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皇爺醒了就送上去吧,信也放裏麵一起交上去。”


    黃錦惻隱之心泛濫,選擇直接把魏廣德的木匣子交到嘉靖皇帝手中,至於皇帝怎麽選擇那就不是他們這些做奴才的能過問的了。


    他們這些老人,自然是知道嘉靖皇帝的性格。


    說實話,對於民間看的很重的東西,在天子眼中其實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其實在嘉靖皇帝看來,他隻擔心兩件事。


    其一是影響自己修煉的事兒,那就是天大的事兒。


    其二就是影響社稷安穩的事兒,這也是天大的事兒,他也不想成為老朱家的不孝子孫,把江山弄丟了。


    除此以外,還真沒什麽大事了,有那也隻是皇帝一念而已。


    所以對於魏廣德信中所說之事,嘉靖皇帝最後會做出什麽選擇還真不好說,就看那份奏疏裏說的是什麽了。


    不多時,嘉靖皇帝從小憩中醒來,黃錦自然也不會在這個時候拿出魏廣德的奏疏,按照嘉靖皇帝的習慣,這個時候要服用一粒仙丹進行修煉,之後才會開始辦公。


    嘉靖皇帝不上朝,可不代表不處理國家大事,他隻是不想坐在那奉先殿那高高在上的龍椅上,去看下方群臣那拙劣的表演。


    看了這麽多年,他早就看夠了。


    一切都很默契,都不需要嘉靖皇帝開口,黃錦就已經拿來了丹藥。


    完成了周天行功,消化掉丹藥的藥力以後,嘉靖皇帝終於開口吩咐道:“把奏疏都拿過來吧,看看又有什麽事兒。”


    “是。”


    黃錦低聲答了一句後,就快步走到殿門口,朝外麵招招手,高忠就帶著三個內侍走了進來,其中兩個內侍手裏捧著高高一摞奏本,而一邊的陳矩手裏則是捧著木匣子。


    這樣三個人的出現,陳矩手裏的木匣子自然就吸引了嘉靖皇帝的目光,伸手指指陳矩問道:“這是什麽?”


    在這一刻,嘉靖皇帝腦海中想到的是下麵哪位官員進貢的靈芝仙草嗎?


    之前因為煉藥的需要,嘉靖皇帝向天下廣發告示,要征集靈芝,之後各地官員和民間進貢靈芝就沒有停過,所以這時他想到的就是下麵又有官員送來了靈芝。


    “這是巡邊副使魏廣德魏大人派人送迴來的東西。”


    陳矩的迴答卻是讓嘉靖皇帝一愣,他聽到什麽,是魏廣德送來的東西?


    魏廣德在薊鎮找到靈芝了?


    “裝的是什麽?打開看看。”


    嘉靖皇帝好奇之下下令道。


    “是。”


    陳矩幾步上前站在禦桉前,雙手將匣子放下,這才打開了木匣子。


    映入嘉靖皇帝眼簾的自然就是那份封漆完好的奏本,旁邊還有一封被拆開的信件。


    看到裏麵的東西,嘉靖皇帝雙眉微皺,不過還是伸手拿起那份奏本,檢查了下封口。


    完整,沒有動過,目光又落在那封被拆開的信件上。


    “怎麽迴事兒?”


    信封有被拆開的痕跡,嘉靖皇帝自然沒有拿起來看的打算。


    陳矩這會兒退後兩步跪下道:“皇爺,魏大人離京前一天,奴奉旨去了魏大人那裏把皇爺的話帶過去。


    今天隨魏大人出去的一個家丁忽然迴京給奴帶來這個匣子,裏麵就是一份奏疏和一封信。


    奴拆開信看了,是魏廣德在宣府聽說的一件事兒,前錦衣衛經曆沉煉大人被斬首,隨他的兩個兒子在獄中被杖殺,幼子因在繈褓之中被罰隨母守極邊,一直在浙江讀書的長子也被宣大總督楊大人下了公文,革了功名押解到宣府過審。”


    “沉煉?兩個兒子被杖殺,大兒子也被革除功名押到宣府......”


    嘉靖皇帝臉上表情不變,手裏的奏本封漆已經被他拆開。


    信是給陳矩他們看的,奏疏才是給自己的,陳矩隻是守本分,把魏廣德寫給他的信也一起交上來。


    老實孩子。


    讓魏廣德找機會去趟宣府是他的意思,隻是才出京半個多不到一個月,魏廣德就已經脫離了唐順之去到了宣府,還把奏疏都交上來了。


    走陳矩的渠道而不是通過通政司,說明奏疏的內容可能.....


