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贛,其實就是贛、粵、閩、湘四省交界地區,崇山峻嶺,屬於五嶺地區,這是一條東北西南走向的山脈,橫亙在湖南、兩廣、江西之間。


    明朝初年,這一地區地廣人稀,瘴氣彌漫,並不適合人群居住。


    但是到了明朝中期,情況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明朝中期以後,土地兼並十分嚴重,很多老百姓喪失了土地,這導致老百姓依靠高利貸或者遷徙他地生活,遇到歉收的年份時,老百姓成為流民,有時上萬人一起拖家帶口遷徙。


    南贛地區土地較多,人口較少,四省的流民逐步遷徙到南贛地區生活,改變了明朝初年地廣人稀的情況,他們為了躲避徭役聚集在此地,成為開發南贛地區的主力。


    這些遷徙到此地的流民白天下山種地,晚上則上山為盜賊,加上早期已經住在南贛的少數民族土著,地方治安環境相當混亂,政府在這一區域疲於應付,但是收效甚微。


    老百姓逃避賦稅,使得稅收大減,聚集於此地的流民成為當地盜賊,時不時發生動亂。


    從弘治年間開始,為了剿滅南贛地區的流民作亂,明廷不僅調動周邊衛所,還請了廣西狼兵參戰,但麵對四省邊界的流民遙相唿應,互相援助,也沒有能夠剿滅盜賊。


    在這裏,動亂的種子猶豫野草般,烈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為此,明孝宗專門設置了南贛巡撫這一職務,負責剿滅當地盜賊,控製流民,恢複地方秩序,改變地方盜賊風氣。


    明朝自從設立南贛以來,一直安排巡撫大員坐鎮,穩定地方,最出名的應該是王陽明任職南贛巡撫時期,他剿撫並用,打擊作惡的首犯。


    王陽明為了約束南贛地區的民眾,搞了一套“相約製度”,約束民眾的行為。


    設置“約”以及“約長”等職務,定期聚會,共同處理地方問題,並且建立社學、書院教化當地百姓,推動了南贛地區的發展。


    王陽明的這一套做法為後來者做出了模板,南贛地區的形勢逐步改變,安定下來。


    南贛巡撫設立之初,以“贛州為治所,兼理南安、贛州、建昌三府,及廣東之潮、惠、南雄,福建之汀州,湖廣之郴州等處捕盜事宜”。


    此後該職轄區不斷盈縮變化,但大致還以贛州府、南安府為中心,其餘轄區則以“兼轄”管理。


    嘉靖三十五年時,福建汀、漳二府被劃入南贛巡撫治下,不過同屬南贛和福建雙重管理。


    但是,畢竟汀、漳二府長期接受福建管理,所以在出現廣東饒賊在閩地作亂後,第一時間上報的還是福建巡撫,倒是讓南贛巡撫躲過了這次災禍。


    朝廷授予俞大猷的南贛副總兵一職,其實就是統帥的南贛巡撫手下的兵馬,畢竟這些人馬因長期剿賊尚保有一些戰力,但長期各自為戰,缺乏一名大將統禦。


    俞大猷的到來,倒是讓他們有了主心骨,在這次圍剿張璉一戰中頗有收獲。


    南贛伸威城,這裏是位於江西興寧、程鄉、安遠、武平四縣之間新建的一座衛城,也是南贛副總兵的駐地,不過今日這裏再次雲集大軍準備出征。


    不怪俞大猷興化府失陷這麽重大的事件,他沒有第一時間調派人馬增援,實際上在他接到調令之時,興化府已經陷落。


    山高路遠,即便是他也是鞭長莫及。


    而且,在剿滅烏石浦賊巢後,俞大猷就把兵馬分散,打算圍剿轄區內葉槐、李文彪及謝允樟等賊寇。


    接到興化府城失陷的消息,他第一時間下達召集令,同時請南贛巡撫籌集糧草、整備衣甲器械,等各部來到伸威城也是頗費了些時日。


    到了今日,大軍集結完畢,六千餘將士將再次隨他踏足福建。


    看著教軍場上烏泱泱排列整齊的兵士,俞大猷也不免心情激蕩。


    作為武將,雖然希望天下太平,可誰又不希望建功立業。


    對於武將來說,也隻有沙場才是他們爭奪功勳的地方,所以在接到興化府城失陷消息的時候,俞大猷內心既有惋惜又有慶幸,實在是複雜難明。


    站在高台上,俞大猷大聲宣讀了來自南京兵部的調兵令。


    他在台上念,台下數十名嗓門大的士卒隨他大聲呐喊,目的也是為了讓台下所有軍士都能知道,他們此次出征的原因,即便消息在前幾日軍營中其實已經開始流傳。


    之後,在俞大猷率領下,此次出征將官跟隨舉行祭祀儀式,祭祀台上,一麵旗杆上裝飾有象牙的紅底藍邊有旒軍旗迎風招展,旗中繡有日月圖桉。


    紅旗心搭配藍旗邊,應對木生火。


    牙旗是作為出征時的祭旗所用,“兵書曰,牙旗者,將軍之旌。謂古者天子出,建大牙旗,竿上以象牙飾之,故雲牙旗。”


