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南昌城,段飛隨即前往提刑按察使司衙門拜訪長官,寧王造反之初幾乎將江西省和南昌府五品以上的官殺得一幹二淨,其餘的也都被關在牢裏,寧王伏誅之後他們也都因為失職而罷官,現在江西的官員幾乎全是新來的,其中段飛的頂頭上司,江西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伍文定,正是當初跟隨王守仁平定寧王叛亂的功臣之一。


    伍文定雖是文人,卻有股粗豪之氣,他雖覺得段飛從一介布衣特授五品官有些不妥,但是看到段飛履曆中有連破命案以及與倭寇血戰立功的字句之後頓時對他改顏相向,給段飛介紹了兩位副史以及其他幾位僉事之後,立即給他安排了工作。


    “江西簡直就是個賊窩,積壓的刑案多不勝數,你來得正好,嵇副史案頭正積壓了一堆刑案,你這就過去幫他清理清理。”伍文定望著段飛就像看到了一個金元寶,他雖然是文官,但是喜歡行武事,對破案並不在行,若是調他去五軍都督府或許他會更如魚得水,來到這個提刑按察使司可就是兩眼一抓瞎了,按察司的兩個副史、僉事們也算不上精明,隻會按照常規程序來辦案,效率低下得很,堆積的案子是越來越多,現在來了個‘破案如神’的下屬,可把他樂壞了。


    遇到這麽個愣頭青一般的上司,段飛感覺既無奈又幸運,無奈者,我才來報道,你連個鋪位都不給我安排,就打發我去做事了,你虧不虧心啊?好處是這個上司看來對自己相當倚重,今後自己就算做錯什麽,隻要不是大錯,都會有上官相護,對自己這個剛進入官場的人來說,這可是個利好消息。


    既然有上官罩著,段飛就不客氣了,他退出來後沒有直接去找那位嵇瑾興副史,而是跑出衙門口,讓跟隨他來到南昌的黃素良去衙門附近找個客棧安置大夥兒,然後再去物色個合適的房子好住進去。


    雖然有規矩衙門官員得住在衙門裏,不過真正執行這一條的都是想省錢的官,按照大明的慣例,段飛估計自己得在江西呆上三年,住在後衙實在拘束了些,自己兜裏還有五六萬兩銀票,買棟房子還是開銷得起的。


    處理完這些事段飛便帶著郭威和石斌進入提刑按察使司衙門,找到那位嵇瑾興副史,嵇副史正埋頭於高高的案卷中,看到段飛後立刻給他安排了一個辦公的單間,這間屋子有前後兩進,麵南背北,門窗之外就是一個小花園,假山嶙峋流水潺潺,綠樹成蔭繁花似錦,比段飛所見的按察使以及嵇副史辦公的地方還要幽靜寬大。


    第一〇七章 【頭大如鬥】


    段飛驚訝不已,隨後便見嵇副史叫人幫段飛搬桌椅竹床,然後把那一堆堆的案卷都搬到了段飛的案頭,嵇副史很嚴肅地對段飛說道:“我司最重刑名,既然你善於破案,這個重任我便交給你了,隻想提醒你幾句,辦案一定得謹慎,不枉不縱明察秋毫,婦女不可輕傳,查案斷案不可帶著成見……”


    嵇副史將一本小冊子塞到段飛手裏,說道:“話我便不多說了,這是我親手抄寫的寶貝,為官之寶典——《官經》,你有空不妨多看看,你還年輕,有些東西還是了解一下比較好,我這就去交接職司了,一切拜托啦。”


    嵇副史逃也似地匆匆跑開,段飛在後麵叫道:“大人,下官帶來的兩人該如何安排?”