    拆開奏疏的時候,嘉靖皇帝其實已經對其中的內容有了一個判斷,所以看到奏疏中所言也就沒那麽驚訝了。


    三十餘萬兩銀子送過去,宣府鎮兵食卻日漸空虛,餓著肚子自然是不能打仗的,至於後麵丟失多少城堡,損失多少人口,其實已經不重要了。


    路楷,哼......將所殺邊民冒充軍功。


    還有許論,兵部尚書不能明察秋毫,三人一黨......


    奏疏不長,可是信息量還是比較大的。


    楊順瀆職,路楷索賄和隱瞞,以及許論的失察。


    楊順和路楷是哪邊的人,嘉靖皇帝還是知道的,之所以用他們,目的也是為了邊鎮能夠從朝廷裏拿到需要的糧餉,隻是沒想到楊順去了宣達多久,那裏就敗壞成了這個樣子。


    屠堡七十,男婦被殺三千人。


    無能,廢物。


    此時嘉靖皇帝倒沒有考慮沉煉一家的悲慘遭遇,而是對於楊順在宣大的戰績感到極度不滿。


    其實沉煉已經被處死,追究責任還在他看來真沒太大意義,可你楊順的本職工作做好沒有,這才是他這個皇帝要考慮的。


    魏廣德的考慮此時還真在嘉靖皇帝這裏應驗了,嘉靖皇帝對於沉煉一家並不感興趣,而隻是關心他江山的安危。


    所以,魏廣德自然把馬芳說的情況報告給嘉靖皇帝,希望以此拉楊順下馬。


    “貪得無厭,昏聵無能。”


    嘉靖皇帝怒道。


    這一年多來,楊順報給京裏的都是好消息,說自己統帥邊鎮明軍不斷擊敗俺答部襲擊,今天斬首多少,明日又是多少,合著都是砍的朕的子民的人頭,還要朕給你賞銀。


    不由得,嘉靖皇帝臉色潮紅,他是真的有點發怒了,一種深深的被欺騙的感覺充斥了他的全身,他被人愚弄了。


    之前,楊順報捷的奏疏,嘉靖皇帝還是比較認可的。


    保安州一戰的勝利才過去多久,在當時的情況下,雙方勢均力敵,魏廣德初出茅廬的都能打勝仗,所以嘉靖皇帝是真沒想到楊順居然會把仗打成這樣。


    起疑,其實不過是在看到錦衣衛送來沉煉被以白蓮教徒名義斬首的時候才有的,從內心來說,嘉靖皇帝自然是不相信的。


    沉煉連當朝首輔都敢彈劾的人,他會入白蓮教?


    但是,現在嘉靖皇帝手裏的奏疏是魏廣德所寫,魏廣德雖然初入朝堂,可也算是個剛正不阿的人,自然不會弄虛作假欺騙於他。


    之所以選擇魏廣德,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他是江西人,應該不會像其他官員那樣與嚴嵩為敵,斷章取義隻說不好的東西,畢竟嚴嵩和他還是老鄉,對他也算照拂有加。


    感覺自己有些失態,嘉靖皇帝閉上眼睛思索起來,正如魏廣德所言,楊順在宣大是不能呆著了,繼續讓他在那裏胡作非為怕是邊鎮不保,那可是京城在西北方向的重要屏障,斷不容有失。


    睜開眼睛看著旁邊兩個小內侍抱著的奏本,嘉靖皇帝已經沒有興趣去看了。


    擺擺手,示意他們下去,隨後才對黃錦說道:“傳惟中來我這裏。”


    得了吩咐,永壽宮中很快就跑出去一個小內侍直奔內閣傳嚴嵩覲見。


    這個時候坐在永壽宮中的嘉靖皇帝已經開始思索要如何處理宣大的事兒了,兵部也要處理一下了。


    不過嘉靖皇帝也不是個頭痛醫頭腳痛醫腳的人,他思考的更多。


    借這次兵部堂官的人事變動,嘉靖皇帝想要繼續調整一下,有個衙門也該整頓整頓了。


    等嚴嵩急匆匆趕到永壽宮的時候,嘉靖皇帝已經大概想好了要做什麽變動。


    待嚴嵩行禮後,嘉靖皇帝才對他說道:“巡邊副使魏廣德離京前朕給他交代了一個事兒,讓他順道去宣府看看這一年多的情況,今日他的密奏已經上來了。”


    聽到嘉靖皇帝的話,嚴嵩沒來由心裏一緊,皇帝派魏廣德去宣府,為什麽?


    還是秘密前往,那隻能說有人在嘉靖皇帝跟前說了什麽對宣府不好的消息才會有這樣的結果,會是誰?


