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廣德以浙江、廣東等地奏報前往月港的商船失蹤故事,建議先讓水師承擔這項運輸服務。


    雖然月港現在的出口貿易量並不算大,可隻要朝廷定下這條政策,那就等於給初創的大明水師一條壟斷賺錢的路子。


    以後大明沿海各省的貨物運輸,水師都可借用此政策進行壟斷航運,銀子還不是滾滾而來。


    而且,魏廣德最後說的那話,什麽“揚威海外”,其實也不過是托詞。


    出訪番邦,順帶做生意賺錢,兩不耽誤,這才是他的目的。


    還是隻有把大明的商品運出去,利潤才是最豐厚,國內的航運貿易,更多的還是訓練水兵和讓他們熟悉操船和各地港口。


    當然,蚊子再小也是肉,未來大明經濟發展起來,這也會是一筆不菲的銀子。


    最起碼,賺夠維護戰船的錢是沒問題的。


    而讓水師帶著大明商品出訪,魏廣德不用把話說得太明白,張居正等人也都已經知道他話裏的意思。


    沒說話,魏廣德明顯已經給他口中的大明水師找到一條賺銀子的路,不需要朝廷過多的投入,就能讓水師發展起來。


    雖然,速度可能會比較慢。


    不過,這貌似也沒什麽關係。


    隻要沿海倭寇盡去,海盜不再肆掠沿海府縣,其實水師存在的意義就不大了。


    原本這些戰船會分配給沿海衛所使用,現在魏廣德的意思是繼續保留建製,就是軍餉由兵部劃撥一部分,這個自然可以議一議。


    “兵部那邊,可能最多給兩三成軍餉,大頭還是得水師自己籌集。”


    張居正開口道。


    這個事兒,他得先幫霍翼那裏出頭,不能是內閣和兵部商議的時候再談。


    畢竟,現在兵部和吏部,與他關係都還不錯。


    “兩三成?這怎麽行?”


    魏廣德還沒接話,殷士譫就開口說;“內陸衛所因為屯田,軍餉發放要少一些,可也有四、五成,水師可是屬於邊鎮,至少也要七、八成才是。”


    “朝廷不是可以授權水師幫著沿海商戶往月港等地運輸商品嗎?這部分收入可以補充軍餉不足,這在其他地方衛所可是沒有的待遇。”


    張居正道。


    言外之意,那就是他同意魏廣德讓水師找銀子,仿漕軍舊例。


    開了這個口中,所以這銀子自然就要少給些。


    “水師也可以每年向周邊番邦看看,讓他們見識下我大明國威,順帶也可以帶上一些商品,這些商人的貨物自然也不是白運,要收銀子的。


    這一來一迴,收入想來也不會少。


    我覺得,朝廷財政困窘,水師這樣能賺銀子的話,也不是不可以專門設置南北提督府,提督南北洋水師。”


    張居正明擺著就是支持魏廣德,不過要換的就是不能對朝廷有過高的要求,而要求自然就是銀子。


    朝廷給政策,讓水師自謀生路賺錢養軍,朝廷就不虧了。


    而且,張居正還提到北洋水師,其實也是對魏廣德話裏的一個鉗製。


    魏廣德一會兒說南洋水師,一會兒是大明水師,他可得按照魏廣德先前的話說明白。


    南北各建水師提督府,兩不相關,可不能糊裏糊塗就把登萊水師等北地的水師也被俞大猷接管了去。


    而對於建水師和允許水師幫著商人運貨會不會改變祖製,張居正並不擔心。


    能夠在沿海保持一支水師,本身也是對海盜倭寇極大的震懾。


    隻要海盜倭寇銷聲匿跡,這不就是他們這些閣臣的功勞嗎?


    有好處的事兒,就算有違祖製也是可以改的。


    這就是文官的思路,對文官不好的當然就是祖製不能輕動,而對文官沒影響的,那就要與時俱進。


    如果對文官好的,就算沒有條件,創造條件也要上。


    之後,張居正又提出幾個關心的問題,魏廣德也都一一做了解答。


    等沒人再提問了,房間裏就安靜下來。


    李春芳這才開口說道:“大家還有什麽要說的嗎?正好善貸可以一一解答,若是沒有,就按照逸甫的意思,善貸迴去先擬個章程出來,大家議議,沒意見就上奏陛下定奪。”


