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玄默走出北城門時,臉上的表情,亦是如此。


    他一步一步,緩緩走向驚魂坡。沿途人煙全無,因為三皇子慕容逸造反起兵一事,附近百姓早已紛紛躲避離開。


    不多時,他便看到了兵營。走進去,暢通無阻。甚至還有人前來帶路。


    羅玄默跟著帶路的人,來到驚魂坡旁,看見一桌豐盛菜肴,還有一人,背對著他,麵向萬丈深淵,負手而立。雖脫去了象征著皇子尊貴的衣裳,卻換上了戰袍,可羅玄默依舊一眼就認出了他。


    帶路的人朝慕容逸行了一禮,便離開了。霎時,驚魂坡隻餘下他們二人。


    慕容逸緩緩轉過身,嘴角噙著溫和的笑意。“你來了?坐吧。”


    羅玄默依言坐下,但聽慕容逸笑道:“你來的早了些,他還沒到呢。”


    羅玄默挑眉,心中有些躊躇。


    慕容逸就坐,給他斟了杯酒。羅玄默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道:“你還是不肯放棄嗎?”


    慕容逸一笑,不置可否,隻淡淡道:“玄默可知,昨晚,我聽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情。”他頓了頓,卻沒等到羅玄默任何的反應,沉下了臉,續道:“一個帝王,居然暗中培植奪他皇位的勢力。是不是很好笑?”


    他話音剛落,羅玄默呆愣了會兒,沉默許久,似是在思考。


    慕容逸也不煩他,隻徑自喝酒,眼中的陰鷙已然消散。


    “你是說!”羅玄默忽然抬眸,驚道:“你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實力,全是先皇暗中幫你的?!”


    “是又如何?”他淡淡迴笑道。


    “是又如何?!”羅玄默難以置信。“既然你知道了,那麽你還不快收手!先皇都這麽幫你了,你還能夠裝作不知道的去對他報複,用他給你的一切去搶奪他的位置嗎?”


    “玄默!”他放下酒杯,抬首看他。“我已經收不了手了。自從踏上複仇的第一步開始,我就已經不能迴頭了!”


    “怎麽不能迴頭?你現在所擁有的,隻要善加利用,你就可以終生無憂。逸,放棄報仇,離開京城,我發誓我能夠保你平安。不管當今皇上選擇追捕你還是放過你,你都不會有危險。這樣,還不算迴頭嗎?”


    “現在別說什麽迴頭!”他拍桌而起。“總而言之一句話,玄默,你幫不幫我奪取這個天下?”


    “不會!”他拒絕,不帶一絲猶豫。“什麽朝政,什麽皇位,什麽戰爭都與我無關。我不會去涉及,我隻會過我的閑雲野鶴,浪跡江湖的瀟灑日子。”我隻要我的朋友,親人,愛人安康。


    “玄默……”他歎道。“你跟小時候一樣,總是放不下那些沒有意義的事情。”


    “是嗎?”他嗤笑。“或許我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吧。或許我多管閑事了點,但是從這一刻開始,我想我要學會少管了。”比如,他的事。


    慕容逸俊臉一沉。“這麽說,我們的兄弟情分,到此為止了?”


    “你覺得呢?”他重重的歎息一聲,抬眸,無可奈何的說道:“你已經做出選擇了,不是麽?”


    慕容逸沉默良久,突然抑製不住的大笑出聲……“哈哈哈……是啊,我已經做出選擇了。”或許,更早。在遞出請帖的一刹那,他就已經做好選擇了。


    要麽,羅玄默幫他。要麽,就……


    “或許我該坦白一件事情。”他忽然道,嘴角勾起詭異的笑。“慕容黎,我的親生父親,教會我文韜武略。給我溫暖的那個人,是被我親手害死的。”


    “什麽?!”羅玄默大驚。


    “你說什麽?!”但更快的,身邊衝過來一個人,提起慕容逸的衣領。“父皇,是被你害死的?!”來者正是慕容宇,此刻他俊臉扭曲,瞠大目,怒吼道。“你這個畜生!你還有沒有人性啊!”


    “人性?”慕容逸嘲笑。“無情最是帝王家,在那座宮殿裏生長的,哪個還有這種東西?”


    “混蛋!”他失控的揮拳,朝慕容逸打去。“他是你的父親啊!血脈相連,你怎麽做得出來!”


