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首輔、張閣老。”


    乾清宮大殿外,馮保衝高拱和張居正抱拳道。


    高拱看到馮保在這裏,眉頭一挑,一臉不屑的問道:“太子在殿裏?”


    “聽聞皇爺身體欠安,太子殿下就急急忙忙趕過來了。”


    馮保在心裏把高拱罵了個半死,不過還是滿臉堆笑說道。


    剛才高拱眼神裏一閃而過的輕蔑,馮保又不是瞎子,怎麽會不知道。


    要是這還得就是在皇宮,大家都是有人的,所以才會這麽快得到消息。


    隆慶皇帝今日起來後沒多久,就感覺有些頭暈目眩,所以派人急招太醫。


    這太醫都還沒趕來,消息就已經傳到馮保耳中。


    自從感覺到隆慶皇帝身子不好,馮保就悄悄加派了自己的幹兒子、幹孫子在乾清宮服侍皇帝,其實就是打探消息。


    以前他也派了,隻不過人不多。


    馮保是自己幹兒子送來的消息,至於高拱,自然是陳洪這個賤人通知的。


    像他們這樣,宮裏的大太監,怎麽可能不在皇帝身邊安排人。


    不說別的,有事兒覲見的時候,皇帝心情好不好,看一眼身邊服侍的人就知道了。


    “陛下現在怎麽樣?太醫過來了沒有?”


    高拱沒注意馮保表情的變化,他此時隻是用鼻孔看著馮保,他關心的隻有隆慶皇帝的身體,所以直接問道。


    “太醫在裏麵,太子進去後,皇爺就叫我們出來了。”


    馮保沒有絲毫耽誤,在高拱問話後馬上就答道。


    高拱隻對陳洪有好臉色,至於其他如孟衝,他都沒正眼看過,所以馮保隻是在心裏不爽卻不敢表露出來。


    當初騰祥還在的時候,就曾經給高拱上過眼藥,不過隆慶皇帝明顯對高拱很是信任,所以不僅沒說高拱,反而把騰祥訓斥了一通。


    這些事兒,高拱可不知道,還背這陳洪,但是孟衝、馮保卻是知道。


    正這時候,進去通稟的小太監出來了,走前麵的是太子朱翊鈞,一出門就看見高拱和張居正,急忙快走幾步上前行禮。


    “高首輔好,張師傅好。”


    “拜見太子殿下。”


    三人幾乎同時向對方行禮,大庭廣眾之下,高拱麵對身份不同的人,態度還是不同的。


    “陛下身體如何?”


    高拱起身就問道。


    “父皇身體還好,隻是說先前有些頭暈,現在已經好了。”


    朱翊鈞開口說道。


    “太醫可說了是何故?”


    高拱繼續追問道。


    “說是過度操勞,太醫讓父皇多注意休息。”


    朱翊鈞一張小臉嚴肅的答道。


    “高首輔、張閣老,皇爺請你們進去。”


    三人說話的間隙,那小太監才諂媚的上前笑著插話道。


    “太子就先迴宮休息吧,出閣讀書的事兒也快了,太子也要早做準備。”


    高拱衝那小太監點點頭,又對朱翊鈞說道。


    “是。”


    朱翊鈞微微低頭,答應一聲,隨即就帶著馮保往宮外走,嘴裏還說道:“馮伴伴,隨孤迴宮。”


