄了這種打算——她一鬧,一家人在村裏就要臭一輩子!


    她問兒子:“你姐姐呢?”


    “姐姐到外婆家去了”狗蛋津津有味地吃著糖。女兒一個人跑到雙水村去幹什麽呢?


    痛苦的蘭花腦子已經完全亂了。她不知道她應該怎麽辦。王銀滿若無其事地厚著臉和她說話,她也不搭理,一個人走到後窯掌的黑暗處,兩隻手胡亂地翻攪著,耳朵裏塞滿了各種雜亂的聲響。


    當她糊裏糊塗在一個角落裏翻出一些紅綠紙包時,突然怔祝她想起,這是幾年前滿銀販賣剩下的一些老鼠藥——當年正是這些藥讓公社把他拉到雙水村的工地上,勞教了十幾天。


    蘭花麵對著這些小紙包,心髒劇烈的跳動起來。這些藥的出現,似乎是一種命運的安排,使她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死。是呀,她真不想活了,雖然她是個大字不識的農民,但她也是個人——正因為她大字不識,她心中就更容納不了如此的事情!她不願讓公家拿法繩把她的男人綁走;但又沒能力把那個女人趕走;她更沒勇氣為這事公開鬧一唱—這樣她的孩子和娘家門上的人都沒臉在這個世界上活下去了。死的念頭一刹那間便占據了她的心。


    她在黑暗中哆嗦了一下。


    她看見男人和那個不要臉的女人在說話。她沒聽清他們說什麽。但她知道,那兩個人現在裝得象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鳳凰窩裏鑽進來個黑老鴉,這個壞女人已經完全象這個家裏的人了。她被她擠在了一邊。她半輩子受死受活,如今落了這麽個下場,她也沒臉活了。去死呢!她相信人死了以後還能輪迴轉世,有可能轉成人,也可能轉成動物。不管來世是人還是牲靈,她都還要轉生到罐子村來;這裏有她的親骨肉;她要來看她的貓蛋和狗蛋……怎個死法?不能死在這個家裏。不能死在仇人的麵前。老鼠藥沒水吞咽不下去……對,到前河灣的水井邊去;那裏僻靜,也有水。


    蘭花這樣想著,就揀了一些綠紙包的藥揣在衣袋裏。她喜歡綠紙包而不喜歡紅紙包。她從小就喜歡綠顏色,因為山裏的莊稼,樹木和草都是綠的;她記起她小時候也常愛用綠線繩來紮頭發……蘭花隨即調過身,從後窯掌的黑暗中走出來,臉色灰白,嘴唇紫黑,兩隻眼睛模模糊糊。她沒管鍋台邊那兩個不要臉的人,一直走到前炕邊,一言不發地的把狗蛋抱在懷裏,接著便出了家門。


    她恍恍惚惚來到村前的公路邊,把兒子放在地上,淚水洶湧地從兩隻皺紋包圍的眼睛裏淌出來。她拚命在兒子臉上親了又親,然後對他說:“你到雙水村找你外爺外婆去……你不要迴來了……”狗蛋瞪著一雙大眼睛,用兩隻髒手為母親揩去臉上的淚水,問她:“媽媽你為什麽哭?


    你為什麽不去外婆家?”蘭花哽咽著說:“你先去,媽媽過一陣就來了……”狗蛋聽媽媽的話,就象個大人似的,背抄起兩條小胳膊,挺著胸脯去了。從罐子村到雙水村隻有幾裏路,他常和姐姐相跟著去外爺家,因此,一個人上路也不膽怯。


    蘭花用手扶住路邊一根電線杆,哭著對遠去的兒子喊:“你靠路邊走,不要走路中間,操心汽車……”兒子調過頭向她招招手,說:“噢!”


