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深水碼頭,在江邊打漁的漁民早上拉上來一個麻包袋的時候,都很害怕。


    因為之前就有類似的情況發生,那麻袋裏還是一個人。


    這一次,他們不敢馬虎,馬上就報了巡捕房,誰知道真的竟然是死人,而且靠近些的人還發現是一個洋人。


    這會兒的上海灘,洋人可是矜貴得很,英法租界那邊,也不是隨便能去的,就怕得罪了洋人,日子不好過。


    隻是,誰也沒有想到,撈的竟然是一個洋人,似乎還是女人,其實漁民也很怕受到牽連。


    喬治探長到了碼頭那邊,發現人群圍了一群又一群,前麵開路的巡捕房警察把人撥開,喬治探長才急匆匆地從人群中穿過去。


    看到是一個穿著巡捕房衣服的洋人,本來嘈雜的人群很快安靜了下來,下意識地都往後退去,就怕當了出頭鳥。


    喬治探長見過漢娜醫生好幾次,可是從江裏撈起來的屍體已經泡得不成樣子,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可是,依稀可以看出是一個和漢娜身材差不多的洋人,基本也是可以確定的。


    喬治探長用手帕捂著嘴,都聞到那臭味,也不知道這圍觀的人是什麽腦子,死人沒見過不成,都圍著,也不好辦事。


    喬治探長想了想,基本確定是漢娜醫生,那就是洋人在他的地頭上出事了,那後果可不是一般的嚴重。


    而且,人都死了,他也不敢讓她在這裏被晾著,被那麽多人看著,到時候她的朋友指不定怎麽在局長麵前說他的不是。


    喬治探長當下讓巡捕房的人馬上把屍體運迴去巡捕房,到時候在巡捕房再好好查清她死亡的原因。


    但是很明顯,這被裝進了麻袋,肯定是被謀殺的了,又是一樁棘手的案子。


    喬治探長總算明白什麽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了,可真的不是一般的艱難。


    原本以為可以在異鄉謀一個好差事,到時候迴去了也好打那些人的臉,可他現在的職位似乎都岌岌可危。


    漢娜醫生的朋友接到通知,立馬放下了手頭的工作去巡捕房認人。


    畢竟是自己喜歡的人,那人一眼就認出了已經麵目全非的漢娜醫生,當即給喬治探長施壓,限他在一周之內把兇手找出來。


    如若不然,後果自負。


    同時,滬報上也刊登了漢娜醫生遇害,然後巡捕房在全力追查此事的消息,鬧得整個上海灘都人心惶惶的。


    因為喬治探長沒了查探的法子,隻能是通過排查的方法,逢人就問,在江裏撈到漢娜醫生的漁民也被拘禁在了巡捕房。


    這個時候,最害怕的要算是宋北連了。


    雖然他的兩個手下不知道他們一起扔進江裏的人是誰,他們也十分可靠,可是就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這倆人的嘴巴不嚴密的話,那就是整個宋家都得遭受滅頂之災。


    這個時候,宋北連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他不能去找父親宋中業商量,因為他不僅僅還在病中,而且這樣的事情被他知道了,肯定會害他經受不住打擊,或者直接讓巡捕房的人來把他們兩兄妹給抓走。


    而妻子曾寶珠,一個曾經對他宋北連百依百順的人現在卻是對他十分冷漠,估計她早就想要帶著兒子離開宋公館了。


    因為他在外麵養女人的事情,她更是厭惡他到了極點,如果這樣的事情和她說了,估計下一秒,就有巡捕房的人收到消息前來抓捕他。


    而剩下的,唯一一個可以訴說,也是罪魁禍首的人,是他的妹妹宋允宜。


    可宋允宜就是一個瘋子,為了一個男人瘋了,因而導致她瘋瘋癲癲地殺了差點治好她的醫生,因此也害死了他們的母親。


    以前的宋北連多愛護自己的妹妹,現在就多厭惡她,恨她不知所謂,害得一家人陷入如今這樣的困境。


    而她自己倒是好,現在不言不語,似乎和外界沒有了任何的聯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她自己倒是瀟灑倒是不痛苦,可是她給別人帶來的痛苦,誰都逃不了。


