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豹在兵部檢查了宣府繳獲的俺答部各種旗幟等戰利品,急忙帶著戰報和這些戰利品前往內閣值房。


    這些天,京城內外的風風雨雨,對於老謀深算的嚴嵩和徐階來說都算不得什麽,平民百姓不知道,他們還能不知道前線的戰局嗎?


    俺答汗確實打進宣府,可是最近一段時間在宣府也算安靜,並沒有接著鬧事,更沒有揮師攻打延慶、居庸關等要地。


    現在的明朝內閣,都在等著俺答部搶夠了,耍夠了,也該迴家去的消息。


    看了翁溥送來在戰報,嚴嵩花白的眉頭微微顫了顫,這才對聶豹笑道:“沒想到咱們這個小老鄉還真有一手,居然能把仗打成這樣,難怪會被當今看重。”


    “是啊,小魏大人立此奇功,想來陛下應該會很滿意,就是可惜沒抓住俺答汗這個賊酋,讓他跑了。”


    聶豹笑道。


    “嗬嗬......”


    聞言,嚴嵩隻是笑笑,就轉頭對次輔徐階說道:“有這個好消息,我們還是馬上趕去西苑告知陛下,他應該會很高興。”


    “對對對,正該如此。”


    徐階微笑著附和。


    在內閣諸人趕往西苑的時候,宣府軍報的消息也飛速在京城各大衙門裏流傳開來。


    各衙門裏的消息,向來傳播速度很快,而且大多一板一眼不會有大的走樣,可是到了下午,消息擴散到京城市井中以後,味道就完全變了。


    魏廣德在故事裏被塑造成諸葛亮、周瑜一樣的人物,足智多謀,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


    《三國演義》這個時候已經在市井間流傳很廣,百姓在聽到邊鎮大勝的消息後,習慣性把三國人物給套了上去,直接把魏廣德描述成了周瑜的外貌+諸葛亮的聰明才智。


    西苑的旨意也已經下發,召魏廣德迴京述職,宣府前線由翁溥繼續主持收尾工作。


    雖然俺答汗率部北返,算時間這個時候應該已經到了邊境,很快就會離開了。


    他們走了,可明國這邊的事兒還沒有完。


    功勞簿,魏廣德那裏已經準備好了,本來後麵還有損失的人口財物要登記造冊,還有那些被攻破的隘口還要調遣衛所守衛,破損的城關也要征發徭役進行修繕,林林總總一大堆事兒都落到了翁溥頭上,魏廣德撿了便宜自己先走了。


    魏廣德是幾天後才收到朝廷召迴他的旨意,此時他正在為那一大堆破事兒焦頭爛額。


    別看隻是發號施令,可是事兒太多,相互之間牽扯也大,可不是領導一張嘴,下屬跑斷腿就解決完了的。


    劉大章已經被送到自己府中,翁溥之前傳來的書信已經說了,彈劾的奏疏已經上去了,他現在要閉門待堪,至於是否還有小動作不得而知,至少現在他這個宣府總兵官是當到頭,下一步會怎麽樣,還要等朝廷的旨意。


    不過現在好了,他終於可以脫離這裏繁雜的政務,把事兒推給田世威和剛來不久的李蓁,魏廣德在董一元的護送下離開保安州,路經懷來縣城直接去了延慶州。


    在這裏,他遇到了翁溥翁大人,現在戰事已停,剩下都是收尾的工作,他這是要親臨一線指導工作。


    在延慶州知州的安排下享用一場晚宴後,他就被翁溥單獨叫去說話,在這裏休息一晚,第二天他就上路直接趕迴京城。


    一路無話,雖然沿途官員都想巴結他這位新進天子近臣,可是魏廣德別不想這麽早摻和進去,所以隻能一路快跑迴京城去。


    當他們的馬隊看到遠處巍峨聳立的京城城樓後,魏廣德心裏竟然生出一種闊別多年的感覺。


    在城門口,魏廣德就和董一元分開了,他們是要去京營報道,帶著翁溥的手令,護送魏廣德到京城就算完成任務。


    隊伍邊鎮明軍,無詔是不能入京的,至於他們想要進城就更不許了。


    魏廣德是帶著張吉和護衛李三進的城,進入城門後,張吉就在身後開口問道:“老爺,我們這是先迴會館還是.......”


