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叫婉屏的丫鬟便說道:“迴娘子,明王爺是咱們殿下的大哥,不知為何,一直都是蒙著麵的。因此她們就說起來了……”


    季淑說道:“哦……為何蒙著麵大家都不知道麽?”


    婉屏道:“這個無人知曉。”


    正在此刻,聽得牆頭那邊有人厲聲喝道:“你們都不想活了麽?竟敢在此議論明王殿下的長相,明王殿下性子溫和愛人,是出了名的,可是咱們殿下卻不一樣,饒是咱們殿下從不過來,倘若有那些多嘴的去跟殿下說了,你們還能活嗎?殿下向來愛護明王殿下,倘若給他知道了你們在此說三道四,定要活活地打死了你們!”


    前頭那個維護明王的丫鬟便說道:“是她先說明王殿下的不是!我氣不過才如此的!”後麵那個有些理屈,卻仍說道:“誰叫你鎮日裏明王殿下長明王殿下短的?好似明王殿下是你什麽人似的,我就看不慣你那猖狂的樣兒,畢竟我們的主子還是昭王殿下,你就恨不得跑去給明王殿下捧腳似的!”


    前頭那丫鬟哭道:“姐姐你看,她還是這樣,我說明王殿下怎麽了,他人品極好,不是人人皆知的?何況明王殿下對我們家的確有恩,咱們昭王殿下也很是敬愛他,我說說他好就礙了誰的眼了?你憑什麽就說他不好!”


    那個從中調停的丫鬟就說道:“夠了!一人少說一句也就沒事了,咱們三個的主子,都是皇上賜過來的,不想著好好地一團和氣,倒自己窩裏鬥起來了!讓跨院的那個聽了,豈不是要得意死?”


    季淑挑一挑眉,不知他們所說“跨院的那個”是何方神聖,難道就是不幸的自己?


    旁邊的婉屏很是善解人意,當下說道:“娘子有所不知,皇上念我們王爺孤零零地,就賜了三個宮中的女官過來,南麵跨院的那個,是皇貴妃所賜,……皇貴妃是太子的生身母親,而方才所說的明王殿下,卻是皇後娘娘所出的。”


    季淑見她果然機靈,就問道:“說來說去,昭王呢?”


    婉屏略微猶豫,低了頭輕聲說道:“我們王爺,是嫻妃娘娘所出。”季淑心頭疑團重重,便問道:“嫻妃娘娘……哦對了,有些奇怪,皇後所生的明王為什麽不是太子?”


    86.月季:仍伴梧桐落葉風


    季淑問道:“皇後生的明王為什麽不是太子?”按照古代的帝王傳位製,多半是立嫡長子為太子,既然皇後所生的是明王,理所當然就該明王是太子,除非明王大不賢或有大過錯,導致皇帝舍嫡長子選擇皇貴妃生的兒子,又或者除非是明王身故……


    季淑問罷,丫鬟道:“娘子有所不知,明王殿下先前人在南楚,才迴來不長時候兒。”季淑挑眉,問道:“就算人在南楚,也不妨礙立太子啊。”丫鬟說道:“先前殿下下落不明,因此大家都以為殿下已經……”


    季淑這才恍然,說道:“原來大家都以為明王死了?”


    丫鬟麵有難色,卻仍點了點頭。


    季淑問道:“那麽昭王呢,他怎麽也才迴來?”丫鬟說道:“昭王殿下一直人在邊關,一年到頭迴不幾次……是最近以為嫻妃娘娘病了,才趕迴來的……”季淑說道:“原來是這樣啊,我還以為他也是下落不明的呢。”聽到這裏,忽然又想起自己初次進帝京時候,在馬車裏,曾聽到外頭有人叫了一聲“三哥”。


    季淑剛想再問,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你又在問東問西的,你怎麽這麽好管閑事?”


