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餘喜齡來說,時間過得特別快,一轉眼就到了期末,考完試去醫院看了餘爺爺,餘喜齡便上了楊三叔的車。


    銀行貸款下來,他們準備去省城看廠房。


    楊三叔改革開放以前,曾當過幾年兵,退伍後憑借著在部隊裏學的開車技術,最開始是在國營運輸隊跑車,那會跑車是個油水極其豐厚的活,隻有靈活心細膽子大,就沒有不賺錢的。


    腿傷殘疾後,雖然不能在運輸隊呆著,但楊三叔也沒閑著,運輸隊的人脈還是有的,他開始倒買倒賣。


    到了開放後,更是大張旗鼓地搞了兩年,那一陣他們那一夥的兄弟,個個錢袋子裏流油。


    嚴打那陣,是楊三叔最先察覺到不對,幹淨利落地從倒賣行當中抽了身,跟著他的那幫兄弟都是信服他的人品和判斷力才跟著他幹,他撤他們雖然猶疑,但也跟著激流勇退。


    最早撤下來的時候,那會正是市場大好,別人賺得盆滿缽滿的時候,大家夥看著別人繼續賺錢心裏多少有些不是滋味,還有人想背著楊三叔單幹,被楊三叔發現後,直接打了一頓關在家裏半個月。


    再出來時,已經變了天。


    看著昔日的競爭對手不是永遠是閉上了眼睛,就是身陷囹圄,關係最硬實了人也丟光了家產遠走他鄉……大家夥都發了一身冷汗。


    被關的那一位,大夏天的站在太陽下,都凍得骨頭疼,混身冷得直打哆嗦。


    正巧那時候楊三叔再次遇到了落魄無依的蔣思樺,惦記了多年的姑娘願意嫁給他,楊三叔二話不說拋下一切迴歸家庭。


    這一次沒人再敢說什麽,大家都熄了大富大貴的心思,安安分分地迴到原本的位置上,該工作的工作,該結婚的結婚。


    當然也有形勢明朗後,繼續當倒爺的,不過現在已經不流行叫倒爺,都開始改叫老板了。


    今天他們去看的廠房,就是楊三叔以前合夥的兄弟的,對方在南邊吃了甜頭,準備丟下這邊的事業,去南邊發展,正好楊三叔有想法,他就多留了一天,陪著楊三叔來看地方。


    廠房是以前省城一個國營集體舊服裝廠,一直效益不好,改製重組後也沒熬下去,對方也是前年才接手,改國有為私有,這兩年賺錢是賺錢,但賺不了大錢。


    “三哥,您要看得上,就拿走。”剛好他也是當年那個被關了半個月的青年,胡有材。


    雖然下了個夠嗆,但他不甘心就這麽混下去,觀望著幾年發現沒事後,果斷下海,這幾年果然發了家。


    胡有材沒把餘喜齡看在眼裏,長得確實挺漂亮,不過以他對他三哥的了解,這肯定不能是他三哥背著嫂子找的人,按年紀來看,估計是什麽子侄輩的親戚,帶出來見見世麵。


    “在商言商,胡老板開個價,價格合適我們再坐下來詳談。”餘喜齡轉完一圈。


    這個廠房已經廢棄了一段時間,裏頭的機器都落了灰,不過廠房夠大,二層是辦公室和宿舍,還有個大院子,離省城新開方的工業區也很近。


    雖然工業區還沒修到這邊來,但院外的大路直通工業區,自己花點錢修條水泥路,交通的問題就能解決,而且工業區還在發展中,假以時日這邊的地價肯定會大漲。


    買下這裏一點也不虧。


    “……”胡有材看了眼楊三叔,又看了眼餘喜齡,見楊三叔不說話,一副完全是餘喜齡做主的樣子,不由有些傻眼,好半會才有些結巴地開口,“這,這,這得看你們要是租還是直接買下來。”


    說完,他又趕緊補充,“我覺得你們還是租吧,你們看那邊的工業區,聽說要往西發展,這邊的廠子都在往那邊搬,你們看這裏,以後估計就得荒了。”


    他劃下的那一片,就是這個廠區側後方,那裏還有些小廠,不遠區就是連著的幾座小山包,地形確實算不得好,“西邊過去是一大片田,聽說已經跟農民在談征收的問題,我們這裏我可是足足等了兩年都沒動靜。”


    說了這麽多,這地方幾乎就沒有什麽優點,沒想到餘喜齡最後還是決定要買下來。


    胡有材都有些傻眼,“三哥,你不勸勸你侄女兒?”


