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葉麗朝副處長樊如掃了一眼。樊如得令,趕緊站了起來,接過了熊葉麗的酒杯,代為喝了。樊如說:“我們處長酒量真的有限,我替熊處長喝了!”援建指揮部的幹部,見再讓熊葉麗喝酒的可能性不太大了,就都湧來敬樊如。


    樊如酒量雖好,但也經不起這般狂轟濫炸。他的臉越喝越白了。喝酒的人,有兩種,一種是越喝臉越紅、一種是越喝臉越白。有人認為,臉紅的人酒量不行,這其實是一種誤解,臉紅隻是一種偽裝,有些人沾一滴酒臉就紅,梁健在鄉鎮時就見過一個人喝一口就臉紅了,有人想灌他,與他拚了一斤半白幹,結果臉紅的人沒醉,不臉紅的人反而進了桌底下。越喝臉越白不一定是好事,說是傷肝。


    樊如就是那種越喝越白的人,在援建指揮部幹部的狂轟濫炸之下,樊如終於是挨不住了,奔到外麵地裏狂吐了一陣。迴到桌上,樊如就靠著椅背,閉著眼睛不說話了。見有人掛了,指揮長翟興業說:“看來,今天我們市委考察組的各位領導都是很看得起我們的!”楊小波酒也已經多了,舌頭也大了:“怎麽可能看不起,你們可都是市委派到四川來的大將,我們敬仰的很。”


    翟興業說:“兄弟們,剛才楊部長的話,大家都聽到了吧?如果我們再不好好敬敬楊部長,可對不起領導對我們的認可了!”


    梁健原本以為樊如掛了,酒局也該散了,沒想到這會又一波高潮在隱隱醞釀!梁健有些不解的看著楊部委。他作為考察組組長,在市委組織部小會議室時,還在強調紀律,這會一到了天羅,卻不把考察當正事了,一門心思喝酒。這到底怎麽迴事?他又瞧了瞧熊葉麗,她雙頰緋紅,豔麗動人,隻是她的眼睛閉著,在假寐。梁健不知她是真的醉了,還是裝醉。


    樊如趴下之後,那些援建組的幹部,就如瘋狂的白蟻一樣,又朝梁健席卷而來。他記掛著胡小英交代的任務,絕對不敢讓自己喝醉,喝了一杯,他基本都用桌上餐巾在嘴角一抹,小盅裏的酒,很容易就被餐巾吸進去了。又過了一會,他便索性趴在桌上裝醉。指揮長翟興業瞧見考察組的人,六個人裏麵三個已經醉倒,嘴角露出一絲耐人尋味的笑。


    在離板房區域不遠處的一家店鋪裏,一個二十三四歲的女孩和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男孩站在那裏,望著這邊的板房區。女孩子叫曾倩,男孩叫劉寶瑞,論年紀女孩子還比劉寶瑞大了四五歲,但這點年齡差距在這個青春飛揚的年紀並不明顯。


    曾倩上穿棉質黃色休閑短袖,下穿藍色休閑短褲,將她高挑骨感的身材,襯得更加醒目。男孩劉寶瑞隨意的穿著一件汗衫和七分褲,腳上是一雙涼鞋。劉寶瑞的目光不時被曾倩的身體吸引,在她肩頭和渾圓的臀部打轉。


    曾倩不是不知道劉寶瑞看自己,但她現在沒有空就這個問題跟劉寶瑞理論。她說:“你看著他們到的?”劉寶瑞說:“是的,開來了三輛車,一共下來了六個人。”劉寶瑞說:“肯定是考察組,我見到翟興業、諸法先都上前迎接,並與這六個人熱情握手。雖然聽不清楚,這架勢卻是極隆重的。既然說考察組今天來,我敢肯定就是這批人,錯不了!”


    曾倩覺得劉寶瑞分析得並不錯。曾倩對劉寶瑞的頭腦是放心的,劉寶瑞是川大的大一學生,現在正放暑假。他本可以不迴天羅這窮鄉僻壤,但劉寶瑞想要見到曾倩,他擔心曾倩會一直為她父親的死想不開,就迴來了。


    劉寶瑞不缺錢,劉寶瑞的父親雖然也已經過世,但以前做生意,積了一筆錢,都作為遺產留給了劉寶瑞。劉寶瑞父親和曾倩的父親是八拜之交,也正因為此,劉寶瑞跟曾倩自小認識,青梅竹馬,隻不過劉寶瑞比曾倩小了幾歲,曾倩大學畢業了一年多,而劉寶瑞才上了一年川大。


    曾倩的父親曾方勇是天羅鄉副鄉長。他這個副鄉長當得很有個性,也很與眾不同,他不信奉阿諛奉承那一套,在水利和工程方麵有專長,他之所以當上這個副鄉長,是幹部群眾因為他的過硬作風和能力水平推選上去的,在當時來說叫做“跳票”,這是組織部門最反感的一種情況了,可沒辦法,群眾認可,選舉結果不能改了。自從當了這個鄉長之後,曾方勇倒也沒有辜負群眾的期望,嘔心瀝血,奔跑在農村水利和道路工程的第一線,如今從綿陽進入天羅界的那些公路,大多是在曾方勇的監管下建設起來的,這些路雖然也有十多年時間了,但質量過硬,並無坑坑窪窪的跡象。


