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淑點點頭,道:“爹爹也知道了?”


    花醒言說道:“嗯……皇上聽聞公主藏匿了個年輕男子在宮中,大怒之下,就要將他杖斃的。”


    季淑一呆,心中暗驚,卻問道:“那、那為何又打入天牢?”


    花醒言沉默片刻,若有所思看著季淑,說道:“淑兒,你怕他會死?”


    季淑心頭湧動,呐呐道:“爹爹,我……隻是得閑問問。”


    花醒言道:“淑兒,你對祈鳳卿仍留舊情?”


    季淑搖頭,道:“我同他已經形同陌路了,隻不過……”便把祈鳳卿在宮內聽風閣上救了自己之事同花醒言說了一遍,又道,“我並沒有答應朝陽去救人,卻覺得古怪,為什麽她叫我去求皇上,她是公主,尚且求不得皇上開恩,莫非我就成麽?”


    花醒言垂了眸子,歎道:“原來他肯舍命救你,倒是不枉先前你待他的情誼,隻是……”


    季淑說道:“隻是如何?”


    花醒言道:“隻是淑兒,此事你不可插手。”


    季淑答應,道:“爹爹,我不會插手,隻不過,我想問問,倘若我真的去求皇上,皇上會答應麽?”


    花醒言將頭轉開一邊,隻望著亭子外的花開千姿百態,片刻才說道:“淑兒,不會發生之事,便不用去想。”


    季淑咬了咬唇,見花醒言故意避而不談,就說道:“好吧,淑兒聽爹爹的。”


    花醒言點點頭,才又轉過頭來看著季淑,說道:“淑兒,今夜迴上官府罷。——我聽聞你替子正納了一房妾室?”


    季淑聽他主動提出要她迴府,心裏頭不由地一沉,卻點點頭,道:“嗯,是我昔日的丫鬟,暮歸……”說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腦中便又浮現先頭在書房內做的夢,一時之間頗為恍惚。


    花醒言道:“你如此大度,子正想必很是歡喜?”


    季淑笑道:“爹爹,天下男子,莫不是如此的,得隴望蜀,他自然很是歡喜的了,大概還樂不思蜀呢。”


    花醒言聞言,也驀地笑出,那笑容極為溫和,卻如暖陽一般,看的季淑心裏暖暖地,呆呆想道:“若是他總是這樣笑笑就好了。”


    花醒言道:“你啊,豈不是連爹爹也說進去了?”


    季淑忍不住也笑,就道:“我話還未曾說完,我下麵的一句是:隻有我爹爹除外!”


    花醒言哈哈笑了兩聲,兩人從相見到此刻,花醒言才著實開懷起來。


    季淑卻又問道:“隻不過……母親仙去,我又不在家裏,爹爹一個人……”


    花醒言淡淡一笑,眼波極為溫柔,看著季淑說道:“你還會時常迴來探望爹爹,何況,爹爹知道你好端端地,就已經心滿意足了,你方才也說過,爹爹可不是個得隴望蜀之人。”說著又是一笑。


    季淑方才那話,有幾分試探,也有幾分潛藏的建議之意……畢竟,花醒言此刻不過是個三十開外的正常男人,又如此風流倜儻,身邊兒竟沒個侍妾之類的……實在是有些……


    隻不過,倘若花醒言說自己要納妾,亦或者有諸多的“紅顏知己”,這個答案……卻更是季淑私心不想要聽聞的。


    當下季淑便不再相問。


    一陣風過,花醒言道:“起風了,迴房罷。”季淑生怕迴房後他又要去處置公事,而她也要迴去了,便道:“我不冷,要再坐一會兒。”


    花醒言似明白她的意思,便也未曾堅持,當下便又衝了杯滾茶,讓季淑握在手心裏暖著,才問道:“淑兒方才說起祈鳳卿,你是否想讓為父出麵?”


    季淑怔了一怔,垂眸說道:“我心中其實不想他就這麽……也的確曾有想讓爹爹相助的念頭,隻不過,我知道公主是不會叫他死的,方才父親不要我插手,想必也有此意。”


    花醒言微微而笑,道:“不愧是我的女兒。”


    季淑笑道:“其實我也想為難一下朝陽,誰叫她總是針對我,爹爹,她會怎麽救祈鳳卿?”


