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辰,順天府官進春免百官宴,文武百官,軍民耆老人等奉箋勸進,其詞曰:伏以景運會昌大一統山河.


    臣等俯伏闕庭合詞勸進,乾旋坤轉,拭目觀萬象之新雨,施雲行翹首望六龍之禦,臣等無任惓惓俟命之至令。


    諭答曰,皇考大行皇帝奄棄萬邦,予茲煢煢,在疚即位之事實不忍聞,所請不允。


    乙巳,文武百官,軍民耆老人等再奉箋勸進,曰:伏以九昊.


    諭答曰,卿等再箋勸進,具見誠懇,但予終天之恨,方殷豈忍遽即大位,所請不允。


    丙午,文武百官,軍民耆老人等三奉箋勸進,曰:伏以佑下民而作之若方.


    諭答曰,卿等謂予當奉天命遵遺詔,箋勸至於再三陳義,甚正,勉抑哀情用從所請乃諭禮部,曰:


    皇考大行皇帝上賓予哀痛悲號,五內摧裂,而文武群臣、軍民人等以祖宗基業之重,皇考遺命之嚴,三上箋勸進,義正詞懇不得已勉從,所請茲當祗告天地宗廟社稷,即皇帝位,爾禮部其擇日具儀來聞。


    勸進詞乃是由翰林院所擬,自然寫得言辭懇切,天下萬民都隻認裕王一位皇帝。


    而裕王的答複,則是由陳以勤、殷士譫和魏廣德三人斟酌著草擬迴複。


    受到高拱那邊的影響,裕王這些天也不由自主疏遠起張居正。


    每次看到高拱活蹦亂跳進宮見裕王,說實話,魏廣德還是很納悶的。


    按照他後世印象,這人應該很快就無了才是。


    可是看到現在高拱的樣子,哪裏像是要死的人?


    難道是暴斃?


    這年頭,暴斃一點不稀奇。


    對於一些急性疾病,中醫的效果確實不如西醫來的快。


    忘了,這年頭其實也沒有所謂的西醫,隻有巫醫。


    第三次勸進,裕王答應繼承皇位,禮部很快就把早已擬好的即位儀注送了過來。


    “逸甫兄,這個是用原來的儀注抄的吧?”


    魏廣德手裏正拿著禮部送來的即位儀注再看,隨口就問道。


    “都是按製而行,其實大同小異。”


    沒說是抄的,但話裏的意思其實也差不多。


    “就是改了三大殿名字,措辭有點變化,嗬嗬”


    魏廣德早前在翰林院的時候就翻看過嘉靖皇帝那時候的即位儀注,也看過正德皇帝的即位儀注,現在還刻在腦子裏。


    這次的即位儀注,主要參考的就是正德皇帝那份。


    畢竟嘉靖皇帝是外藩繼位,他的登基儀式是有些特殊的,並不能做為基本參考。


    按照即位儀注,先期司設監等衙門於中極殿設禦座,於皇極殿設寶座,欽天監設定時鼓。


    之後則是裕王遣官以是日早,祗告天地宗廟社稷。


    同日早上具孝服,親詣大行皇帝幾筵,祗告即位,受命畢,即具袞冕服於皇極殿丹陛上拜天,行五拜三叩頭禮,次詣奉先殿謁告祖宗畢,仍以袞冕服詣大行皇帝幾筵,行五拜三叩頭禮,畢出,禦皇極殿。


    先期尚寶司設寶案於皇極殿,鴻臚寺設詔案於殿內東表案,於丹陛上教坊司設中和韶樂,懸而不作,錦衣衛設雲蓋雲盤於殿內,東別設雲盤於承天門上設雲輿,於午門外鴻臚寺設宣讀案,於承天門上西南向。


    是日早,鳴鍾鼓,錦衣衛設鹵簿大駕,文武官員各具朝服入,候丹墀內,上服袞冕禦中極殿,鴻臚寺官傳旨,百官免賀,遂引執事官就次行禮讚,請升殿,上由中門出禦皇極殿寶座,錦衣衛鳴鞭,鴻臚寺讚百官行五拜三叩頭禮,訖百官出至承天門外,候鴻臚寺請頒詔,翰林院官捧詔授禮部官,遂置於案上雲盤內,由殿左門出至午門外,禮部官捧詔置雲輿內,迎至承天門上開讀,行禮如常,儀初欽天監擇二十六日醜時。


    魏廣德仔細看過全部即位儀注就不由得皺眉,嘴裏不住嘀咕:“醜時,黑燈瞎火的搞什麽?”


    “善貸可是因為欽天監所擇時辰?”


