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轉身就跑,段飛望著他的背影輕歎了一聲,華明問道:“大人,可要我跟上去盯著麽?”


    段飛搖頭道:“不了,我相信他,希望他也值得我信任,今晚沒什麽事了,迴去睡覺吧,明天還有得累呢。”


    華明卻道:“我還是有些不放心,我得跟去盯著他,大人早些歇息吧。”


    段飛點點頭,華明一躍而起,空中轉身,腳在牆頭一點,轉眼間就消失在黑夜之中。


    段飛歎了口氣,迴房睡覺去了,自從昨夜正德隨口提起他在蘇州收容了趙曉春的事之後,段飛就如芒刺在背,坐立不安,知道趙曉春是兇手的人就那麽幾個,全是他的心腹,會是誰泄露了自己的秘密?


    這個問題其實很簡單,段飛考慮不久就有了目標,能夠獲得他信任,且與東廠有所關聯的人不多,而且那個人透露的消息也不多,那個人究竟是誰已經若隱若現,段飛並沒有立刻驚動他,而是一直等待著機會,直到剛才,倘若那隻信鴿被放了出去,段飛是絕不會輕饒他的,幸好他懸崖勒馬,段飛也就有了饒他的理由,畢竟跟著自己這麽久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是給他一次機會吧,唯一可惜的是,那隻鴿子死了……


    清晨段飛醒來,依舊在床上練了會功,出來活動身體的時候才發現石斌他們一個都不在,段飛找了個錦衣衛來詢問,這才知道他們都去晨練了,而且晨練內容竟然是繞著亂葬崗跑圈!


    段飛不禁啞然失笑,這是一個巧合還是另外三人故意的呢?段飛不清楚,也不想去探究,今後他會更多地注意身邊人的情況,希望不會再出現這樣的事情。


    段飛練了會拳腳,然後派人去叫石斌他們迴來,吃過早餐,段飛讓史羽峰去跟唐村長結算這兩日的開銷,唐村長說什麽也不肯收錢,段飛叫史羽峰硬留下十兩銀子,然後大夥兒唿嘯而去。


    段飛自阜成門進城,直奔明玉坊石老娘胡同,自西向東數到第三家時,隻見高掛的燈籠上寫著個李字,段飛略微示意,華明當即走過去敲門叫道:“開門開門,欽差大人來查案了!”


    緊閉的大門旁開了個小門,一個家丁走了出來,問道:“哪來的欽差,查什麽案子啊?”


    華明一把抓住他的衣領,喝道:“趕緊給我打開大門,叫你們老爺出來迎接我家大人進去,再敢磨蹭拖延,就抓你到錦衣衛詔獄去涼快涼快!”


    那家丁這才看清來人的衣著模樣,他嚇了一跳,忙道:“我這就去通知老爺,小的剛才沒看清,將軍大人大量,就饒了小的這一遭吧。”


    華明哼了一聲,鬆開手,那家丁飛也似地跑了進去,大聲叫道:“來人啊,快來人啊,快出來迎接欽差大人啊……”


    過了會兒,段飛被李家的主人李寧遠奉為上賓地請到了待客廳,小心翼翼地問道:“大人,咱家沒出什麽事吧?”


    段飛微微一笑,說道:“李老爺不必擔心,本官今日來你家隻是想詢問一件事,並且告知一個消息的……李老爺可有一位親戚叫做李推的?”


    李寧遠的神色突然一變,他說道:“大人,我是認得一個叫李推的,可他已經在十幾年前就死了呀,難道有人冒充李推犯事了?”


    段飛沒理睬他的反問,繼續追問道:“這個李推有多高?身材如何?”


    李寧遠迴憶了一下,說道:“大約五尺八九吧,不算高壯也不瘦弱,也就一般身材。”


    段飛又問道:“他身上有何特征?受過什麽嚴重的傷嗎?”


    李寧遠說道:“大人,他年輕時好勇鬥狠,腿上曾經受過傷,被人砍了一刀在小腿上,其他的好像就沒什麽傷了。”


    段飛基本確定了那具白骨的身份,他語氣一改,突然問道:“李推是怎麽死的?”


    李寧遠猶豫了一下,段飛緊盯著他的眼睛,李寧遠微微垂頭,避開了段飛的目光,說道:“大人,他是病死的。”


    “胡說!”段飛猛一拍茶幾,喝道:“他明明是受了傷之後沒有好好醫治,這才命喪黃泉,這可不是病死,而是因傷至死,說,誰是打傷李推的兇手!”


    “我!”一個老夫人拄著拐杖顫巍巍地走了進來,李寧遠急忙起身,說道:“娘,你怎麽來了?”