    “他不是我的父親!”慕容逸的武功本就比慕容宇高,反手便推開他。冷笑道:“他是你的父親,因為你從小就得到他的寵愛。可我,從來沒有過父親。我隻有一個師傅,給過我溫暖的師傅。雖然最後,他成了那個父親,我怨恨的父親……”


    他麵露瘋狂。“但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在他的膳食裏下慢性毒藥!”


    “你小時候受了多少苦我不知道!”慕容宇怒吼。“我隻知道,父皇因為對你的歉意,不惜冒著皇位不能延續下去的危險,也要讓你成功!”別以為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可他卻是死在了你的手中!你知道嗎?他到死都沒有說出來是你給他下的毒!”


    ……


    幽然翻身下馬,迅速走進天下第一樓,來到一樓櫃台,拉過正在算賬的掌櫃。“玄默呢?”


    掌櫃嚇一大跳,緩過神來,才顫抖的指著樓上。“特等房間天字號。”


    幽然放手,衝上三樓特等房間,找到天字號,推門進去。卻驚訝的看見嚴正煦動彈不得的躺在床上,不停扭動。一看見她,立刻露出求助的眼神。


    幽然呆愣一秒,立刻過去給他解開穴道。


    “玄默呢?”


    “快!去驚魂坡!那小子獨自一人去見慕容逸了!”


    第十六章 大開殺戒


    驚魂坡上,氣氛劍拔弩張。血戰,一觸即發。


    慕容宇通紅了雙眼,麵露瘋狂。他的身後,昊思雙俏臉慘白,眼神擔憂。


    羅玄默麵沉如水,站在一旁,一聲不吭。


    慕容逸依舊笑得沒心沒肺。“我還是那句話,既然做了,就不會後悔。”


    砰!下一刻,他被揍了一拳。睜眼看去,卻是來自麵色冰冷的羅玄默。


    “我們的兄弟情分……”他緩緩開口。“完了。”一轉身,他握住慕容宇舉劍刺來的手。“如今歸為一國之主的你,似乎也不適合偷襲。”


    “羅玄默!”慕容宇大吼。“你若是不想插手此事,就站在一邊。今日,我定要與他做個了結!”


    “了結?”慕容逸嗤笑。“就憑你?”


    三個字,掀起慕容宇的怒火,也讓羅玄默皺起了眉頭。昊思雙躊躇不安,頻頻迴首望向來處……她,怎麽還不出現?


    然而,就在此時,怒火衝冠的慕容宇大吼一聲,推開羅玄默,徑自朝慕容逸殺去。


    糟了!怎麽會這樣?她心中發狠道,今日,不是想讓他跟羅玄默打,然後讓敏叔在暗地裏出手,殺了羅玄默,湊巧讓幽然看見的啊。怎會,變成如今這番摸樣?


    看著慕容逸從容不迫的躲避開慕容宇的攻擊,羅玄默蹙眉。按照武功修為,慕容宇不是逸的對手。但是此時,他不需要出手。因為逸看上去,並沒有動殺機。所以,他,隻要在一旁看著就好。


    但羅玄默不知,他所決定的按兵不動,卻讓昊思雙暗自捏了把冷汗。“羅公子!”隱忍許久,她還是忍不住來到羅玄默身邊,急促道:“您快上去幫幫陛下啊!”


    看著眼前,柔弱美麗的女人,羅玄默皺眉。想起慕容逸曾說過的,便覺得她應該是昊思雙才是。思及此,他的語氣也多了些許疏遠。“沒事,逸他沒動殺機。陛下不會有事的。”


    慕容逸到目前為止,的確還不曾露過殺氣,他隻是一味的閃躲著,一邊用言語刺激著慕容宇。然後……無聲無息的靠近了懸崖!


    羅玄默麵色一凜,急道:“陛下,快迴來!不要靠近懸崖!”然而,他的警告,已經來不及了!


    慕容逸眼中突然閃過一絲陰狠,逮著空隙,打出一掌——


    “陛下!”昊思雙驚唿。


    千鈞一發之際,羅玄默的千幻步起了作用!隻見他身形動了幾下,在最緊急的一刻,抓住了慕容宇的手臂!刹那間,慕容宇身邊跟隨保護的暗衛也一個個跳了出來。


    ……


    幽然和嚴正煦快馬加鞭,出了北城門,直奔驚魂坡而來。途中,碰上了擋路的軍士,不得已,隻好讓嚴正煦出馬,引開了那些軍士,然後幽然獨自朝驚魂坡走去。


    可惡!為什麽心中的不安那麽強烈!氣悶的快唿吸不過來了!