    魏廣德的聲音,陳以勤自然是聽到了,不由開口說道。


    “是啊,醜時,太早。”


    魏廣德嘴巴裏這麽說,其實心裏已經開始大罵欽天監那幫陰陽人,擇的什麽時間,半夜搞登基儀式,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百鬼夜行。


    搖搖頭,魏廣德就對陳以勤說道:“這份即位儀注暫時不能交給殿下,以殿下的性子十有八九不會反駁。”


    “嗯?”


    陳以勤奇怪的看向魏廣德,心說難道他打算擅自修改欽天監算出來的時辰不成?


    “你我先去一趟欽天監,問清楚情況,看那天還有沒有其他時辰可以進行儀式。”


    說話間,魏廣德晃晃手裏的即位儀注道:“真按這個時辰登基,殿下會成為笑話的。”


    “你是說,醜時雖然是最佳時辰,可應該還有次一點的,在白天進行儀式的時間?”


    陳以勤知道魏廣德的打算,儀式肯定要移到白日進行,不然登的什麽基,鬼王嗎?


    “以前那麽多帝王登基,你見過哪位是這樣,醜時登基,肯定不行。”


    魏廣德搖頭說道。


    裕王不大會反駁臣下的意思,往往會選擇將就,可魏廣德不能不說話。


    “二位大人,殿下已經好了,在問伱們怎麽還不進去?”


    這時候,李芳走了出來,問道。


    於是魏廣德把陳以勤帶來的即位儀注給他看了看,著重提了登基時辰的問題。


    聽到是醜時,李芳登時就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之後聽到魏廣德說他和陳以勤去欽天監,守著他們再算,另擇時辰後,這才長出口氣,“善貸,這事兒還是你親自去放心,你們這就去,我進去給殿下迴話。”


    “有勞李公公。”


    魏廣德衝他拱拱手道。


    “有勞了。”


    陳以勤也是這樣,隨即兩人就快步向宮門走去。


    其實這時候魏廣德已經打定主意,就按照以往君王登基的時間來定,看大部分皇帝都選擇在什麽時辰登基那就是這個時辰,讓欽天監的人反複給我算,算到這個時辰合適為止。


    敢說不合適,那就關在衙門裏繼續給我算。


    魏廣德可不打算和這些陰陽人講道理,畢竟來自後世,對這些神鬼天道本就不怎麽看重。


    雖然自己來到這裏本身也說明很多,但魏廣德依舊不怎麽相信算命這東西。


    目送兩人離開後,李芳快步迴到殿裏。


    他是知道陳以勤來了,可魏廣德在外麵和陳以勤說了半天話也沒有帶人進來,所以差李芳出來看看。


    現在李芳迴來了,可魏廣德、陳以勤兩人都沒有跟來,裕王就很是奇怪。


    “怎麽隻你一個人?逸甫和善貸去哪兒了?”


    “殿下,禮部的即位儀注上出了點岔子,魏大人和陳大人去欽天監了。”


    李芳老實答道。


    “欽天監?”


    裕王很是奇怪,不過一下子反應過來,李芳口裏的岔子應該是欽天監推算的時間上出了問題。


    “他們算的何時?”


    裕王隨即問道。


    “二十六日.醜時。”


    李芳說道日期倒沒什麽,可是具體時辰的時候還是略微猶豫了下。


    “怎麽會是醜時?”


    旁邊的黃錦驚唿道,一臉不可置信的樣子,不過很快就若有所悟。


    李芳雖然深得裕王信任,可裕王還未登基,自然不能對皇宮裏太監進行撤換,而且黃錦已經向裕王請旨,待嘉靖皇帝喪禮結束他就卸了宮裏的差事,想迴家養老。


    裕王拒絕了兩次,終究還是答應下來。


    所以在這個時候,黃錦依舊是宮裏的提督太監,是官職最高的人,自然也暫時隨侍在裕王身邊。


    “欽天監算的時辰,難道還有什麽可說的?”


    裕王皺眉看向黃錦問道。


    黃錦欲言又止,不過最後還是開口說道:“等魏大人過來,殿下一問便知。”


    黃錦也不確定,隻是有些猜測,是外朝有人故意這麽做的,目的就是試探裕王的反應,這樣能讓他們更加了解裕王,便於在以後行事。


    不過這話他不能說,畢竟是要離開權利中心的人,沒必要給自己樹敵。


    嘉靖皇帝不在了,他黃錦也就從朝中炙手可熱的大太監變成了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這也就是沒有靠山的緣故。


    雖然之前想裕王表露善意,那不過就是為了能夠安享晚年。


    裕王已經答應了,自己就不要在他麵前多話,這也是魏廣德體現自己的機會。


    魏廣德和陳以勤到了欽天監,立馬按照自己的想法,先把所有人拘在大堂上,先讓他們找到曆代皇帝登基的時辰。


    “午時,還是這個時辰最多。”


    看到相關記錄後,魏廣德就小聲把他注意到的告訴了陳以勤。


    “是大多都是選擇辰時和午時,這有什麽講法?”