    嵇副史頭也不迴地叫道:“將名字報給伍大人,他自會安排的。”


    提刑按察使司責權範圍之內並不僅僅是一省的刑名,他們還負責巡查兵備、提學、巡海、清軍,驛傳、屯田等事宜,按察使統管全局,副史和僉事分道巡察諸事,其中刑名最重,也是最難辦好的,嵇副史將這重擔交給段飛,去幹別的活兒去了。


    段飛再去見了伍大人一麵,將石斌、郭威的名字和來曆報上,伍大人便將他們兩個安排到段飛手下做衙役,提刑按察使司除了按察使、副史、僉事之外還有些文員以及不少衙役,這些人沒有官品,不過怎麽說也是省級衙門裏的公務員啊,走出去還是很風光的。


    諸事辦妥之後段飛迴到自己的辦公室開始辦公,不看不知道,看了嚇一跳,一個省的刑事案件可真不少,那些狗屁倒灶小偷小摸的案子是到不了提刑按察使司衙門的,人命關天的案子也會直接丟去刑部等候發落,但是,現在段飛麵前的案卷還是堆積成山,處理起來更是麻煩多多,叫人見了就頭皮發麻,難怪那位嵇副史跑得那麽快。


    好在這些案子都已經經過初步審理,段飛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這些從縣一級、州一級、府一級等三級係統初審或是複審過的案子再次審核一遍,核查無誤的話,就可以簽押蓋章將案子的判決發迴,犯人該幹嘛幹嘛去,案子基本上就到此結束了,否則就需要駁迴重審或量刑改判,嚴重的話需要由提刑按察使司出麵重審。


    可以說段飛現在的職責跟後世省一級的高級人民法院院長以及高級檢察院院長相當,負責核查案卷及批複,甚至重審。


    縣太爺辦錯案子至多挨批迴重審順便被嗬斥幾句,段飛現在可是最後做拍板工作的,一旦簽押蓋章發迴,就有一個或多個人的命運被決定,倘若工作不夠細致,造成了錯案冤案,段飛這個最終拍板者可是負有重大責任的,輕則罷官,重的還要坐牢,是以嵇副史臨走前還對段飛警告再三。


    而且段飛自己破案是一迴事,審核別人交上來的案卷資料又是另一迴事了,明朝的官員多半都是啃八股文出來的,他們可沒經過刑事調查及審判培訓,對破案審案就是個外行,好一點的還會請個刑名師爺幫忙,像閔大人那樣不舍得花錢請師爺的,就隻好把破案的事推給縣丞、主薄、典史,那些人也是啃八股出來的,他們更沒理由請師爺了,就胡亂抓人審案,慣常手法是對嫌犯嚴刑拷打,然後把個一塌糊塗的案卷交上來,很多冤=假=錯=案就是這麽製造出來的。


    瞧到那些一塌糊塗的卷宗段飛就有殺人的衝動,恨不得親臨現場,一腳把當地的知縣等踢翻在地,然後親自審案。


    在衙門裏呆了半天段飛才小心翼翼地拿著幾份他認為沒有疑義的案卷前去找伍大人,請他做個裁決,誰想伍大人隻是匆匆掃了一眼,就對他說道:“這些事你自行決定好了,無需再來找我,我相信你的能力,好好幹吧!”


    段飛有些欲哭無淚的感覺,這時候他才發現升官太快也不是件好事,若是他一層層從基層上來,又豈會有現在這種茫然無措的感覺?以前碰到事情還可以向嚴捕頭、史總捕他們詢問,現在伍大人擺明了想當個甩手掌櫃,他根本沒有個商量詢問的對象,這該如何是好?


    每一個案卷封麵上都寫滿了急、特急、特特急字樣,段飛看著它們卻直發呆,權力與責任是同等的,他這下總算是深刻了解到了。


    最終段飛將自己覺得審案過程清晰,罪證確鑿的幾個案子簽押蓋章,再將判決書寫好蓋章,然後分別裝在公文袋內用火漆封口,分別發往案發當地政府以及刑部備案……


    這一個下午把段飛弄得頭暈眼花,隻覺得比親自去破一百個案子還要累,石斌和郭威隻能幫他跑腿,這種事情他們也幫不上忙,總算熬到下班,三人走出按察司衙門,隻見黃素良已經久候多時,見麵後黃素良見段飛神色不好,也不敢多問,將段飛他們帶到了附近一座客棧。


    客棧一樓是給客人吃飯的地方,蘇蓉和唐伯虎一邊品茶一邊在聊著什麽,見大家迴來,蘇蓉隨即吩咐小二上菜。


    段飛入座之後唐伯虎問道:“東家眉頭深皺,可是第一日為官有些不順?”