    花醒言道:“朝陽任性的很,也沒什麽心機,不過是些一哭二鬧,隻是皇上是不會因此改變主意的,除非她去求另外一人。”


    季淑問道:“是何人?”


    花醒言道:“當然是皇上最寵的那個人。”說這話的時候,眼中便透出幾分寞然,又看了季淑一眼,季淑望見花醒言的目光,心頭一動,說道:“爹爹說的那個是上官家的……”


    花醒言笑道:“是了,正是清妃,私下裏,你要喚她姑姑。”季淑心頭一轉,就猜到清妃大概是上官緯的妹子,便問道:“爹爹,皇上真的很寵愛清妃?”


    花醒言道:“她是貴妃,除了皇後,就她最得寵了,有時候她說一句話,比皇後說的都管用,隻不過皇後跟清妃素日有些不對付,朝陽平日也看清妃不順眼,倘若朝陽懂事,低聲下氣去求一求清妃,這件事就可有轉機……不過你放心罷,為父也不會叫祈鳳卿就死的,畢竟,他也曾救過我的女兒。”


    季淑低頭喝了口茶,先苦後甜,心頭上的千思萬緒,都在裏頭浮浮沉沉。


    相會的時候總是短暫,眼見天色暗了下來,上官府中也派了人來相接季淑迴去。


    季淑無奈,依依不舍地辭別了花醒言,乘車迴到上官府。入了府內,正帶著丫鬟往自己屋裏頭去,就聽到隔著院子,有人叫嚷,道:“你打死我罷了!連同肚子裏的孩子也不用要了!”聲嘶力竭的,竟像是瑤女的聲音。


    季淑一驚,那腳步就微微停下,卻聽得又一個聲音喝道:“你當我不敢麽?你這下賤無知的女人!”


    說話間,裏頭砰砰亂響,幾個丫鬟身影亂晃跑了出來,而後是瑤女厲聲叫道:“殺人了!”


    48.芍藥:折來一笑是生涯


    隻聽得上官青的聲音,叫嚷道:“你當我不敢麽?你這下賤無知的女人,素來就會在哥哥麵前告我的狀,你是有多想討好他,竟把我也不放在眼裏了?連楚昭一個下仆都知道維護我,你卻忙不迭地背後捅我一刀,你還當我是你夫君麽?我留你何用!今日便解決了你!”說話間,就聽到瑤女嚎哭幾聲,道:“殺人了,殺人了!”跌跌撞撞地奔了出來,可憐見兒的,身邊兒竟沒個丫鬟扶持。


    季淑本是隔著一段距離看著,小兩口吵架,別人最好不要幹涉,有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可是此刻,眼睜睜地看著瑤女狼狽逃出,身後上官青跳著追出來,暴跳如雷,兇猛如虎,叫道:“賤婦,你給我站住!”


    季淑跟瑤女之間本也是關係泛泛,聽聞花季淑跟她關係甚好,可是季淑心中卻沒什麽特殊感覺,何況前日瑤女來“出首”那件事,更是隱隱地透著詭異……然而此刻見這幅模樣,季淑仍舊忍不住皺了眉。


    前頭瑤女奔了出來,上官青氣勢洶洶追著,幾個丫鬟各自逃開,沒人相幫。瑤女倉皇間淚漣漣地,抬頭一看,卻見是季淑站在遠處,當下哭著叫道:“嫂子救我!”便逃了過來。


    季淑看看左右,身邊兒都是些丫鬟,個個麵露驚詫之色,而前頭上官青又咆哮如虎,瑤女跑到季淑身邊,道:“嫂子救我,二爺要殺我。”


    此刻上官青已經到了身邊,季淑便將瑤女一擋,道:“二爺,你停下,光天化日的,鬧騰的家宅不寧,你這是想幹什麽?”


    上官青自追出來開始,就早見到季淑在場,可自見了季淑,那精神頭不見收斂,卻似乎越發長了幾分,見季淑出聲,便皮笑肉不笑地,道:“嫂嫂,你無事就在屋內安穩坐著,看好戲便是了,做什麽橫插一腳出來?我鬧騰的家宅不寧?說的嫂嫂比我好多些似的……我自管教這賤婦,跟嫂嫂何幹?——就如同哥哥管教嫂嫂一般,嫂嫂這個都不明白?”