    李春芳也盤算過了,若是隻撥三成軍餉給水師,兵部那邊應該可以接受。


    雖然是多出來的銀子,可抽調水兵的衛所,兵員減少,撥付的銀子也會減少,一增一減之間其實多不了太多開銷。


    而沿海卻憑空多出一支水師可以防禦來自海上的威脅,相當於在海上建了一道長城。


    善政,這應該是善政。


    在李春芳目光看過來的時候,陳以勤直接點頭表達自己的態度,那就是同意。


    之後是看向殷士譫,他思索後也是點頭,和陳以勤同樣的態度。


    而到了張居正這裏,他已經得到解答,也知道魏廣德的盤算,他覺得可以接受,自然也是點頭同意。


    “這件事兒就這麽定了,俞大猷這封書信寫的好,要是他公開上奏,還不知道要惹出多少風波。”


    李春芳最後又說道。


    是的,以前俞大猷是直性子,看到不對的就要說。


    可他在京城沒有人脈,所以隻能上奏。


    看看這件事,閩粵總督和福建巡撫定下的調子,要是俞大猷公開上奏,那就等於是啪啪打臉,得罪人還不自知。


    最後屁效果沒有,因為京官們會聽總督、巡撫的話,可不會聽他俞大猷的解釋。


    這邊事說好,眾人也紛紛起身向李春芳告辭,各迴各自值房。


    魏廣德和殷士譫、陳以勤順路出來,殷士譫就低聲說道:“高肅卿那事兒說來也怪,下麵百官議論的激烈,可卻沒人真正以此上奏。”


    魏廣德和陳以勤聞言都隻是笑笑,他們要是表達出不希望高拱迴來,估摸著上奏請陛下三思的奏疏就會出現,可他們不能。


    現在皇帝打算召迴高拱的消息還屬於小道消息,皇帝沒有下旨,內閣閣臣也都諱莫如深,雖然下麵的官員也看明白了,知道事兒八成是真的,可沒人出來領頭,誰都不想做這個雞首,就怕惡了皇帝被殺了敬猴。


    “倒是徐閣老,好像一直沒什麽動作啊。”


    魏廣德沒接殷士譫的話茬,而是說起另一件事兒,那就是海瑞巡撫應天。


    海瑞接旨巡撫應天已經是一個多月前的事兒了,海瑞到達駐地時間也有大半個月,聽說人一到就巡視了幾處河堤,安排地方官府征發徭役挖河築堤,也對江南的水利有了一些認識,聽說多處都要改。


    海瑞,不僅是青天,還是朝廷裏少有的懂水利的專家。


    “那那麽快,海瑞現在還忙著修河,或許都不會去考慮招惹徐閣老。”


    殷士譫以為魏廣德說的是海瑞那檔子事兒,所以沒好氣的迴道。


    “不是。”


    魏廣德隻是壓低聲音接話,“張叔大不可能不把皇帝有意召迴高拱的事兒告訴徐閣老,按說徐閣老應該會有布置才對,不可能對此無動於衷。”


    “善貸,徐閣老已經致仕,你覺得他會怎麽應對?難道讓張居正出麵阻止皇帝嗎?”


    陳以勤搖搖頭笑道。


    魏廣德當然不知道徐階會怎麽應對,人家可是兩朝元老,政治鬥爭經驗豐富,可不是他這樣的小菜鳥可比。


    麵對陳以勤的問話,自然隻能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按說,正如善貸所言,徐閣老是該有所動作才對。”


    陳以勤忽然想到什麽,忽然又應和魏廣德先前的話語道。


    “你是想到什麽了?”


    陳以勤忽然的變化,不止魏廣德詫異,殷士譫也注意到了,於是開口問出來。


    “陛下先向我們透露自己心意,大閱之後又把消息散布出來,可都這麽長時間了,也沒見陛下為此事下旨,有些不合常理。”


    陳以勤開口說出心中疑問,說完就看向魏廣德和殷士譫。


    兩人被他這話一說,也都反應過來。


    隆慶皇帝這迴要召迴高拱的事兒,仿佛時間拖得有點久了,確實不是他一貫的作風。


    “陛下到底怎麽想的?不會改變主意,不打算召迴高肅卿了吧?”


