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陽渙散的眼神漸漸收攏來,她怔怔盯著眼前的白色大門,額頭布滿細細汗水,臉上泛出淡淡卡白。舒陽閉上眼睛,靠著牆壁深深吸了口氣。睜開眼,穩步向盡頭處的房間走去。

    怎麽這麽慢!

    那個高大魁梧長相並不難看的男人看著舒陽說,十分鍾後去手術室做個小手術!

    舒陽楞了一下,麵無表情的看著他說,不是輸血嗎?為什麽要做手術?

    男人瞪著舒陽,你知不知道你存在的意義?你姐姐現在有事,你必須為她做個手術!

    舒陽毫不畏懼的看著眼前西裝革履的男人冷冷的說,必須?

    男人發出悶悶的哼聲說,怎麽?這詞用錯了?你算什麽東西?要不是嵐嵐,你怎麽會來到這個世上!你當然有義務為她做任何事!

    舒陽是同情舒嵐的。從第一次見舒嵐流鼻血時,從八年前在車上見舒嵐大哭時。她認為舒嵐很可憐,很小的時候就開始承受病痛的折磨。因為生病,舒嵐不得不把她最愛的長頭發給剪短了。她在家的時候曾見過舒嵐看著她的長發發呆的模樣。

    她,到底怎麽了?

    舒陽微微皺了皺眉頭。

    男人額角的青筋又一次突兀起來,他大聲對舒陽吼著,你該叫她什麽?她是誰?

    舒陽無奈的別過頭去,沒有說話。男人上前還想說些什麽的時候一個護士走了進來說,張醫生說,人如果到了就立即去手術室,他已經做好準備在裏麵等著了!

    男人忍住心裏的火氣對護士說,人剛到,你帶她去吧!

    換好衣服進了手術室。醫生示意舒陽趴在手術台上。

    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背脊,醫生輕聲說,不要緊張!隻是一個小手術!十來分鍾就好了!

    舒陽點了點頭。她對醫院的恐懼,對穿白大褂的人的恐懼,並沒有隨著年齡的增長而有多大好轉。雖然從容許多,卻還是避免不了緊張。除了為舒嵐,她從沒進過醫院,偶爾感冒也隻是去藥店買些藥。

    的確是很小的手術,連麻藥也不需要。當粗大的針頭穿入舒陽的脊椎腔時,她痛得狠狠閉上眼睛,死死咬住嘴唇,雙手緊緊抓住床單。再一次,舒陽以為自己要死掉了。

    腦海中浮現的全是陪伴她十多年的哥哥,那個叫做魏舒遠的男子。

    明明不受歡迎卻還不知道怎樣討好人的舒陽總是跟爸爸產生衝突。不知道具體年紀,反正那時候還很小。

    那天吃飯的時候不小心摔碎碗的舒陽第一次惹惱了向來對她很嚴厲的爸爸。那個男人對她大吼大叫,仿佛要發泄長久以來積蓄的所有怨恨。看著舒陽不明所裏卻毫不畏懼盯著他看的眼神,男人終於徹底被激怒了。他從餐桌的一頭向舒陽走過來,高高舉起手狠狠向舒陽的臉上打去。巴掌落下時,屋子裏寂靜了。高大的男人幾乎用盡了全力,打的卻是他心愛兒子的臉。

    爸爸!你幹嘛那麽生氣!前天早晨舒嵐打碎了一個杯子,你一點都沒責備她,反倒擔心她是不是被玻璃碎片劃傷了!今天怎麽為了一個碗就要打舒陽?

    舒遠直直的看著爸爸,臉上赫然起了紅色的印子。

    舒遠!

    媽媽快步走了過來,蹲在舒遠身旁掰過他的臉仔細瞧著。

    男人看著舒遠,將雙手插在腰上,轉頭看了看別處,將火氣強壓下去後又轉頭看著舒遠說,舒遠。你知不知道你在幹什麽?你在頂撞爸爸!你從來都是很聽話的,今天怎麽會頂撞我?

    舒遠看著爸爸,急促的唿吸使他身體微微抖動著,他看著眼前的男人說,我不知道我在幹什麽。我隻知道舒陽跟舒嵐一樣,都是我妹妹!我不要她們遭到不平等的對待!

    後來舒遠因為她被罰站了整整一個下午。

    當她從茶幾上偷偷拿了個蘋果悄悄塞給舒遠時。舒遠伸出手弄了弄舒陽毛戎戎的頭發,笑著說,你可真是個麻煩的家夥!以後要學會講好聽的話才行啊!

