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服務員一聽要買冬蟲夏草,喜逐顏開:“兩位想要買哪種冬蟲夏草,價格實惠一點,還是高一點?”


    陸媛道:“你給我們推薦推薦。”


    女服務員道:“沒問題。我們這裏高檔一些的,我推薦這款,100克價格是五萬。如果是中檔的,我推薦這款,50克價格是兩萬八。再低檔一些的也有,但如果兩位要送給重要朋友,這款我不推薦的。”


    陸媛問:“剛才有位顧客好像也買冬蟲夏草,他買了那一款的?”


    女服務員朝那邊付款櫃台望了望,道:“哦,他買了50克兩萬八的,這已經很不錯了。你看,他來了。要不你可以問問他。”


    梁健趕緊道:“不用了,謝謝,我們再考慮考慮。拉著陸媛的手走開了。”


    兩人在遠處見石寧將單據交給了服務員手裏,領著50克禮盒裝同仁堂冬蟲夏草走了,一邊走一邊時時提起來看看,好像害怕禮盒會漏,把這貴重的冬蟲夏蟲從底下漏出去。


    陸媛道:“你打算買多少的?”


    梁健道:“他買冬蟲夏草,我還買,那不是白癡啊,我寧可直接送錢。”


    陸媛道:“我也是這個意思。那就直接送錢吧,你打算送多少,我們馬上去取。”


    梁健道:“今天就送?還是改天吧。”


    陸媛抓著他的胳膊說:“從小老師就告訴我們,今日事今日畢,成功人士都是這樣的。有些機會沒抓住就永遠失去了。”


    梁健之所以說不買冬蟲夏草,本想把送禮的事情往後拖,沒想到陸媛監督得如此到位,讓他沒有半點拖延的餘地。


    兩人用信用卡在自動取款機上取了兩萬塊錢現金。


    梁健在鄉鎮混了這麽幾年了,就是從來沒有這麽赤裸裸地去送過錢。


    手裏拿著一疊錢,問陸媛:“這怎麽辦?”


    陸媛:“什麽怎麽辦?”


    梁健:“就這麽送嗎?”


    陸媛:“那肯定不行,至少要包個東西吧。”


    梁健:“包什麽東西?買個紅袋子?”


    陸媛:“行,買個喜袋吧。”


    兩人在一個小雜貨店買個了人家出喜份子的紅色封袋,將兩萬塊錢塞了進去。兩萬塞在了裏麵,就鼓鼓囊囊的了。陸媛把袋子放在手裏顛了顛:“有份量了。”


    梁健又道:“就這麽單送個紅袋?如果他不肯要怎麽辦?”


    陸媛:“這倒也是啊。一般情況下,如果你明目張膽地送錢,領導是不會要的。得買點別的東西,將錢放在裏麵。領導一般都會張一隻眼、閉一隻眼,等人走了才會看。要不買一個水果籃吧,上人家裏,總不能“香蕉手”吧。一個水果籃,也不是貴重東西,他也不可能不收。放下水果籃走了,他才會看裏麵的錢,這樣就完事了。”


    梁健:“好,那麽我們去買水果。”


    水果籃買好了。梁健還在吱吱唔唔:“是不是還得再買些別的?”


    陸媛算是看出來了,梁健其實就是在拖延時間。陸媛不耐煩地道:“其他什麽都不用了,要的是你去把禮給我送了。”


    梁健沒有辦法,最後終於想出了一個殺手鐧:“我不知道鍾濤家住哪裏啊!”


    陸媛大搖其頭:“你在十麵鎮幹了這麽多年,書記家住哪裏都不清楚,你也夠失敗了吧!”


    梁健隨陸媛說去。不知鍾濤家住哪裏,肯定就沒法去了吧。梁健心裏樂著。


    陸媛卻道:“我就知道你這人,糊裏糊塗,幸好事先我已經把鍾濤家的地址幫你弄到手了。”


    梁健驚訝:“你怎麽弄到的。”


    陸媛道:“我讓王巧玲幫忙的。她不是認識區委組織部幹部科長薑岩嗎?幹部科掌管全區幹部的個人信息,弄個鍾濤的家庭地址還不簡單!可為了搞到這個地址,我答應欠王巧玲和薑岩一頓飯,要還的。”


    “薑岩,就是你說的江中大學的師兄?”梁健問道。


    陸媛:“沒錯。”


    “哦。”梁健心裏想到了區委辦秘書科的餘悅,她是自己的師妹。


    師兄、師妹這種稱唿本來就帶有曖昧成分。梁健不知道,那個薑岩與妻子陸媛的關係到底是什麽程度。


    陸媛打斷了他的思路:“趕緊吧,太晚了,人家領導也要休息。”


    看著從區委組織部弄來的地址,按圖索驥,兩人來到了水華府小區。水華府是鏡州市的高檔住宅區,裏麵住的不是高官,就是商人,除了有錢的,就是有權的,也有權錢都有的。小區物業管的嚴,兩人說出了地址和主人家的名字,保安才放行了,並叮囑他們車子別隨便停。


    小車開進了小區,終於來到了一棟樓下。對了對樓棟,就是這兒了。


    陸媛:“你上去吧,我就呆在車裏,待會有保安來催車子開走,我在車裏可以解釋一下。”


    梁健:“那我上去一下,馬上下來。”


    梁健兩手空空地出了車子。


    陸媛趕緊喊住他:“梁健,東西,你不帶東西,你去幹嘛!”


