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昭是護院武師統領,算是外頭聘來的,加上他為人性子豁達磊落,人又聰明睿智,身手更是極為出眾的,因此在這些下仆之中頗有聲望,就算是年長的見了他,都要尊稱一聲“楚大哥”,更有的便稱“楚爺”。


    兩個仆人很是為難,卻死也不敢同楚昭動手,低聲喚道:“楚大哥?”


    楚昭見他們兩個為難,便說道:“無妨,你們來捉了我就是了,我不會還手。”


    兩個仆人一喜,卻仍舊覺得有些難為情,若是要拿的是別個也就罷了,他們的三拳兩腳,還都是楚昭教的,平日裏親親熱熱,大哥楚爺的喚,如今要反臉無情……還真有些下不了手。


    此刻季淑上前,說道:“上官直。”


    上官直方才正盯著楚昭看,此刻便又死死地望著季淑,道:“如何?”


    季淑說道:“你信你這個禽獸弟弟所說的話?”


    上官直皺眉,說道:“又如何!”


    季淑說道:“你信我跟楚昭私通?”


    上官直咬牙,隻盯著季淑。


    上官青忙道:“哥哥,你休要聽她花言巧語的,這女子水性楊花,本就不是良配,哥哥……”


    上官直吼道:“不用你多嘴!”


    上官青嚇得收聲,便看了楚昭一眼。


    上官直望著季淑,說道:“你說我信不信?你如今這幅模樣,同他在一起,莫非你還有什麽的說法?”


    季淑說道:“我的確是有。”


    上官直說道:“那麽你說!”


    季淑說道:“我說,是你這禽獸弟弟,想要逼-奸我不成,被楚昭破了好事,他反而去你跟前誣告我同楚昭,——你覺得,這種說法如何?”


    上官直驀地窒息。


    他急上前幾步,便看季淑的臉,見她臉上帶傷,眼中有淚,發髻散亂,衣裳破損,再看楚昭,衣著完好,表情自若,心頭便猛地一震。


    上官直迴頭,雙目如電看向上官青。


    上官青叫道:“哥哥!你不是相信她了罷?她是心頭恨我壞了她的好事才如此的……”


    上官直冷冷地望著上官青,緩緩地轉過頭來,同那兩個仆人說道:“你們把楚昭押下去,等候處理。此地之事,誰也不許先透露出去半分。”說著就又看上官青,眼神格外淩厲,道:“——無瀾你也聽到了麽?”


    上官青試探說道:“哥哥,你千萬不要信她所說,難道我會做出那種禽獸之事?我若是有做過,早就跑的遠遠地,難道又迴到哥哥跟前找死不成?哥哥,你不是要饒了他們罷?”


    上官直不置可否,說道:“你先出去。”


    上官青皺眉,上前一步,仍舊說道:“哥哥,這女子本就品性不佳,性子淫……”


    上官直迴身,一聲不響地,伸手出去,一巴掌甩在上官青的臉上,上官青踉蹌地向著旁邊退了開去,伸手捂住臉,心頭更是震驚非常,失聲叫道:“哥哥!”


    上官直走上前一步,伸手攥住他的領口,另一隻手捏起拳來,好似要打落,卻又未曾落下。


    上官直深吸一口氣,沉聲說道:“無瀾你給我聽好了,她再怎麽樣兒,都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不許你在人前人後說她半句不是,另外,今晚之事,你不許再對任何人說,無人知道便也罷了,若有人問起來,你隻說你嫂子在花園裏跌了一跤,被楚昭所救,除此之外,我不想聽到任何不好聽的,倘若聽到一句,我打你一棍,聽到十句,打你十棍,聽到一百句,就打你一百棍,無瀾,你聽明白了?”若熬到一百,也隻是個死人了。


    上官青咽了口唾沫,望著上官直的麵色,終於說道:“好,好,我聽哥哥的。”


    上官直右手的拳頭緩緩落下,放開,同時將上官青放開,說道:“你出去罷!”上官青鬆了口氣,後退一步,卻又問道:“那楚昭?”


    上官直說道:“我自有安排。”


    上官青無奈,便隻好先出了院子。上官直才又同那兩個仆人說道:“把楚昭押出去,先關在柴房裏頭,方才我跟二爺說的話你們都聽明白了?”