    季淑迴頭,卻見身後人影一閃,竟是塔琳果兒,趾高氣揚地走出來,而在她身邊,卻慢慢地跟著一個個頭比她稍微高一些的少年,季淑起初覺得這少年有些奇怪,略留心看了會兒,才發現,原來這少年的腿腳竟似不大好,走起路來一跛一跛地。


    季淑一怔,卻見他打扮的華貴之極,長相也算清秀貴氣,身量有些未長開,看起來不過十四五歲,顯然是來頭非凡,卻沒想竟是個瘸子。


    少年慢慢地跟在塔琳果兒身後,此刻也看到了季淑,臉上便露出驚詫之色,對上季淑的目光,望見季淑也打量他之時,他略微一呆,情不自禁地頭看了看自己的腿,繼而卻又飛快抬起頭來,麵上作出一副渾然不在乎的神情。


    季淑見塔琳果兒出現,微微一笑,道:“不過是閑著無事罷了。”塔琳果兒走過來,狠狠地瞪了季淑一眼,又迴頭看身後少年,說道:“阿寧,這就是阿狼哥哥帶迴來的那個來曆不明的女人了。”


    叫“阿寧”的少年慢慢地走過來,他走得慢的話,不仔細看就也看不出是個跛子來,他自己似也知道如此,走得極為仔細緩慢。


    季淑抬頭望著阿寧,才問道:“這位公子是?”身後的丫鬟們卻在這少年來到之時行禮下去,幾乎與此同時,口稱道:“參見寧王殿下。”


    季淑一驚,沒想到這跛足的少年竟是寧王。


    塔琳果兒看向季淑,嘴巴撇著,卻說道:“哼!阿寧,你要留神,這女人是個狐狸精,會媚術!你別中了她的法術!”


    季淑噗地一笑,道:“小妹妹,你說得有模有樣地,莫非你曾中過我的法術?”


    塔琳果兒厭惡說道:“我不曾,可是阿狼哥哥就中了,不然的話,怎麽會連我的話都不聽了?”


    季淑說道:“以前他都聽的麽?”


    塔琳果兒說道:“那可不是!”說著就又惡狠狠地望著季淑。


    旁邊阿寧看著兩人對話,那目光就隻在季淑身上看來看去,片刻之後,問說道:“真的是三哥主動帶你迴來的麽?”


    季淑聽他叫“三哥”,心頭略歎,想道:“真是說到曹操曹操就到,沒想到他就是那日那個攔路之人,怪道聲音有些熟悉,寧王殿下?難道是老四?也不知道他們這裏幾個王爺……”


    當下季淑便看向“阿寧”,說道:“四殿下?”


    塔琳果兒皺眉,嫌棄道:“見了阿寧也不行禮,又來問東問西,真是無禮!”


    阿寧下巴揚起,道:“是了,你不知道,帶你迴來的昭王殿下是我三哥,不知者不怪罪,嗯,以後你叫我阿寧就行了。”他裝出一副瀟灑自如、滿不在乎地模樣來,最後甚至“淡然”笑了笑,可惜笑裏頭更有幾分僵硬。


    季淑望見他的手垂在腰間,微微地竟有些顫,大概是因為緊張,不由地在心中暗笑,覺得這少年還算可愛。


    塔琳果兒說道:“阿寧!她不過是個隻會勾引阿狼哥哥地無恥女人,怎麽可以直唿你的名字!”


    寧王怔了怔,季淑說道:“我本來可以當個不太無恥的人的,怎奈你居然沒有讓你阿狼哥哥聽你的話,我可記得清楚,你當日離開之時,說的很確定你阿狼哥哥會聽話的,怎麽自己吃了憋,不檢討一下自己反隻說我?”


    塔琳果兒臉上漲紅,說道:“是你是你,是你使了壞招兒,阿狼哥哥先前不是這樣的,他很疼我什麽都聽我的,阿寧,你說是不是這樣?”


    寧王看看她,本能地想附和,又看看季淑,卻又有些說不出來。


    季淑笑著說道:“那這可不行,你得多說說你阿狼哥哥才好,怎麽能這麽見異思遷的呢?”


    正說到這裏,裏頭那院子門口唿啦啦地過來一堆人,都向著這邊看來,塔琳果兒見狀,立刻皺眉喝道:“看什麽看!”又道:“給我站住了!”


