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恆深一臉不屑地居高臨下看著眼前的女人。


    現在的張公館,那可都是他做主,老爺子不在了,也沒人再逼著他用好臉色對待眼前這個花瓶女人。


    “張恆深,我的立場很明確,我隻要離婚書。”


    梁意年不肯讓步,目光直視著眼前這個可以被稱為她丈夫的男人。


    他的厭惡和不屑,她看在眼裏,卻也是半點不在乎。


    “梁意年,我告訴你你們梁家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欠了一屁股的債,你別想從我們張家撈好處。至於你說的過錯,你嫁入張家無所出,還犯了七出之條的善妒,我想休你,就休你。”


    張恆深覺得自己的腰杆都直了不少。


    他討厭看到梁意年那一臉對什麽都沒所謂的樣子,似乎看上去是多清高,他反而顯得他一點兒風度都沒有,他忍得住才奇怪。


    梁意年嗬嗬笑了一聲,好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張恆深。


    “張恆深,現在已經是民國,你還好意思自詡自己為文人?你除了這副道貌岸然的偽君子的模樣,還剩下什麽,動不動就把七出之條掛在嘴邊,也不怕人笑話。”


    “我告訴你張恆深,除了離婚書,我是不會要你的休書的。我記得你父親在臨死前說的話,如果你不想被所有人都知道你違背他的遺願休了我,那就和我離婚,離婚對你完全沒有損失。”


    “離異之後,我們解除夫妻的關係,從此恩斷義絕,男婚女嫁各不相幹,你也不用害怕我們梁家有什麽債務找上你。你自己選擇!”


    梁意年也不想用張老太爺的遺願說話。


    此刻的她,態度是前所未有的強硬。


    她真的沒了別的辦法,她也真的不願意背上被休棄的名聲。


    她自己倒是沒有關係,卻是不願意連累了父親。


    哪怕現在已經是民國,大家對離婚書的概念也沒有很深的理解。


    可她得個心安也好,起碼為自己爭取了平等。


    張恆深一時愣住了,之前這個梁家小姐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可現在,有點難以描述。


    他也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她那天生的氣場給鎮住了。


    考慮再三之後,兩個人就當場寫了離婚書,還爽快地互相簽了自己的名字。


    至於梁意年說的要在申報上刊登他們的離婚公告這件事,他雖然覺得這樣會對張家對他的名聲不太好。


    可一想起那些梁家的追債人以後不會到張家的麵粉廠來逡巡,他的那些朋友也不會再嘲笑他撿了唐硯華不要的女人,張恆深就打消了自己心頭的猶豫。


    他還連夜就托人去報社把公告打好,準備在第二天早晨在報紙上刊登出來。


    而梁意年,一夜無眠。


    她在那些叫賣的孩童還沒開始賣報之前,也就在早上天蒙蒙亮的時候,拎著自己的東西柳條箱,隻帶著她當初嫁入張家的兩套衣服和賺的幾塊大洋,悄無聲息地離開了張公館。


    當初,她嫁入張公館,正逢梁家債務堆積,壓根就沒有嫁妝,連手上的柳條箱都是她母親留下的。


    嫁入張家,她得到的估計也隻有休棄的名聲吧。


    所有的一切,都不過半年的時間而已。


    這一年的秋天,她成為大家爭相談論的棄婦。


    可在這年的春天,她還是閨中的養尊處優的千金小姐。


    因為一夜之間,她父親生意失敗。


    遭逢家變,負債累累,她才會嫁給張恆深,命運給她開了那麽大的一個玩笑。


    梁意年沒有迴頭看那張公館的洋房,便也沒發現樓上同樣早起的許露正在盯著她一步步離開的身影,臉上露出了得逞後得意的笑容。


    已經是寒露時節,早晨的上海,已經有了秋的濃重氣息。


    梁意年知道自己是衝動的,卻也是幸運的。


    說她衝動是因為她在這個年代,和張恆深離婚,也不可能被諒解,別人也隻會以為她犯了所謂的七出之條,被張家休棄。


    隻是,都無所謂了。


    從一個層麵來說,她還是比較幸運的。


    因為她的手上有離婚書,兩個人是平等的,他們曾經的婚姻也是平等的。


    至於她的未來,她也不怕,可能會比較心酸。


    梁意年唯一擔心的,隻有一直希望她過得好的父親。


    想起父親,她不禁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自從嫁到了張公館之後,她這個養尊處優的大小姐成了張家的媳婦兒。


    如果不是張老太爺明白事理,也很護著她,她一早就淪為丫鬟的角色了。


    哪怕如此,她這半年來,還是未曾迴過家,張恆深更是直接取消了他們夫妻迴門這個環節。


    也不知道父親怎麽樣了,家裏的債務是否還清,父親的身體最近有沒有好轉。


    才十六歲的她,拎著手上的行李,出了張公館的大門之後,才走了幾步就遇上了黃包車夫拉著車經過。


    上了車之後,她說了地址,黃包車夫把遮雨蓋子放了下來,說是幫她擋露水。


    梁意年也沒多想,一夜沒睡,困意上頭,竟然睡了過去。


    等她被那顛簸的路給驚醒的時候,發現黃包車此刻竟然正拉著車在一條偏僻的小路上快速行進著。


    而這,並不是迴家的路。


    梁意年嚇得趕緊推開遮雨棚,心中警鍾四起,試探著顫抖著聲音問,“車夫,請問是不是走錯路了?”


    前麵戴著帽子壓低了帽簷的黃包車夫聽到聲音,轉過頭來還仰起頭,對著她露了一個讓她感覺毛骨悚然的猥瑣微笑。


    梁意年嚇得趕緊喊停車,那黃包車夫鬼鬼祟祟探頭,左右看了看,這才如她意把車子放下。


    梁意年見狀拎起柳條箱就想跑,可卻是被那露出黃牙,臉上掛著猥瑣笑容的黃包車夫給攔住了。


    他看起來賊眉鼠眼的,很是不懷好意地看著梁意年,嘿嘿嘿地笑著,逼得她步步後退。


    “少奶奶,您這是想去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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