    梁健苦笑:“忘了。”


    陸媛:“你可以什麽都忘了,東西不能忘啊。要不你送什麽禮呀,真是。”


    陸媛從車裏望著梁健向樓道的防盜門走去。心想,這個梁健怎麽天生不是送禮的料呢!在官場混,說白了,不會送禮,就是不會當官。陸媛真有些懷疑梁健能不能在官場混下去。


    其實,梁健並非不會送禮。他跟著原鎮黨委書記黃少華時,逢年過節,也不時給上級領導和上級部門送禮。茶葉上市的時候送茶、竹筍上市的時候送竹筍、年節的時候送煙、酒、領導下來檢查的時候送土特產、平時有事請上級幫忙又什麽節都不是的時候送鏡州大廈的卡,梁健參與的送禮次數不少,平時也沒覺得不自然。關鍵是看,送給誰,為了什麽送。


    禮尚往來,在官場是一種慣例了,大家也都習以為常。但送禮也有兩大難,一是有些禮物明文規定不能送的,比如在幹部選拔任用時候送禮,送得好能助你飛黃騰達,送得不好能把你打入萬丈深淵,假如你以提拔為目的的送禮遭到檢舉,很可能就會受到組織處理,一生前途毀於一旦。二是送給明明對你不感冒的人。在官場就是這麽怪,有時候明明知道對方對你不怎麽樣,卻還要厚著臉皮給對方送禮。關鍵就在一個“利”字,盡管對方對你不感冒,你對對方也不感冒,但人家有權有勢,對你的利益有好處,你就得去送禮。這種禮也不好送,送好了人家接受了,改變了以前對你的態度,送得不好,等於送個把柄在別人手裏。


    梁健之所以非常不樂衷於這次的送禮,就是覺得向鍾濤送禮,上述的兩大難全部符合。他隱隱覺得,這次送禮,有點兇多吉少。


    摁下了防盜門上鍾濤家的號碼,裏麵響起了鈴聲。


    鍾濤和其老婆都在家,女兒在自己房間做作業。說是做作業,其實正跟同班一個男同學用qq 視頻聊天。


    鍾濤老婆馬來娣不耐煩的道:“這兩天來我們家敲門的人怎麽一個接一個,剛才你們單位那小夥子石寧來過了,才走兩分鍾,怎麽又有人敲門。”


    鍾濤躺在沙發上道:“這幾天沒辦法,我們在搞中層競爭上崗,來的人,都希望你老公提拔他,這兩天你就忍一忍吧!”


    馬來娣:“好好,忍一忍就忍一忍吧。”


    馬來娣嘴上這麽說,心裏開心還來不及。隻要有人進家門,不是送禮,就是送錢。她一下子感覺到當上鎮黨委書記的老公,比以前更加受人尊重,家裏的開銷問題也比以前更加寬鬆,她正在籌劃著,今年要在另外一個高檔社區,再置辦一個房產。這是為女兒將來準備的。她知道自己這個寶貝女兒,很貪玩,成績不行,將來指不定能成什麽大器,還是由他們父母為她的將來多考慮考慮吧。趁這幾年她老子當黨委書記,給她買套房子,至少以後不會沒地方住了。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馬來娣從防盜門唿叫係統的視頻中看到一個年輕人,不認識,就對鍾濤說:“一個年輕人,不認識。”


    “你問他是誰。”鍾濤道。


    馬來娣:“你是誰啊?”


    梁健道:“我叫梁健,是鎮政府的。”


    馬來娣對鍾濤道:“叫梁健。小年輕。”


    “梁健?”鍾濤皺了下眉頭,心想,他怎麽來了。


    “要不就說你不在。”馬來娣道。


    “等等。”鍾濤皺著的眉頭舒展了開來,嘴角露出一絲笑容,“讓他上來吧。”


    防盜門打開又關上。


    樓道裏的感應燈一下就亮了起來。


    梁健注意到樓梯邊上有一個小東西不知誰扔在那裏。這是一本小小的冊子。梁健撿起來看著封麵上的字跡:優生優育袖珍手冊。


    原來是一本計劃生育宣傳冊,大小跟一百元鈔票大小差不多。


    梁健想,他和陸媛都還沒小孩呢,撿去隨便翻翻也沒什麽不可以。於是就把小冊子揣在了懷裏。


    鍾濤家住在五樓,是躍層的房子,等於是包攬了兩層房子,麵積已經達到了200平方。梁健向樓上走時,不時掏出宣傳冊瞧瞧,其實他什麽都沒看進去。無非是在拖延時間。


    手機猛然響了起來。陸媛來電催他了。


    梁健接起道:“馬上到了。”


    陸媛在手機中的聲音:“你早該到了,爬個五樓你用的時間比爬個山的時間都長了。”


    梁健說了聲“別急,馬上到了,我先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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