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夫進了廳堂,背對著我站著。


    我立在他的身後,見他遲遲不開口,便隻能先發問了。


    “曹大夫,你到底想同我談什麽?”


    我望著他,他的身體略微有些佝僂,這些酒,早就將他的精氣神,都給抽走了。


    “你本名叫莫秋,你可還記得?”


    曹大夫突然問了這麽一句莫名其妙的話。


    “莫秋?”


    我怔怔的望著曹大夫。


    “你同莫蘭,其實都是莫家的遺孤,十三年前,莫家滿門被滅,那時候,你六歲,你姐姐莫蘭七歲。”


    曹大夫說著,便轉過身來,看向了我。


    我聽的是一頭霧水?


    十三年前?


    我六歲?


    “可是?”


    我想告訴曹大夫,我今年,才十七啊?


    可曹大夫卻,立馬抬起手,阻止我,讓我聽他說下去。


    他告訴我,天師極看重通靈之士,莫家兩女,皆為靈女命格,天師有意收入門下。


    但被其父拒絕,莫家,是盛京的三大氏族,旁支廣布,天師明麵上,並不糾纏,可卻暗地裏,派了大弟子魁嚴,率手下,一夜之間,殺光了當時莫府上下,八十七口人命。


    唯一幸存下來的莫家小姐,被視為不祥,天師則順理成章,收留遺孤。


    莫家倆姐妹,被交給了他的弟子魁嚴管教。


    “若隻是管教也就罷了,天師每日,給莫家姐妹喂食妖物內丹,想要將她們二人,修煉成,可怕的“利器”為祭靈司所用。”


    曹大夫說到這裏,那眼眸明顯泛紅。


    當時,他在祭靈司,並不受天師器重,人微言輕,每日聽著地牢裏,倆姐妹的哭喊之聲,根本無能為力。


    “可你最後為什麽救了她?”


    我想那曹莫蘭,必定就是莫家的遺孤了。


    “我曾有四子,一女,這“幼,女”身體羸弱最終六歲那年不幸夭折,死前,還喊著爹爹。”


    曹大夫說著,眸子變得更為猩紅,眼中噙著淚水:“那日,魁嚴給莫家姐妹,喂了妖丹,莫蘭當即抽搐,口吐白沫,沒多久,便沒有了聲息。”


    曹大夫說著,還頓了頓,當年,他便是祭靈司數一數二的醫者,不過他並非是治病救人,而是配比各種毒藥,讓妖生不如死。


    那莫蘭,當時並非是真的咽了氣,隻是假死罷了。


    他本隻是想,祭靈司向來會將屍體丟到城外亂葬崗,如此一來,他便能去將莫蘭撿迴,救她一命。


    事實也是如此,他順利的將莫蘭救了迴來,因莫蘭同他“幼,女”年齡相仿,體熱迷糊時,又總是拉著他的手,喚他爹爹,曹大夫便真的動了惻隱之心,打算,帶著一家子,和莫蘭,一同逃離盛京,開始新的生活。


    他先自行冒險,送莫蘭出盛京,將莫蘭安置在盛京外,不遠的客棧,然後再迴過頭來,去接妻小。


    可是,當他再度迴到家宅附近時,那裏已經是一片火海,街市上,四處都是通緝他的榜文。


    原來是紙包不住,天師已經洞悉了一切。


    祭靈司從不給人第二次機會,這一點,曹大夫很清楚,所以,他才帶著莫蘭繼續逃亡,直到莫蘭八歲,他們才尋到了這偏遠隱秘的風霖菀。


    “你師父,就是帶人“屠,殺”莫家滿門的兇手!你怎能救他?”


    曹大夫激動的說道。


    我蹙著眉宇,曹大夫說的這些陳年往事,我不置可否,不過,我可以肯定的是,自己不是莫家的孩子。


    “曹大夫,我今年,不過十七。”


    我望著他,認真的說著。


    他先是一愣,緊接著,便立刻搖了搖頭:“不可能,一定是他在騙你,不信,你看看,你的後脖頸處,有沒有一個十字的劃痕,那是當年拴住你們脖頸的十字鐵鏈,留下的傷痕,莫蘭有,你必定也有!”


    聽他如此說,我更是肯定的搖了搖頭。


    “我的後脖頸上,並沒有您說的什麽劃痕。”


    說罷,我便轉過身,將頭發捋到一側,又微微掀開後衣領。


    曹大夫隻看了一眼,便震驚的往後退了兩步。


    “可是,你不是,他的徒弟麽?”


    曹大夫盯著我。


    “我師父,有三個弟子,我有師姐,還有一個師兄,不過,我可以肯定,我師姐也並非是莫家小姐,她的後脖頸,也無傷痕。”


    我說著,又頓了頓:“而且,我師父品性端正,絕對不可能做出那般毒辣之事。”


    “把你的掌心給我瞧一瞧!”


    曹大夫這話音剛落,就一把,拽過了我的手,然後,見我手心上沒有掌紋,便更是篤定他自己的想法了。


    “你自己看看,他除了你的掌紋,便是心虛,你就是莫蘭的親妹妹!莫家的遺孤!”


    曹大夫大聲嚷著。


    我搖頭:“曹大夫,照你說的,當時莫蘭姑娘的妹妹已經六歲了,六歲的孩子該記事了!”


    “一定是他想法子,讓你失去了從前的記憶?”


    曹大夫依舊偏執的認定,我就是莫家遺孤。


    “可是,我記得,自己五歲時,師父還給我買糖葫蘆,過生辰,我記得,師父說,五歲就是大孩子了,以後要乖乖聽話。”


    我之所以記憶如此深刻,那是因為,當年師父已經落魄,我們大家圍坐在一個破敗的屋子裏,外頭寒風唿嘯,師父用他唯一的大氅,給我們換了幹糧和一串糖葫蘆,他凍的發顫。


    那時候,我便好似真的變成了大孩子,能看懂師父對我們的盡心庇護,一根糖葫蘆,一共五顆,我分給他們一起吃,他們不肯吃我便哭。


    最後師父拿我沒有辦法,隻能示意師姐和師兄,都陪著我吃上一顆,我拿下一顆塞到師父嘴裏。


    見他們都吃了,我才咬了一顆糖葫蘆下來,那糖葫蘆裹著眼淚的苦澀,但是,卻是我記憶中,最好吃的。


    “你年幼記錯了。”


    曹大夫蹙眉,反駁著。


    “曹大夫,我若真是莫蘭姑娘的妹妹,沒有理由說謊騙你,我是自幼跟在師父身邊的,我記事起的一切,都牢牢的刻在我的腦子裏,我絕對不是莫家小姐。”


    說完,我便衝著曹大夫微微俯了俯身:“曹大夫,你氣色不大好,還是去歇一歇吧。”


    同他說完,我轉身就要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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