    老夫人說道:“我聽說家裏來了貴客,因此特地出來瞧瞧,沒想到欽差大人竟然是為了李推那個無賴來的,欽差大人,老身身體不便,失禮之處請大人原諒。”


    老夫人何止失禮,簡直就是倨傲了,華明濃眉一豎,正欲發火,段飛擺了擺手,笑道:“老人家不必多禮,老人家剛才說是你打傷了李推,不知是親手打的還是叫旁人打的?”


    老夫人在李寧遠的攙扶下坐到了段飛對麵的椅子上,她淡淡地答道:“十多年前老身的身體還沒這麽差,不過也犯不著親自動手,那無賴是被我命人打傷的,大人突然來到我家,問起十幾年前的事情,不知所為何故?”


    段飛答非所問地道:“老夫人,現在本官是在辦一件人命關天的案子,你還是不要反問的好,等我問完了話,你就明白是為什麽了,老夫人,你為何要命人下毒手打傷李推呢?”


    老夫人輕輕一頓拐杖,說道:“欽差大人難道要查他死因,抓老身問罪不成?老身這把年紀了,也不怕實話實說,李推是寧遠他爹娶的四夫人生的,那個浪蕩子自從出世我就知道他是個禍害,年紀越大他也越來越不長進,當年他越發地無法無天了,一連搞大幾個不幹不淨的女人肚子,又爛賭輸掉了他爹留給他那份銀子,每日酗酒鬧事,上門來大吵大鬧,若非我執家法將他拿下好好修理了一頓,他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麽時候。”


    段飛冷笑道:“老夫人好厲害的家法,你濫施刑法,草菅人命,老夫人難道不知這世上還有王法麽?”


    第〇二八五章 【豪門後院】


    老夫人輕蔑地撇了段飛一眼,說道:“大人今年才幾歲?老太婆我今年已經九十六了,什麽世麵沒見過?大人不要唬我,年逾八旬不上刑,說吧,大人究竟想怎麽樣?十餘年沒人敢在我麵前提那個名字了,大人是從哪裏聽到他的故事,特地上門來為他洗冤的麽?”


    段飛道:“老夫人,並非本官無事生非上門叨擾,本官奉旨查的是另一個案子,然而查來查去卻查到了李推身上,李推的屍骨竟然出現在錦衣衛指揮使項豪大人的府上……”


    老夫人霍然驚唿道:“竟有這等事?大人沒有搞錯吧?這怎麽可能!”


    段飛淡淡地說道:“老夫人可知我剛從西城外玉淵潭迴來?我正是從玉蘭村的老村長那查到了你們李家的地址,大約一個月前,有一批人去玉淵潭挖出李推的屍骨,埋到了錦衣衛使項豪宅中。”


    老夫人神色驚疑不定地說道:“大人既然查到了玉蘭村和玉淵潭,想來是沒有錯了,不過……為何李推的屍體會被人挖出來埋到了別處?”


    段飛說道:“這自然是有緣故的了,老夫人,從你埋葬李推的方式大概可以估猜出知道他墓地位置的人應該不多,老夫人可還記得這些人的名字嗎?”


    老夫人斷然道:“當然記得,寧遠,去將李敢,李想,李仁,李義給我叫來!”


    李寧遠急忙跑出去叫人,老夫人對段飛道:“大人,當初知道這事的人隻有八九個,這些年死的死,走的走,就剩下這四個家人還在府上了,這件事就連寧遠都不知道,唉……”


    老夫人感歎還沒完,一陣喧鬧從後院傳來,有人大聲叫道:“讓我過去,放我進去,老賤人,你不敢見我嗎?大人,欽差大人,我有天大冤情,大人要為我做主啊!”


    聽到這些話,老夫人的神色頓時變了,她冷笑著罵了一聲道:“小賤人,你倒真會挑時間。”


    老夫人大喝道:“放她過來!”


    一個同樣是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披頭散發,跌跌撞撞地闖了進來,跟在她身邊的還有一個看起來也已過了五十歲的丫鬟,那老婦人撲倒在段飛麵前,嚎啕大哭道:“大人啊,我的推兒死得冤枉啊,就是她,就是這個潑婦,是她活活將我的兒子給打死了呀!”


    段飛問道:“你是李推的親娘?也就是剛才老夫人所說的四夫人?”


    四夫人咬牙切齒地說道:“不錯,真是老身,大人啊,我兒子李推就是被這個賤人活活打死的,大人要為我做主啊!她把我關了十多年,今日我才得見青天,青天大老爺啊,你一定要為我做主啊!”