    段飛點點頭,反問道:“唐先生對官場,對案件的審核批複程序了解麽?”


    唐伯虎搖搖頭,段飛哀歎一聲,說道:“看來我要請個經驗豐富的師爺才行了,審核批複案件與在現場破案截然不同,今日忙了一個下午我真有點心力交瘁的感覺。”


    見唐伯虎也沒辦法,黃素良眉頭一皺,說道:“請個師爺隻是小事一樁,這件事交給小人吧,小人連夜就去給公子請來南昌最好的刑名師爺,公子且放寬心,先吃晚膳吧。”


    蘇蓉眼睛骨溜溜地轉了幾圈,突然說道:“我爹原來就是當官的,我對大明律以及官場規矩很熟,不如就讓我做你的師爺吧,工錢要雙份的哦。”


    “別開玩笑了。”段飛有氣無力地說道,今天下午可真是把他折騰得沒了脾氣,身心皆疲,銳氣都被磨掉了大半。


    蘇蓉撅著嘴不滿地說道:“不信你可以隨便拿個案子來考我啊。”


    看她自信滿滿的樣子,段飛懶得廢話,直接使出了殺手鐧,說道:“女人就該乖乖呆在家裏,怎能出入衙門做師爺?你還是算了吧,這麽好動,下輩子投胎做個男人吧。”


    蘇蓉給他頂得無話可說,又見他語帶嘲諷,俏臉不由一白,她哼了一聲,什麽也不說,站起來就向樓上走去。


    第一〇八章 【小相公,女師爺!】


    “蘇姑娘……”唐伯虎喚了一聲,蘇蓉頭也不迴,石斌也勸道:“飛哥,你別把火發在蘇姑娘身上呀,快去勸她迴來。”


    “我有發火了嗎?簡直莫名其妙。”段飛說道:“別理她,女人就是這樣,三天不打上屋揭瓦,大家吃吧,迴頭叫小二給她送一份上去就行了。”


    “嘿嘿,小心蘇姑娘聽了更生氣。”石斌擠眉弄眼地說道。


    段飛也覺察到自己說過火了點,不過也收不迴來了,他大手一揮,說道:“別管她,吃!吃飽有精神了再說!”


    酒菜陸續送了上來,眼看菜色齊全了,段飛叫來小二準備給蘇蓉送一份上去,這時一個年輕俊逸的小書生搖著折扇從客棧外走了進來,他來到段飛這桌,一撩長衫下擺,毫不客氣地坐在了蘇蓉的位置上,雙目圓睜地瞪著段飛道:“這位兄台,我倒是想請教一下,何謂三天不打上屋揭瓦?”


    段飛望著他驚訝得張大了嘴巴,一旁的小二噗嗤一樂,說道:“這位客官,那句話是說家裏的女人需要時常管教,不然就會……哎喲……”


    小二抱著屁股扭頭叫道:“是誰!是誰拿東西紮我!”


    “你是誰啊。”石斌望著小書生不滿地道:“這位置有人坐了,你還是到別的地方去吧。”


    段飛親眼看到麵前這個小相公的手在桌底下做了個甩手的動作,眼見他依然怒目圓瞪著自己,手指捏環似有所指,段飛不由舉杯投降道:“是我錯了,我今日為公事所煩,以至出言無狀,我自罰一杯,還請公子原諒,唐先生、石斌、郭威,你們真看不出她是誰麽?”


    唐伯虎擅長繪製人物丹青,看人自有一套,聞言拂須微笑,那小書生扭頭向石斌和郭威望去,這兩人看了半響依然沒認出他來,小書生忍不住噗嗤一笑,這一下有如雲開月出,牡丹綻放,石斌和郭威頓時認出她來,兩人一齊指著她,脫口叫道:“你……你是……”


    蘇蓉輕咳一聲,打斷了兩人的驚唿,一本正經地說道:“在下蘇戎,姑蘇的蘇,兵戎的戎,杭州人氏,聽說段大人想延請一位師爺,在下冒昧前來毛遂自薦,望大人首肯收留。”


    “看來你是當真了。”段飛上下打量了蘇蓉一會,笑道:“還是太俊了,你跟在我身邊怕是不大方便啊。”


    蘇蓉一聲輕笑,說道:“別人怎麽想蘇蓉才懶得管,莫非大人擔心有蘇戎在大人身邊,會給大人帶來許多不便嗎?”