    馮保先是衝高拱和張居正拱拱手,這才快步追上太子朱翊鈞,跟在他身後向外走去。


    隻是,在他和高拱、張居正擦身而過的瞬間,偏頭偷眼瞧了瞧來到這裏就沒怎麽說話的張居正。


    其實不用魏廣德提醒,馮保也意識到此事在京城,唯一可以和高拱鬥一鬥的隻有張居正,雖然隻是次輔,但其實各方麵來說,兩人話語權一樣。


    隻是在內閣裏有個尊卑的區分,所以在內閣裏,高拱說話的聲音可以大一些。


    但是發出去的條子,其實效果都是一樣的,並沒有高下之分。


    至於衙門裏同時接到高拱和張居正意見不同的條子,按誰說的去辦,那就看拿條子的是誰的人。


    也就是中立派會覺得左右為難,有自己派係的,自然是幫自己主子做事兒。


    就算事後有人發難,也可以拿出另一張條子說事兒,左右不過是在內閣裏爭論,和外麵沒關係。


    可惜,現在的張居正,感覺好像走在外麵就矮了高拱一頭的樣子,完全沒有要和他爭鋒的意思,這讓馮保心裏是有些失望的。


    這樣的張居正,可不是一個可以合作的盟友。


    雖然高拱占著內閣大義,在六部安插了許多自己人,可張居正繼承了徐階大部分的政治遺產,還有楊博這樣的老臣幫襯著,馮保是想不通張居正如此表現到底是為了什麽。


    其實現在張居正也是有苦難言,徐階就像是張居正的軟肋,現在被高拱拿捏著。


    他隻能選擇和他老師徐階對待嚴嵩那樣的策略,先藏著,等待一擊必殺的機會。


    隻有等到機會出現,直接拿下高拱,否則一旦輕舉妄動,誰拿下誰還真說不定。


    今日在內閣聽到高拱說隆慶皇帝身體欠安,所以他也跟著高拱過來了,但是卻並未多想。


    在他眼中,隆慶皇帝才三十多歲,自然不可能有什麽事兒,即便偶然抱恙也不會有什麽大礙,至多就是在床上休息幾天就會康複。


    除非高拱犯下讓隆慶皇帝不能釋懷的錯誤,他覺得很難讓高拱在皇帝麵前失寵。


    如果皇帝一直都信任高拱,那自然就隻能繼續靜伏等待時機。


    他相信高拱這樣自負的人,早晚都會有馬腳露出,最好是大逆不道的錯誤,犯下隆慶皇帝不能原諒的過失。


    跟在高拱身後,張居正也走進了乾清宮,之後裏麵發生的事兒,馮保自然不知,至多也不過是兩位閣臣對隆慶皇帝身體關心,寒暄一陣讓皇帝保重身體的話。


    “陛下還是要多注意身體,這兩天若沒有急務,國事還是先放一放,陛下的身體才是國之根本。”


    高拱問過太醫後,知道隆慶皇帝身體隻是虧空的厲害,隻能靜養調理,心裏也是放下。


    隻要不是得了什麽急症,調理的事兒都是小事情,左右不過是找些名貴的滋補藥材。


    這些東西,對普通人家來說很棘手,對皇家可沒有多難。


    “陛下,這次除了過來看看你的身體,還有件事兒需要陛下處理一下。”


    到最後,高拱邊說邊從袖中摸出一份奏疏。


    隆慶皇帝此時其實已經大好,先前不過是頭暈,所以叫太醫來看看,知道隻是需要調理,也就沒放在心上。


    “何人奏疏?”


    隆慶皇帝靠在榻上問道。


    “福建巡按禦史杜化中上奏,彈劾福建南路參將王如龍,福建遊擊將軍署都指揮僉事金科,都司軍政僉書署都指揮僉事朱玨,兵部左侍郎穀中虛,大理寺卿何寬,福建按察使莫如善,福建都轉運使司運使李廷觀,福州府推官李一中,總理練兵事務兼鎮守薊州等處總兵官戚繼光。”


    在皇帝問話後,高拱就快速念出一連串人名還有他們的官職。


    “何事彈劾?”


    聽到牽扯這麽多人,隆慶皇帝眉頭就是一緊,追問道。


    “據禦史杜化中檢舉,王如龍侵克兵糧,受賄銀三千餘兩,受廣寇厚賄,奸淫良婦,貪穢殘酷。


    金科克減欽賞功銀及兵糧,詐騙銀七千餘兩。


    朱玨侵削軍餉,索銀五千餘兩,刑斃無辜。


    金科和朱玨以兩千兩銀請托戚繼光行賄穀中虛,以求在兵部核查中私自縱妄,大事化小。


    穀令福建巡撫問理案,金、朱以七百兩銀子和絲布等物送巡撫何寬,何令李廷觀、李一中問理。


    金、朱又送廷觀、一中七百兩,各從輕擬。


    按察使莫如善聽其舞文弄法,王、金、朱各捐千金賄戚,代奏行取赴京聽用。


    杜華忠乞將王、金、朱遞迴福建嚴究如律,乞敕吏、兵二部,將戚、穀、何、李、莫罷斥待堪。”


    洋洋灑灑一大堆,重點其實就是福建那幾個軍將侵吞軍餉,在事發後又向兵部和辦案官員行賄脫罪。


    而其中涉及的人,張居正其實並不怎麽上心,隻是在高拱說出戚繼光名字的時候眉頭微微一皺,不過隨即就釋然了。


    高拱逼走譚綸,安插自己親信接手薊鎮後他就隱隱覺得,戚繼光怕是在薊鎮也待不長,隻是沒想到是用這種方式解決戚繼光。


    實際上,要調走戚繼光法子還是很多的,畢竟總理過練兵,要是直接把人調迴京營,讓他負責練兵,其實兵部那邊也很難拒絕。


    可惜,高拱是打算罷免戚繼光。


    應該也是要換上他的人,掌控薊鎮大軍吧。


    張居正在心裏如是想到,畢竟戚繼光的軍隊可距離京師最近,一旦有不好的苗頭,確實威脅很大。


    不過,這其實更多還是在政治影響上,現在的大明可沒有造反的土壤,戚繼光有心反,下麵當兵的可未必會跟著他鬧。


    要說鬧鬧餉還行,造反,那是殺他的大罪。


    “戚繼光?”