    仆人們哪個不明白?當下說道:“都聽明白了。”


    上官直說道:“極好!”


    當下兩個仆人押了楚昭出去,楚昭臨出月門,便迴頭看了季淑一眼,季淑本正想說什麽,對上他的眼神,手上一動,捏了捏那衣領,便未曾出聲。


    當下月門之內,隻剩下上官直同季淑兩個。上官直說道:“你方才說的,可是真麽?”


    季淑道:“當初你問我,那春-宮秘戲圖同我是不是有什麽關係,我沒有說出實情,你一直怪責著我。”


    上官直說道:“因此?”


    季淑說道:“因此這番,我將實情同你說明,信或者不信,你自己決斷。”


    上官直不語,抬頭看了看天空,將要到月半,那月亮,比之先前她念“月上柳梢頭”之時,圓潤了許多。


    上官直心裏淒然,說道:“你要我信麽?”


    季淑聽他聲音帶一絲冷然,便不迴答。上官直說道:“你要我信?要我當著人的麵兒,承認無瀾對你有不軌之行?——他是個禽獸一般的人,想要對自己的嫂子下手?你要我信這個?”


    季淑說道:“上官直,這是事實,是真相!”


    上官直說道:“是!”聲音陡然斬釘截鐵地,望著季淑,道,“你真當我不知道?你當我不信你所說,我信,可是我不能認!”


    季淑一皺眉,上官直說道:“無瀾再怎麽不成器,也是我上官家的子弟,他變得如此,我這個做兄長的,也不能置身事外,倘若給人知道了,無瀾對你……如此,傳了出去,太太老爺怎麽想?老太太怎麽想?宮裏頭的貴妃娘娘呢?還有相爺,無瀾可以不管不顧,任性妄為,惹出禍端不知大小,可是我不能,淑兒,……上官家就完了。”


    季淑聽到此刻,才明白過來,不由地笑了笑,道:“原來,如此……”


    上官直垂頭想了片刻,說道:“無瀾那邊不會對人多嘴,但我不會就這麽饒了他。”


    季淑說道:“你想怎麽樣?再打他一頓,罵的他狗血淋頭?好……很好……佩服的很,算是替我報了仇解了氣了。”


    上官直不迴答,隻慢慢地說道:“以後他不會再如此犯渾,倘若再有,我也就不再容情,我會……”


    “你會殺了他?”季淑淡淡一笑。


    上官直身子一抖,不再言語。


    季淑搖搖頭,說道:“不,不會的,所謂手足情深,這個大道理我怎麽忘了?‘妻子如衣服,兄弟才如手足’,衣服破了,可以換一件,手足沒了,卻不能再長出來,上官,我說的可對?”


    上官直後退一步,說道:“淑兒。”


    季淑說道:“讓我再猜一猜,你的心裏,是不是有些怪我?怪我長成這樣,怪我水性楊花,怪我品行不端,才引的你的好弟弟入了魔障?——紅顏本就是禍水,是不是?”


    上官直說道:“我沒有!”


    季淑仰頭笑了聲,說道:“算了,說這些沒用,也沒意思,若是沒有事,我要迴去睡了,對了。”她腳步停下,望著上官直,說道:“楚昭,你打算怎麽辦?”


    上官直不迴答,季淑說道:“你知道他是無辜的。”


    上官直轉過頭來,道:“你恐怕我會對楚昭不利?”


    季淑說道:“今晚若不是他,你的好弟弟就會得手,其實……”她沉吟片刻,忽地含笑看向上官直,道,“很奇怪,上官,現在我忽然有個想法,假如楚昭沒有出現,你的好弟弟真的得手了,你知道之後,會如何?”


    她走近一步,望著上官直的雙眼,說道:“上官,你是要件破衣服,還是要砍了你的手足?”


    上官直不迴答,或許,並不是不知道如何迴答,而是明知道那個答案殘酷,故而無法出口。


    他們兩人,其實都知道。


    季淑哈哈大笑,說道:“行了,逗你玩的,幸好沒有發生是不是?所以你也不用選擇,所以你可以仍舊自欺欺人的說一聲天下太平,留著你的衣服,護著你的手足……你可要好好地感謝楚昭,對不對?”