    曾方勇這個人,有個特點,那就是認真,當然用天羅鄉機關幹部的說法,則是“較勁”。這種幹部百姓喜歡,領導和同事則未必。地震發生之後,曾倩就多次聽說,曾方勇對鎮上的救災方式和重建工程的質量很不滿意,甚至與鎮上主要領導發生過多次衝突。曾倩也是川大畢業生,她知道父親的為人,她也有是非辨別能力,她認為父親是對的。


    曾倩是川大經濟係畢業生,大學畢業之後,原本可以呆在成都找一個體麵的工作,就能成為都市白領。但曾倩從小就失去了母親,他父親曾方勇一個人在鄉鎮工作,雖然名為副鄉長,其實他既不喝酒、也不抽煙,平日裏知道的就是一心撲在工作上。曾倩有時候會對父親說:“群眾把你選為了副鄉長,簡直是把你給綁架了!”曾方勇揉揉女兒的頭發說:“小丫頭,老百姓信任咱,咱就幹幹,如果某天不信任咱了,不幹了也無所謂。”


    但是老百姓似乎一直很信任他。他這樣的不貪不腐、無欲無求、一心為工、一心為民的幹部,在整個中國打起燈籠找找恐怕也沒有幾個。曾倩原本以為,這樣的幹部隻不過是電視裏放放的,沒想到自己家裏就出了這麽一個“活寶”。曾倩大學即將畢業的時候,對父親說:“老爸,我不想留在成都了,我想迴鄉下。”曾方勇想了想,看了看女兒說:“也好,你迴來,到基層工作幾年,熟悉熟悉基層百姓的疾苦,以後再到成都去也不遲。”


    這是曾方勇給自己女兒來的一出“知青下放”。曾倩是川大的優秀學生幹部,每年都能拿到各種獎學金,是川大小有名氣的才女,她要迴鄉,就成為了四川省委組織部的選調生,迴到了家鄉天羅,在天羅鄉政府工作。


    然而,噩夢很快發生了。在一個美好的五月,天空突然之間發生了異常變化,黃色的雲層就如犁過的田壟,掛在天空,父親曾經辛苦修建的公路裂開了巨大縫隙,鳥雀亂飛、老鼠出洞……緊接著就是曾倩從未見到過的山崩地裂,屋倒牆頹,曾倩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家園,轉眼間變成了一片廢墟,斷垣殘壁奈何天!


    上級政府高度關注,迅速開展了救援活動,曾倩作為在天羅的選調生,也跟機關幹部一起,把恐懼和悲傷深深埋在心底,投入到了救援活動中。經過了一個月暗無天日的搶險救援,在餘震時有時無當中,中央部署了從全國各地派來災後重建的隊伍。曾倩也感受到了,在中國這個大家庭中,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溫暖和感情,她覺得,自己迴到農村是正確的,正因為自己在農村,發生了這麽大災難的時候,自己才能跟自己的父親在一起,才能跟父老鄉親在一起。


    這段日子極其艱苦,父親作為分管水利和道路的副鄉長,整天腳不沾地,奔波在救災和重建的第一線。老百姓看到曾方勇奔波的身影,心裏就有了著落,看到了家鄉重建的希望,因為在整個天羅鄉,曾方勇是最熟悉地理和道路的,有他在,就有希望。


    在災區曾方勇這樣的幹部自力更生的同時,全國各界的各項賑災物資也向災區洶湧而來,為災後重建提供了堅強的物質保障。看起來,形勢一片大好。


    看到父親疲憊的身影,曾倩勸父親要多休息,注意身體。曾方勇說:“沒法休息,老百姓盼著我們早點把路修好、把水治好,一休息就得讓老百姓等。”曾倩也沒辦法再說服他,因為她知道,父親雖然累點、苦點,但他心裏開心,充滿希望,願意付出。隻要一個人心情是舒暢的、開心的、樂意的,那麽苦一點、累一點也不會太過影響身體,人在正能量之下,會迸發出難以想象的力量!


    直到有一天,父親曾方勇進來時,臉上的笑容不見、熱情不見、精神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頹喪和疲憊。曾倩趕緊上去,問發生了什麽事情!曾方勇搖搖頭,說:“他們怎麽可以這樣!”曾倩問發生了什麽。曾方勇說:“重建天羅小學的工程,他們竟然偷工減料,多餘的錢鄉政府要留下來。”


    天羅小學是鄉裏唯一的小學,在地震中大部分房屋倒塌,三名孩子遇難。讓曾方勇這個富有同情心的男人,感到無比的心痛。因此,曾方勇牽頭的重建方案,把質量和安全放在了第一位。他說,要做到即使以後發生了同樣的地震,也不會再有孩子因為校舍倒塌而遇難。質量越高,資金投入也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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