    魏廣德聞言搖搖頭,“我們還是先去趟兵部吧。”


    這次出巡是兵部的命令,他還是想要先把差事交卸了。


    三人騎馬而行,不多時就到了並不外麵。


    魏廣德今天一大早就換上從七品官員的官衣,到了兵部衙門外倒是沒人敢來阻攔。


    把韁繩交給李三,他隻是帶著張吉就抬步進入兵部衙門,門口的書吏連忙走了過來......


    等魏廣德走出兵部的時候,天已經到了中午。


    出了兵部衙門,張吉就在身後問道:‘老爺,裏麵大人們怎麽說?我們現在是迴會館還是哪裏?’


    “先迴會館吧,這兩天休息,等候召見。”


    先前魏廣德雖然帶著張吉進了兵部,不過進去後他就隻能在外麵院子等著,他則被帶進內堂,在交接手續後,兵部尚書聶豹又單獨召見了他,問的自然是他這個翰林院檢討想不想兼職兵部。


    傻瓜才幹這事兒。


    魏廣德知道這次在保安州亮了個相,估計兵部是想把他往軍事文官方向帶,這個自然是他所不願意的。


    有大好前途,誰特麽會想著去做統兵的文官。


    隻要他真去了,短時間內或許會如同坐火箭一樣扶搖直上,可是到頂也就是兵部尚書,再想繼續往前衝就會發現,沒路了。


    到時候,其他的朝中同僚也會排擠他,不會讓他進入內閣,就算他有翰林院經曆也不行。


    “大人,我們要不要先去南熏坊宅子看看,出去兩個月了差不多。”


    這個時候護衛李三已經牽馬過來,小聲對魏廣德說道。


    “晚點再說吧。”


    魏廣德現在沒心思去管宅子的事兒,現在他想的還是西苑那位的心思,要是那位也想把他推到軍事文官裏麵去,那就沒辦法拒絕了。


    按照聶尚書的意思,等兩天皇上應該是要召見他的,了解這次宣府戰事,所以這兩天他還不能亂跑,要隨時等候嘉靖皇帝召見。


    說起來也是煩,買了宅子一直就沒住進去,翰林院是清閑,可剛入官場,魏廣德還沒來得及找和尚道士算算時間,什麽時候搬進去有利於自己的仕途。


    三個人上馬,一路打馬出了內城迴到九江會館。


    魏廣德剛到門前還沒有下馬,就被會館掌櫃熱情迎接進去。


    “算著魏大人這兩天就該到京了,小的就讓人一直準備著熱水,大人是先吃點東西還是先去沐浴更衣。”


    魏廣德在這裏住的時間不短了,掌櫃自然知道他很愛幹淨,別說現在,就算是在大冬天,也是一、兩天就要洗一次澡。


    “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


    魏廣德笑嗬嗬對掌櫃說道,“這一走就是兩月,還真想你們家廚子的味道了。”


    “好好好,魏老爺快坐,我們這就親自去吩咐,讓他來幾個拿手的。”


    掌櫃諂笑道。


    “你們也坐下吃飯吧,奔波半天了,也累壞了。”


    魏廣德找張空桌子坐下後,笑著對張吉和李三說道。


    看到張吉似乎要拒絕,魏廣德卻是搖搖頭,不容拒絕說道:“叫你們坐下就坐下,哪那麽多規矩。”


    “下午我就在會館休息,你和李三去宅子那邊看看,這幾天抽空出去找人看看,什麽時候搬過去。”


    宅子買了這麽久,魏廣德覺得應該住進去了,不然就是浪費,他可沒想過在大明朝炒作京城的房價。


    “魏老爺,你這迴來了,之前咱們九江府的老鄉就約好,你迴到京城就要為你舉行一場接風宴,你看......”


    這會兒,九江會館掌櫃又從後廚迴到了前麵,站在魏廣德身旁小聲說道。


    魏廣德心裏清楚,現在自己怕是成為這些九江商人眼中的香餑餑了,答應他們的宴請,想來收禮會受到手軟吧。


    魏廣德不介意收取他們的好處,現在的京官都是這樣,官俸低得可憐,要是再不收取一些孝敬就真的沒法活了。


    “好。”