    “惟嘉靖四十一年十二月初七日,皇帝遣具官某,致祭於天威神機火雷無敵大將軍之神。唯神威勇猛厲,剛勁精強。訇雷掣雷,欻火奔風。護國庇民,厥功顯著。肅靖兇暴,寧謐封疆。遏有征討,唯神是賴。驅鋒遣鏑,端直奇妙。萬發萬中,疊貫連穿。破敵致勝,如拉枯朽。無堅不摧,無悍不滅。神其蓄銳毓靈,用之則應。特以牲品致祭。神其享之。”


    俞大猷在大聲念出祃祭祝文後,身後將領和台下將士跟隨齊聲呐喊:“無堅不摧,無悍不滅。”


    “無堅不摧,無悍不滅。”


    “無堅不摧,無悍不滅。”


    連續三聲,震天動地。


    祭祀完成,有強悍士卒高舉牙旗走向營門,身後六千士卒跟隨,浩浩蕩蕩出了伸威城向興化府開拔。


    同日,浙江杭州城外軍營中,戚繼光跟隨譚綸也舉行了祃儀之禮,隨後四千大軍南下福建剿倭。


    ......


    “劈劈啪啪......”


    臨近年關,整個京城大街上人流如織,車水馬龍,而民宅小巷裏也不時傳出小孩燃放騙炮聲。


    魏廣德坐在馬車裏閉目養神,還有幾日,朝廷各大衙門就要封印,又可以歇息一段時間了,直到十五以後才會漸次恢複辦公。


    到這個時候,因為天氣的原因,北方的韃子也不怎麽出來活動了,前兩個月頻繁犯邊,可把大明朝九邊重鎮騷擾的不行,三五日就有邊關急報送入京城。


    耳中一直充斥著街道兩邊的喧鬧聲,有商家和顧客討價還價,有兒童嬉鬧聲。魏廣德睜開眼,伸手輕輕掀開車簾往外張望。


    入眼的,街上行人或三五成群在一起,有大人有小孩,一看就知道應該是一家人,這是出來采購年貨的。


    過年了,要團圓。


    魏廣德在嘴裏低聲念叨一句。


    做官以後,除了迴九江府成親那年,還算是在家裏和父母過了一個團圓年,這都多少年沒有迴去過了。


    老家就在京城附近的還好說,遠離京城的官員,假期裏是根本沒有機會迴家的。


    大明執行的是流官製度,士子科舉中第以後,就算外放的官員,也會迴避自己的老家,運氣好的會分派到附近省份任職,這就算是很不錯的了。


    更多的,還是天南地北,終其一生也難迴家幾次。


    迴老家?


    魏廣德知道,自己當然是迴不去的,今年老娘也到了京城,九江府那邊隻有老爹,還有大哥大嫂在。


    好好一個家,人分在兩地過年,也不知道老娘會不會不習慣。


    魏廣德這會兒也就是隨便想想,主要還是心中有一絲猶豫。


    前兩日,魏廣德接到江西來信,告訴他一個官麵上沒有通報的消息,嚴世番迴了分宜。


    按照三司會審的結果,嚴世番可是被發配廣東雷州,都被刑部派官差押解南下,誰會想到人居然沒有去廣東,而是直接會了江西。


    更可慮的還是,信中還說嚴世番迴到老家後,絲毫沒有顧忌,大肆擴建府邸享樂。


    】


    一個罪臣,可以肆無忌憚到如此地步,而分宜的地方官居然還裝聾作啞,作出一副毫不知情狀。


    按說,涉及嚴家的事兒,地方官不可能不知道。


    嚴世番最後的判決,那可是嘉靖皇帝點頭同意的,並且登上了邸報。


    不過知道歸知道,魏廣德也沒有把消息透露給裕王府中人。


    嚴嵩倒台後,幾次在王府裏談到嚴世番,裕王無不是咬牙切齒,他們之間的梁子大的去了。


    魏廣德當然知道裕王為什麽對嚴世番如此不滿,想想當初克扣裕王府歲賜的事兒,逼著裕王從自己這裏借銀子向他行賄,才拿到該得的那一份,裕王難道不覺得憋屈?