    當狗蛋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公路上後,蘭花就邁著兩條軟綿綿的腿,向公路下麵的河灣走去。


    她來到河邊的水井旁,在一塊石頭上坐下來,從衣袋裏掏出那幾包老鼠藥。她立刻感到胸脯上象壓了個什麽東西,氣也出不上來,好象已經把毒藥吞咽了似的。她張開嘴巴,唿出的氣在隆冬中變成了一團團白霧。


    東拉河覆蓋著厚厚的堅冰,水流在冰層下咕咕地響著。山野裏灰漠漠地看不見任何一點活物。寒風吹著尖銳的口哨從溝道裏刮過來,把地上枯黃的樹葉和莊稼葉一直揚到半空中。


    天陰了。寒冷中夾帶著一種潮濕。看來要有一場雷。是呀,應該下雪了,她想。一個冬天沒見一片雪,麥子旱幹不說,開春動農怕也沒辦法下籽種。今年要象去年就好了,一年雨水不斷,秋夏都是好收成……一個要死的人坐在水井邊,手裏捏著幾包致命的毒藥,心裏還在盤算著日月和天年——這就是我們的蘭花!


    唉,可憐的人兒,對你來說,好象死是一迴事,日月天年是另一迴事。你也不想想,你死了以後,這一切對你又有什麽意義?可你不會把這兩件事混為一談!因為你相信你死了以後還會轉生到這個世界上來。是的,你怎能不再來這個世界呢?不管活在這世界上有多苦,但你總歸還是那麽愛這世界!你在黃土地上勞動慣了,再說,你也舍不得離開親愛的貓蛋和狗蛋——你還要來看他們;哪怕轉生成豬狗,也要再和他們生活在一起……蘭花將那幾包老鼠藥打開,把那些灰土一樣的藥粉倒進手心裏,頭揚起來,瞥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然後就把藥粉全部倒進了自己的嘴巴。


    她用兩隻手在冰冷的水井中捧了一掬涼水,低下頭喝一口,把藥粉衝下了肚子。


    現在她坐在水井邊的石頭上,閉住眼睛,靜靜地等待死神的來臨……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孫玉厚老兩口起床後剛倒罷尿盆,看見他們的外孫女貓蛋突然推門進來了。孩子的兩個小臉蛋凍得通紅,一見他們就哭。


    老兩口看娃娃這麽早一個人跑到這裏來,慌得手忙腳亂,趕緊把她抱到熱炕上,問她家裏出了什麽事?


    貓蛋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給外爺外婆說。老兩口半天才弄清楚,不成器的王滿銀帶迴來個外路女人、逼得蘭花今早上出了家門,不知到什麽地方去了。這聰敏的外孫女已經懂些事,就一個人跑出來找他們。


    孫玉厚牙關子咬得格巴巴價響。他想抽鍋煙,兩隻手抖得擦不著火柴。少安媽淌著眼淚問外孫女:“那你媽到什麽地方去了?”


    貓蛋哭得更傷心了,說:“我醒來就不見媽媽,問我爸爸,他說我媽死了……”“王八羔子!”孫玉厚狠狠向腳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對老伴說:“你先給娃娃弄點熱乎飯,叫我找少安去!”孫玉厚說著就急忙出了門。


    老漢踩著凍得硬梆梆的土地,筒著手匆匆地往少安的新家那裏走,一路上嘴裏不幹不淨罵著他的不要臉女婿。他真想抄起殺豬刀子,跑到罐子村親手捅了那個王八蛋……但他沒臉進罐子村啊!他隻能讓大兒子去收拾這局麵。他現在最擔心的是,女兒會不會想不開,已經跑到什麽地方去尋了短見?


    少安夫婦也剛起床。孫玉厚一進門,就把事態對兒子說明了。


    孫少安一聽這事,憤怒使他的臉漲得通紅。他對父親說:“我這就到罐子村去!”


    正在燒洗臉水的秀蓮怔了怔,對丈夫說:“你不是說好今天去縣城買製磚機嗎?”


    “買個屁!”少安惱怒地對妻子罵道。他生氣秀蓮這個時候還提這事。


    秀蓮一看丈夫的臉色,嚇得再不敢言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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