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聽說楊大人已經患上不治之症,怕是沒救了,現在他還留在朝堂,完全就是在硬挺著”


    楊博要死了,這個念頭出現在魏廣德腦海,張吉後麵的話,他失神都有些沒注意聽。


    因為此時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吏部在沒了楊博後,該有誰來接掌。


    吏部尚書這個位置在朝堂來說是至關重要的,因為吏部可以直接任免五品一下官員,這對於新入仕的進士來說,吏部分配到什麽衙門,就非常重要,因為事關其前程。


    過去數年間,吏部一直被楊博、高拱輪流把持,為各自門人的晉升提供了不小的便利。


    以前魏廣德不善於爭奪這樣的職位,可是如今他已然貴為次輔,自然也要為自己身邊人考慮,特別是近些年江西進士入仕艱難。


    他可以找吏部照顧一二位學子,卻不能照顧周全,大部分必定還是得不到幫助的。


    但如果能拿下吏部尚書這個位置,專門從事官員調配,自然就有時間進行布置,從容安排自己人的官職,也有利於他們的晉升。


    魏廣德手上拿得出手,爭奪這一官職的人選還真不多,貌似除了朱衡外,朝中夠資格的江西人就沒有了。


    至於譚綸,還是算了,他除了在兵部,再無其他部可以調動。


    “老爺。”


    看魏廣德想的入神,張吉在一旁小聲唿喚道。


    “哦。”


    隨著張吉的唿喚,魏廣德迴過神來,隨即追問道:“消息可確實?”


    “應該不會有錯,我私下找了太醫院的人,為楊大人診治過的,他雖沒明說,但並未糾正。”


    張吉低聲說道。


    “嘶”


    沒有糾正,其實就是默認的意思。


    對於太醫來說,對病人的病情應該保密,特別是一些位高權重之人的病情,那更得是三緘其口。


    他們不會說,但是若胡亂猜忌,一般也會出聲糾正。


    這樣的試探,也是業界的潛規則,他們會為病人保密,但別人猜出來的,就和他們醫生無關了。


    通過表情變化,可以引導向正確方向進行猜測。


    但因為終歸隻是猜測,而不是他們告之,自然也不算泄密,雖然有些掩耳盜鈴的意思,但太醫大多也明裏暗裏這麽做。


    畢竟,誰和會銀子過不去。


    楊博終究是老了,沒有機會再次重迴朝堂,得罪也就得罪了。


    “你去查胡自皋,此事保密,不要再提起。”


    魏廣德隻是吩咐一聲,隨即就揮手打發張吉出去。


    讓朱衡去爭奪這個位置?


    一個念頭出現在魏廣德腦海中,不過隨即他就想到現在貌似奪下吏部尚書這個位置,那工部可就保不住了。


    朱衡是有關照後輩的,之前營建昭陵時就啟用右侍郎江治負責工程,現在累功轉調南京擔任工部左侍郎一職。


    這才離開沒多久,馬上就要把人弄迴京城接任工部尚書,貌似吃相難看了點,難免不遭到都察院和六科言官的非議。


    而且,張居正那邊知不知道消息也未可知,他們會推出誰來做吏部尚書?


    難道是張四維?