    魏廣德不會打破這種規矩,自然點頭同意下來。


    下午,魏廣德在會館睡了一個午覺,張吉他們迴來說宅子那邊一切還好,隨時都可以搬過去。


    今晚,九江會館特別熱鬧,不光十幾位在京城的九江商人悉數到場,就連和他關係不錯的新科進士也都來了很多。


    魏廣德迴京的消息,下午就已經在各衙門裏傳開了。


    不管是新科進士還是上一屆的進士們,不少人都是對魏廣德羨慕嫉妒皆有。


    晚宴也很豐盛,魏廣德離開京城時間不短,昨晚上也被京城最近的信息一通轟炸,不過他最感興趣的還是諸大綬、陶大臨他們這些翰林院同僚帶過來的消息,把他是給驚喜了一把。


    晚上躺在床上,魏廣德還在懷疑這件事兒。


    本身這事兒和他半點關係也沒有,可就是這麽湊巧在這個時候爆發。


    說起來,事件的主角魏廣德還是很熟悉的,一起喝了許多次酒,他就是嘉靖三十二年癸醜科狀元陳謹。


    之前聽說陳瑾因為三年考滿被外派參加藩王冊封儀式,按照朝廷的慣例,這就是要給陳瑾升官了。


    可是剛才聽到諸大綬提起,陳瑾這次運氣不好,辦差出了岔子。


    或許就是讀書人身子骨比較弱的原因,在前往商河冊封康順王的途中,他染上病症,沒法按期抵達。


    要是放到現在,人還能沒個三病兩痛的嗎?


    請個假也就完事兒了。


    可是這是在大明朝,藩王冊封儀式,他這個副使代表的是朝廷,正使廣寧伯劉允中代表的則是皇家,他這個副使缺席,自然就是很嚴重的失職。


    現在的陳瑾,已經因為此事丟掉了翰林院修撰的官職,被貶往惠州府任推官。


    魏廣德驚的是這麽小一件事兒,陳瑾也能給弄出這麽大紕漏來,喜的自然就是翰林院空出一個修撰的官職,還有朝廷之前給陳瑾預留的空位。


    朝廷的官職,一個蘿卜一個坑,沒有多的。


    迴京路上魏廣德還在想這次打完仗,朝廷會給自己什麽樣的獎勵,貌似陳瑾這就是康自己之慨。


    對於撿了陳瑾的機緣,魏廣德並不覺得有什麽,陳瑾辦差出岔子是自己的問題,就算沒有他,空出來的職位也會有人去頂,自己隻是恰逢其會撞上了。


    不過在驚喜之後,魏廣德冷靜下來後還是有些擔憂的,那就是嘉靖皇帝到底會不會把他丟去領兵。


    《我有一卷鬼神圖錄》


    看來,為了兩天皇帝的召見很重要啊,自己該怎麽表現呢?


    軍戶出身,既是一個優點也是一個缺點。


    如果之前沒有表現出可以統兵打仗的能力前,魏廣德絲毫不擔心什麽,可是現在不同了。


    在皇帝看來,世襲武職家族出身的人,都是世受皇恩的家族,他們家的老祖宗跟著老朱家打下天下,老朱家也沒有虧待他們,給了他們鐵飯碗,世代享受官身帶來的好處,自然應該是忠心不二。


    隻是,他們需要注意的就是那些登上高位的人,在獲得皇帝信任賦予大權後心態的變化。


    實際上,曆史上造反的皇帝們,他們一開始進入仕途或者參軍入伍的時候,肯定也沒有想過要造反,要怎麽樣?


    隻是隨著權力的不斷增大,野心才隨之增大,當走到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最後覬覦那個至尊無上的寶座走上造反一途。


    所以在提拔官員的同時,最主要的還是要注意觀察他的心態變化,特別是對權力的分散,不能讓人大權獨攬。


    魏廣德靈魂來自後世,自然對此深有體會。


    中國曆史上出的皇帝很多,造反上位的也不少,他們大多都是身居高位然後造反成功。


    曆史上從社會底層造反成功的皇帝,似乎也就是今朝了。


    朱元章的記載是很明確的,放牛娃出身,最後完成完整的階級跨越,從社會最底層躍居最頂層,但是在他參加反元起義的時候,肯定也沒有想到過自己有朝一日能夠登上皇帝寶座,不過就是為了混口飯吃,活命。


    當他最後擁有一幫擁躉以及強大軍力以後,才滋生出做皇帝的野心,之後一些人莫名橫死。


    想這些有點遠,可是魏廣德不得不考慮到,出任軍事文官的後果,哪天皇帝不放心你了,說不好會有什麽結果。


    在朝廷裏為官,在中樞為官,政爭鬥輸了迴家種田就是了。


    魏廣德迴京第二天,他是呆在會館裏坐立不安,隻是這天依舊風平浪靜,並沒有內侍傳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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