    楊三叔看了眼餘喜齡,其實他的意思也是買,這地方前景不好,地價被壓得很低,不趁這時候下手什麽時候下手,這裏離工業區也就幾百米的距離,以後大有可為。


    價格談妥後,剩下的事情由楊三叔去跑。


    別看餘喜齡口氣大,但真買地又買廠房,她和楊三叔掏出老本來都不夠,兩人早就以三喜食鋪為抵押,向銀行貸了款。


    雖說開放許多年,但實際上這個時候其實還是“計劃經濟”,相對來講比較落後,銀行批貸款的手續很複雜,有些資料需要經濟計劃委員會的章子才能通過審批。


    開始銀行那邊不明說,隻是不停地拒絕他們,餘喜齡和楊三叔逮著機會就帶著計劃書就去各個銀行堵人,他們有土地店麵做抵押,所有手續都齊全,不信銀行不放款。


    結果卻是跑遍了省城所有的銀行,真沒有一家願意放款的。


    堵了半個多月,別人不是躲著就是各種推諉,還是後來一位行長被他們煩得不行,眼看著他們要堵到家裏去了,才給他們指了條明路。


    接下來的事情就順利得多,經濟委員會的一把手,正是顧鈞。


    楊三叔找顧鈞談的時候,餘喜齡正好在學校考試,不知道具體的談話結果,但那天晚上在楊三叔家裏吃飯,一向克製的楊三叔大醉了一場,貸款終於下來了。


    “喜齡啊,三叔不如你!”楊三叔醉的時候,幾乎一直在重複著這句話。


    這段時間楊三叔心裏的壓力很大,要開廠的想法是他提出來的,也是他拉著餘喜齡合夥的,不然餘喜齡有了豆腐坊,有好幾個飯店,已經算得上事業有成,憑什麽陪著他一塊兒闖。


    他是一點也不敢鬆懈,更不敢在餘喜齡和蔣思樺麵前露出半點挫敗、恥辱的情緒。


    楊三叔的心情,餘喜齡感同身受,他們去銀行堵人,從早上堵到晚上,見不到人,也從來沒有人來告訴他們,行長是上班還是出差,還是去開會。


    所有人都無視他們,也不趕他們走,就讓他們等著。


    還有無時無刻投向他們的輕視目光。


    這時候民營企業還是被人看不起的,尤其是在他們這些捧著國家鐵飯碗的人麵前,雖然他們隻拿著幾百塊的工資,遠不及她和楊三叔一天的收入,但在他們麵前,有一種天然的優越感。


    上輩子餘喜齡也有過這樣的經曆,她開公司最開始做的時候投入小,不用和銀行打交道,但是公司要發展,流動資金不足,勢必離不開銀行貸款這條路。


    正是有了上輩子的經曆,所以麵對那些冷待時餘喜齡才會那麽冷靜,心裏雖然也覺得屈辱、卑賤,但自己努力調節一下,也能過得去。


    不管怎麽說,隻要款放下來就是好事,隻是沒想到竟然會讓楊三叔有這樣的感歎。


    ……


    老宅那邊傳來消息說是土地要征收的時候,已經到了年尾。


    因為要過年,餘爺爺堅持出了院,餘喜齡也暫時放下廠子籌備的工作,一家人迴了餘家祠堂,準備迎接新年。


    迴去的時候,整個餘家祠堂都沸騰了,大家臉上都喜氣洋洋,打聽了才知道,國家要修大公路,規劃的路線正好從村裏過,鄉鎮府那邊的人已經來測繪過,這事幾乎可以定下來,不少人家都沾了拆遷的光。


    不是房子要被征收掉,就是自留地或田地被征收,這些都是有補償的。


    老宅正好屬於房子要被片收掉的那一小部分,補償款不少,打從知道這個消息起,葉聽芳就催著餘建國來找餘爺爺說情。


    她現在也後悔得不得了,早知道當初搬進來,就直接給錢給二房,把這房子給買過來,好過年年給了錢,現在還得分一半錢給二房。


    或許不止是一半,葉聽芳迴身看了眼瘦弱的小兒子,想起在今天在村裏無意中遇到了餘喜山。


    餘家現在一分為三,餘喜山這樣的情況可以單獨算做一房,而二房又跟那邊走得近,肯定會幫著說話。


    本來錢要分一半給二叔,葉聽芳就不舒服,這會突然想到還有徐招娣那邊一份,心裏就百爪撓心,煩躁得厲害。


    “分就分唄,反正說理說不過人家,鬧也鬧不過人家。”寒假葉暖暖是不住在縣城的,她跟她媽呆著的時間比較多,這會正烤著火爐啃著蘋果。


    “分了錢咱們正好去縣城買房子住,媽,我真不想住鄉下了,一點也不方便。”


    葉聽芳嗔了葉暖暖一眼,給她遞了懷熱茶,“那怎麽行,她們兩家日子現在都過得好,就咱們家窮得叮當響,老爺子怎麽也得多照顧照顧才行。”


    葉暖暖翻了個白眼,繼續看手裏的言情小說。


    她最近沉迷上了這些小說,隻要不是餘建國在的時候看,就不會被發現,反現帶圖的封頁早被她撕了,她媽也看不出來這是什麽。


    葉暖暖不理她,葉聽芳也不以為意,火鉗在煤爐下的通風口扒了扒,輕聲念叨著,“這會我可不去縣城,我還得留在鄉下發大財,縣城可沒有這樣好的項目,等征收有錢了,正好能大幹一場。”


    說著,葉聽芳突然笑起來,蜂窩煤的火光映在她的臉上,竟然顯得有些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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