    殷士譫試探性的說出心中所想,不過看到陳以勤和魏廣德都是搖頭,知道他們並不同意自己的想法。


    “唉,等等吧,或許事發突然,徐閣老也一時沒了主意也說不定。”


    陳以勤忽然說道。


    而此時南直隸鬆江府華亭縣徐家大宅裏,徐階確實正如陳以勤話裏所說,有些坐立難安。


    他收到消息的時間已經不短了,他是真沒想到隆慶皇帝這麽快就要重新啟用高拱。


    按照近兩年朝政運行良好來看,他本以為高拱會在老家閑住很長一段時間才對。


    實際上,他並不認為高拱會一輩子留在新鄭,當朝中事務繁雜以後,皇帝往往就會考慮老臣,召迴朝堂處置各種事務。


    但是現在的朝廷,其實並無太多大事難斷,可就這樣皇帝還是想到召迴高拱。


    “老爺,該吃飯了。”


    老管家徐福過來,看著自家老爺這段時間裏就是長籲短歎,雖然知道個中原由,可他也沒辦法幫老爺排憂解難,所以隻好盡心做好自己的事兒,服侍好老爺。


    這不,又到吃午飯的時候,可看徐階的樣子,貌似又沒胃口。


    “放那兒,等會兒我會吃。”


    徐階隻是淡淡開口說道。


    “老爺,你這樣身子會不好的。”


    老管家看徐階的樣子,知道就算一會兒也吃不了多少東西。


    這小半個月下來,徐階已經肉眼可見消瘦了不少。


    “你在官場摸爬滾打四十餘年,曆經嘉靖、隆慶兩位皇帝,大風大浪過來的人,肯定是會想出辦法來的,隻是現在當局者迷,一時亂了心神,隻要放鬆下來,肯定很快就能想出辦法來。”


    老管家並沒有下去,而是苦口婆心勸解道,“那高拱是個什麽樣的人,朝中誰人不知誰人不曉,性格粗暴,脾氣又大,還是直性子,見誰就罵,他得罪的人可不少,就算裕袛那幫人不也和他貌合神離嗎?


    不過就是那些人好麵子,愛惜羽毛,所以在外麵才表現出一副團結的樣子”


    “等等。”


    老管家說道這裏,忽然被高拱擺手打斷道:“你剛才說什麽?”


    “我說了什麽嗎?”


    老管家詫異,他剛才就是隨口一說,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什麽。


    “你說裕袛那幫人貌合神離,然後是說的”


    “他們好麵子,愛惜羽毛,假意團結其實內部早就離心離德。”


    老管家急忙說出剛才的話,順便把沒說完的心中所想也說完了。


    “好麵子,愛惜羽毛.”


    徐階不由得念叨起來,念出幾遍後忽然眉頭就舒展開來,鬱結多日的愁苦仿佛一下子盡去,不由得暢快的大笑起來。


    “哈哈哈”


    大笑聲把老管家嚇了一跳,不過仔細觀察徐階的眼神,發現好像沒有得失心瘋,雙目依舊有神。


    “你說的對,好麵子,愛惜羽毛,這就是高拱的為人,做了婊子還想立貞潔牌坊,哈哈哈.


    我就先給你那牌坊立起來,看你又該如何自處。”


    徐階不由大聲說道,一掃之前的鬱氣。


    “老爺,你想到辦法了?”


    老管家不由得關心問道。


    “想到了,嗬嗬,老夫自認為對朝廷裏大員們的脾氣性格了如指掌,沒想到還是你的提醒才發覺高拱性格中的一個重大缺陷,假仁假義,嗬嗬.”


    徐階隨口就說道。


    “那老爺要怎麽做,隻管吩咐小的,一定給你辦的漂漂亮亮。”


    老管家急忙說道。


    “不用了,你在我家多年,也老了,就留在我身邊服侍就好,沒必要去來迴奔波,舟車勞頓對你身體也不好。”


    徐階笑道,“一會兒我寫封信,你再叫上家裏幾個對京城熟悉的管事過來,我有話吩咐。”


    “老爺,我真的還能做事。”


    老管家急忙道。


    “好了,其實都是小事兒一樁,不需要你去。”


    徐階說道,說話間已經坐到桌子邊,伸手拿起筷子。


    不過瞥眼看到老管家貌似有些擔憂,或許是覺得自己老了,老爺看不上自己了,畢竟他家祖祖輩輩都在徐府任事,要是主家不喜歡,都不知道該做什麽。


    “嗨,不過就是讓他們去京城放點消息,你就別多想了。”


    徐階說道:“那高拱應該會想對付我,我就先把消息傳得滿城都是,傳遍天下,我看他高拱還敢不敢對我出手。


    報複我,嗬嗬,等他高肅卿進到京城的時候,聽到滿城百姓都說他要報複我,我倒是要看看,他還能不能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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