    收了裕王送的銀子,嚴世番不僅沒有絲毫害怕,卻是洋洋得意,以自己能收到天子兒子的賄賂而沾沾自喜。


    這樣的消息傳入裕王耳中,可以說把裕王僅存的那邊麵子踩在地上,還狠狠摩擦。


    也是經此一事,無數人紛紛向他送去銀子,隻為了自己的仕途錦繡,裕王行賄之事,無疑就是嚴世番收銀子辦事兒的活招牌。


    也難怪市井流傳,嚴世番曾經在酒後狂言“朝廷無我富”。


    朝廷富不富,官員清楚,對於普通老百姓來說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是隨便找個人問問,肯定會說朝廷府庫裏堆滿金山銀山。


    因為他們知道的,聽到的就是哪月哪日,朝廷給哪兒撥款多少萬錢,又給哪兒賑災多少銀子。


    而在市井小民心目中,嚴世番敢說自己比朝廷還有錢,就可想而知他的富有,他在市井間的“威名”何等之盛。


    即便是到了今日,嚴家已經倒台,嚴世番被發配,幾年前裕王向嚴世番送銀子的話題,依舊不時被人提起。


    想到今日被押解進京的浙直總督胡宗憲,魏廣德就輕輕搖頭。


    從胡宗憲被彈劾逮捕,到押解進京,前後曆時一個半月,不可謂不神速。


    也不知道胡宗憲會被陛下怎麽處置?


    魏廣德在心中暗想。


    放下車簾,繼續閉目養神,想著晚上還要去刑部尚書黃光升府上拜訪。


    這個黃光升,當初魏廣德還和他有一麵之緣,那時俞大猷才剛剛在大同建功立業,而黃光升則是欽點的湖廣川總督。


    沒想到才短短兩年時間,黃光升已經由總督遷到南京戶部尚書,月前更是遷到刑部尚書的位置。


    刑部,雖然在六部中地位不高,可也是六尚書之一。


    當然,今晚的拜訪也不僅僅是代表裕王府給黃尚書送去年禮,更重要的還是試探黃光升對胡宗憲桉子的態度。


    裕王對嚴家恨之入骨,自然遷怒於其黨羽。


    胡宗憲,是嚴嵩倒台時在外權利最大的黨羽,自然也被裕王不喜,想要除之而後快。


    就在這時,魏廣德感覺馬車一震,隨即車廂裏的搖擺也停了下來。


    馬車停下來,魏廣德心下好奇。


    就在這時,車簾外傳出李三的通報聲:“老爺,裕王府有內侍攔路,說有要事給老爺說。”


    魏廣德掀開車簾看去,看清來人後魏廣德澹澹開口道:“讓他上來。”


    很快,一個綠袍內侍爬上馬車,他是李芳手下一個太監叫劉成,也是從宮裏跟到裕王府的老人。


    “劉公公,你這是....”


    待來人上車坐好,馬車再次緩緩啟動後,魏廣德開口問道。


    “魏大人,李公公剿叫我來通知大人一聲,剛剛收到宮裏的消息,皇爺說,‘宗憲非嵩黨,命予釋放,罷官閑住’,聽說旨意已經到了北鎮撫司,應該很快就要放人了。”


    劉成坐穩後,開口答道。


    “放人?”


    魏廣德驚訝道。


    “放人。”


    劉成答道。


    “宗憲今日才押解到京,陛下怎麽這麽快就知道了?”


    在魏廣德看來,胡宗憲入詔獄後,應該是刑部提請審桉才對,難道僅僅是錦衣衛向西苑內通報此事,嘉靖皇帝就作出放人的決定了?


    桉子都不審,直接放人,那從浙江一路押解到京城來又意義何在?


    “聽宮裏的消息,皇爺似乎認為他在東南剿倭戰場上,功大於過,而且又是兵部尚書加太子太保銜,這樣的柱石是不能被過堂問罪的。”


    劉成馬上就給出了解答。


    魏廣德聽到這話也明白過來,押到京城是因為他有罪,但是有罪不代表就要審桉。


    想想嚴家,也不過就是嚴世番被過堂,嚴嵩則是直接致仕迴家,根本問都不問。


    之所以二人會被區別對待,隻因為嚴世番是工部左侍郎。


    魏廣德明白了,還真就因為錦衣衛的報告,嘉靖皇帝就做出的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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