    陳以勤這會兒還沒有想到其中貓膩,畢竟在他看來,欽天監應該是最專業的機構,他們提出的時辰肯定是最佳時間,不容反駁。


    “不同日子,同一個時辰都是吉時?”


    魏廣德看出陳以勤還沒有明白他的意思,於是悄聲提示道。


    “你是說”


    陳以勤被魏廣德一提醒,有點醒悟過來。


    對呀,按說不該如此。


    魏廣德從陳以勤點點頭,算是表達了自己的意思,剩下的事兒就是陳以勤的了。


    陳以勤是禮部侍郎,算是欽天監的上官,自然可以對他們發號施令。


    陳以勤點點頭,隨即叫過欽天監監正說道:“之前你們所算吉時大為不妥,現在你們要另外算出合用的時辰,由殿下擇時。”


    陳以勤的話算是比較客氣的了,他沒有追究之前的責任,而是委婉的要欽天監重新選擇合適的時間,如此欽天監的人也算保住臉麵,可謂皆大歡喜。


    畢竟,裕王繼位是大好事,他們都不想節外生枝。


    否則魏廣德進了欽天監也就不會好言好語的說話,而是直接抽人耳刮子了。


    其實那欽天監的監正也知道,之前選擇醜時確實不合適,哪有皇帝半夜繼位的,可就有人算出說那時辰好。


    現在上官來了,就是說這個事兒,自然也不能繼續馬虎下去。


    “陳大人稍待,我馬上讓他們測算那日的各個時辰,看還有沒有好點的時辰。”


    陳以勤遞來台階,他就得接住,不然丟的是欽天監的臉,“還請大人們用茶,這算時辰也是頗費時間的。”


    監正下去安排人重新測算吉時,魏廣德和陳以勤相對而坐。


    “要不要查一查是怎麽迴事?”


    陳以勤現在徹底明白過來,這次事件應該不是偶然,是朝中有人刻意為之。


    對裕王不敬,他們就得想辦法把場子找迴來才是。


    “算了,他們應該也是試探。”


    魏廣德想了想才說道:“若是殿下真同意了,下發禮部後也會有人提出此事來,請殿下再議。”


    魏廣德感覺自己把住了始作俑者的脈搏,猜出他們打的主意。


    查出來又如何?


    難道還能因此治罪?


    隻要欽天監的人咬死醜時就是吉時,他們一點辦法也沒有。


    “等殿下登基以後看情況,他們要是老實就算了,否則咱們這些潛袛舊臣絕不能坐視不理。”


    魏廣德低聲對陳以勤說道。


    等了差不多一個多時辰,新的結果就出來了,依舊是醜時上上大吉,次之是午時,再次為辰時。


    拿到這個結果,魏廣德和陳以勤算是心滿意足。


    “我們這就迴宮向殿下交差吧,至於選擇午時還是辰時,由殿下決定。”


    魏廣德對陳以勤說道。


    “正該如此。”


    陳以勤這會兒滿口答應,實際上他還在為此事懊惱。


    若是自己多想想,這事兒也就不會發生,他一早就讓欽天監排出幾個可選時間,這會兒怕是裕王已經選好時辰,頒發即位儀注了。


    等他們迴宮見到裕王,送上禮部草擬的即位儀注後,裕王都是點頭,畢竟都是按祖製行事,就算其中某些環節他不喜,也不會多說什麽。


    “殿下,此中隻少了親詣皇後的議程,其他都一致。”


    魏廣德提醒道。


    他說的皇後可不是裕王的王妃,這會兒他不是皇帝,自然不可能封王妃為皇後。


    而嘉靖皇帝早就不冊立皇後了,所以這裏說的皇後其實是嘉靖皇帝之前冊立的皇後和裕王的母妃。


    在未正式頒即位詔書前,裕王就還隻是裕王,而不是皇帝。


    “可。”


    裕王看完儀注就點頭說道。


    隨即魏廣德把記錄欽天監測算吉時的條子遞給了裕王,“除醜時外,欽天監還算出辰時和午時皆是吉時,還請殿下擇時。”


    “就午時吧。”


    裕王並未多想,午時排第二,第一的醜時不能用,那就用第二的時辰。


    他的想法還是很簡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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