    瞧她眼角那絲古怪,段飛知道她說的不便不僅僅是字麵上的意思,段飛神色一整,說道:“菩提本無物,何處惹塵埃,你不在乎我更不在乎,也罷,明天我帶你去衙門裏看看,倘若你真的能幫上忙,我便請你做我的師爺。”


    “多謝大人!”蘇蓉喜滋滋地向段飛一笑,段飛笑道:“不要再這樣對我笑了,人家想不誤會都難啊。”


    “稀罕麽?”蘇蓉朝段飛冷眼一瞥,像個男人一樣抓起筷子,大口地吃喝起來。


    大家對蘇蓉假扮的小書生嘖嘖稱奇,蘇蓉卻對黃素良道:“剛才問你你不肯說,現在大人迴來了,你總該說了吧?”


    “說什麽?”段飛好奇地問道。


    黃素良笑道:“我隻是不想同樣的話還要說兩遍而已,今天下午公子身心皆疲,我則是把這張嘴給累著了,能躲點懶便躲點吧。”


    “找房子的事情不順利嗎?”段飛問道。


    “恰恰相反。”黃素良笑道:“這南昌府裏賣房子的人太多了,我剛找到渠道透露出想買房子的念頭,就被人圍上了,我還以為有人打劫呢,沒想到居然都是賣房子的。”


    原來寧王造反給南昌的地產行業帶來了很大影響,寧王第一天就在壽宴上拘禁殺害了許多江西官員,隨後迫於性命壓力,大多數官員都被綁在了寧王戰車上,隨著他的覆滅而覆滅,剩下關在牢裏的官員運氣最好的也被貶官遠調,差一點的罷官發配,總算因為沒有附逆而被砍頭,但是江西的官員幾乎全換了。


    他們的家產多半直接被查抄,其餘的也都在賤賣中,主人已經發配遠方,還在南昌留著房子做什麽呢?於是都賣了房子迴老家置辦田產準備養老,或是全家搬到被發配的地方去紮根了。


    “公子,小人看中了幾個宅子,他們的格局和方位都不錯,價錢也還公道,小人想一口氣把它們都買下來,等南昌局勢安定下來之後房價定會飛快漲起,到時候脫手就可以賺好幾倍的價了。”黃素良充滿企盼地向段飛望去。


    南京的地價還不夠高,因此那三座宅子暫時還沒有脫手,那些珠寶的情形也一樣,黃素良這兩個月靠著幾千兩白銀資本,倒買倒賣賺了上萬兩利潤,不過他分文未取,除了留下做生意需要周轉的銀子外,其餘的都上交給了段飛,他也不清楚段飛現在還有多少銀兩,所以才有此問。


    段飛反問道:“你看上了幾個宅子?需要多少銀兩?”


    黃素良嘿嘿笑著,在桌底下比了個數字,說道:“大概需要八萬兩銀子。”


    段飛驚訝得差點把嘴裏的東西都吐了出來,他脫口叫道:“什麽?二十三座宅子才要十三萬兩?”


    黃素良一副做賊心虛的樣子:“小聲些,公子,小人好不容易才把價壓到這個數哩,那些宅子的桌椅床鋪廚具連丫鬟仆役都是齊全的,買了馬上就可以住進去,多餘的丫鬟仆役打發點銀子就可以遣散,方便得很。”


    段飛搖頭道:“不行,我們剛來南昌,不能把事情搞得那麽大,你至多隻能買三座宅子,然後可以做些別的生意,你是個經商的好料子,也無需總是瞅著發國難財,這是我給你的本錢,隨便拿去用吧,也無需時時向我匯報,隔個半年再拿個大略的賬本給我瞧瞧就行。”


    那是五張一萬兩的銀票,拿著銀票,黃素良的雙眼又濕潤了,士為知己者死,黃素良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就在這一刻,他暗暗下定決心,要為段飛賺更多更多的錢,公子官運亨通,他黃胖子就財運亨通……