    上官直悶聲說道:“不要再提楚昭。”


    季淑說道:“為何?”上官直忽地伸手,將季淑手臂握住。


    季淑道:“你想做什麽?”上官直把季淑身上披著的那件楚昭的衫子扯下來,扔在一邊兒。


    季淑裏頭隻穿著一件抹胸,雪色的肌膚,在月光之下瑩然生光,上官直怔怔看了會兒,心中幾分悲涼,幾分隱痛。


    季淑皺眉說道:“你到底想幹什麽?”上官直不言語,隻是極快地把自己的罩衫脫下來,說道:“披著這個。”


    季淑挑了挑眉,將那罩衫接過來,看了看,說道:“你在吃醋,吃楚昭的醋?”


    上官直不言語,季淑笑笑,忽然彎腰將上官直扔掉的那件楚昭的衫子撿起來。


    上官直說道:“你做什麽?”


    季淑看了一會兒兩件截然不同的衣裳,上官直這件做工上乘,錦緞名貴,摸起來手感極好,而楚昭那件,不過是尋常的粗布黑衣,握住手中竟有幾分粗糲。


    季淑說道:“我隻是覺得,還是這件比較適合我。”她一笑,把上官直的那件衣裳往地上一扔,披了楚昭的衣裳往外就走。


    上官直身子一震,上前將季淑拉住,說道:“花季淑!”


    季淑抬頭看他,她的臉上有幾個指印,還未曾消退,上官直看到,原本的怒氣消散大半,停了停,道:“他……打過你麽?”


    夜風之中,上官直的聲音竟透出幾分溫柔,幾分疼惜來,或許隻是她的錯覺。


    季淑笑了笑,說道:“你們姓上官的,不都是喜歡打人耳光的麽?”


    上官直語塞。季淑道:“兄弟如手足,的確如此,上官你看好了,我臉上這些傷,手上也有,大概身上也有,都是你弟弟留下的,如手足是麽?我一想到他就覺得惡心,麵對你的時候,你說會怎樣?”


    上官直喚道:“淑兒。”


    季淑一時心灰意懶,說道:“我要迴去,我很累,想沐浴,想睡,不想看到你們任何一個。”


    上官直說道:“好,我送你迴去。”


    季淑道:“不必!”


    上官直握著她手臂不放,低頭將那件自己被丟棄的衫子撿起來,不由分說裹住季淑,便將她打橫抱起來。


    季淑無力掙紮,隻歎了口氣,說道:“你不要再來逼我,真的。”


    上官直垂眸看她一眼,道:“我不會的。”


    季淑閉了閉眼,道:“我該信你?”


    上官直說道:“是。”邁步出月門之時,上官直迴頭,看一眼那寂寂的葡萄架、秋千索,曾幾何時,物是人非更加事事休?


    53.牡丹:何人不愛牡丹花


    季淑說要睡,不過是托詞借口,她隻是不想再見到上官直,本能地也不想麵對那些殘破狼狽的一切。


    上官直送她迴了屋,自己叫丫鬟備了熱水,季淑始終躺著不動,上官直望著她,道:“水備好了。”


    季淑說道:“你請迴吧,不用費心了,嗯……我不送了。”


    上官直心中一沉,嘴唇動了動,終究無話,隻道:“好,你好生歇息。”


    季淑慢慢答應了聲,上官直轉身,真個自去了。


    季淑這才起身來,此刻才覺出渾身痛楚,先頭驚悸交加,魂魄也似離體,一時自察覺不到身上何處傷了、哪裏不妥。


    這功夫起身時候,才輕輕唿了聲痛,大概掙紮時候撞了腰,一陣酸痛,竟起不了身。


    夏知春曉兩個將季淑扶住,不敢貿然就問,便扶著她緩緩到那大紅牡丹雙麵繡的屏風之後。


    季淑泡了足有半個時辰,才覺得六神歸位。


    她想,倘若當時並無楚昭出現,結局究竟會如何?好似最壞的不過是再被強-暴一次,算什麽?——又不是沒有經曆過。然而心中隱隱地卻又覺得有幾分忐忑,當時那種感覺實在太過古怪,就仿佛被雷電擊中,渾身麻木不能動。


    季淑在先前常常聽說有“穿越”或者“轉世重生”這種說法,隻不過一直極為遙遠,不論到自己便隻當傳說稀奇聽看,從沒料到有朝一日真個應在自己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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