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前恐懼症?”葉峻遠微微皺眉,似乎並不能理解這個詞。


    頂著他審視的目光,洛笙胡亂地解釋著,“是啊,結婚是大事……一想到我準備從未婚少女變成黃臉婆,心情還是挺微妙的……我怕我自己做不好,所以就多想了些。”


    葉峻遠定定地看了她一陣子,低低地笑了聲,冰涼卻柔軟的薄唇印上她的眉心,啞著嗓子問,“做我的黃臉婆,不好麽?”


    望著這雙充滿柔情的黑眸,洛笙心頭一刺,像是被什麽紮到似的,整個都縮緊了。


    ——當然好啊!隻要是你,別說黃臉婆,黑臉婆,紅臉婆……我都不願意做!


    這些話,她差點沒按住就說了出來,可是最後,她還狠狠地克製住了到嘴的話,笑著說,“嗯……就是有點怕自己不夠好,怕你以後後悔娶了我。”


    “絕不會。”握著她的手緊了緊,他俯視著她,黑眸透著無比的堅定,“我很確信,你就是我這輩子想要的人。”


    洛笙驀然一震,突然覺得喉嚨口被攪成一團,一下子就說不出話了


    在一片寂靜中,她眼角漸漸開始發紅,在溢出眼淚的那一瞬間,修長的手及時拭幹上麵的濕潤,他笑著說,“傻丫頭,哭什麽。”


    這不是疑問句,他以為,她隻是太感動才會喜極而泣。


    不想讓他察覺到自己的慌亂和狼狽,洛笙忽然用了力抱緊他,頭緊緊地貼在他的胸口上,嘴唇咬得緊緊的,竭力克製不哭出聲。


    葉峻遠輕輕地環住她,安撫地輕拍她的後背。


    這種時候,他總是詞窮得不會說甜言蜜語去寬慰她,隻會這樣抱著她,下顎抵著她的發頂,感覺懷裏女孩的溫度。


    此時此刻,他忽然想起之前在哪看到的一句話——


    擁抱的溫度,隻有你知道。


    確實,他的懷中的溫度,隻有她知道,現在,以後,這輩子,隻有她知道。


    不知過了許久,他終於聽到她的聲音,似乎是平靜了許多,她沒帶哭腔,隻是甕聲甕氣地呢喃了一句,“阿遠,謝謝你……”


    聞言,他隻是淡淡一笑,用勁地摟緊了她柔軟的身軀。


    晚上睡覺時,洛笙躺在自己那一方,神色怔怔地想事情。


    葉峻遠關了房間燈,隻留著兩盞小壁燈亮著,躺上床,習慣性地將她摟進懷裏。


    洛笙安靜地靠在他懷裏,聞到他身上幹淨好聞的氣息,心情越發地沉重。


    如果選擇和他坦白,她相信,以他的為人,肯定不會因此嫌棄她,更不會和她分手,可正是因為這樣,她才更加地難以啟齒。


    更何況有些傷害,她一個人承受就足夠了,何苦要拉著他跟著一起難受呢?


    這之後幾天,洛笙過得渾渾噩噩的,做什麽都是心不在焉,總是一個人恍惚地坐在院子裏發呆,給洛唯晞輔導功課時,也總是頻頻走神。


    麵對眾人的疑惑和不解,她一律用“婚前恐懼症”給搪塞了過去,維持還招來徐瑧的一頓笑話,說嫁給少爺這樣優秀的人,怎麽能恐懼呢?應該大喜過望歡欣若狂才對。


    對此,洛笙隻是牽強地笑著,依舊藏著心事誰都沒有說。


    她知道自己能瞞不了太久,也知道自己盡快做出個決定,可是她想到腦袋都疼了,都無法做出正確的抉擇。


    隨著婚期的日子一天天逼近,葉天泰的電話也跟變多了起來,反複不斷地提醒她不孕的體質,要求她立即離開他的孫子,一次比一次都還嚴厲。


    在這種威逼之下,洛笙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以至於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工作也因此受到了影響,時不時出現些粗心大意的錯誤,雖然同事和上司因為她的身份沒說什麽,可是在他們的眼中,她清晰地看到了責備和懷疑。


    越是她的狀態,變得一天比一天糟糕,人也跟著越來越抑鬱,短短一個星期的時間,她瘦了三四斤。


    葉峻遠看在眼裏,好幾次問了她,她都找了借口掩飾過去。


    她不想葉峻遠為難,當然也希望他能有屬於自己的孩子,可是事事難兩全,如果真的要實現這個目的,她隻能像葉天泰說的那樣,主動離開葉峻遠。


    既是說放棄即將到來的婚約。


    可是真要離開葉峻遠,光是想想,她都覺得心痛得要透不過氣了,她不要,她這麽喜歡他,就是寧死,也不願意放棄他。


    就在洛笙深受煎熬時,五月中旬的一天,她接到了夏淩的電話。


    自那次掛斷電話後,夏楠第二天馬上去跟奇奇做過了dna對比,如所料中的結果那般,奇奇果真是他的兒子。


    身份是確定了,可是新的問題也開始接窘而來,那就是,奇奇並不願意認他這個父親,也不願意離開福利院迴到夏淩身邊。


    洛笙安靜地聽完夏淩陳述,最後,她聽到電話那端傳來男人請求的聲音,“洛笙,奇奇很信任你,能不能拜托你去勸一勸他?就算不能馬上認我……至少,也讓他先跟我迴家。”


    洛笙沒有猶豫,當即答應了。


    其實她挺能理解奇奇的心情,他從小一直跟母親相依為命,父親這個角色,對他來說太陌生了,從來沒有接觸過的人,會產生警惕和排斥也不奇怪。


    何況單親家庭的孩子,大多都比普通孩子敏感,夏淩又是在那種情況下和前妻離的婚,誰知道奇奇的媽媽有沒有說過夏淩的不好呢?