    兩個孩子就那樣站在安靜的書房裏。陽光透過明亮的窗戶灑在他們身上,兩個稚嫩的臉龐露出歡快的笑容。

    從那時起,大她三歲的舒遠總是保護著她,那個被他們叫做爸爸的男人也因為舒遠再沒有對舒陽動過粗。舒陽第一次挨他耳光是在舒遠去英國以後,她跟以往一樣口無遮攔,卻忘了身邊已沒了再保護她的人,那一耳光似乎將舒陽打醒了。那一耳光清楚的提醒著她,哥哥已經不在身邊了。

    舒陽緊閉著眼睛,看見了舒遠溫文爾雅的笑容。完整的,然後破碎。舒陽的心狠狠疼了起來。

    手術台上方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響,張醫生將針頭拔掉說,好了!基本沒什麽事了,但還是休息兩天為好!

    舒陽緩緩睜開眼睛,清澈的眼眸裏幹淨的沒有淚水。

    因為她的身體是舒嵐健康的保障,所以她必須得健健康康不能有絲毫閃失。理所當然的,小小手術後她被接迴了家,她將與舒嵐一樣照著營養師精心研製的食譜進食。

    送她迴家的隻有司機一個人,爸爸媽媽都陪在病重的舒嵐身邊。

    舒陽一個人走進空蕩蕩的大房子。看著通往臥室樓梯上鋪的紅紅地毯,想起年幼時匆忙中掉的那雙毛茸茸的小拖鞋。看著寬大的牛皮沙發,想起舒遠的音容笑貌。她友善的對幹著活的傭人笑笑,傭人驚慌又尷尬的也對她笑笑。不是不喜歡魏家的三小姐,隻是因為她父親從沒拿她當女兒看待。曾經有一個打掃衛生的張嫂看三小姐可憐就偷偷陪她玩,卻在教她如何討好她父親時被她父親發現,然後張嫂被開除了,三小姐也挨了罵。從此,與魏老板息息相關的人物基本都對舒陽保持著一定距離。魏舒遠卻因為身份特殊是個唯獨的例外。

    上了樓梯迴到自己房間,打開燈,一切都保持著原來的樣子。舒陽走到窗前,緩緩坐在木質地板上,後背脊椎尾骨的地方漸漸有不適的疼痛感傳來。她將窗簾掀開一小部分,窗外的萬家燈火明亮得很柔和。穿淺藍牛仔褲的雙腿盤在一起,露出白皙的腳丫子,黑色v領短袖t恤恰到好處的裹在舒陽身上。

    安靜的房間裏突然響起了歡快的手機鈴聲,舒陽拿起手機一看,立即接了電話。

    hello!

    她笑著對著電話說。

    電話那端傳來男生溫柔的笑聲,還沒睡啊?

    已經睡啦,可是被你的電話吵醒了!

    舒陽忍住笑容嚴肅的說。

    這段時間我比較忙啊。你呢?闖禍沒?

    我好得不能再好了,你管好你自己吧!

    彼端的男子笑出了聲,有點慵懶的感覺,有點寵溺的味道。

    舒陽也輕輕笑著,她伸長腿想換個姿勢,卻在突然的動作下加劇了脊椎的疼痛感,於是忍不住失聲叫到,啊!天啦!

    怎麽了?

    舒遠在電話那頭緊張的問到。舒陽伸手扶住腰緩緩將腿伸直,緊皺著眉頭沒有出聲。

    喂!

    ……

    舒陽!燕舒陽!

    舒遠被突然的靜默嚇了一大跳。

    嗯?

    舒陽舒展開眉頭說,什麽事?

    你在幹嘛啊?

    舒遠嚴肅的責備她。

    我?沒幹嘛啊。

    舒陽若無其事的迴答。

    那你剛剛叫什麽?

    剛剛?有嗎?沒有啊!你聽誰叫了?

    ……

    彼端沒有迴應。

    哈哈!

    舒陽大笑出聲來說,你還是那麽笨啊!類似的遊戲玩了無數次,居然還會被我騙!

    ……

    電話那端還是沒有聲音。沉默十來秒,舒陽試探性的開口,哥。

    舒陽!

    舒遠生氣的叫到。

    噢!

    這次終於聽到她乖乖的應答聲了。

    以後不許再跟我開這種玩笑!

    噢,可是……什麽?

    為什麽不許啊,我們以前不玩得好好的嗎?突然禁止。會不習慣耶,嘿嘿。

    以前能夠看見你,現在看不見了。擔心。

    舒陽甜甜的笑著說了聲,噢!

    我還有事要忙,你早點睡覺去!

    舒遠說完就掛了電話。舒遠到英國後,每星期會給舒陽一個電話,知道她好就會迅速掛電話。可是舒遠心裏也明白,就算舒陽不好到了極點,也不會讓他知道絲毫。舒陽的堅強雖然讓他心疼卻也讓他省心,要不他也不會去了英國。所以他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學業爭取早日迴到這個過於堅強的妹妹身邊。

    掛了電話,舒陽長歎口氣平躺在地板上。迴想手術時從張醫生口中聽到的話,原來舒嵐在一星期前突然病重,舒陽的這次手術是給舒嵐移植匹配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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