    季淑見他很是囂張,說話更是夾槍帶棒,便道:“瑤女身懷有孕,你縱然同她口角,也要有個分寸,倘若她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縱然你自己的良心給狗吃了,太太老太太跟前,你交代的起麽?”


    上官青笑道:“嫂嫂倒是關心這賤婦的很,嫂嫂怎不替自己想想,給她生下了孩子,嫂嫂的日子可更不好過呢,嫂嫂有這空閑,不如跟哥哥多……”


    季淑見他語帶下作,便喝道:“你夠了,越來越胡說八道!你這幅德性,還當自己是上官府的二爺麽?”


    上官青豎起眼睛,說道:“我是不是,大家夥兒都知道,倒是你……我給你三分顏麵,是因叫你一聲嫂嫂,你別就不知好歹以為自己可以教訓我來了,——今日我非要懲治這賤婦,你識相的就讓開,不然的話,連你一塊兒打了!”他擺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兒來,似乎欺負定了季淑身邊無人相助,定會怕了他這套。


    季淑冷笑了聲,道:“你敢對我動手?”


    上官青上前一步,那身子將要撞到季淑身上,那眼神往下一瞄,偏說道:“嫂嫂覺得我不敢……動嫂嫂麽?”


    季淑本來並沒幾分怒,此刻卻有幾分真怒,腳下一動不動,就冷冷地望著上官青,道:“你自管試試看。”


    上官青看她怒意勃發,比平日散漫之態更多幾分冷若冰霜,更別有一番美態,便有意道:“你不讓開,我便連你一塊兒打了又何妨!”他到底是個男子,身形高大,力氣上又占優勢,心中自恃這幫女子無人能同他動手,便逞起兇惡來。


    春曉夏知兩個見勢不妙,便同幾個季淑身邊兒的小丫鬟上前,將上官青攔住,叫道:“二爺!不可如此!”


    上官青一甩手,道:“都給我滾開!”把幾個丫鬟甩開,夏知閃的慢,竟給他摑了一巴掌,差點兒便跌倒,幸虧被幾個小丫鬟扶住。


    季淑氣的渾身發抖,咬牙厲聲喝道:“都給我退下,不用攔著!——我今日就看看二爺想把我怎麽樣!”


    上官青一愣,季淑盯著他,緩緩說道:“上官青,你隻管過來試試看,你今日敢動我一根手指頭,我要你死!”


    瑤女本正低聲啜泣,聽到此處,便也停了下來,呆呆地隻管看。


    夏知春曉兩個擠在一塊兒,暗暗著急,一幹小丫鬟也都驚呆了,都望著季淑同上官青兩個。


    上官青猶豫片刻,礙於眾目睽睽,他哪裏肯就龜縮?遲疑了片刻,便說道:“你要我死?好啊,我今日倒要試試看……”


    季淑站著不動,冷冷地望著上官青,上官青一咬牙,到底不敢造次,就隻伸手向著季淑身上推去,想將她推到一邊兒了事。


    正在這當兒,卻聽有人叫道:“二爺!”


    上官青手勢一停,卻見竟是個門上經常走動的小廝,此刻匆匆地上前來,湊過來近了,說道:“二爺,外麵有人急著找二爺有事。”


    上官青皺了皺眉,裝作不悅之態,道:“何人?”心中卻鬆了口氣,想道:“來的正是時候,不然的話,跟這個潑婦對上,還真的有些棘手。”


    那小廝低低說道:“是楚大哥……”


    上官青一怔,急忙說道:“好,我隨你去。”說罷,便轉頭看一眼季淑,又看看瑤女,隻對著瑤女說道:“今日算你這賤婦運氣好!”又掃季淑一眼,才轉身,大模大樣地跟著那小廝離去。


    上官青離開之後,瑤女才又垂淚,向著季淑行禮道謝,道:“嫂子,此番真個多謝嫂子相救了。”


    季淑心頭兀自氣憤,卻忍著,說道:“沒事,他也太兇惡了些,怎麽,打了你了麽?”


