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德答應張居正,不會幹預他操作大赦天下時,讓徐家子也借此機會獲得赦免,張居正心中就是一鬆,一顆也在心裏的大石算是放下了。


    接下來的談話,就是這兩天魏廣德處理的那些奏疏。


    “昨日宣大總督王崇古上奏,言義王俺答請乞四事:一、請給王印。二、許貢使入京。三、請給鐵鍋。四、請撫賞俺答等各部親屬。”


    魏廣德開口說道。


    張居正點點頭,“雖然合約已經簽訂,但是王印一直沒有頒賜。


    既然如今俺答請賜,那就給吧。”


    魏廣德笑笑,“我已經問過禮部,說已經準備了順義王鑲金銀印,到時候看派誰為天使過去一趟就是了。”


    “善貸看誰去合適?”


    張居正隨口問道。


    一般來說,承擔了這樣封賜任務的官員,差事兒辦成迴京就會升一級,實在是一個升官的捷徑。


    當初陳謹本來就是要參與一個郡王的封賜儀式,結果半途染病逾期落職,被外放任惠州推官,而給他預留的太常寺官職,最後落第魏廣德頭上。


    魏廣德明白張居正的想法,給自己送好處,於是笑笑就說道:“那就讓太常寺少卿江治去吧,聽說他喜歡工事,迴來以後就讓他跟著朱尚書做事吧。”


    聽到魏廣德的話,張居正微笑著點點頭。


    工部,自從嚴嵩時期就一直被江西人把持,看樣子魏廣德也是把工部當做江西人的自留地。


    江治,就是準備接替朱衡的工部尚書了。


    對於江治,張居正並不陌生,說起來還是他的同年,都是嘉靖二十六年的進士。


    “楊博掌吏部以後,我準備讓他負責進行一次京察。”


    張居正忽然說道。


    當初高拱迴朝執掌吏部,就是通過京察完成手下的人事調整,也幫助高拱掌控了整個朝堂。


    張居正這個時候提出京察,魏廣德不得不重視起來。


    或許是知道會引起魏廣德的不安,張居正又接著說道:“屆時吏部的調整名單,會經過內閣的認可,絕不會擅自決定。”


    這就是向魏廣德示好,表示並不是他想仿效高拱的做法,掌控朝堂。


    “吏部侍郎如何調整?”


    魏廣德沒有完全接受張居正的示好,而是忽然開口說道。


    “除張四維外,皆可調整。”


    張居正毫不猶豫的答道。


    “張四維”


    魏廣德點點頭,知道肯定是楊博掌控吏部需要的助力,畢竟都是山西老鄉。


    張居正的話,其實也表示吏部侍郎可以安排給魏廣德中意的人,也算是給魏廣德一個安全保障。


    魏廣德還記得,當初自以為在吏部有人,結果還是失去了對吏部的控製。


    說起來,就是自己在吏部安排的人官職太低,不足以抵抗高拱的壓力。


    所以這次,魏廣德把目標定位在六部侍郎這個級別。


    雖然自己手上沒有合適的,可以出任尚書的官員,但是擔任侍郎還是可以的。


    而侍郎,就是升尚書的必經之路。


    經過侍郎的曆練,掌控一部也就不難了。


    隻不過他們可以這樣考慮,但是魏廣德還得考慮其他情況,於是開口說道:“我記得,隆慶元年時就曾奉旨考察京官,在二年朝覲考察外官,三年又遵例考察京官,四年考察言官,五年又朝覲考察外官。


    六年進行了五考,今年又要進行京察,朝野上下會不會有意見?”


    “隆慶四年和五年,高拱利用京察排出異己,朝野上下,六部五寺安插自己人,才篡取在朝堂上巨大的影響力。


    若是我們不盡快開展京察,讓這些黨羽繼續留在朝堂,未來會發生什麽,可就不好說了。”


