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魏廣德的問題,陸繹一時有些躊躇,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他臉上的表情落在魏廣德眼裏,自然就猜到了一切。


    我就說嘛,陸炳雖然向他透露過一些消息,也知道他和裕王府走得近,但是並沒有顯露出要聯係裕王府的意思。


    畢竟,陸炳不是笨蛋,至少在嘉靖皇帝沒有表露出立儲立場前他不會站隊。


    隻不過現在不一樣了,他死了。


    “你知道我是哪一方的嗎?”


    魏廣德繼續開口問道。


    好吧,他的問題讓本來還在糾結該怎麽迴答魏廣德先前那個問題的陸繹更是不知所措起來,有些搞不懂今天魏廣德跑來到底是什麽目的。


    “大人的意思,我沒聽明白。”


    陸繹還是開口答道。


    “想來也是,陸叔應該是沒有交代這些的,畢竟隻有我和他知道。”


    魏廣德緩緩搖頭,輕聲說道。


    在陸繹詫異的臉色下,魏廣德開口繼續說道:“我這次是提前來給你說一聲,一會兒裕王殿下要過來吊唁陸大都督。”


    “什麽?”


    陸繹驚叫出聲,自己家老爺子還在的時候也給他分析過當今的儲位之爭,按照老爹的判斷,裕王繼承大寶的概率是最大的。


    但是.....


    陸家不可以在陛下顯露心跡前站隊,因為他掌握著錦衣衛,掌握著皇帝手上最鋒利的刀。


    也是因此,聽到魏廣德說出剛才的話來,才讓陸繹覺得有點難以接受,無法理解。


    雖然心有疑惑,但是陸繹還是很快就穩住心神,稍微思索,陸繹就大致猜到了當初陸炳的想法。


    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


    以陸繹對老爹的認識,既然老爹也看好裕王,自然不會無所作為。


    隻不過表麵上要保持中立,隻聽命於當今皇上。


    但是不表示他不會暗中和裕王府的一些人交好,比如眼前這個年輕人。


    陸炳和魏廣德的接觸,起因自然是因為俞大猷。


    但是更深層的原因其實就是陸繹想的那樣,提前布局。


    裕王府的高拱等人,陸炳自然是不會去接觸的,目標太顯眼。


    而對於遮遮掩掩和裕王府有聯係的魏廣德自然就成為他的目標,所以以俞大猷所托的方式和魏廣德取得聯係,變相向裕王府透露一些消息還是可以的,而且這麽做也保險很多。


    魏廣德來京城本就沒什麽根基,要說這麽短的時間裏他就能夠在京城廣布耳目,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所以,陸炳相信高拱應該能看出來,有人通過魏廣德向裕王府示好。


    這是陸炳的打算,隻是為了安全並沒有把這一茬告訴陸繹。


    而到了現在,陸繹自然也能猜出當初老爹的心思來,一切都是為了家族。


    現在老爹陸炳已經死了,但是並不代表陸家可以無所顧忌的,公開站隊裕王府。


    不說沒了老爹,陸家已經成為沒牙的老虎,如果這時候讓陛下知道陸炳生前就選擇投靠裕王,還做出了一些布置,似乎對家族沒什麽好處啊。


    陸繹內心裏有些掙紮,有點不知所措。


    陸繹所想,魏廣德雖然也是軍伍之家,但是家族等級太低,他還真沒有考慮到這些。


    現在看到陸繹的表現,心裏還有點奇怪。


    在他看來,陸繹知道陸家和裕王府牽扯上以後,應該是高興才對。


    就算陸家真的隻忠心於嘉靖皇帝,對二王都不假辭色,但也絕不應該是這樣的表現。


    陸繹也感覺有些失禮,盡想自己的事兒了,把魏廣德晾在一邊,這時候急忙抬頭看著魏廣德,心裏卻是在尋思該怎麽說明這件事兒。


    他無所謂,可他家裏還有一大幫子人。


    “咳咳,魏大人,你說裕王殿下什麽時候會到。”


    陸繹一時不知道該怎麽開口,隻好先說其他的。


    “午時左右。”


    這個時辰是高拱之前定下的,魏廣德也相信裕王會聽高拱的話,準時前來吊唁陸炳。


    其實之前裕王府已經派人吊唁過,隻不過裕王並未親來。


    陸繹看著魏廣德,雖然知道這麽說可能會有不好的影響,可是也必須要說出口才行,不然看樣子魏廣德是沒有想到這一茬,提醒下他,看能不能有更好的辦法轉圜。


    “魏大人,是這樣的......”