    想到張四維,魏廣德不由得搖搖頭,張四維資曆終究差點。


    其實大明朝升官聖眷很重要,沒有聖眷,那就隻能論資排輩慢慢熬。


    不管是張居正還是他魏廣德,都是得到皇帝信任和支持,才能如此快速衝進內閣,然後熬走一大批資曆更高的人,終於輪到他們宰執大明朝政。


    想想若不是徐階鬥高拱,高拱弄走陳以勤、殷士譫等人,他魏廣德的資曆還真沒可能成為次輔。


    而且,因為吏部尚書權利太大,這樣的職位就算他和張居正有宮中的關係,怕也沒可能交給內閣商議出人選,很大可能是需要部議,甚至朝議才能確定人選。


    畢竟楊博接高拱的班是有資曆在其中,楊博上次因病致仕時,就已經擔任過吏部尚書一職,由他接手朝中反對聲音也小。


    雖然之前有六科給事中彈劾過楊博在京察中任人唯親,偏袒山西人,可因為總體上沒有出現大差,所以大部分朝臣還是認為楊博做事公正。


    在府中用過晚膳後,魏廣德在書房看書,想到妻兒已經在路上,應該還有月餘就會抵京,魏廣德心情不由得也好了不少。


    等張吉把查到的胡自皋資料送過來以後,魏廣德隻是看了一遍不由得就有些頭疼。


    這個胡自皋還真是個人物,運氣怎麽就那麽好,走的可都是油水豐厚的衙門。


    倉大使從後期來看,肯定是運氣使然,但之後調任鹽政,肯定是利用擔任倉大使時積累的人脈和錢財打通的關係。


    畢竟倉大使的品級在那裏擺著,考滿後升級,是不可能繼續擔任這一職位,所以未雨綢繆早作了規劃。


    這麽看來,此人是個善於鑽營之人,也難怪這個時候會投到馮保門下,利用馮保的關係幫他調動職位。


    其中涉及錢財,魏廣德並不關心,隻是如果滿足馮保的請托,提拔這麽個人,多少還是有些遲疑。


    “你再查查這個胡自皋在擔任倉大使期間作為,還有出任鹽運司判官時,鹽場對他的評價。”


    但就手上的材料,魏廣德看不出這個人辦事能力如何,貪腐方麵也不能確定。


    若貪婪無度,魏廣德也不願意舉薦他,畢竟到時候自己就要承擔舉薦之責。


    “另外,你給朱尚書那邊遞個帖子,明晚我要過府一敘。”


    魏廣德打算明晚當麵和朱衡談論此事,先看他是否有此意,若有,則工部該如何布置,這些都要早作打算。


    到了第二日晚,魏廣德先迴府換上便服,這才坐轎去了朱衡府上。


    朱衡為了款待魏廣德,置辦了一桌酒席,一陣推杯換盞之後,才說起此番來意。


    “士南兄可知道楊惟約身體情況?”


    魏廣德開口直言道。


    “惟約?”


    聽到魏廣德一開始就問起楊博身體,朱衡略作遲疑就說道:“難道他病情又發作了?”


    楊博過去在邊鎮,積累了一些老毛病,都是邊鎮惡劣氣候引起的。


    畢竟能做到總督的人,年紀都不小了。


    要時常去各堡巡查,風餐露宿,多多少少都會有些毛病在身。


    這些,還都是從譚綸口中得知的情況。


    隻能說大明的邊鎮總督不好幹,邊堡有失,總督承擔首責。


    “我聽到的消息,惟約身子怕是不成了,之前就因為身體原因致仕過。”


    說到這裏,魏廣德看了眼朱衡。


    其實他們都知道,那時候楊博以病重為理由請求致仕,身體是一個原因,主要還是想避開高拱的報複。


    直到高拱對徐階那邊的行動停止,楊博又才再度出山,迴到朝堂上來。


    “當真?”


    聽到楊博這次可能是真的要致仕,朱衡一下子就來了興趣,心中也隱隱有所猜測魏廣德此番來府的目的。


    “消息應該錯不了,現在他還在堅持,掩蓋消息,應該是在為之後做準備。”


    魏廣德低聲說道。


    朱衡點點頭,楊博身後的山西幫現在在朝堂上的實力可不弱,特別是張四維,隱隱已經成為山西官員的領袖。


    “難怪最近聽說,張四維時常邀約同鄉和同年,想來也是在為此做鋪墊了。”


    朱衡歎息道。


    要說對楊博,朝中諸人對他的看法喜憂參半,不過整體評價也還行,特別是當初嚴嵩當政時,楊博聯合徐階暗中出手幫助過許多人,結下許多善緣。


    不過對徐階、楊博的善緣,但對魏廣德、朱衡來說可就是孽緣了。


    朝中一些人或多或少排斥江西官員,也多源於此。


    其實說起來,哪個省的官員不向著自己老鄉,隻不過那些年江西官員身居高位的太多,,特別是嚴世番太過高調,導致成了眾矢之的。


    “士南兄,想必也猜到我此來目的。”


    魏廣德放下手裏酒杯,看著朱衡問道:“我就想知道,士南兄是否對執掌吏部有興趣。


    若無,此事自然另說,若有,則需要我等好好籌畫一番。”


    朱衡沒有直接答話,他先是拿起酒壺給魏廣德和自己的就被斟滿,借著這點時間盤算一下才說道:“善貸,若是能拿下吏部,對你我,還有咱們身邊人,自然都是大有裨益。


    可首輔那邊,還有滿朝大臣,怕是未必能如你我所願。”


    “事在人為,隻要士南兄想要爭取,那我們多少也要努力一把才是。”


    魏廣德開口說道:“我盤算過了,楊博那邊,很可能選擇讓張四維接任吏部,叔大那裏,肯定會反複請托。


    不過以我對他的了解,叔大應該不會輕易答應,即便楊博做再多保證,應該也不會。


    楊博在,他可以看在徐階麵上,和其合作,楊博去,叔大雖然不會就此和山西幫分手,但應該不會再讓他們掌控吏部。”


    魏廣德分析道。


    “所以,結果可能就是我和張四維,還有張居正選擇的人選爭奪這個位置?”


