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朝,雖然初幾頭就要開衙,可是官員們的心思並沒有收迴,依舊沉浸在過節的氛圍中。


    這樣清閑的氣氛,會一直持續到正月二十多,也就是元宵節之後十天,因為在正旦節放假三天,而在元宵卻是放假七到十天。


    具體是放幾天,是有欽天監來定的,或許是通過某種陰陽術來確定,最後報皇帝批準。


    正旦到元宵,相差不過十來日,官員們自然也不會收心,認真處理國事。


    當然,像兵部這樣要緊的衙門會例外,畢竟涉及兵事都不是小事兒。


    而且,各衙門也會在這段時間安排好人事值日,其他人則隻是去衙門點個卯,然後就自由活動。


    不過這隻是大部分衙門是這樣,除了兵部外,吏部和都察院這段時間也是非常緊張的,因為他們還要忙著京察。


    明代京察製度建立之前,對京官的考核主要采用考滿的形式。


    但考滿製度偏重於官員在該職位所做出的成績,並且考滿三年一考,對官員三考也就是九年時間才進行黜陟。


    由於考滿周期過長,對貪婪不律的官員,不能及時進行罷黜,中間需要定期或不定期對官員進行考察,來保證官僚隊伍的純淨,京察製度便逐漸建立起來。


    京察是對全體京官德行和能力進行的考察,旌別賢否,懲黜不法官吏,整頓官場風氣。


    任何新生事物都有一個不斷完善的過程,明代首創的京察製度亦是如此。


    洪武六年九月,明太祖朱元璋下詔對京官三十個月進行一次考核,每考可升一等,這就是京官考滿製度的雛形。


    洪武九年十二月,規定每歲一考,九年為滿。


    洪武十四年十月,又對京官的考核方式,及考核周期進行了規定,五品以下京官由其所在衙門堂官對其填寫考語。


    考核結果或是稱職之語,或是平常之語,或是為不稱職之語,三年為一周期,九年通考黜陟。


    四品以上官員的任滿黜陟,由皇帝直接決定。


    明初定製,“京官考察,即行黜陟於考滿之時”,洪武時期以考滿形式對京官進行考核,此時尚未有十年或六年京察之說。


    在經曆過一段對京官無定期考察之後,至天順八年才又下旨規定,對京官十年一察。


    據《大明會典》記載:“天順八年奏準:每十年一次舉行,不拘見任、帶俸、丁憂、公差、養病、省祭等項,俱公同本衙門堂官考察。”


    考滿製度規定京官九年通考黜陟,而京察十年一行,京察時不少京官或已改任它職,因此京官十年一考察具有不完善性。


    於是在弘治九年二月,吏部郎中黃寶率先提出京官六年或九年進行一次考察。


    對此,弘治皇帝並未引起重視,自然也沒有因此就下旨。


    弘治十四年七月,吏部複議南京吏部尚書林瀚等人,重提京察周期過長,地方官員三年入京一次進行朝覲考察。


    內外武職官員也要五年接受一次考選,隻有兩京五品以下官員的考察十年才進行一次,間隔時間太久。


    明孝宗對此也表示認同,但但依舊沒有下旨改變京察製度。


    一直到弘治十七年五月,吏科給事中許天賜以災變上奏,再次請求京官六年一次考察。


    由此也可以看出,利用災變請求調整國策,其實在明朝中期就已經開始,也成為改變國策的一個機會。


    或迫於朝中大臣的反複提議,弘治十七年六月,明孝宗終於下旨:“令兩京吏部各會同都察院並各衙門堂官從公考察,今後每六年一次,著為令。”


    自此,六年一察製度才完全建立起來,但由於特殊情況的發生,有時並未嚴格遵守六年一察。


    或因新皇帝繼位、或因發生天災異變、或因當權者排除異己的需要,都會臨時舉行京察,這樣的考察也被稱為閏察。


    閏察起於正德、嘉靖時期,成為權臣傾陷忠厚之人的深坑。


    京察的舉行由朝野各衙門協作進行,“部、院主持於上,吏科、河南道、考功司協讚於下”,吏部和都察院堂官從事京察的主持工作。


    考功司是吏部直接負責京察的部門,主要負責京察的具體工作,科道主要負責京察前一係列準備工作,及京察後的拾遺工作,對官員的考察結果最終“以聽上裁”,由皇帝決定被察官員的去留。