    四夫人蹬蹬蹬地叩著頭,隻一會兒地麵上就出現了一灘血跡,段飛忙道:“四夫人請起,本官正是為此事而來,自會查個清楚明白,四夫人請起。”


    四夫人眼裏閃過一絲狂喜,她難以置信地說道:“大人是為了我兒來的麽?他可是還活著?”


    段飛搖頭安慰道:“四夫人,人死不能複生,事情已經過去十多年了,往事已矣,還是不要太執著的好,老夫人,剛才你說道十年前執行家法將李推打了一頓,之後不久他便不治身亡了,對不對?”


    老夫人哼了一聲,說道:“老身是叫人打了他,不過老身執行家法幾十年了,從未打死過人,事後我還給他請過大夫治傷哩,誰知道李推是否有什麽隱疾,竟然就這麽死了。”


    四夫人尖叫著向她撲去,嘴裏大叫道:“誰知道你安的什麽心?說不定你給他的藥裏下了毒呢,我掐死你這老不死的賤貨,我要殺了你!”


    李府家丁將兩人拉開,老夫人在家中掌有大權,他們自然對四夫人不太客氣,四夫人被他們推倒在地,撲天哭地地嚎啕起來。


    段飛目光出神地望著四夫人帶來的那個隨身丫鬟,她竟然一動不動,神色漠然,沒有絲毫上前照顧四夫人的意思,難道老夫人連四夫人身邊的丫鬟也控製住了嗎?


    李寧遠匆匆走了迴來,身後帶著四個家人,李寧遠向段飛施禮道:“大人,李敢,李想,李仁,李義俱已帶到。”


    段飛向那四人望去,這四個家丁每人也有五六十歲的年紀,見欽差大人望過來,他們紛紛垂下臉,不敢對視。


    段飛冷聲問道:“你們四人可曾向別人泄露過李推的埋葬地麽?”


    四個家丁一齊搖頭,趴在地上哭著的四夫人哭聲突止,她爬了起來,驚喜莫名地叫道:“大人,你知道我兒被葬在何處嗎?”


    看著她一臉的欣喜與滄桑模樣,段飛的心不禁一酸,作為一個母親,竟然不知道自己兒子死後葬在何處,那位大夫人做得忒也過份了。


    段飛安慰道:“四夫人,你不要著急,這件事本官會給你一個交代,來人,為四夫人看座……”


    段飛目光向那四人一落,突然喝道:“現在李府之中除了老夫人外就你們四人知道李推的埋屍之地,若非你們泄露,誰會知道李推埋在哪裏?快給我老實交代,不要逼我將你們打入錦衣衛詔獄!”


    那四個家丁一陣驚慌,其中一人突道:“大人,知道李推埋葬地的不止我們四人,還有一人他雖然離開了李府,卻還在京城裏生活哪,大人何不找他問問,小人的確沒有泄露這個秘密啊。”


    段飛訝道:“哦?還有誰知道這個秘密?快說!”


    那家丁說道:“大人,那人叫李全,現住在宏善寺北的羊房胡同。”


    “李全!”老夫人和四夫人都脫口驚唿起來,段飛目光一轉,對華明道:“華明,帶他去認人,立刻給我將那個李全抓迴來問話。”


    “是,大人!”華明點了焦旭焦陽兩兄弟,去抓一個小小家丁,有這兩大高手足矣,華明身負重任,不能輕易離開段飛身邊。


    段飛迴過頭來問老夫人道:“這個李全有何奇特之處?為何老夫人與四夫人聽到他的名字之後都脫口驚唿起來呢?”


    老夫人尷尬地說道:“老身隻是沒想到他還活著而已,早在十多年前這個李全就自行離開了李家,老身也是很久沒聽過他的名字了。”


    很顯然,這位老夫人在說謊……


    ps:還有很多精華,大家不要浪費了……


    第〇二八六章 【惡奴橫行】


    “她胡說,大人。”四夫人反駁道:“大人,當初就是她命李全打傷的推兒,李全在家中飛揚跋扈,都是她慫恿的,大人,推兒之死這賤人是主謀,李全是幫兇,大人一定要將她們都拿下治罪,為我那苦命的孩兒報仇啊!”


    段飛道:“李全的案子本官會調查個水落石出的,四夫人莫急,你們三個沒別的話說了嗎?”


    段飛望向那三名李府家丁,他們紛紛搖頭,段飛道了聲好,突然說道:“你們的話不盡不實,本官要將你們拿迴錦衣衛好好審問,來人啊……”


    “大人饒命啊!”那四個家丁嚇得跪倒在地,叫道:“大人,李全做的事與我等無關啊,我們也是被逼的。”


    段飛眉頭一皺,喝道:“這是怎麽迴事?你們還不老實交代!”