    第一〇九章 【如魚得水】


    “官商勾結真是可怕呀!”蘇蓉搖著折扇為兩人的關係做了個總結,段飛瞪著她說道:“我又沒利用職權為他開路賺錢,這怎麽能算是官商勾結呢?你可不要亂說話啊。”


    蘇蓉笑嘻嘻地說道:“是,大人說得對,小子無狀胡言亂語,大人不要見怪,不過……大人,在下忝為師爺,得替大人分憂解愁,大人難道忘記了南京被逐之辱了麽?雖然說那是因為有人作梗的緣故,可是若大人沒有可以讓他們拿捏的痛處,隻怕他們也沒這麽方便吧?大人今後官運亨通,平日行事還需謹慎啊。”


    段飛瞧著她一本正經地模樣,笑道:“嗯,確實有點師爺的味道了,你說的我也顧慮到了,否則何不讓他將那二十三座宅子全買下來呢?這種事若發生在洪武朝,隻怕我已經被人彈劾罷官甚至剝皮填草了,正德朝嘛……以我看來,這些小節反而是我自保的偽裝,水至清則無魚啊,隻要做得不是太過分,周圍的同僚會視你為同路人,拿去鋪路的銀子人家也不會擔心你是貪汙來的,就算有人參我一本告到皇上麵前,皇上也不過一笑置之罷了,傳說中那大通銀莊都是有皇家背景的,當今天子的性格你們應該有些了解,他痛恨的是那些大是大非的東西,而不是這些小節。”


    “大人高明,好一個水至清則無魚,蘇戎受教了。”蘇蓉眼裏閃過驚訝神色,一本正經地對段飛抱拳道:“大人何不將今日遇到的疑難向蘇戎解說一下?蘇戎也好早做準備,免得明日突然見到亂了手腳。”


    “嗯,唐先生你們也幫我參詳參詳吧,我也是無頭蒼蠅一般,做錯了什麽大家都請直言相告,就像蘇戎蘇師爺剛才那樣,能夠納言從諫的官才是好官啊!”段飛隨即向大家談起今天遇到的一些疑難問題。


    唐伯虎見多識廣,提出的建議多半很中肯,蘇蓉言詞犀利,每每一語中的,果然對大明律以及官場慣例相當熟悉,黃素良也就生平所見提出些壞水的點子,連石斌、郭威都不時插言,他們聽評書多了,居然也知道一些段飛所不知道的事情,段飛的心終於豁然開朗,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現在他有五個臭皮匠幫忙,還有什麽好擔心的呢?


    飽餐之後黃素良不顧天黑,拿著銀票去買宅子去了,段飛幾個又開始玩雙扣,唐伯虎到底年過半百精神不及小夥子了,今天剛到南昌,還是休息要緊。


    第二日一早,段飛帶著石斌、郭威,以及小書生模樣的蘇戎蘇師爺走入了按察司衙門,蘇戎精心打扮之後身上渾然全無胭脂氣,連膚色似乎都黑了不少,看起來就像個瘦弱的小書童,昨晚那種帥得叫人驚豔的感覺少了許多,連段飛都幾乎看不出他是個女的了。


    門口站崗的兩個衙役認得段飛這個新來的上司,他們上前搭訕,段飛便各塞了五兩銀子到他們手裏,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些錢還是要花的。


    “這是我新請的師爺蘇戎,大家可以叫他蘇師爺,今後他若是有公務進出衙門,還請哥幾個寬限放行。”段飛向他們介紹道。


    “蘇師爺好,蘇師爺還真年輕俊俏呢,段大人好眼力啊!”兩個衙役笑嘻嘻地向蘇蓉打招唿,師爺就是大人們的智囊,雖然不是官,卻也不能得罪,這些衙役自然明白這個道理,所謂好眼力則是隱語了,瞧他們色迷迷的樣子,段飛還真想賞他們兩個耳刮子。


    他向蘇蓉瞥了一眼,眼神裏透了個消息過去:“看吧,馬上就有人誤會了。”


    蘇蓉立馬還了他一個眼神:“如此甚好,就怕他們不誤會呢。”