    瑤女說道:“不是什麽大事,素日來也經常如此,不過今日尤為……連累嫂子跟我受屈了。”


    季淑說道:“我吃點委屈不算什麽,你有身孕,還要如此受氣,怎麽了得?我看今日之事,不能就這麽算了,他今日說要殺你,改日備不住真的動手,你哪裏能抗的過他?——不如去告訴太太,讓太太決斷,就教訓他一頓也是好的。”


    瑤女說道:“不可的,……前日子,為了那件事……我向嫂子哥哥坦白,他心裏頭還有氣呢……如今我再去跟太太說,他的心結更深重了,以後越發不會給我好臉看。”


    季淑驚道:“莫非你要繼續忍氣吞聲下去?瑤女,這樣是不行的。”


    瑤女哭道:“我本來想在嫂子跟前掩著藏著,別讓嫂子笑話我看不起我,沒想到還是藏不住……如今都被人知道了,若是再鬧大些,我的臉越發沒地方擱了。”


    季淑見她竟如此軟弱,實在意外,可惜有心無力,遇上扶不起的阿鬥,又能如何?何況這是他們夫妻的事,她雖是個嫂嫂,到底也算外人而已,雖然隻為了瑤女好,說的太多,恐怕瑤女反以為她居心叵測。


    當下季淑便歎道:“罷了,你不願見太太,難道我要給你捅出去?給你們二爺知道了,他要是真個敢來找我也就罷了,怕就怕他隻把氣出在你身上。”


    瑤女拭淚,說道:“多虧嫂子體恤。”


    季淑說道:“你好好地保重身子,不管如何,你的孩兒是最要緊的。”


    瑤女說道:“我知道了。”


    此刻跟隨瑤女的丫鬟們才靠近過來,季淑想到方才這些人各自逃命,就又有幾分惱意,便嗬斥道:“你們方才都跑到哪裏去了,就眼睜睜看著你們二爺欺負你們奶奶?”


    丫鬟們不敢做聲,瑤女說道:“她們都是被二爺打罵怕了……沒有法子。”


    季淑見她此刻竟還替這些丫頭開脫,真是又氣又無奈,心想道:“我替她出頭,倒變成了惡人,如今我就像是三打白骨精裏頭的孫悟空,偏生唐僧不領情。”


    事到如今,季淑便喝道:“你們都留心著,二奶奶是有身孕的人,你們多幫著護著,二爺若是發作起來,你們就算攔不下,也要想法兒去通知太太身邊的人,太太定會替二奶奶做主,倘若二奶奶因此動了胎氣,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又能逃到哪裏去?管教一個也逃不脫!”


    丫鬟們這才戰戰兢兢,急忙遵命。而季淑說話間,遠處便又有兩個人影探頭探腦地在觀望,卻不出來。


    季淑不認得,就問說道:“那邊兩個,又是誰人?”


    瑤女身邊兒的丫鬟看了眼,快嘴說道:“迴大奶奶,那是二爺的兩個姨娘。”季淑冷笑道:“她們倒是看起熱鬧來了……”


    瑤女羞愧無地自容,垂著頭說道:“我如今是大家夥兒的笑柄了。”


    季淑如今是“恨其不幸,怒其不爭”,就歎口氣,道:“行了,你寬心,好好保養身子,生下了孩子再說,不用管那些貓七狗三的。”


    瑤女深深感謝,就被些丫鬟扶著走了。那兩個本在看熱鬧的上官青的妾室,見季淑看到她們之時,生怕惹禍上身,就也飛奔著逃走。


    季淑迴到屋內,夏知春曉兩個碎碎念地,說了若幹上官青的壞話,把上官青偷偷地罵了個體無完膚。


    季淑卻隻是一聲不吭,默默地隻是出神,兩個丫鬟見季淑不語,就也收了聲,春曉同夏知使了個眼色,便出外去了。


    片刻,季淑見夏知一人留下,想到方才之事,便問道:“夏知,被打的重麽,讓我看看。”


    夏知忙道:“不重的,奶奶放心,隻是奶奶日後要多留心,奴婢看……二爺當真是不懷好意的,奴婢吃了點兒虧不算什麽,若是奶奶受辱,可怎生是好。”


    季淑道:“他若真的動手,我自叫他吃不了兜著走……隻怕他不敢對我下手,卻拿著你們出氣,唉,讓你受委屈了。”


    夏知陪著笑,道:“奶奶別放在心上,這點兒委屈奴婢還是吃得起的。”


    季淑見她如此善解人意,便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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