    其實在此時,嚴嵩腦海中已經有了答桉,也隻有那個衙門才有能力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向嘉靖皇帝奏報宣府的事。


    宣府,那是楊順的地盤,要是出了漏子,楊順就不好脫身了。


    楊順可是和趙文華不同,對他也算孝順,就是不知道魏廣德看到了什麽,又報告了什麽。


    旋即,嚴嵩腦海裏就過了無數念頭,不過嘴上卻是說道:“魏大人前兩年去了宣府督戰,對那裏也是極為熟悉的,讓他順道看看也是合理。”


    “是啊,他去過宣府,隻需要簡單對比下就知道那邊情況到底是好還是壞。”


    嘉靖皇帝澹澹說了一句,隨即就把禦書桉上魏廣德的《陳宣府邊事疏》遞給了身旁侍立的黃錦,再由他交到了嚴嵩手裏。


    嚴嵩接過來看了一眼就覺得心跳加速,奏疏裏說的都是什麽?


    其中有些事兒他知道,邊鎮近一年多來吃了不少敗仗,損失不少人口倒是真的,殺良冒功,這個不好解釋,路楷,還有許論......


    奏疏上麵的東西其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心裏到底怎麽想的,他信楊順還是信魏廣德,這才是關鍵。


    可是想到自己都被叫到這裏,嚴嵩明白,楊順怕是有麻煩了。


    “魏廣德和楊順的奏報,內容天差地別,你怎麽看?”


    嘉靖皇帝雙眼盯著嚴嵩那張滄桑的老臉,不客氣的問道。


    讓自己來判斷這個是與非,嚴嵩在這一刻其實已經明白嘉靖皇帝內心是什麽態度了,可是他卻不能不救自己這個幹兒子。


    可是要怎麽說出口,讓楊順能順利度過這一道關口呢?


    在永壽宮裏,嚴嵩知道自己沒有太多時間去思考,更不可能找兒子嚴世番商議,隻能自己做出判斷。


    《重生之搏浪大時代》


    腦海飛速盤算,尋找可以為楊順洗脫嫌疑的理由。


    即便已經猜到皇帝的心意,可是嚴嵩還是打算試試,沒有功勞那就說苦勞吧。


    “陛下,楊順在宣大任勞任怨,也是勤勉任事。


    近日宣大上奏,俺答汗之子黃台吉領兵數千突襲大同右衛,順親臨一線督戰將其擊退。”


    說到這裏,嚴嵩偷眼看了看嘉靖皇帝的表情,但是讓他失望的是皇帝神色古井無波,似無所動,心中不由得哀歎一聲。


    “如果說楊順有罪,那也是之前補報,在俺答部黃台吉釁邊時他擅自做主,可以送物資於台吉,台吉縛送丘富抵換這一事,至於邊堡被破,軍民被屠罪在宣大總兵、副將等,皆難逃其責,似不應隻怪罪順一人。”


    說到這裏,嚴嵩又想到魏廣德奏疏中提到的路楷,此人他當然也熟悉,投了門生帖的,拜在他嚴嵩門下。


    “楊順識事不明自然有錯,處置亦失當,然故言官風聞論之其路楷受賄之事有無未可知,順楷俱當革任。


    但即今宣府大同外皆有虜事,楊順此時不宜治罪,應罰俸戴罪防禦,以保宣大安寧。


    路楷革任,所劾事情遣官勘實,待確定事實後奏聞定奪。”


    對於路楷,隻要楊順沒事兒,這路楷的事兒也就不大了。


    受賄,大明朝有幾個官員沒有收到過孝敬,查不查其實不過在於上麵的意思,到底要不要動他。


    以邊境不寧為理由對楊順罰俸,讓他戴罪立功,這樣可以大事化小。


    魏廣德的奏疏說楊順到宣大後不僅沒有處理好地方事務,還貪汙軍資致使邊軍戰力下滑,導致邊堡被破,嚴嵩則解釋楊順也是有能力的,也敢親臨一線指揮調度大軍於俺答部交戰,不存在邊軍戰力下滑的說法。


    若真如魏廣德所報,邊軍吃食不足戰力下滑,楊順還敢跑去督戰嗎?


    這樣的說辭若放在以前,或許還真會對嘉靖皇帝產生一些影響,不過此時的嘉靖皇帝早已有了自己的判斷,自然不會受到嚴嵩言語的影響。


    微微搖頭,嘉靖皇帝對嚴嵩道:“鎮巡既去,督臣獨留亦似不平。”


    這話裏的意思,自然就是巡按禦史路楷被革職查辦,留下楊順似乎是不公平的。


    鎮巡,自然是指宣大鎮巡按禦史路楷。


    沒等嚴嵩接話,嘉靖皇帝又繼續說道:“朕聽到過一些說法,言楊順之才稀鬆平常,不比鎮巡高多少,宣大乃緊要之地,不能托付於此人。


    朕知道臨敵將易兵家所忌......順楷俱拿來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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