    蘇蓉是為了躲避淫賊才屈身給段飛做丫鬟的,被人誤會成小相公的話也算是歪打正著吧,段飛搖搖頭,不管她了,反正自己是男人,無所謂啦。


    段飛進了衙門之後先去庫房給大家領了公服,又讓衙役們搬了兩套桌椅到他的辦公室去,蘇師爺是要辦公的,石斌和郭威嘛,沒事的話就給他們躺在桌上睡大覺吧。


    段飛換上了五品官服,頭戴烏紗,一身繡花青袍,胸前的補子上繡著隻白鷳,腳踏黑麵長靴,一個嬉皮笑臉卻俊逸清奇的年輕大官兒登時出現在大夥麵前。


    “飛哥,以前怎麽沒看出來呢,你長得還不賴呢。”石斌撥弄著段飛烏紗帽上的飛翅,笑嘻嘻地說道。


    “沐猴而冠,有什麽好神氣的。”蘇蓉眼裏閃過一絲異色,毫不客氣地打擊著段飛,催促道:“別晃蕩炫耀了,快去辦公吧,為官者不可有一日之懶惰!”


    “嫉妒吧,我不會在意的。”段飛得意地說著,搖頭晃腦地做到了自己辦公桌前,說道:“閑話少說,開工了!”


    蘇蓉瞪了他一眼,抱起一摞公文走到一旁不足一米遠的師爺專座,打開卷宗,開始幹活。


    蘇蓉說從前父親當官的時候她經常在一旁觀看,因此對處理這些公文很在行,段飛將信將疑,不過事實證明蘇蓉比他更適合幹這種文案工作,隻見她將案卷粗閱一遍後就分門別類地放在一邊,將那些看起來比較容易處理的拿去給段飛,然後再拿一摞過來分類,不到一個時辰便將堆滿案頭的卷宗過了一遍,段飛也把那些較易處理的案卷處理得差不多了。


    經過昨晚一晚跟蘇蓉及唐伯虎深談,段飛終於堅定了決心,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不是隨口說說這麽簡單的,做什麽官就得有什麽擔當,既然現在已經成了一省的刑獄最高決斷官,他就得把事情做好,隻要確認無誤便無需猶豫不決,案子拖得越久影響就會越惡劣,隻需做到百密不疏、問心無愧即可。


    接下來是一些存有疑慮的案子,比如量刑不當或是案子還有不完善之處,這時蘇蓉便與段飛就每一個案子細細分析,或改判或發迴重審,處理的速度倒也不慢,沒兩天功夫這些案子也處理完畢,黃素良很快就買了三座宅院,其中一座靠近按察司衙門,留作自用,段飛他們很快便搬了進去,另兩座宅子把丫鬟仆役多數都打發走了,隻留下一些誠懇老實的仆役把守院子打掃衛生以及修葺花草等。


    還有大量新的案卷送來按察司,不過在段飛和蘇蓉的齊心協力處理下並未造成新的積壓,有些實在難以決斷的段飛拿去問伍大人,問嵇副史,他們卻都推說公務繁忙不肯沾手,最後隻剩下五個案子未能處理,然而這五個案子隨便一個都是極難處理的,稍有不慎罷官掉腦袋都不稀罕,這迴是真把段飛給難住了。


    第一二〇章 【談笑定計】


    為什麽呢?看看這五個案子涉及的都是什麽人就知道了,第一個案子,饒州秀才陸若楠狀告饒州淮定王朱祐棨縱容家奴欺行霸市、行兇打人,第二個案子是農戶薛某狀告廬陵楊家修建祖墳非法占地,這廬陵楊家也就是當朝首輔大學士楊廷和的老家,第三個案子則涉及到龍虎山的正一教,他們有一位高級俗家弟子騙財騙色引起眾怒了。


    第四個案子是兩個村子爭水,引起群毆打傷打殘好幾個人,第五個案子是一個涉嫌殺害南康府知州的要案,案子已破,但是沒抓到兇手,地方上申請派高手捉拿兇手,但是刑部和按察司卻互相推諉,問題在於那個兇手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個縱橫在江西的巨寇,據說誰敢抓他誰就得死,江西省死在他手裏的官員已有一打,當初寧王曾經試圖招攬,都被他一口迴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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