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辰大慶加恩輔臣及舊講官。


    陳以勤的一句話,讓魏廣德立時心情就火熱起來。


    自己現在的官職,如果能夠借這一次的機會再升一級,那不就是尚書?


    嘖嘖


    就在魏廣德滿心歡喜片刻後,忽然就冷靜下來。


    現在的禮部尚書是高儀,最近在拾掇著他們聯名請求冊立皇太子,這次陛下生辰的慶賀儀式也是他在負責,難道說他已經預感到什麽?


    但是,不管怎麽想都感覺不對勁。


    看到魏廣德冷靜下來,陳以勤倒是有些驚訝。


    這麽年輕有機會觸摸尚書位,他可沒想到魏廣德這麽快心情就平靜下來。


    “陛下是打算升我和正甫一個不掌部的尚書位?”


    魏廣德開口問道。


    “不管是高尚書還是楊尚書,朝廷都沒有罷免他們的理由。”


    陳以勤這話,其實也等於承認了魏廣德的猜測,不過隨即就看見他笑嗬嗬的說道:“雖然不掌部,算不得真正的尚書,可卻能推開入閣那扇大門,難道你不該請我喝一盅?”


    魏廣德點點頭,確實如此。


    朝廷對於尚書官職可不是隨隨便便給的,除了正德和嘉靖皇帝比較隨意外。


    一個木匠,因為蓋宮殿蓋得好就能封工部尚書。


    一個醫官,因為救了皇帝命,就能封禮部尚書。


    雖然典製規定六部是一尚書二侍郎,可實際情況卻根本不是如此,尚書、侍郎早就超編,光內閣閣臣,為了提升品級,可全都是掛尚書銜的。


    “我是掛禮部尚書?”


    魏廣德開口問道。


    在他想來,陳以勤既然知道這事兒,那肯定是隆慶皇帝和他商量過了。


    “吏部。”


    沒想到,陳以勤開口卻說出另一個衙門的名字,“正甫掛禮部尚書。”


    魏廣德眨眨眼,然後好似了然的點點頭。


    不過實際上,他並不理解隆慶皇帝的想法,不是在他所在的衙門升尚書,而是換成別的衙門。


    “你要是禮部尚書,和高儀見麵就很尷尬了,正甫也是一樣的道理。”


    陳以勤卻先開口解釋道,“不過原職不變。”


    這個,魏廣德其實理解,就是幹侍郎的活兒,享受尚書的待遇。


    不過想到自己很快就能成天官,收起的笑容又重新浮現在臉上。


    “嗬嗬,對了,進入你約我來此所為何事?”


    陳以勤又接著問道。


    被他這一問,魏廣德才想起找他的目的,急忙把昨日聽來的消息告訴了陳以勤。


    “有這事兒?”


    顯然,陳以勤還不知道李芳被隆慶皇帝罰迴家裏閑住。


    以往,他們的消息都是李芳從宮裏往外傳遞,現在李芳犯事,自然斷了消息來源。


    而魏廣德可不止李芳一條線,他還有陳矩這一路。


    “陳矩昨兒晚上來找我說的,總感覺,陛下這登基以後,變化還是不小。”


    魏廣德開口道。


    “殿下變成了陛下,本來就變化很大,李芳還用在裕袛的方式勸諫.”


    陳以勤放下筷子,低著頭沉思起來。


    “之前我曾經勸說過,可李芳的性子你也知道,他隻說‘但求無愧於心’,你讓我還怎麽說。”


    魏廣德歎口氣說道。


    “太直了。”


    對於李芳,裕袛一係的人其實都很佩服,即便是高拱,這麽高傲的一個人,對上李芳也是平等相待。


    高拱對太監其實沒什麽好臉色,就算是曾經貴為司禮監秉筆太監的馮保,在裕袛的時候他都沒另加辭色。


    “現在宮裏誰接替李芳?”