    那四人正欲交代,老夫人突道:“住口!”她麵對段飛的目光毫不躲避地說道:“大人,事關李家的聲譽,請大人屏退左右,老身自會向大人稟明一切。”


    “聲譽?李家還有聲譽嗎?哈哈哈……”站在李夫人身側的那個丫鬟突然癲狂地大笑起來。


    老夫人勃然大怒道:“曹芳,你這是什麽意思!”


    四夫人擔憂地握住了曹芳的手,曹芳仰天大笑道:“在我眼裏李家就是一個臭不可聞的糞坑,李全才是這個家裏的真正主人,除了你們這些李全看不上的老女人,李家的女人隻要是姿色稍好的,誰能逃得過李全的掌心?”


    “住口!”老夫人與李寧遠都怒喝起來,幾個家丁欲上前阻止,華明卻按刀站在了曹芳身邊,曹芳尖叫道:“李寧遠,你別說你不知道,大少爺長得一點都不像你,那鼻子,那眼,那眉毛,那嘴,倒是像極了李全,真是老天報應,你當年欺辱我時,可想過會有報應嗎!”


    “閉嘴……”李寧遠就像突然老了十歲一般,他無力地倒退了兩步,若非家丁扶著,他差點一屁股坐下去。


    曹芳繼續尖叫道:“大夫人,你年老色衰李全自然不會看上你,不過你的兩個女兒可逃不過他的掌心,許多人都不知道當年你為何將她們隨便找戶人家就嫁了出去,我卻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們早被李全玩過了,再也嫁不得門當戶對的人家,自然隻好隨便嫁掉算了。”


    老夫人麵色慘白,曹芳咯咯笑了一陣,對正在看戲的段飛說道:“欽差大人,有些話我常在心中許多年了,今日才得說出口來,神情難免有些癲狂,請大人原諒,這許多年來我一直裝傻賣乖,默默地看著一切,大人想知道什麽盡管問我。”


    段飛放下茶杯,問道:“你是李推的媳婦?”


    曹芳點了點頭,說道:“雖然李推也不是什麽好東西,當初他得到我也是用了強的,不過女子出嫁從夫,他總算還有點良心,比李家的其他人都好一萬倍,既然大人問起,不錯,我是李推的未亡人!”


    段飛皺起眉頭,斟酌著問道:“李全隻不過是一個小小家丁,他在李家如何能掀起如此大的風浪?你們為何不報官將這惡奴拿下?”


    曹芳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這個李全有個兄長,自幼被家裏送去皇宮做了太監,李全則被送入李家為奴,李全的兄長在宮中漸漸出人頭地,進了東廠還當了個理刑百戶,兩兄弟不知怎地有了聯係,李全有了個這麽強勢的哥哥,自然就不將李家任何人放在心上,在李家肆意胡為,無人敢管,哪怕劉瑾垮台,內廠關閉,東廠大清洗的時候,李全被趕出李家,為了李家的名聲,也沒人願意去衙門告他。”


    “原來如此,本官總算明白了。”段飛話鋒一轉,問道:“當初老夫人用加法懲罰李推的時候,你可在場?”


    曹芳冷笑一聲,說道:“當然在場,大夫人哪會放過這麽好的機會,自然是要所有人都在場欣賞的。”


    段飛道:“不知大夫人對李推施了什麽刑罰?你可還記得?”


    曹芳毫不猶豫地說道:“當眾打背二十鞭子。”


    段飛驚訝地說道:“就二十鞭子?”


    曹芳說道:“大人不要小看了這二十鞭子,李家的家法鞭子那是特製的,一鞭就能打得人皮開肉綻,何況李全那廝公報私仇打得特別狠,李推當場給打暈了幾次,又被潑醒了再打,大人啊,大夫人和李全是想活活將他打死啊。”


    “你胡說!我還懷疑李推是給你這小賤人害死的呢!”老夫人罵道。


    段飛皺著眉頭道:“慢來、慢來,老夫人,本官沒問你話,你莫要插嘴,曹芳,你說李全公報私仇,這又是怎麽說?”


    曹芳猶豫了一下,說道:“大人,時到今日我也沒什麽好羞恥的了,不錯,李全曾經試圖非禮我,被李推瞅見,李推將他暴打了一頓,這是李全在李家唯一一次偷腥遇阻,李全記恨在心,正是他通過他大哥查到李推在外邊的惡跡,向大夫人告狀,李推才吃的家法。”


    大夫人哼了一聲,段飛沒理她,繼續問道:“李推將李全暴打了一頓?當時李推可有受傷?或者哪裏覺得不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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