    這樣的情況下,和她商量根本沒有任何的作用。


    而且萬一和她說了,她腦子不清不楚的,和別人抖了這件事出去,那一家人全部玩完了。


    因而,宋北連也真的不敢冒這個險。


    不過是得知消息不過半天的時間,他就受到了極大的精神壓力。


    宋中業生病了,沒有辦法打理宋家的生意,他忙著母親宋太太的後事,也已經好幾天沒有時間休息、沒有辦法合眼了。


    身體的疲憊,還有精神的崩潰,讓他坐立不安,飯也吃不下,手下每次端飯過來讓他吃,也沒敢盯著他。


    結果他好幾頓沒吃了,能量不足,導致他直接在廠子裏和人說話的時候,直接暈倒人事不知,然後被送進了醫院去。


    醒來的時候,在他病床邊的,是在醫院照顧著宋中業的曾寶珠。


    曾寶珠聽到宋北連進了醫院的時候,也被嚇了一跳,並且也不敢被宋中業知道這件事,偷偷摸摸地出去照顧了他一會兒,讓家裏的傭人多煮一份粥送給宋北連。


    看到人醒了,曾寶珠臉上也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


    雖然嫁給他的時間並不長,可是曾寶珠也知道宋北連一直以來就是當她這個當妻子的是一個擺設。


    既然是擺設,一般都是被他忽略的,以前她還會對他噓寒問暖,肖想著有一天可能他會被感動。


    可是,接二連三的,外麵的那些女人來她麵前耀武揚威,來損她,還有宋家人對她的態度,以及一連串的破事,真的也足夠讓她心灰意冷了。


    曾家也是一個大富大貴之家,就是行事比較低調,而曾寶珠又是一個聽話的,典型的溫婉淑女千金小姐。


    她並不是逆來順受,就是性子比較軟。


    不過,曾寶珠看他醒了,心裏臉上都毫無波瀾起伏,宋北連本人卻不是這樣認為。


    雖然曾寶珠不是什麽大美人,可也是一個大家閨秀,長得很大方,行為舉止得體。


    這會兒在宋北連看來,他竟然覺得眼前的女人比他在外麵找的那些妖豔賤貨好多了。


    那些女人都是貪圖他宋家的錢財,可是曾寶珠嫁給他,和他生兒育女,他一直以為是理所應當的,也從來不多看她一眼。


    現在看她的冷漠表情,宋北連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的手,嚇得曾寶珠端著粥的手抖了抖,熱粥直接傾灑出來,燙得她一隻手都紅得可怕。


    她驚唿一聲,宋北連連忙從床上坐了起來,一陣眩暈襲來,他忍不住往後倒去,整個人好一會兒都沒緩過神來。


    曾寶珠也不知道他發什麽神經,連忙去給自己的手衝冷水,再次迴來的時候,宋公館的傭人在床邊守著,不過碗裏新盛的粥似乎沒有動過。


    曾寶珠感覺此刻的手還是火辣火辣地痛,看到宋北連,也十分來氣。


    “宋北連,你不想吃,你想死,可以!可是,你不要讓公公擔心害得他病情加重。婆婆已經走了,公公現在一病不起,現在隻有你和允宜是他的主心骨了。你不要害人害己,到時候,恐後悔莫及。”


    “我,我沒有。”


    “沒有你就把這些粥都吃了,別老顧著工作不吃飯,到時候害得也是我。”


    “寶珠……”


    宋北連感覺曾寶珠是在關心自己,心裏一陣暖,正想說些什麽,可是曾寶珠聽到自己的名字從他嘴裏叫出來,整個人都有些發顫。


    在她的記憶裏,宋北連從來沒有這樣叫過她的名字,不是叫喂,就是說那個女人,不然就是連名帶姓叫‘曾寶珠’。


    而現在,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她不清楚,可是也不想喝了。


    “你趕緊吃點東西吧,宋家還得靠你。我先去看父親醒了沒有,張媽,看著大少爺。”


    曾寶珠雖然是在和宋北連說話,可是卻是連一個眼神都沒給他,全程當他透明。


    這會兒的宋北連的心算是涼涼了,不過也沒有再叫住她。


    而此刻的宋公館,隻有宋允宜一個人在。


    她這幾天一直在睡覺,睡醒了就幹坐著,而且還是睡在宋太太的房間。


    她不敢迴自己的房間,因為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


    她那個時候不怕,可是在看到宋太太死在她麵前之後,她就怕了,徹底怕了。


    她現在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清醒,隻是,她不敢讓自己變得清醒,不想讓別人感覺到她是一個清醒的人。


    所以,她讓自己變得渾渾噩噩的,就好像受了重大刺激一樣,不然她真的沒有辦法掩飾自己的情緒。


    但是,夜深人靜的時候,她不敢睡覺,隻有在白天的時候,她才敢借著陽光入睡。


    她也不敢看自己的大哥,怕他會說一些責備自己的話。


    她不敢做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一昧地選擇逃避。


    如果可以一直逃避,她願意一輩子都不醒過來,或者,幹脆病死算了,也不用活在這個世界上害人害己。


    宋允宜其實一直以來,盛氣淩人,心比天高,但是,她並不算是一個樂觀的人。


    相反,擁有的這些,讓她一直在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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