    隨即,陸繹硬著頭皮把他的擔憂向魏廣德詳細說了一遍。


    聽到陸炳、嘉靖皇帝、裕王,魏廣德這才反應過來,這裏麵還要看嘉靖皇帝的態度才是最重要的。


    魏廣德到這個時候也終於明白了之前自己心裏那一絲隱隱不安到底是來自何方。


    他和高拱隻想著破解嚴世藩、景王布置的圈套,卻全然忘記這麽破局可能會打亂對方的計劃,卻可能引起嘉靖皇帝的猜忌。


    連他最信任的臣子都選擇暗中向某位皇子投效,那他會給你什麽態度?


    魏廣德忽然覺得後背發涼,冷汗直冒,還真忘記這一茬了。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魏廣德開始認真思考對策。


    幸好自己來的早,這距離午時還有差不多一個時辰,裕王應該還在王府。


    短時間內若是想不到辦法或者說充分的理由,那就先讓裕王殿下取消這次行程。


    “不知道陸大人當初有未向與成兄說過,他和裕王殿下,還有景王之間的關係。”


    魏廣德開口問道。


    陸炳病死後,不管是裕王府還是景王府,都是派出王府長史前來吊唁。


    好吧,這也算是很高的規格了,畢竟長史就是王府屬官中最大的官了。


    而現在魏廣德要打聽的,就是陸炳和年幼的裕王、景王是否有交際,關係怎麽樣,畢竟陸炳和宮裏的關係可不一般。


    是的,魏廣德這時候想的就是如果陸炳和小時後的裕王、景王關係好,不妨讓裕王親來,但是輕車簡從,不擺出親王儀仗,以子侄輩之禮前來吊唁。


    現在京官員的吊唁基本都結束了,也沒什麽人前來,現在不發喪也是在等安陸那邊的親族過來。


    裕王這時候前來吊唁,也能說得過去。


    陸繹不知道魏廣德的想法,想想才說道:“應該接觸不多才是,我記得家父以前提過最多的還是莊敬太子,小時後家父還抱過他。


    哀衝太子也提過,也是剛出生第二天,陛下就抱著皇子給他看......”


    陸繹顯然是在認真思索,不過畢竟都是很多年前的事兒了,他記憶也不甚清晰,隻能努力迴憶。


    “對了,好像抱過。”


    這時候陸繹忽然說道:“記得當年裕王殿下滿月那會兒,廣德可能不知道,康妃當年雖然被封為康嬪,但是並不得寵,也是因為懷上龍子才得以晉升。


    我記得家父曾經說過,那時候陛下的眼裏隻有莊敬太子,對裕王不怎麽上心,那會兒還沒景王,裕王滿月的時候是家父從康嬪那裏抱著裕王過去見的陛下。”


    那時候嘉靖皇帝雖然登基十來年,可是因為權力剛剛到手,還沒有養成九五至尊的氣勢,對陸炳和在安陸那會兒差別不大。


    陸炳那會兒也是愣頭青,嘉靖皇帝讓做什麽就做什麽。


    想到是嘉靖皇帝的兒子,滿月都見不到父親,陸炳那次就頂著風險把這事兒做了。


    當然,之後嘉靖皇帝並未怪罪。


    這也算是宮廷密辛,魏廣德沒想到裕王小時候就在宮裏這麽不受皇帝老爹待見,由此也可見他在宮裏的日子怕不會好過,也難怪康妃在他大婚後不久就死了,想來也是吊著那口氣想看著兒子成婚。


    也難怪,裕王的性子會有點懦弱,那不就是小時候遭遇造成的嗎?


    在魏廣德看來,皇子,或許在宮裏說話做事要謹小慎微,可是離開皇宮的皇子按理來說都應該是一副趾高氣昂的才對,畢竟皇帝是他老爹。


    溫文爾雅的也有,可骨子裏也應該有股身為天潢貴胃的氣勢才對。


    可是這些,魏廣德從裕王身上都沒看到。


    至於說身為帝王應該具備的氣質,反正魏廣德是沒從裕王身上看到,景王那裏倒是若有若無有那麽一絲嘉靖皇帝的影子存在。


    聽了陸繹的話,魏廣德稍微想想就點頭。


    “讓人晚些時候把這事兒放出去。”


    魏廣德小聲對陸繹說道:“我是這麽想的,你先前說的有道理。”