    張居正聽到魏廣德的擔心,當即說道。


    這些事兒他自然是考慮過的,而且還是親曆者,如何會想不到。


    但是,即便如此,他還是必須要這麽做。


    若是不能清除高拱黨羽,說不得他們就會和高拱再度勾結在一起,釀出什麽禍事來。


    那時候的影響,可就會比開展一次京察要大上許多。


    張居正不願意冒險。


    實際上就在前兩日,再啟京察的決定他就已經和楊博商議好了。


    別看楊博還是兵部尚書,但是一旦魏廣德這裏點頭,內閣馬上就會以閣議的形式報送宮裏人事變化的奏疏。


    而楊博轉遷吏部後,第一件事兒就是組織開展京察,掃除高拱黨羽。


    在這個特殊時期,宮裏應該會理解他們的良苦用心,而不會出來阻止才對。


    再說,就算宮裏有意見,或者朝廷百官有不同見解,隻要內閣張居正和魏廣德一力支持,再有楊博的影響力,此事也可以強行推動。


    兩個人之後又講了些其他事兒,總算是把近期需要處理的事兒都說完。


    “呂調陽遷內閣後,禮部的事兒還是要他管起來,至少大行皇帝的喪儀是他在做,就算陸樹聲願意赴京出任禮部尚書,在他抓起禮部事務前,他的主要職責還是禮部那邊,內閣倒是其次了。”


    魏廣德又說道。


    畢竟現在料理隆慶皇帝的喪事才是朝廷的重點,需要內閣和禮部有充分的配合完成此事。


    “這是自然,宮裏就算同意呂調陽入閣,在入閣之初,閣務也暫時不是他主抓,先帝喪儀才是他主要負責的事務。”


    張居正點頭說道。


    “近日我聽朝野流傳,說先帝大行之前,並沒有說要馮保為顧命,不知到底是怎麽迴事兒?”


    魏廣德又問道。


    朝政說完,魏廣德自然也要詳細問清楚,隆慶皇帝死前到底是怎麽安排的,別搞到最後自己還被蒙在鼓裏。


    之前見陳皇後、李貴妃,魏廣德也沒好問這個事兒。


    馮保,這兩日魏廣德也沒有見他,所以吃不準現在馮保對他的態度。


    先搞清楚馮保到底是不是狡詔就很重要,若是,魏廣德就得重新考慮和他的關係。


    這樣的人,隨時都可能翻船,隻要宮裏一紙詔書便可。


    “當初讓高拱、我,還有高儀和馮保為顧命大臣,乃是先帝在臨終前一日當著陳皇後的麵所說,絕無虛假。”


    張居正沒有用什麽文字陷阱,很清楚的告知魏廣德當時隆慶皇帝說這話時的場麵。


    “陳皇後也在。”


    魏廣德微微點頭,他這才在心裏放下心來。


    怪不得之前聽說朝廷百官上奏彈劾馮保狡詔,但是宮裏卻始終沒有發話。


    顯然,陳皇後因為當時在場,所以知道詳情。


    百官明顯就是不知道這些,隻是自顧自臆想,認為大明朝立國百年,從未有過太監顧命的先例,隆慶皇帝就算病糊塗了,也不能下這樣的旨意。


    實際上,當時隆慶皇帝的精神狀態如何,陳皇後是有發言權的。


    於是,張居正把皇帝臨終前一日召見他們三位閣臣的場麵敘述了一遍,這樣魏廣德很容易就能判斷出實際情況。


    魏廣德自然也根據張居正描述的場景,知道那是隆慶皇帝真實意誌的體現。


    他不像那些大臣,對太監有什麽輕蔑,認為不能成事,或者真要是太監成事那就是禍國殃民的大禍事。


    “善貸是聽到那些人的呱噪吧,那時候我不在京城,否則也不會容許有人拿此來說事。”


    張居正開口道。


    魏廣德知道,京城裏鬧起來的時候,張居正那兩天正好是前往天壽山視察皇帝陵寢工程,或許這也是高拱算計的緣故。


    就是要張居正不在京城,沒法出來解釋此事,而他和高儀則會置身事外不說,宮裏自然也不屑出來辯解的法子,以此混淆視聽。


    高拱被罷免驅逐後,朝廷這兩天沒人再上奏疏了,但是大家私下裏還是在議論。


    雖然在罷免高拱的當天,張居正就說明白了此事,但是懷疑的種子已經種下,自然也不會讓所有人都信服。


    “人言可畏,這兩天我見到幾個老友,他們多多少少在心裏也有所懷疑。”


    魏廣德苦笑道,“唉,馮公公的位置,多少是有點尷尬。”


    “馮公公隻是執掌司禮監,負責批紅,對朝政也是不能幹涉的。”


    張居正開口說道。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魏廣德就迴了自己值房開始辦公,張居正也在值房裏開始處理政務。


