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遠鎮後的小河邊,餘喜山從書包裏掏出運動會得獎的獎狀,目光落在那個長跑第一名上頭看了很久,突然猛地卷巴卷巴,把獎狀搓成一團擲進了河裏。


    紙團很快順著河水飄走,餘喜山收迴目光,抱書包往背上一甩,大步往河堤上跑去,那裏有幾個十幾歲的少年正撐著單車等他。


    “解個手要這麽久。”其中一個留著略髒長發的男青年給餘喜山丟了根煙,“快點,鐵哥那裏聽說來了新的士哥的卡帶,叫撒了,特別火。”


    “是sunny,徐誌鵬,英語老詞教過這個詞!”旁邊有人糾正。


    餘喜山把煙往嘴上一叼,跳上徐誌鵬的單車後坐,大笑一聲,“老子中國人,憑啥學外文,誌鵬走。”


    徐誌鵬跟著笑,笑夠了掏出火柴把煙點上,給餘喜山續了,在踩單車就往清遠縣新冒出來的露天舞場去。


    清遠鎮這段日子冒出來個露天舞廳,也不知道是誰組織起來的,就在清遠鎮糧站後的空地,下午五點開始,跳到晚上八點,一個喇叭錄音機,插上卡帶,一幫子少男少女們可以在裏頭盡情跳個通快。


    然後就是徐誌鵬嘴裏的鐵哥接管了這個露天舞場,他還給路邊的幾顆大樹拉了彩燈,弄了個汽水攤子擺著,隻要是進場跳舞的,女孩子不要錢,男孩子一人兩毛錢,餘喜山手裏沒錢,但徐誌鵬有錢,他跟著他們混。


    動感又激烈的舞曲從錄音機裏出來,跟著人群盡情扭動,肆意大笑高喊,什麽煩心事都拋到了腦後。


    當天晚上什麽時候到家的,餘喜山都有些不太記得,腦子裏隻有動感的音樂和大樹上彩色的霓虹,聽到徐招娣像是要把肺都咳出來的聲音後,餘喜山煩躁地翻了個身,把頭埋進了被子裏。


    悶了好一會,猛地掀開被子跳下床。


    徐招娣在餘喜齡姐妹原先的那間小屋子裏糊紙皮殼,隻剩下木板的小床上已經堆滿了成品,不知道是早早起床幹活,還是……根本就一夜沒睡。


    餘喜山迴頭看了間房門緊閉的正屋,忍著從胸口湧上來的酸氣,從端了杯水遞給徐招娣。


    “媽!算我求你了,去醫院看看吧!”餘喜山語氣裏帶著些氣急敗壞,還有濃濃的委屈。


    從他進屋起,徐招娣就一直強忍著喉嚨口的癢意,眉眼帶笑地接過水來,“沒事,媽就是感冒凍著了,忍忍就過去了,桌上做好了早飯,你趕緊吃完去上學。”


    “媽!”


    “快去快去。”徐招娣喝了口水,幹癢的喉嚨舒服了點兒,放下茶杯又趕緊拿起了漿糊刷子,“你別擔心,我幹完這些去衛生所拿點藥,吃了就好。”


    什麽拿藥,根本就是敷衍他,餘喜山手垂在身側,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後忍無可忍地把徐招娣手邊的漿糊桶拂落在地。


    “他要跟那女人做生意,你讓他自己去啊,他沒本錢關你什麽事,你拚死拚活地給他攢本錢,連命都不要了,可他呢,在家裏跟大爺似的,誰欠他的!”


    ……


    餘喜山死咬著牙關,眼淚一點點往處湧,又被他死死憋迴去,眼睛死盯著蹲下去撿漿糊桶,背對著他一言不發的徐招娣,抓起隻剩下半杯滾滾的茶杯往地上一摔,扭身大步離開。


    所以,他為什麽要多管閑事!


    餘喜山氣衝衝地拎著書包出來,路過正屋門時停了一下,卻還是憋著怒氣走了,卻在走到院坪的那一瞬速度極快地倒轉迴屋。


    正屋門被暴怒的少年一腳踹開,進了屋餘喜山才發現,床上空無一人,餘建國昨晚根本就沒有迴家!


    一身怒氣仿佛被泄空,餘喜山臉上露出個似哭似笑的表情,最後什麽都沒有說,拎著書包就出了門。


    桌上的兩份早飯靜靜地擺在堂屋裏的八仙桌上,一點點地變涼。


    巨響過後是長長的寧靜,餘家的後門外,餘喜齡靜靜地扶著單車站著,久到她雙腿都有些麻木了,才從車龍頭上取下買來的藥,掛在了後門的鐵齒上。


    縣城裏,餘爺爺敏感地察覺到,餘喜齡變得十分沉默安靜,雖然平時她話也不多,但從來不會像現在這樣,滿臉沉悶一副不知道心裏壓子多少事的模樣。


    餘爺爺很確定自己的病情家裏人都瞞得好好,餘喜齡不可能知道,而且她要是知道了也不可能是這個反應,豆腐坊現在生意正式進入正軌,也沒什麽可操心的。


    “爸,您這不是為難我嗎,大哥家裏有什麽事我怎麽會知道。”市場裏,餘二叔租了別人一個四平方的小門麵,這樣不管是刮風還是下雨,都能穩定地做生意。


    餘二嬸推著三輪車去小區了,留餘二叔一個人看著攤子,順便麵對找上門來的餘爺爺。


    餘二叔係著圍裙,一臉糾結地看向餘爺爺,“我大哥在鄉下好生生地當他的主任呢,您就別操心了。”