    魏廣德自然不會說他們這麽做是為了堵住嚴世藩、景王那邊可能的後手,不過也要替陸家想想。


    “我這就修書一封送到裕王府,讓殿下輕車簡從過來吊唁,以晚輩之禮感謝陸公對他的照應。”


    魏廣德話說到這裏,看著陸繹笑笑說道:“即便輕車簡從,想來京城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我們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他們知道陸家背後站著裕王府,要真想對陸府做點什麽,也要考慮下裕王府的態度。


    不管怎麽說,裕王都是儲位最有力的競爭者,未來儲君的維護,想來足夠保證陸家的安全了。”


    嘉靖皇帝讓朱希孝保證陸家的安全,如果再有儲君的維護,陸家就真的安全了。


    陸繹本來想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讓裕王別來,可是話到嘴邊,耳中聽到魏廣德的想法,終於還是默認下來。


    還有什麽比裕王重要?


    陸炳在世時也是賭裕王上位,他可是陪著嘉靖皇帝幾十年的老人,對皇帝的脾性知之甚深。


    父親應該不會判斷錯才對。


    陸繹想到這裏,為了家族的安危,現在擔點風險就擔著吧,想來西苑那位看在父親的麵子上,不會為難陸家才是。


    《種菜骷髏的異域開荒》


    隻要挺過這一陣,裕王登基,自己家族就算徹底安穩下來了。


    “大人言之有理,都為我陸家考慮到了,自然可行。”


    陸繹點頭認可,魏廣德笑著又說道:“給我準備筆墨,我這就寫信,幫我把門外的車夫叫進來下。”


    很快,東西送來,魏廣德稍微思索後就寫了一封書信。


    書信寫好,李三也被陸府家人帶了過來。


    把折好的信交到李三手裏,“去裕王府交給高拱高大人。”


    “高大人?他這時候應該是在國子監......”


    李三長期跟在魏廣德身邊,對於他結交的官員都很熟悉,從相貌到名字再到官職等等。


    這時候聽到魏廣德要他去見高拱,本能就想到高拱這時候不是在太常寺就是在國子監才對。


    “去吧,若是高大人不在,你就找陳以勤或者殷士譫。”


    魏廣德吩咐道,不過也做了萬一高拱還未到裕王府,李三該找誰。


    高拱現在不是裕王府屬官,他現在是太常寺卿,掌國子監事,每日一樣要先去衙門裏,然後找個理由出來,和魏廣德是一樣的。


    這裏是京城,有都察院的禦史言官看著呢,翹班需要謹慎。


    現在來陸府吊唁的人也少了,所以魏廣德讓李三送信出去後,陸繹並沒有離開,而是留下來陪著魏廣德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


    李三得了魏廣德的任務,在陸家一個管事的陪同下出陸府,在旁邊馬廄裏牽出一匹馬,隨即翻身上馬就朝裕王府那邊而去。


    駕車,自然沒那必要,駕車可沒有騎馬方便。


    這也是陸繹安排的,他叫來一個管事處理此事。


    李三打馬很快就到了裕王府,此事王府大門自然緊閉。


    李三騎馬到了距離大門不遠的偏門,這裏門倒是開著,他下馬後牽馬到了門前就被門房攔住。


    李三從懷裏摸出魏廣德的名帖交給那人,開口說道:“我要見高拱高大人。”


    王府的門房是個小內侍,或許經過內書堂,也是個識字的,看了看手中的名帖,魏廣德,這個名字有點印象,以前王府好像和這人有交往的樣子。


    讓李三一邊等著,他帶著名帖就往裏麵送去。


    小內侍不擔心李三會跟在他身後進入王府,王府護衛還在那裏站著,沒有他的點頭,那些護衛可不會放人進去。


    不過他也有點奇怪,這魏廣德是能掐會算還是咋滴,居然知道今天高長史會迴到王府來。


    現在的高拱已經不是王府長史,可是在王府的地位卻是未變,依舊是裕王府說一不二的存在。


    小內侍先去裏麵找了管事太監,拿出魏廣德的名帖,隨後說了外麵有魏府下人來此想見高大人。


    那管事自然不敢怠慢,立即接過門貼就往裏走,這會兒高拱正在府裏和王爺說話,在聽到說是魏廣德派來的人,高拱當即起身向裕王告個罪就出了門。


    很快,小內侍又從裏麵跑了出來,對著在門前等候的李三說道:“跟我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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