    不過因為大病初愈的緣故,所以他處理的奏疏自然是沒有魏廣德多,隻有平時的一小半,不過這也代表著大明朝內閣重新步入了正軌。


    隨後兩日,魏廣德和張居正一邊關注禮部對隆慶皇帝葬禮,一邊商議官職的分配,一切都分配妥當後,首輔張居正和次輔魏廣德這才向宮裏遞交了請求增補閣臣和新的禮部、吏部尚書人選的奏疏。


    而在這份奏疏遞交上去前,張居正和魏廣德還不得不麵對一個他們意想不到的阻力,那就是馮保。


    當初陸樹聲在南京國子監擔任司業時,馮保曾請托幫助,把國子監裏幾個和他有關係的學子在考試中給中上的評級,方便馮保為他們安排地方擔任教喻。


    但是陸樹聲為人正直,自然不願意做這種事兒,因而嚴詞拒絕。


    這樣的結果,自然讓馮保感覺丟了麵子,對陸樹聲的感觀極差。


    以前,陸樹聲不願來京城出仕就算了,他也懶得理會,可在內閣知道張居正舉薦,魏廣德也同意讓陸樹聲出任禮部尚書,馮保哪裏肯幹。


    這次見麵,是魏廣德迴京城後第一次和馮保會麵,一開始大家其實還是很熱情的。


    其實,高拱罷職後,張居正和馮保也因為避嫌,都沒有繼續接觸,這次事關重大,所以才從司禮監裏請來馮保,一起商議此事。


    “雜家說了,換個人,二話不說就點頭答應,可是這個陸樹聲,絕對不行。”


    馮保大馬金刀坐在值房裏,不管張居正和魏廣德如何勸說,就是一個勁搖頭。


    “馮公公,禮部尚書關係到大行皇帝喪儀,位置重大,現在朝野百官裏,有足夠聲望出任的官員實在找不到合適的。”


    張居正不知道馮保和陸樹聲有嫌隙,反應如此激烈是他始料不及的。


    可是偏偏麵對馮保,不管是他還是魏廣德,都有些投鼠忌器,不好強行威壓。


    “朝廷裏那麽多官,難道就沒人可以執掌禮部?我看不見得。”


    馮保冷笑道。


    他當然知道這些所謂的人選,肯定是張居正和魏廣德都能接受的,至於其他不適合的,不是沒人,而是有內閣某一方不願意他出任,這才沒有出現在名單裏。


    “其實我這裏還有個主意,大家都不會傷和氣的法子。”


    馮保忽然收起笑容,對著魏廣德和張居正說道。


    或許是覺得先前自己的冷笑可能會同時得罪他們,所以才提議道:“禮部尚書暫時不入內閣,禮部的事兒依舊由呂調陽負責。


    等叔大和善貸什麽時候找到合適人選,咱們再什麽時候讓呂調陽入閣,二位閣老以為如何?”


    馮保這會兒還自認為也是顧命大臣,所以和張居正、魏廣德是可以在朝政上平起平坐,直接討論人事安排。


    好吧,之前吏部和兵部被兩個人私下裏瓜分了,馮保在心裏是有些不舒服的,所以在他眼裏,理所當然這個禮部尚書最好由他來舉薦。


    不過一時半會兒他也想不到其他人選,不管如何說,馮保是內臣,和他接觸到官員普遍品級很低,也隻有打著裕邸老臣的旗子,張居正和魏廣德還能和他走到一起,說說笑笑。


    沒有合適的人,不代表不可以待價而沽。


    隻要先把此事擱置,迴頭他讓人和那些有資格出任禮部尚書的官員接觸,誰願意投靠他,他就舉薦誰做這個禮部尚書。


    三個顧命大臣,一人分一個尚書,似乎這才更加公平合理。


    魏廣德看到馮保連暫時不讓呂調陽入閣的話都說出來了,知道今日不會有結果,於是笑道:“既然馮公公不認為陸樹聲是合適人選,那我們迴頭再想想,查遺補漏。”


    張居正雖然心中惱怒,可也不好和馮保撕破臉,畢竟他這個外相很多時候還要求助馮保,兩人通過聯手做掉高拱建立了一絲信任,他是不想輕易就壞了二人之間關係的。


    “那我們再想想。”


    張居正也接著魏廣德的話說道。


    送走馮保,魏廣德和張居正又迴到首輔值房裏。


    “咱們這位內相,可是有點不甘寂寞。”


    魏廣德直接就開口道。


    “此事,我們要聯手,斬斷馮保向外朝伸出來的爪子。”


    張居正點頭答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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