    這一臉的心虛哪裏瞞得過餘爺爺,餘二叔也知道自己不是個說謊的料,被親爹盯著看了沒一會,就先繳械投降了。


    餘二嬸帶著餘壯壯在家裏,成天東家長西家短,消息靈通得很,她向來自認為和餘建國那一家是兩家人,說起大伯哥家裏的閑事沒有半點顧忌,別人見她這樣,自然也不會顧忌什麽,這裏裏外外的事各個版本,餘二嬸全知道。


    到了縣城後,餘二嬸沒事也愛跟餘二叔念叨,餘二叔就算不愛聽,也知道了個全。


    聽到餘建國被清退,還是因為個人作風被清退,都到了這個地步,他不想想問題出在哪裏,要怎麽解決,反而破罐子破摔,像是沒有半點禁忌,還跟葉聽芳走得極近,現在兩人還琢磨著要開什麽飯店!


    餘爺爺氣得一口氣差點上不來。


    “自作孽啊!自作孽!”餘爺爺拍著胸口,對餘建國有這結果,心裏竟然半點不覺得意外,就是可憐了徐招娣和三個孩子。


    徐招娣可能病了的事,餘二叔也跟餘爺爺說了,餘爺爺聽得連連直歎氣。


    至於餘建國找徐招娣要本錢的事,這就是他們夫妻間的事了,外麵還真沒人知道,隻當徐招娣是受不了丈夫明止張膽地偷腥,才會日漸頹敗。


    想到先前徐招娣病還沒好全卻堅持要走的事,餘爺爺也不好再說什麽,唉聲歎氣地迴了家。


    都怪他們啊!他們夫妻兩個,千挑萬選挑了個好媳婦,到最後卻害了人閨女一輩子。


    餘爺爺看了眼天,眼裏滿是苦澀,都是報應。


    “喜齡這裏的帳,是不是記錯了?”餘喜華現在學著在記帳,每天的帳目她會自己記一遍,然後再對照著餘喜齡的,要是有對不上或者不懂的地方,再跟餘喜齡問。


    但是今天的帳,無論她怎麽算,好像她的都是對的。


    “哦,我看看。”餘喜齡正看著餘喜安走神,聞言接過餘喜華手裏的作業本,確實是她算錯了,“我的錯了,我改一下。”


    餘喜齡拿筆劃掉錯的部分重寫,寫了兩筆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什麽,又寫錯了,看著本子上的錯數字,餘喜齡默了默,把那頁紙全部撕掉,拿餘喜華的重新抄了一遍。


    “喜齡……”餘喜華把帳本收起來,有些遲疑地看向餘喜齡,“你沒事吧?”


    餘喜齡搖搖頭,她沒事,她能有什麽事呢,她隻是心裏悶悶的,不知道要衝哪裏發泄而已,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如果餘建國還在鄉鎮府上他的班,是不是就能跟徐招娣相安無事,她受點委屈又有什麽關係。


    反正她根本就不在乎。


    但理智告訴她,並不是她不在乎,餘建國就會停止傷害徐招娣,隻要他的心向著葉聽芳那邊,傷害就永遠不可能會停止,但撕破膿瘡的後果,顯然比餘喜齡想的要嚴重許多。


    餘建國和葉聽芳還心思琢磨著怎麽東山再起,受苦受難的隻有徐招娣一個人。


    現在這樣,真的就是她想要的結果嗎?


    餘喜齡想不明白,對徐招嫌來說,放棄一個心不在她那裏的男人,到底為什麽會那麽難。


    “沒事。”餘喜齡扯起嘴角笑了笑,拍拍褲腿,起身去牽餘喜安的手,“喜安,要洗澡睡覺了。”


    笑得比哭還難看,餘喜華擔心地看了餘喜齡一眼,抿了抿唇角起身準備進屋,就見張大芸笑著進了院子。


    “喜齡呢?”張大芸四下裏看了看,她算準了時間來的,餘喜齡那精明丫頭這個點要替餘家最小的丫頭洗澡,哄她睡覺。


    聽到雜屋那邊傳來水聲,張大芸笑了,“她人呢,迎春路那裏新開了家舞廳,我拿了入場劵特意來請你們去玩的。”


    說到舞廳,餘喜華立馬想起了在旱冰場不美好的迴憶,忙不迭地搖頭,“不去了,大芸你自己和朋友去吧。”


    “別啊,我特意來請你的,不能這麽不給我麵子吧。”張大芸嬉笑著上前挽住餘喜華的胳膊,“你可是我未來表嫂啊。”


    要是平常,張大芸待她這樣親熱,餘喜華說不定就抹開麵子去了,但今天不行,喜齡心情不好,她雖然做不了什麽,但她能陪她呆著也是好的。


    “這次真不行,下次吧,大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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