    南京官員的考察“俱該南京吏部、都察院會同考察,徑自具題”,南京京官的考察不由北京部、院職掌,全權由南京部、院負責。


    京察由吏部尚書主掌,吏部侍郎的職責為“主讚太宰”,協助吏部尚書工作,其職能貫穿京察的準備、進行和收尾的各個環節。


    很不幸,今年發起的京察,或者成為閏察的主掌,就是剛剛迴朝的武英殿大學士,吏部尚書高拱。


    在楊博致仕後,隆慶皇帝並未讓內閣推舉新的吏部尚書,而是直接在旨意中讓高拱掌部。


    這也是高拱在迴朝後並沒有急於對一些人進行報複的原因,他有的是機會可以慢慢炮製一些人。


    京察的準備階段,始於科道官的察前建言,隨後吏部堂官覆議科道官所陳言內容,並奏請開展京察的準備工作。


    之後考語和訪單的填寫,是京察準備階段的重要工作,是部院進行堂審的主要依據。


    吏部堂官命本部司官,製作應察官員名單,密托科道官共為諮訪,根據諮訪所得填寫訪單,再以迴報堂官。


    此外,各衙門堂官為屬官填寫的考語或者稱為考評,以及該自陳官員的自陳疏,皆由吏部堂官知會後進行收集。


    而這些收集的文檔會被密封在吏部考功司,等候皇帝決定京察時間。


    京察開始後,吏部考功司同科道共同進行會單,商議出被考察官員的最初考察結果,以便部院堂官在堂審前了解官員的基本情況。


    此外,在京察正式開始前二十餘日,考功司官員需宿部處理京察事宜,一般的時間是“正月十五日以後,考功司宿部”。


    最後,堂審當日,考功司郎中負責“唱名”等相關事宜,員外郎負責上稿,“郎中主查理,員外郎主上稿”。


    官員的考評成績出來並成文後,京察還未結束,即便皇帝已經批示,因為還有科道最後一次審核。


    因此,在京察結束後,考功司仍要宿部,處理有異議官員的察疏,這就是科道拾遺事宜。


    都察院為明代最高監察機構,其職責糾劾百官、督察各道,其本身的監察職能,必然需要和吏部共同參與京察工作,“部院一體,協襄計典,不可偏廢”。


    都察院分十三道,當然不會全部參與到京察中,按照職能劃分,一般是河南道禦史主要負責協助京察事宜,對京察官員進行糾劾拾遺。


    看似吏部尚書高拱此時仿佛擁有巨大的權利,可以左右京官京察的結果,其實不然,大明朝對於官員之間相互製衡還是做得不錯。


    都察院堂官在京察全過程中主要起到總領其屬官的作用,但是卻要直接參與吏部尚書主持的堂審,或者說對於京官的考評,都禦史也是擁有舉足輕重的權利。


    所以,如果高拱想要通過京察打擊、報複一批官員,那麽他首先要麵對的就是都察院左都禦史王廷這一關。


    這也是一開始魏廣德就不擔心歐陽一敬這些人遭到高拱報複的主要原因,有王廷在,他們這邊的人應可全身而退。


    隆慶四年的京察,也是王廷最後要處理的一件事兒,之後他就要乞休請辭,迴四川老家養老了。


    而此時的魏廣德,也正在和陳以勤、殷士譫兩人商議都察院左都禦史的人選。


    這個職位太過重要,可以說如果不能把這個官職控製在他們的人手裏,沒人能製衡高拱,下麵那些官員隨時都可能被人挪動。


    “京察之後,高新鄭應該明白左都禦史這個位置的重要,逸甫兄推薦的人,怕是很難得到皇帝的認可。”


    魏廣德歎氣道。


    “大洲剛忠英偉,議論慷慨,有孔文舉蘇子瞻之風。”


    陳以勤當然撿好的說,於是開口道。


    聽到陳以勤說趙貞吉有孔文舉的風骨,魏廣德不由得一下子想到後世網絡上看到的一個段子,據說是美國小孩對於“讓梨”的看法。


    那就是不公平。


    首先,孔融的父親讓四歲的孔融分梨本就奇怪,其次就是為什麽要分給每個人吃,不願吃不吃、誰願吃誰自己去拿那不行嗎?


