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仰起頭,看到冥北霖舉著長劍,朝我劈殺而來,我慌忙抽出腰側的將軍配劍,舉起想要擋下。


    “嘩啦”一聲,兩劍相交,勾起一道耀目的流火。


    流火轉瞬即逝,我趕忙衝冥北霖開口到:“夫君,是?”


    胸膛口處,在這電光火石之間,便結結實實的又挨了一掌。


    “不降,便死!”


    冥北霖冷聲低語。


    這一掌之中,灌入了可怕的煞氣,他是下了殺招。


    “啪嗒!”


    鎧甲終究還是碎了,一股子煞氣灌入我的體內,我躬身,被從馬匹上振飛。


    我垂目,望向冥北霖,冥北霖騎在戰馬之上,威風凜凜,目光之中滿是霸氣。


    “顏兒!”


    而我的身後,卻傳來了鬼王的驚唿聲。


    緊接著,我便被一個陰寒的懷抱,穩穩抱住了。


    “顏兒?


    顏兒?”


    鬼王那歇斯底裏的咆哮之聲,響徹我的耳際。


    我不知自己如今,成了何種模樣,居然把他嚇成了這樣。


    “休戰吧,都休戰吧。”


    我望著鬼王,一張口,口中便有腥甜的液體湧出,渾身上下,疼到無法唿吸。


    “好,好,什麽我都應你。”


    鬼王說著,居然落下淚來,滴入我的眸中,讓我也模糊了雙目。


    “唔唔唔!”


    一陣極沉悶綿長的號角聲響起,這便是地府休戰的號角。


    此聲一出,原本兵刃殺伐之聲,頓時驟停,陰兵撤退。


    “夫,夫人?”


    冥北霖那絕望的喊聲,也隨即傳來。


    “別過來!”


    鬼王衝著冥北霖怒吼道。


    “放開她!”


    冥北霖亦是發狂嘶吼著,直接跌跪在了我的身側。


    “為何?


    為何會?”


    冥北霖看著我,因為太過慌張,嘴角都在微微抽搐。


    “是你,是你貪生怕死,便逼著我夫人出來,替你迎戰!”


    冥北霖狂怒,單手一旋,便再度幻化出了長劍。


    鬼王亦是帶著滿腔的怒火,二人開始起身便是相互劈殺,那刺耳的劍戟打鬥聲不絕於耳。


    我掙紮著,想要坐起身來,卻發現,鎧甲之下,已經滲出了大片的血跡,想必是之前分娩時的傷口,再度裂開了。


    加之方才受了冥北霖一掌,我隻怕是要撐不住了。


    看過玄虛鏡後,我本就想過,待一切塵埃落定,我便會“離開”。


    隻是如今,不是時候,我若是在此處“死了”,那麽,冥北霖將背負著殺死我的心結,今後該如何好好生活呢?


    如此想著,我憋著最後一口氣,掙紮著緩緩揚起頭來,衝著他們大聲喊道:“都給我住手!”


    他們二人,你來我往,一劍劍都往對方的要害處去,鬼王本就已經受傷,連續被冥北霖劃破了肩胛和後背。


    冥北霖揚劍,準備給他致命一擊。


    “冥北霖!閻墨宗!”


    我喊著。


    冥北霖的手微微一頓,二人的視線,也終於望向了我。


    他們幾乎是同時朝著我這衝了過來,相互不讓。


    “放開她!”


    冥北霖沉下眼眸,眼中殺氣騰騰。


    “該放手的是你!”


    鬼王的手死死擁著我的肩。


    “冥北霖,你放手。”


    他們僵持不下,我的嘴唇顫了顫,開口說道。


    冥北霖的劍眉一凝,眼中帶著不甘,但依舊先鬆開了手。


    “夫人,隨我迴去吧。”


    他望著我,眸中微微泛紅。


    “冥北霖,我們迴不去了,孩子,我亦是沒有保住。”


    我的嘴唇顫了顫,不敢看他的眼睛。


    心兒,出生在地府,她是陰人,冥北霖若是要帶走她,隻怕又要引來軒然大波,我希望,今後冥北霖能尋得佳人,過我想同他過,卻成了奢望的日子。


    他們今後,還會有子嗣。


    冥北霖愕然,視線望向我的腹部:“就算,就算,就算沒有了孩子,我也要你,楚夕顏,你是我的夫人,我今日,便是要帶你迴家,淩兒他們還在等著我們。”


    “迴家?”


    我的唇微微顫抖,我應該永遠也迴不了家了。


    “對,迴家,小府邸雖毀了,可我,在南邊,尋了個好地方,已經讓浮遊他們建了宅子,今後那便是我們的家。”


    冥北霖說著,緊緊握著我的手。


    我凝望著他,多想衝他用力的點點頭,但我知道,不能這麽做。


    “如今,我受了重傷,必須迴孟莊醫治,待我病好了,再來尋你,如何?”


    我說著,顫抖著抬起手,撫了撫冥北霖的臉頰。


    “不,我會想辦法醫治你。”


    冥北霖不肯放我走。


    “隻怕是會來不及了,孟莊的丹藥最是靈驗,我很快就能好轉,來尋你。”


    我望著他,衝他笑了笑。


    冥北霖劍眉緊蹙,不願應允。


    “我答應你會來,便一定會來,你等我便是。”


    我說著,將手從他的手心之中抽出。


    冥北霖望著我衣裳下不斷溢出的血,終於是鬆了口。


    “好,我等你,等你三日,你若不來,我便攻入地府尋你。”


    因為瞧見,這麽多血,他的聲音,也開始發顫。


    “傻瓜,三日哪夠?