    如果是那樣的,奇奇對這個父親沒有好感就更不奇怪了。


    那一廂,夏淩會想到請洛笙幫忙,也實在是逼於無奈了,雖然奇奇相信了他父親的身份,但是不肯接受他,每次看到都要躲起來,完全當他是個洪水猛獸似的,不管福利院的工作人員怎麽苦口婆心地勸都沒用。


    打完電話的第二天下午,夏淩如約來接洛笙去福利院,一起同行的還有祝嘉。


    路上,洛笙細細地問了奇奇的情況,這才知道,原來奇奇抗拒夏淩的原因,果真是因為他前妻在世時,對奇奇灌輸了不少爸爸是個壞人的信息。


    對這個唯一的親人,奇奇當然是抱著深信不疑的態度,所以麵對夏淩時,自然而然就起了抗拒之心。


    說起這個,夏淩透出無奈和疲倦,深深地歎了聲息,“我知道韓麗恨我,她對奇奇說這些,我也不是不能理解。”


    當年,他和前妻都年輕氣盛,遇到了事,隻會選擇最激烈的方式去解決,結果顯而易見,彼此互相傷害的兩人隻能撞得遍體鱗傷,最後實在是再沒法繼續下去了,才會走上離婚分道揚鑣的路,


    雖然他很快醒悟過來,轉迴頭去求前妻原諒,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望著男人懊悔沉重的側顏,洛笙和祝嘉不知該怎麽安慰,隻好默默地聽著他的陳述和歎息聲。


    到了福利院,梁老師將他們引去了奇奇的宿舍。


    因為是自由活動時間,其他小朋友都出去完了,屋裏隻有奇奇一個人。


    洛笙在門口停下來,一眼就看到坐在小板凳上畫畫的奇奇,那端正的,稚嫩的背影,不知怎麽的,看得她一陣莫名的心酸,不知不覺就喊了聲,“奇奇。”


    乍然聽到她的聲音,奇奇有些不敢置信地扭過頭,見到她那一瞬間,他眼睛瞬間亮了起來,可是一看到站在洛笙旁邊的夏淩,他的笑容很快消失了,謹慎地坐在原地沒動。


    洛笙走過去,在他身邊蹲下來,目光看向他手裏的畫。


    是張人物畫像,一個女人牽著一個小孩,女人長發披肩,身形纖細,眉目溫柔,臉上的笑容和善婉約,她手裏牽著一個半大的小男孩,從發型來看,隱約可以猜出是奇奇自己。


    上了幾個月的繪畫班,他的畫工有了突飛猛進的提升,洛笙頗有些意外的審視著,忍不住讚歎了聲,“畫得真好,這是你和你的媽媽嗎?”


    奇奇點了點頭,老實地說,“對。”


    洛笙摸了摸他腦袋,輕聲道:“我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你畫的是一家三口,有爸爸,有媽媽,還有你自己……這次為什麽隻畫你和媽媽呢?”


    奇奇咬了咬唇,沉默著沒吭聲。


    洛笙將他的小手攏入手心,耐心地問道:“以前你會畫畫,應該也是打心底盼著能見到爸爸吧?既然現在爸爸都迴來找你了,為什麽,你反而不願意去和接受他呢?”


    雖然具體原因剛在車上夏淩已經告訴了她,但是洛笙就是要奇奇親口說出來,不這樣的話,她就沒有辦法對症下藥了。


    奇奇睜大眼,怔怔地看著她,雖然仍是抿著唇沒說話,可是漸漸的,他眼睛紅了起來,過了好一會兒,才悶聲悶氣地說,“因為媽媽說過,是爸爸不想要我們,所以才會不管我和媽媽的……”


    在門口的夏淩聽到這話,差點就沒一頭衝進來要解釋,可是祝嘉按住了他,讓他稍安勿躁。


    洛笙笑了笑,聲音越發輕柔,“你爸爸怎麽會不想要你呢?真不想要你,就不會苦苦勸你跟他迴家了。”


    奇奇臉上閃過一抹猶豫,眨巴著濕潤的眼睛,想說點什麽,最後還是閉上了嘴。


    見他似乎有鬆動的意思,洛笙再接再厲地勸著,“奇奇,你不是孤兒,你是有個爸爸的人,肯定要迴到爸爸身邊的,而且你不僅有爸爸,你還有個妹妹,從今以後,你就有自己的家人了。


    這話觸及了奇奇心裏的事,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抽抽噎噎地說,“可是……洛笙姐姐,我還是想要媽媽……我希望來接我走的人,是我媽媽……如果跟他走了,媽媽就真的不會出現了……”


    洛笙愣住,讀懂他的意思後,不由暗歎了口氣,無聲地抱緊了奇奇。


    她明白奇奇的意思,雖然他已經接受媽媽已經過世的事,可是即使隻有一點點可能性都好,他還是希望媽媽活著,如果就這麽跟著夏淩走了,就意味著,他要徹底正視他媽媽已經不在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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