    季淑轉頭看去,卻見都是些小丫鬟打扮,望見塔琳果兒跟寧王,有的見機的快就退了迴去,有的卻來不及退開,就急忙行禮,說道:“參見四王爺,參見果小姐。”


    塔琳果兒大步走過去,說道:“方才我遠遠地聽到,你們在說什麽明王昭王的,是不是在背地裏說阿狼哥哥的壞話?”


    這幫丫鬟急忙說道:“奴婢哪裏敢。”


    寧王遠遠看了一眼,就又看季淑,季淑衝他一笑,寧王一怔,趕緊垂了頭,那白淨的麵皮上卻泛出點點紅暈。


    此刻塔琳果兒已經在那邊大聲嗬斥,兇狠霸道之態,有個丫鬟被她嚇得幾乎哭出來,寧王低聲說道:“果兒就是這樣,你不要在意。”


    季淑沒想到他居然會對自己說這話,當下說道:“沒關係的,呃……寧王殿下。”


    寧王臉上又是緩緩一紅,說道:“不用這樣,就叫我阿寧就行了。”


    季淑點點頭,說道:“阿寧……這個名字真好聽,你就叫阿寧嗎?”


    寧王搖搖頭,說道:“我叫元寧……”


    季淑沉吟道:“元寧。”


    正在這時侯,那邊塔琳果兒已經叫道:“好啊,看我不跟阿狼哥哥說,你竟敢說明王是醜八怪,你真是找死了!”


    寧王怔了怔,喃喃道:“她們真個兒在說大哥?”


    季淑說道:“阿寧,明王真的都蒙著臉嗎?”


    寧王道:“嗯,是呀,大哥自迴來後,就一直蒙著臉的。”


    季淑說道:“你可知道是為什麽?”


    她長得極美,又和顏悅色地,寧王不知不覺地就說道:“我也不知道,有一迴我問,大哥說他長得醜……”說到這裏,仿佛自知失言一般地停了話頭,忐忑看了季淑一眼。


    季淑笑道:“這話你可不能聽十分,有的人明明生的很美,偏偏極為謙虛,就說自己長得醜啦。”


    寧王眼中閃過一道光,連連點頭說道:“是了,我也覺得,大哥那麽好性子的人,又心善,怎會生得醜?不過,就算他生得醜又如何,他仍是我最敬愛的大哥。”


    季淑點點頭,說道:“正是這個理,人不可貌相嘛。”


    寧王看了季淑一眼,眼中神采奕奕地。


    那邊地上跪著的丫鬟們,有個哭做一團,嚷著饒命,其他的也個個麵如土色,寧王轉開目光,說道:“我去把果兒叫開。”季淑不置可否,寧王剛要上前,卻見院子門口人影一晃,有個纖纖影子出來。


    那人一身白衣,飄然若仙,頭上珠釵晃動,一張楚楚動人的臉,細柳眉秋水眼,神韻竟有些似上官府的蘇倩,卻比蘇倩更多一些清冷出塵地氣質。


    季淑眼前一亮,忍不住在心中讚道:“美人啊!”


    卻見那美人款款上前,見那一地丫鬟,也不惱,也不驚,緩緩地衝著塔琳果兒行了個禮,道:“苓雪見過果小姐。”又向著寧王方向行了個禮,道:“參見四殿下。”


    寧王點頭,道:“不用多禮。”塔琳果兒卻道:“你是要來替你的丫鬟說情的麽?”


    苓雪道:“我知道這丫頭的嘴碎,說了些不該說的,怎麽敢替她說情?人我也都不敢留在身邊了。”


    塔琳果兒一怔,道:“你要趕她走?”苓雪說道:“雖然是主仆一場,有些不忍,但竟敢在背地裏議論主子的,我也不敢留,既然給果小姐遇到了,那不如就讓果小姐將人帶了去,或打或攆或賣了,都成,苓雪絕不多說什麽。”


    塔琳果兒沒想到竟會如此,她不過是個意氣用事的小丫頭,哪裏知道要怎麽辦?擰眉看了一會兒,說道:“你當真這麽想的?”