    朱衡問道。


    “大致應該如此。”


    魏廣德說道。


    “那朝堂呢?”


    朱衡卻是追問道。


    “朝堂嗎?嗬嗬.你覺得他們會推選誰出任吏部尚書?”


    魏廣德笑道,在他看來,朝堂百官最是見風使舵,隻要看到首輔和次輔都有推選之人,他們大多知會在其中做出選擇。


    畢竟,誰也不會願意得罪內閣閣臣。


    至於呂調陽,剛從禮部升上來,想來他此時的處境也和當初魏廣德一樣,左右都找不到合適的人選,自然不可能這麽快就參與到尚書這樣重要官職的爭奪中來。


    “九卿之中,還有一個人適合這個位置。”


    出乎意料的,朱衡卻是說道。


    “誰?”


    魏廣德狐疑道。


    “葛守禮。”


    朱衡很直接就給出了答案,“不管他最初擔任的戶部尚書,還是之後的刑部,最後執掌都察院,為人做事謹慎、公正早已深入人心。


    吏部尚書,可不就需要這樣的人嗎?”


    “這”


    魏廣德略有遲疑後,也不得不承認朱衡的說法。


    不過很快,魏廣德就搖頭說道:“除非他得到張居正的支持,否則即便呂調陽支持他,也沒可能執掌吏部。


    戶部那次,我想已經顯示出他並不善於理部,隻不過因其為人,倒是更加適合掌控都察院。”


    “你知道,不代表群臣都知道,他們也會如此想。”


    朱衡卻不同意魏廣德的話。


    內閣閣臣確實擁有很大的權利,但是權利的基礎,貌似魏廣德還沒意識到,那就是朝臣對他的信服。


    擔任內閣首輔,為何被稱唿為百官之首,那是因為朝臣都支持的。


    如果朝臣不支持他,那就算坐在首輔位置上,依舊會出現政令不通的問題,因為內閣發出的命令沒人執行。


    魏廣德顯然因為迴到內閣擔任次輔後,有些飄了,居然看不到閣臣權利的來源。


    皇帝可以給你這個官職,但要把權利落到實處,那就得在朝堂上有廣泛的支持。


    朱衡做了多年尚書,曆經那麽多任首輔,自然明白。


    而魏廣德如果不入閣,還在六部的話,或許也能看明白。


    可如今身在局中,難免就燈下黑看不到了。


    “善貸,政令出自內閣,可若六部置之不理又如何,就如當初吏部對陳公手令的態度。”


    朱衡說的是當初高拱擔任吏部尚書時,公開告訴下屬,不用理會陳以勤紙條的事兒。


    說到底,內閣名義上是沒有權利鉗製六部的,他們發布的命令,需要六部支持並配合才能稱為政令,否則就是一張白紙。


    “嗯?”


    魏廣德聽到朱衡的話,大是驚訝。


    或許因為他自出任內閣以來還未遇到這樣的情況,所以並未有所準備。


    可是經朱衡的提醒,魏廣德也想起來當初的事兒。


    是的,閣臣管不到六部尚書,這也是閣臣要參與到對六部尚書官職爭奪的原因。


    隻有自己人上位,才能保證政令暢通,自己手中的權利落到實處。


    “首輔那時候隻要不選擇我和張四維,轉而支持廷議推舉之人,他就能因此輕易收獲朝中百官的信任和支持。”


    朱衡又提醒道。


    “有道理。”


    今日一天,魏廣德都在竊喜自己事先發現楊博病重之事,卻沒考慮到張居正的態度。


    如果張居正有推薦之人還好,若是找不到,很可能就會選擇支持廷議之人。


    “善貸,吏部咱們可以試試,我這邊也做些準備,但依我看,希望不大。”


    朱衡又說道。


    “如此看來,葛守禮還更易得到廷臣支持,但是叔大應該不會同意,但你執掌吏部,他也未必會認可,此事容我再想想。”


    魏廣德道。(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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