    ……


    “玄默,你又何苦救他?”站在羅玄默身邊,慕容逸居高臨下的看著正在垂死掙紮的兩人。


    “我隻知道,他現在是一國之君!”羅玄默堅定說道,繼而冷冷一笑。“或者,你可以選擇,將我二人一並打下懸崖!”


    “慕容逸!”昊思雙大驚失色下,也顧不得那麽許多了。“你是怎麽答應我的,你說你不會傷害宇一根毫毛!”


    慕容逸冷笑,轉首看他,黑眸中有著憐憫。“我可憐的大嫂,你還真信呐?這麽單純,怎麽配得上你的名號——無憂才女?”


    昊思雙怒極,但苦於不會武功,不能幫助心上人。隻得望向四周的暗衛,急道:“你們倒是幫忙啊,杵在這做什麽!”


    趁著慕容逸轉首的空當,羅玄默提氣,奮力一拉。竟然順利的將慕容宇拉上了懸崖!


    慕容逸大驚,想也不想,打去一掌——


    慕容宇還未站好,隻覺掌風淩厲,撲麵而來。直覺的,他一個轉身,卻不想撞到了本就身子不穩的羅玄默!


    “啊!!!”


    “玄默!”緊急趕來的幽然正好看到這一幕,大喊著衝過來。“玄默!”然而,她卻隻看見羅玄默下掉的身影,越來越小……


    眼淚抑製不住的掉下來,幽然隻覺得心痛無比。“玄默……”刹那間,她隻覺得天地間昏暗一片,心像是被撕裂開來,痛不欲生。


    怎麽會……怎麽會?玄默,你不是答應過我會好好的嗎?


    為什麽?你不是說,再見麵時,你肯定已經準備好嫁衣等著迎娶我了嗎?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讓我見到這副場景!


    “玄默!!!”


    一滴,兩滴,三滴……陰沉了許久的天氣,終於在此刻,落下了雨滴。甚至,狂風大作!


    冰冷的雨水敲打在幽然的臉上,身上。她卻覺得,連心都涼了!


    “幽然……”慕容宇驚慌失措,不敢置信自己幹了什麽蠢事。看到幽然這副傷心欲絕的摸樣,他顫抖著手,伸出去,開口想說些什麽——


    “啪!”迎接他的是一個巴掌,以及一雙充滿恨意的眼睛。


    “慕容宇,我看錯你了!”下一秒,他隻覺得腹部一陣劇痛,然後人都倒飛了出去!


    背脊撞到山壁,疼痛蔓延全身。然而,落地不過一刻間,自己便被一個柔軟的懷抱抱緊了。然後,耳邊傳來昊思雙的聲音。“不要!不是他的錯,真的不是他的錯!”


    “不是他的錯?”幽然雙眼通紅,瞪著慕容宇,冷笑。“那是你的錯嗎?昊思雙,你又想用你的伶牙俐齒解說什麽了嗎?”


    “真的不是他的錯!”似乎是知道幽然此時的心情,她也不敢多言,伸手指著慕容逸,“是他!是他要把宇和羅玄默推下懸崖的!羅玄默為了救宇,才會掉下去的!”


    聞言,幽然竟然微微的笑了。她轉首,望了眼尚在錯愕中的慕容逸,眼神冰冷如霜。“放心,你們一個也逃不掉!”


    手起,雪葉劍出。沒有任何語言,沒有任何的前奏,她第一個殺向慕容逸。


    幽然的招式太狠,太快,又盡了全力。不到幾個迴合,慕容逸便感到不支。正想就此作罷離開,怎知幽然反手一掌,他隻覺體內頓時侵入一股寒氣,冰凍了四肢!一陣抽蓄過後,他倒在地上。


    昊思雙沒有想到幽然這麽快就解決了慕容逸,心中大驚,忙讓暗衛迅速帶走慕容宇。


    但!


    來不及了!


    雪葉劍在空中轉了個角度,直取慕容宇!


    十幾個暗衛,麵麵相覷。立刻,有人脫離開了隊伍,擋住幽然。


    暗衛武功不弱,但碰上此時正處於發狂邊際的幽然,也隻不過幾個迴合,便被幽然攔腰斬殺!


    一個,兩個,三個……一個個暗衛緊接著倒下。鮮血順著雨水,流淌著。昊思雙眼中的驚懼已經到了無以複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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