    你莫不是,希望我托著病軀來尋你?


    七日好了,七日之後,我來尋你,若到時候,身上還覺得不適,便派個陰人來同你說,可好?”


    我強壓著喉嚨口的腥甜,故作輕鬆的對冥北霖說著。


    冥北霖看著我,想抬起手來替我渡靈氣,卻又停住了。


    他通身煞氣,渡給了我,我自是受不住的。


    “好,一言為定,不許騙我。”


    他抬起手來,勾著我的小指頭:“你說過,拉鉤!便不能撒謊了。”


    “嗯!”


    我抿嘴,衝他笑了笑。


    鬼王伸出手來,準備將我抱上馬車。


    不過被冥北霖推開了,冥北霖親自將我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入了馬車之中,轉而,望向鬼王。


    “若夕顏有事,我定不饒你!”


    冥北霖對著鬼王,便怒聲說道。


    鬼王麵無表情,直接上了馬車。


    “夫君,答應我,別再動兵,不要成為別人手中的兵刃。”


    我凝視著冥北霖,希望,今後他能過無拘無束的生活,不要委屈了自己。


    “好!”


    他毫不猶豫的點頭應了。


    我聽了,便衝他露出了笑容。


    鬼王一把放下車簾,馬車疾馳而去。


    他擁著我,我能感覺到,自己身下的血,在汩汩的流淌,鬼王忍著傷痛替我渡靈力,企圖替我止血。


    可終是無用,產後血崩,本就失血過多,又動了術法,如今體內還有冥北霖打中的那一掌,那掌中傾瀉出的煞氣,是我自身無法再消受的。


    想必,是鯤隱鱗護佑,我才沒有立刻斷了氣息。


    不過,那亂躥的煞氣,已經損了我的心脈。


    “噗呲!”


    一聲,我吐出了一大口血來,鬼王的手一顫,趕忙停止渡靈。


    他慌張的抓住我的手,眼中含淚。


    “顏兒?”


    他更咽低語。


    “閻哥哥,有些事,總是放心不下,你需一一應了我。”


    我望著他,笑著說道。


    “以後再說。”


    他的聲音,略帶更咽。


    “不,現在說。”


    我虛弱的低語著。


    緊接著,便告知鬼王,如今心兒就藏在那營帳裏,我想將心兒,托付給他。


    還有,種種前塵往事,太多太多,我想說的,也太多太多。


    隻是,如今卻是越說,氣息就變得越是微弱,胸膛口悶悶的,最後,還來不及同他好好道別,身體一沉,便完全斜靠在了鬼王的身上。


    “顏兒!”


    鬼王驚唿一聲,手指點在了我的眉心處。


    我這涼下的身體,再度苟延殘喘。


    如此,便隻是多拖延些時辰罷了,我眯著眼,想到自己胸膛裏的鯤隱鱗,鯤隱鱗必須好好還給冥北霖,我若是死後再取,便會汙了它。


    更何況,我怎麽能死在冥北霖的手裏呢?


    此刻的我,意識雖混混沌沌,但,已經下了決心。


    我要撐著迴到孟莊,到了那,我即便咽了這口陰氣,冥北霖也不會立刻察覺,否則,在這交界處咽氣,他與我有紅鸞結,會立刻察覺到,我已經“死去”。


    而陰間,本就是“死境”,紅鸞結隱去,他亦是不會起疑。


    如此想來,我隻能苦撐。


    “快到了麽?”


    迷迷糊糊之間,我混沌的問著。


    “快了,快了!”


    鬼王不住低語。


    他的聲音亦是有些虛弱,但擁著我的力道分毫不減。


    “帶我迴孟莊。”


    我說著。


    “嗯。”


    他的“嗯”聲中帶著哭腔。


    馬車左右搖晃著,他擁著我,靜默無語。


    過了好久,好久,久的好似睡了一世一般,我隱約聽到了鬼王對我說孟莊到了,他說,他要去請鬼醫來替我瞧一瞧。


    我眯起眼眸,衝著他點了點頭。


    但,在他轉身那一刻,我便將自己的手,沒入了胸膛口,鯤隱鱗不能沾染了我的濁氣。


    “噗。”


    的一聲,我將它從胸膛裏,掏了出來。


    滿手的血跡,看著有些駭人,但我竟不覺得疼,大抵是麻木了。


    “顏兒,顏兒!”


    鬼王驀然轉過身來,衝著我大聲喊道。


    緊接著,那冰涼的手,便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看著他,赤紅的眸子:“閻哥哥,終是對不住你,將我的孟塤,和這鯤隱鱗,一並送給冥北霖,他斷斷不會為難與你。”


    如今,我真的倦了,倦的雙眸失了神,閉上眸子,耳畔都是鬼王的唿喚聲。


    他的聲音,好近,卻好似又很遠。


    我想再睜開眸子,勸慰他,可是我太累,太累了。


    閉著眼眸,我的腦海中,浮現出那穿著紅袍,執著紅扇的妖冶男子,他正衝著我微笑。


    我亦是衝著他笑,隻願君安,此後,生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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