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爺爺的到來,更加堅定了葉聽芳要迴娘家的想法。


    她決不能錯過這次機會,也要牽牽抓住這次機會,喬家人憑什麽看不起她,說是什麽書香門弟,不過就是當個老師而已,她葉聽芳也能行!


    至於餘喜山去把人請來的賬,葉聽芳理所當然地記在了徐招娣的頭上。


    不過還沒等她去找餘建國說這件事,餘建國便請了假匆匆趕來拋下一個晴天霹靂。


    “你說什麽!”葉聽芳整個人都有些蒙,心跳驟然加快。


    中午飯點的時候,鎮小學的許校長匆匆找到餘建國,告訴他先前說定的事情通通不做數了,上頭的領導突然插手這次招聘老師的工作,不僅要現場監考,筆試成績過後還得麵試。


    當然也不是全然不做數,他的意思是,隻要葉聽芳去考試,隻要成績不差,他就能保她麵試穩過,不過要像餘建國說的那樣,不參加考試就通過,那是萬萬不行的,更別說還要把職位空上半個學期。


    許校長再官迷,再想找機會進體製內,那也得先保住他頭上這頂烏紗帽才行。


    “這是沒辦法的事。”餘建國非常理解葉聽芳急著迴去探望母親的心情,“我是這樣想的,你先去參加考試,我找書記打個報告,借鎮府的公車用一下,考完直接送你送迴去。”


    這倒不失為一個好方法,葉聽芳去汽車站坐中巴車,中間還要倒車,路上費的時間不少,但如果有公家的車送的話,就算是參加完考試後再迴去,也要比坐中巴車要快一些。


    完全不耽誤事。


    但問題是,葉聽芳根本就沒有那個底氣去考試!


    餘喜齡猜得不錯,她確實沒有文化,甚至連餘喜齡猜的小學文化都沒有,葉聽芳眸光暗了暗,她們家雖然是雙職工家庭,但是家裏奶奶特別重男輕女,她從小到大都沒有進過學堂門,讀書認字都是在廠辦的掃盲班裏學的。


    六三年知青下鄉,她成份好,被分到了兵團,不知道是什麽緣故,同批報名的廠職工子女,隻有她一個人被分到了那個團,連個清楚底細的人都沒有。


    因為在火車上幫一個老鄉讀了信,知青們都以為她和他們一樣是高中生,她出於虛榮,沒有解釋,但她也沒想到這會謊言會像滾雪球似的,越滾越大,直到現在再也圓不迴去,隻能一個接一個的謊言去彌補。


    事實是什麽樣,自己有幾斤幾兩,葉聽芳自己心裏清楚,她連最簡單的能讀會寫都做不到,她這次想著要迴娘家,就是想爭取半年的時候,把小學一年級的語書課本讀通,不至於漏了底子。


    原本這事十拿九穩,沒想到會在這裏出了岔子,最讓葉聽芳難堪的是,餘建國也以為她是高中生,一直對她十分相信,現在又考慮得這麽周全,她連不去參加考試的借口都找不到。


    餘建國來說了這事還得趕迴去上班,徐招娣整個人渾渾噩噩,強撐著笑臉把人送走,連喬老爺子來過的事情都忘記說,連葉暖暖什麽時候被餘喜山接走都不太記得。


    現在她該怎麽辦?


    “事情成了!”餘喜齡做完豆腐補了會覺就跑到楊三叔家裏等消息,聽到事情成了的消息,一直沒有什麽表情的小臉上終於露出笑容。


    蔣思樺這才注意到,餘喜齡臉上和餘喜華一下,有兩個深深的梨渦。


    重生並不是萬能的,年齡和自身的局限,讓她很多事情都做不了,尤其是她不僅僅是想讓葉聽芳當不上老師,更是想逼葉聽芳去參加考試後,有些事情就必須得楊三叔出麵去跑關係。


    所幸楊三叔不負所望。


    不過讓餘喜齡沒想到的是,這兩夫妻最終竟然決定和一起參加考試的人公平競爭。


    對此餘喜齡並沒有發表什麽意見,當初蔣思樺短短時間內就被調到初中教書,能力肯定是毋庸置疑的,她缺少的大概隻是一個機會。


    現在這樣也好,至少問心無愧。


    上輩子雖然不長,但那也是她的一生,尤其是重病的那幾年,餘喜齡覺得人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能堂堂正正地走在陽光下,窮也好富也好,都有屬於自己的活法,千萬不要像葉聽芳那樣子,一輩子活在謊言,到最後連自己也不認識自己。


    當然,她上輩子也不能說就是個好人,她一步步地往上走,自然有把人往下踩的時候,商場上也不擇手段過,後悔嗎?大概也不怎麽後悔,重迴到當時的情景,她還是會做出一樣的選擇。