    苓雪說道:“苓雪怎敢欺瞞?隻是果小姐還是不要將此事告知殿下了,殿下性子急,又愛護大殿下,怕是一怒之下,傷了這丫頭性命……她的一條賤命自是無關緊要,隻是若是給有心人知道了,反胡言亂語地編排殿下的不是,亦或者說起這事情的由頭,又扯到大殿□上去,反而不妙,因此不如息事寧人,私下裏處置了的好,殿下日後知道了,也會讚果小姐處置得當。”


    塔琳果兒正不知如何是好,一聽這個,便覺得飄飄然,就情不自禁地點點頭。


    那邊寧王本是要過去的,見狀就退迴來,小聲地對季淑說道:“你不認得對麽?這是苓雪姐姐,是個最機靈不過的人了,先前在宮裏頭,是尚服女官,很得母後的器重。”


    季淑一聽這個,就知道寧王是皇後親生的……隻是為何竟是個瘸子?當下便先按下這個疑問,說道:“你喜歡她嗎?”


    寧王一怔,看了季淑一眼,見她神色如常,就也說道:“嗯,苓雪姐姐對我不錯,我挺喜歡她的。”


    季淑點點頭,說道:“聽聞皇上賜了三個女官給昭王殿下,可見是器重他了罷?”


    寧王卻微微地搖了搖頭,說道:“除了苓雪姐姐,還有良惜跟康華姐姐,其實都是母後身邊兒的……是母後主張要送她們給三哥的。”


    季淑說道:“唔,原來是皇後器重昭王。”


    寧王不置可否,說道:“對了,說了這麽久,我也不知道你叫什麽?可以說給我知麽?”季淑笑道:“我?我叫……”說到這裏,心中幾轉。


    季淑不是沒有想過,在異國他鄉,昭王府內,她要如何立足,以什麽身份生存。


    東明權臣花醒言之女?上官府的大奶奶?說出去有人信沒有人信先不說,若是說出去,對她有什麽好?


    若是消息散得快,被人聽聞了,花醒言……或許是會來救她出去的。


    但是與此同時,另一方麵,世人會怎麽說她?


    為什麽東明的一個已嫁婦人,竟會出現在北疆王爺的府內?


    真真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以花季淑先頭的名聲,這“淫奔”的明晃晃的帽子,少不得要使勁地扣上幾頂,她自己也倒罷了,花醒言呢?


    季淑笑了笑,道:“你也知道,我是個來曆不明的人,連我自己叫什麽都忘了。”


    寧王臉上露出失望之色,道:“你不肯說麽?”季淑苦笑,道:“不是我不肯說,是難以啟齒。”寧王說道:“為何呢?”


    季淑頓了頓,才望著寧王,慢慢地問道:“你有沒有試過……從高高在上的雲端一下子跌落在泥地上的那種感覺?”


    寧王起初怔住,慢慢地卻變了臉色,雙眸定定地望著季淑,卻不言語。


    87.月季:費盡主人歌與酒


    季淑看著那邊塔琳果兒耀武揚威,丫鬟們站在身後,隻一個寧王在前,便吐一口氣,說道:“我也不知道我的命是怎麽了,原本雖然冷清些,倒也幹淨,忽然之間變作麵目全非,被欺辱受驚嚇,不過家常便飯,還能挺住,……然而誰知道,我以為是唯一依靠的,卻隻當我是可有可無的棋子,我以為是忠實可信的,實際是算計我最狠的,這宛如九霄墜地的滋味,當真一言難盡。”


    寧王眼波閃爍,道:“你……”


    季淑笑道:“你說,人活到我這個份上,是不是也算是極品了?”


    寧王看著季淑,沉默片刻,道:“是有些……不過,你休要沮喪,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或許……另有人同你一般也不一定。”


    季淑笑道:“噫,若還有人跟我這般淒慘,真要跟他喝上幾杯,就當是慶祝‘同是天涯淪落人’吧。”


    寧王也笑道:“是啊,另外,不管如何,你如今尚好好地,就別去想那些不快的,過去之事,能放他過去就罷了,總是糾纏,隻能自己越發痛苦,不如且看以後。”


    季淑說道:“以後?”


    寧王點頭,道:“我瞧三哥甚是喜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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