    和張居正想到一塊去了,其他的官員,因為官職的不同,隆慶皇帝也沒太在意,可是戚繼光給他的印象很深,而且很好,知道是魏廣德支持的軍中將領。


    有此印象,自然也和隆慶大閱有關係。


    雖然那次大閱,戚繼光已經外放,可隆慶皇帝從太監和魏廣德口中,可是沒少聽到這個名字。


    加之當初在浙江、福建和廣東等地剿倭闖下的赫赫威名,隆慶皇帝想不記住都難。


    “其他的事兒,核查後按規矩辦,戚繼光的事兒,先讓兵部查查再報。”


    隆慶皇帝開口說道。


    高拱對隆慶皇帝這個交代是有些不滿的,不過也沒有表示出來。


    現在皇帝身體欠安,也不便耽擱他休息,好在大部分人都辦了,隻剩下一個戚繼光複查,擺明了想要保人。


    想想也是,戚繼光名聲還是很大的,隆慶皇帝希望有這個武將幫忙把薊鎮鎮住,也說得通。


    “遵旨。”


    高拱隻能接旨道,現在沒必要多說,真要動手那就在兵部核查的時候想點辦法,動動手腳。


    “太子爺,陛下那邊需要怎麽調理?”


    迴清寧宮的路上,馮保已經從朱翊鈞口中知道了隆慶皇帝所患病症,知道就是那些藥引起的。


    三十多歲的年紀,就算年富力強,可那藥吃多了,事兒幹多了,身體也是遭不住。


    “就是些滋補藥材,宮裏應該有很多才是。”


    太子朱翊鈞也沒有多想,隨口就說道。


    “滋補的藥材?”


    聽到朱翊鈞說要這東西,馮保腦海裏一下子就想到魏廣德家裏收藏的那些上等人參,那可都是好東西。


    魏廣德炒高的人參,都是那種上了年份的,一、二十年的那種根本就看不上,都是百年以上的。


    馮保手裏就有一株據說是二百年的野山參,當初他也問過太醫院的太醫,都說那是好東西,關鍵時候可以吊命用的。


    那株人參還是他打著為宮裏采購的時候,魏廣德送他的,雖然沒要錢,可宮裏采購的都是最上等的人參,價格也比市麵上高許多。


    “太子爺,我記得你魏師傅家裏,就收藏了不少好參,應該就是上好的滋補藥材吧。”


    馮保不懂醫理,隻以為人參能續命,那肯定是上等的滋補藥材。


    “是嗎?那下次讓魏師傅給我幾個玩玩。”


    太子朱翊鈞哪知道人參是個什麽玩意兒,隻是隨口就說道。


    “太子爺,我是這個意思,伱給你魏師傅寫封信,向他要上好人參,就說是進獻給陛下調理身體用的。


    到時候人參拿到,你就給皇爺那裏送去,皇爺知道是你找你師傅要的,一定會很開心。”


    馮保想著這主意,自然是想看能不能在隆慶皇帝麵前提提魏廣德,可別讓皇帝把人給忘了。


    “哦,這樣啊,不錯不錯。”


    朱翊鈞聞言先是很高興,可是瞬間臉就垮了下去,“馮伴伴,我可不會寫字,你讓我怎麽給魏師傅寫信。”


    “老奴來寫,太子蓋上印璽就好了。”


    朱翊鈞被封為太子,自然也賞賜了金印,代表身份的東西。


    “那好,你來寫。”


    朱翊鈞一下子就高興起來,為父皇討要東西,他覺得很對,讓父皇知道他的孝道。


    別看朱翊鈞沒讀書,可也不代表沒見識,知道大明以孝道治天下。


    其實,曆朝曆代就沒一個不拿這話說事兒的,但是不是真孝順,也隻能說就那麽迴事兒。


    不過中國自從廢黜百家獨尊儒家後,孝道因為在儒家思想裏的重要地位,所以一直被廣為流傳。


    寫信的時候,馮保還在心裏想這事兒,早知道這麽快皇帝身體就出了小毛病,當初自己何必還給魏廣德寫信。


    說實話,辦這事兒是真的犯忌諱。


    用太子的名義和魏廣德聯係,這多好的事兒。


    就算被人發現拿出來說事兒,他都不帶怕的。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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