    但這輩子,她想換個活法,像蔣老師這樣,做個坦坦蕩蕩無愧自己偷來這一生的人。


    “樺姨,我等著喊你一聲蔣老師。”餘喜齡喉嚨一滾,嗓音莫名有些沙啞。


    這輩子她大概再感受不到蔣老師的珍重愛護,甚至因為這次的事情,可能在她們心裏會留下一個功於心計的印象,心裏雖然有些失落,但餘喜齡一點也不後悔。


    上輩子能遇到蔣思樺這樣認真負責的老師,是她的幸運,這輩子或許能有更多的人感受到她的幸運。


    “借你吉言。”蔣思樺笑。


    不知道為什麽,聽到餘喜齡飽含感情地喊她老師,蔣思樺心裏就忍不住觸動,喜齡,她還隻是個孩子呢。


    沒有確定之前,蔣思樺心裏還不太確定,但現在事情落實,而且是公平競爭後,她反而淡定起來,雖然她中途退學結婚生子,但比起其他人來也不是全無優勢的。


    這些年她並沒有全然放下書本,而且顧辰從小聰明好學,雖然還沒到入學的年紀,但她一直在輔導兒子小學的課程,小學幾年的書本她都翻遍了,現在就連臨時抱佛腳都沒有太大的必要,更不必說她本身學的就是這個專業。


    “喜齡,這事真的是太謝謝你了。”楊三叔十分誠懇地向餘喜齡道謝。


    不管餘喜齡最初的目的是什麽,最終得利的始終是她們。


    考試當天,餘喜齡覺也不睡,搶了餘爺爺送豆腐的活,跑到鎮中學給食堂送豆腐,送完也不走,就坐在乒乓水泥台上盯著校門口。


    學校還沒開學,但學校這次招聘考試弄得很正式,不知道楊三叔走了什麽門路,縣教育局那邊還專門派人過來監考,昨晚上食堂師傅特意找到她家,讓給送一版豆腐,今天教育局的領導要留下來吃飯。


    葉聽芳到底會不會來呢?


    七點半起,校門口就陸陸續續進來好幾個男女青年,個個神采飛揚十分興奮的樣子,想必他們也聽說了這次考試從最初的陪太子讀書,變成了公平競爭。


    蔣思樺是楊三叔和顧辰陪著送來的,雖然她嚴詞拒絕過,可父子兩眼巴巴地看著她,她實在狠不下心來拒絕。


    看著都是獨自來應考的人,蔣思樺都有些臉紅,尤其是看到餘喜齡打趣的眼神後,更是直接丟下楊三叔父子,腳下生風進了教學樓。


    “喜齡姐,安安呢?”顧辰兜裏裝了個雞蛋,是特意給餘喜安留的,他發現了,隻要他手裏有吃的,喜安就會乖乖喊他哥哥。


    餘喜齡笑著摸摸顧辰的腦袋,“安安在家裏呢,等會迴去了去找安安玩。”


    “好!”


    餘喜齡又摸了摸顧辰的腦袋,這麽聰明可愛的孩子,到底出了什麽事情,蔣老師的女兒為什麽要叫楊思辰呢?


    思辰,思辰?


    可惜餘喜齡上輩子完全沒有聽說過顧辰,如果不是這輩子重生歸來,她都不知道世界上有顧辰這麽可愛的孩子。


    “不用擔心,我聽老許說了,考試內容十分簡單。”餘建國見葉聽芳臉色發白,隻以為她是緊張成這樣子。


    葉聽芳點點頭,現在都已經走進了學校裏,再後悔已經來不及了。


    昨天她翻出葉暖暖的小學課本,囫圇翻了個遍,一個通宵都沒睡,早上更是經過了激烈的思想鬥爭,甚至想過裝病臨陣脫逃。


    但不來試試,她怎麽也不甘心。


    不過是個一年級的語文老師而已,應該不會出太難的試卷吧,餘建國也說了,也不求多優秀,隻要能及格就好,剩下的有他呢。


    楊三叔想著,餘建國和葉聽芳再怎麽也要顧忌一下旁人的目光,哪裏料到,兩人竟然就這麽旁若無人地並肩走著,看姿態還有些親密。


    他擔心地看了眼餘喜齡,卻見她在看到葉聽芳的瞬間,嘴角揚起……不懷好意的笑容。


    “……”


    “爸!芳姨!”餘喜齡坐在水泥台上,晃著小腿,喜氣洋洋地向餘建國和葉聽芳招手。


    餘建國,葉聽芳,“……”


    這孽障怎麽會在這裏!


    兩人不約而同地皺緊眉頭,葉聽芳因為擔心考試的事,臉上的淺笑幾乎都難以維持,若是以往她肯定要親密地同餘喜齡打個招唿,以顯示自己的風度。


    但現在她沒那個心情,這段時間因為餘喜齡發生了不少糟心事,現在還在學校看到餘喜齡,她心裏膈應得很。


    餘喜齡承認,她就是故意膈應這兩個人的,葉聽芳不理她,她也不在意,“芳姨,你也來參加考試啊,等你考完,我是不是就要喊你葉老師啦,當老師好威風啊,你是教我們語文還是數學呢?”


    葉聽芳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就是以前餘喜齡這丫頭也不會這麽甜地喊她姨,而且她臉上的笑容,怎麽看怎麽礙眼,葉聽芳總覺得這次考試的事,和餘喜齡脫不了幹係。


    “建國。”楊三叔和餘建國同齡,光屁股長到大,又一路當同學,也有玩得特別好的時候,後來初中沒讀完去參了軍,他出了意外輟學,後來漸漸就成了陌路。


    也就是路上遇到打個招唿的關係。


    尤其是這些年餘建國當上主任,自然而然地有了官腔,在路上遇到也隻有楊三叔主動招唿並開煙的份。


    餘建國點點頭,算是應了,正好學校的鈴聲響起,餘建國看了眼手表,馬上就要八點了。


    “你進去安心考試,我和車在外頭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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