    陳以勤問出重點,李芳是多年的老交情,不可能不幫的,而且有他在皇帝身邊,他們也放心,知道他會看顧著皇帝,不讓他犯錯,至少不會犯大錯。


    “李芳隻是閑住,還沒有被罷職。”


    魏廣德說道。


    “那就還有救。”


    陳以勤當即作出判斷,“我下午求見陛下,試探試探。”


    “嗯,在陛下麵前注意措辭,畢竟我們已經不是在潛袛的時候了。”


    魏廣德隻是提醒道。


    這個事是不能拖的,宮裏事兒每天都不少,不可能一直空著提督的職務。


    晚了,怕就被宮裏其他大太監插手,瓜分了李芳的差事。


    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宮裏陳洪、滕祥、馮保、張鯨等人其實在上午就已經私下了達成了協議,這會兒已經在隆慶皇帝麵前一唱一和的,以暫代的方式瓜分李芳的權利。


    對於涉及宮庭的消息和反應速度,外臣始終是比不過他們這些內臣,而且所謂的大太監,大多都是由翰林官在內書堂一手教出來的,許多人的學識也是絲毫不比進士差,甚至更勝一籌。


    這,也是明朝中後期,皇帝經常選擇由宦官壓製朝堂的原因。


    當然,魏忠賢等少數太監例外。


    酒席最後,即將散場之時,魏廣德忽然問起冊立皇太子一事,內閣怎麽票擬的。


    “上午這事兒我們商量了,肯定是支持態度,高子象時機抓的很好。”


    魏廣德點點頭,看來內閣對宮裏陳皇後不受寵一事也都一清二楚。


    走到雅間門前時,陳以勤忽然又站住,一下子堵住大門。


    魏廣德驚訝之時,耳中就聽到陳以勤開口說道:“其實,知道了李芳這事兒,我最擔心的還是陛下有心廢後。”


    魏廣德不由得張大嘴巴,這事兒他還沒往這方麵想過,因為記憶力對隆慶皇帝的印象不深,可不知道這位皇帝到底做沒做這事兒。


    不過陳皇後今日的局麵,其實就是和李芳相似,因為勸諫讓皇帝不高興,所以才被迫搬離坤寧宮移居別宮。


    如果沒有李芳這事兒,陳以勤也想不到此事,可既然跟隨皇帝多年的太監說罰就罰,那陳皇後的命運也就變得不可捉摸起來。


    但是皇後始終是國母,不管隆慶皇帝喜不喜歡,那都是先帝選定的繼室,隻要沒有大錯,就不應該被廢,否則很容易導致後宮紛亂。


    何況,陳皇後的作派,裕袛舊人沒人說不好的。


    隆慶皇帝要納多少妃嬪,外臣們真管不著,可隻是皇後一事,外臣還真說得上話。


    “逸甫兄,此時大可放心,就算拚著官不做了,也斷不能讓陛下如此作為。”


    魏廣德開口說道。


    陳以勤先是點點頭,隨即又搖搖頭,歎口氣這才推門而出。


    魏廣德也是搖著頭,跟著出來雅間,迴禮部衙門去了。


    迴到禮部不久,魏廣德又帶著一大群官員前往順天府貢院檢查,雖然沒定今科主考,可魏廣德知道自己被選中的概率很大,所以對此事格外上心,親力親為。


    要知道,開考之後半個月,他都不能離開貢院,而且是從下旨之日起他就要住進去,直到張榜。


    第二日,魏廣德還沒得到陳以勤的消息,不過不好的預感已經產生。


    隻不過這個時候,禮部官員齊聚正堂接旨。


    禮部請求冊立皇太子一事,隆慶皇帝同意了,下旨命禮部操辦,擇日具儀以聞。


    到了下午,陳以勤依舊沒有聯係魏廣德,他已經絕望了,知道李芳事不可為,否則陳以勤不會用這種方式應付。


    若是有好消息,陳以勤昨晚就會派人知會他才是。


    馮保


    魏廣德不由再次想到這個名字。


    第三日,皇帝加恩輔臣及舊講官的旨意發出。


    大學士徐階蔭一子為尚寶司司丞,李春芳加兼太子太師、建極殿大學士,食正一品俸,陳以勤少傅兼太子太傅,張居正少保兼太子太保,各賜衣一襲,禮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魏廣德吏部尚書,吏部侍郎兼翰林院學士殷士儋升禮部尚書仍掌原事


    以徐階為首,所以受恩官員具上疏請辭免,上俱優詔褒答不允。


    因為冊立東宮已定,滿朝大臣紛紛上表稱賀畢,即詣文華殿上箋賀皇太子典,璽官陳設太子座於殿中。


    不過就在一片喜氣洋洋的時候,魏廣德被高儀從貢院中叫迴。


    進入高儀值房,兩人寒暄後,高儀就直入主題道:“善貸,今日我觀冊立太子儀注,發現多處不妥。”


    “竟有此事?”