    最後,所有的兄弟都得根據孔融的喜好得到梨子,他們的選擇機會被剝奪了,分到最大梨的兄弟可能恰巧不喜歡吃梨


    而更讓那時候魏廣德驚歎的是,孔融對哥哥和弟弟實行前後矛盾、絕對相反的標準,因為他讓給哥哥和弟弟的梨都比他大,被質疑沒有做事原則。


    因此讓人懷疑,他不喜歡吃梨,所以才挑最小的給自己。


    想到這裏,魏廣德禁不住一陣莞爾,不過看在陳以勤眼中就很是奇怪,不知道是自己哪裏說的不對。


    他剛才的話,可不是他對趙貞吉的評語,而是別人給的,也是被絕大部分人信服的。


    “善貸,我說的有什麽不對嗎?”


    陳以勤奇怪的問道。


    “沒有沒有。”


    魏廣德急忙擺手,剛才自己想到可沒法說出來,“孔融讓梨”的故事是千古美談,弘揚的是一種謙虛和分享的精神。


    “說實話吧,我覺得子正兄迴鄉後,最有可能接替他的人,還是劉體乾。”


    魏廣德立即糾正話題,把有些歪的話題帶迴正路上,今天他們討論的是都察院左都禦史。


    他在這裏說的劉體乾可不是現任戶部尚書劉體乾,而是南京都察院右都禦史劉自強,他和高拱同是河南老鄉。


    而“體乾”,是劉自強的字。


    王廷去意已決,在朝堂上已經不是秘密,所以在陳以勤推出趙貞吉為接班人後,高拱那邊也推出劉自強,想要讓他轉調北京,擔任都察院左都禦史。


    當然,魏廣德的話這麽說,陳以勤和殷士譫是絕對不會搞錯的,他們自然是知道他話裏說的是誰。


    不管是趙貞吉還是劉自強,其實誰坐上那個位置,都代表這隆慶皇帝心裏的天枰更偏向誰。


    陳以勤心裏其實也清楚,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肯定比不過高拱,但是他不願意放棄。


    “善貸,正甫,你們還有人可以舉薦嗎?或者叔大有沒有提出過其他人選?”


    陳以勤沉默片刻後,忽然說道。


    “這時候把水攪渾,未必是好事。”


    魏廣德皺皺眉,隨即說道,“我們不能舉薦,應該是選擇支持孟靜,倒是叔大那邊可以問問有沒有人選。


    畢竟,陛下未必不會考慮,由叔大那邊提出的人選接任左都禦史一職。”


    經過這麽長時間,魏廣德其實已經有點明白,那就是隆慶皇帝要的是一個實力比較平衡的朝堂。


    既然要平衡,不管是高拱還是他們,一家獨大絕不是最好的選擇。


    李春芳老了,沒有衝勁,或者說老臣持重,不容易犯錯誤,基本被排除在外,但可以穩定內閣。


    而另一家,那就是徐階的繼任者張居正,實力目前來看最為弱小,不管是在朝堂上的話語權還是實權,都很難起到平衡的作用。


    適當扶持,就應該是隆慶皇帝要做的事兒。


    現在的內閣,在魏廣德看來有些三國的味道。


    高拱因為皇帝的原因,造成話語權最重,自然就是“魏”,而他們這夥人和張居正,當然就是“吳”和“蜀”。


    單憑一家之力,肯定不能抗衡高拱,但是若聯合起來,或有一爭的能力。


    想讓張居正支持他們,很難,就如同讓張居正選擇支持高拱一樣難。


    但如果是張居正舉薦的人,皇帝為了平衡或許會考慮,他們則可以用支持張居正舉薦人選的方式聯合他,一起對抗高拱。


    魏廣德把想法說了,殷士譫和陳以勤也都覺得有些道理,關鍵是可以借此試探出隆慶皇帝的真實想法。


    之前魏廣德懷疑皇帝想要平衡朝堂,所以選擇把高拱召迴,但兩人還有所懷疑。


    若是這次皇帝選擇張居正的人選而不是高拱的人選,則基本就可以坐實皇帝的想法。


    “叔大沒和我提過。”


    殷士譫皺眉說道。


    “別看我,我倒是問過一嘴,不過叔大說沒有人選。”


    魏廣德也緊接著說道。


    “善貸,此事你抽空再問問,我有舉薦人選,實在不好問出口。”


    陳以勤說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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