    魏廣德狐疑,儀注這東西,都是照抄以前的冊立儀式,按說不該有不妥之處才是。


    “嘉靖十五年東宮就已經易黃瓦,那時先帝也在文華殿設寶座。”


    高儀說道。


    被他一提醒,魏廣德也立時醒悟過來。


    和後世人們看到紫禁城不同,滿清那時候把幾乎整個皇宮都覆蓋了黃瓦,以示尊貴,可在大明朝不是這樣。


    隻有皇帝、皇後寢宮,以及三大殿等一些皇帝活動的宮殿才能用黃瓦,而其他宮殿則是綠瓦,這是為了避免僭越之嫌。


    綠瓦紅牆一詞就由此而來。


    永樂十八年紫禁城落成之時,文華殿位於奉天殿東側,與南京大內的文華殿一樣,它也為東宮輔政之用。


    文華殿位於文華門北側,坐北朝南,前後殿間以穿廊相連,平麵為“工”字形,與現今文華殿結構基本一致,但屋頂上覆綠瓦。


    據《周易》五行學說,皇家屬中央為土,土為黃,故黃色成為最尊貴的色彩,皇家建築也常以黃色為頂。


    然而,黃色並非皇族諸人皆可使用,比如屋頂,太子殿覆黃瓦即有僭越之嫌,故文華殿覆蓋了綠色琉璃瓦。


    綠色在五行中屬東方,與文華殿位置相符;綠色又代表生長,與皇太子身份相稱。


    明初規定,皇帝出巡,太子在文華殿監國;皇帝病重,太子則於文華殿視朝。


    此外,太子從“出閣”讀書後到即位前均以文華殿為其學習、接受朝拜之所。


    “出閣”讀書期間,太子在文華殿學習與午餐,晚上則迴寢宮就寢。


    滿十四歲前後,太子於文華殿舉行標誌成年的“冠禮”。


    逢太子冊立、太子生日等重要日子,儲君也是在文華殿接受百官朝賀。


    可以說,後世人所說的“東宮”,其實就是文華殿,而並非太子居所。


    嘉靖十五年改易黃瓦,設寶座則是因為嘉靖皇帝朱厚熜原是偏安湖北一隅的藩王,恰逢其堂兄弟正德皇帝去世時無子,而親弟弟又早夭,於是召他入京為帝。


    即位的過程幾經曲折,朱厚熜進入紫禁城後又因原屬皇帝居住的乾清宮在前朝發生火災,尚未修複完畢,隻能暫於文華殿居住。


    對於嘉靖皇帝來說,文華殿似一定程度上曾充當了他在京的“潛龍邸”。而後來的“大禮議之爭”中,他試圖追封生父並尊稱其為皇考,力證自己繼位的合理性。這是否成為文華殿之後被改複黃瓦的重要原因呢?


    無論如何,嘉靖十五年開始,文華殿不再是太子的宮殿了,它複上黃瓦成為皇帝的便殿。


    冊立皇太子的儀注,都是以文華殿為中心展開,可文華殿現在的情況已經不適合用於皇太子冊立,所以高儀才感覺很是棘手,召迴魏廣德商議此事。


    至於把文華殿上黃瓦改成綠瓦,把嘉靖皇帝原來的寶座撤了,不管是高儀還是魏廣德,他們都不敢有這個提議。


    說出來,禮科和都察院的人還不知道會怎麽彈劾他們。


    不能在文華殿舉行冊立儀式,那又該在哪裏?


    換地方,似乎又違背典製,太子坐於文華殿,這是典製規定的。


    文華殿,文華殿.


    魏廣德低頭想了想文華殿的結構,忽抬頭說道:“高尚書,我記得文華殿有正殿和後殿,還有東廊西向的偏殿。


    既然正殿設有寶座,不適合用作冊立寶殿,是否可換到後殿或者東廊西向偏殿?”


    “後殿不能,那是先帝進京後一段時間的寢宮,我看還是偏殿吧。”


    高儀想想就作出自己的決定,“我馬上上奏,我們一起聯名。”


    “好。”


    魏廣德當即點頭說道。


    從高儀值房出來,魏廣德徑直迴了自己值房,他打算等到散衙直接去陳以勤家裏,問問到底怎麽個情況。


    這兩天陳矩沒到他家裏,所以他也不知道宮裏是否有變。


    不過就在快到散衙的時候,一道聖旨突然出現在禮部。


    “丙戌會試天下貢士,以少傅兼太子太師、吏部尚書、建極殿大學士李春芳,吏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魏廣德為考試官。”


    接旨後,魏廣德就被傳旨太監一路“護送”,前往順天府貢院。


    當魏廣德走進貢院大門後,身後木門緩緩關閉,看著前麵的內閣次輔李春芳,魏廣德急忙快步上前行禮。(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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