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璿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沒有在身邊看見張瓊。


    她立刻從床上跳了起來,朝著外邊跑。


    剛剛把門打開,就看到了門外的張瓊,手裏還提著幾個袋子。


    「我去買了些東西,家裏也沒有材料,做不了早餐。」張瓊將袋子提了起來,然後笑道,「咱們小的時候可愛吃這家的豆漿油條了,後來你去工作了,我去上學了,很久都沒有吃到了,連味道都快不記得了。」


    張璿側身,張瓊進屋,從廚房裏邊拿出碗來將東西放了進去,然後和張璿坐在桌前。


    「剛才是不是很怕,怕唔怕跑了?」張瓊笑著問她。


    張璿沒有說話。


    「放心吧,我跑不了了,門外有個人守了一晚上,我就算有翅膀也飛不出去。」


    張璿不用想也知道是誰。


    她走到外邊,果然看見喬司靠在牆上抽菸。


    「你在這裏呆了一晚上?」


    喬司將半截煙扔在地上,用腳碾碎。


    「咳……」喬司有些尷尬,「我是早上……剛來的。」


    他家媳婦兒他肯定是自己親自守著才更放心一點,所以昨天晚上他在這裏呆了一夜,時刻保持著警惕狀態,準備房間內什麽時候傳來不對的聲音,他就衝進來。


    張璿才不信他的鬼話,一晚上睡覺沒睡覺,全都寫在臉上了。


    「來吃飯吧。」張璿把喬司拉了進來。


    喬司也是真的餓了,昨天晚上他還是靠讓小弟去買一桶泡麵這麽撐過來的。


    還好張瓊買的多,足夠他吃了。


    飯後,張璿又帶著張瓊去他們的新家轉了一圈。


    「其實這個房子,我一開始就是為了轉移你們的注意力才買的,而不是說我有多孝順。」


    這個張璿當然也知道,如果她夠孝順的話,也不會讓自己的母親來給自己頂什麽罪之類的不是?


    「其實現在想想也好,這個房子我給他們買了,以後我不在了,這個房子所值的價錢也足夠他們過一陣子了。」


    然而張璿隻能很不好意思地打擊她:「刑緝局會查你名下資產,如果這個房子是你走私毒品得來的話,是要沒收的。」


    張瓊愣了一下,隨後瞭然。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似乎也沒有什麽辦法了,看來我隻能對不住父母了。」


    張璿依舊沉默。


    在如今這樣的張瓊麵前,似乎說什麽都是一種殘忍。


    傍晚十分,張璿帶著張瓊迴了京城,還一併邀請了張瓊媽讓她們見麵。


    和張瓊的淡定相比起來,張瓊媽似乎才是會死的那一個。


    果然,在張瓊說出讓張瓊媽停止上訴的要求之後,張瓊媽愣了,甚至還狠狠在張瓊肩膀上捶了一拳。


    張瓊麵不改色地微笑。


    「你就這麽沒良心?你就一點兒都沒想說我和你爸會怎麽辦?我們就你這麽一個女兒,你現在竟然連救都不讓我們救你?」張瓊媽已經哭得說不出話來,每個字都仿佛是從嗓子裏邊生生擠出來的,伴隨著破碎的哽咽聲。


    「因為努力是沒有意義的,律師費很貴,訴訟費很貴,我也沒為你們做過什麽,這筆錢就留下來給你們養老吧。」張瓊看著父親,「爸,以後的日子,可能就要您和我媽相互扶持了,我幫不了您二位什麽了。」


    張瓊爸的眼睛也酸了。


    張璿以為張瓊媽還要對自己鬧什麽,但是明顯她已經沒有這個經歷了。


    從昨天張瓊宣判之後,她著急暈倒,到現在仿佛蒼老了不止十歲。


    以往的尖酸刻薄再也沒有在她的臉上出現,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灰,一種絕望的臉色。


    氣氛很沉重。


    一頓飯吃了好幾個小時,隻是桌子上精緻的菜餚誰也沒有動。


    張瓊媽似乎正在強迫自己去接受張瓊就要離開的這個事實。


    「我要上訴。」張瓊媽最後還是堅持自己的想法。


    她問過律師了,隻有「死刑立即執行」是真正意義上的死刑,「死刑緩期兩年執行」這樣的判決最後都死不了,她一定要為張璿爭取改判的機會。


    張瓊也不知道該用什麽樣的說辭再去勸慰自己的母親了。


    饒是誰也無法阻擋一個母親想要為自己的女兒做什麽的這份心意。


    其實張瓊媽現在有些後悔,如果前些日子她日張瓊認罪就好了,她已經這麽一大把年紀了,半截身子入了土,早死晚死都是死,但是張瓊還那麽年輕,還有一輩子可以慢慢生活。


    張璿知道每一個母親都深愛自己的孩子,願意為自己的孩子付出一切乃至生命,張瓊媽的尖酸刻薄是針對外人的,但是對於張瓊,她自己的親生女兒,她永遠採取的都是最為寬容的態度。


    在張瓊媽的悲愴的哭聲中,張瓊上了刑緝局的車。


    她最後看了一眼爸媽,然後是張璿和喬司。


    張璿覺得她那複雜的一眼中,似乎包含著千萬種感情。


    看向喬司的時候,她的眼中有些奇異的亮光,仿佛是看到雨露的幹枯枝葉最後展露出來的嬌嫩姿態,讓人更加覺得心疼與憐惜。


    她張了張嘴,但是什麽都沒說,千言萬語化作了一縷嘆息融於風中。


    刑緝局的車漸行漸遠,直至不見,就像是張瓊那個人的身影,在這個世界上慢慢消弭。


    不出意料,最高法院以張瓊作案贓物數額巨大駁迴了上訴維持原判。


    張瓊得到結果的時候,並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仿佛她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來接受這最壞的結果。


    「什麽時候執行?」張瓊的語調很平靜。


    「一個星期以後。」夏茵言語中的情緒起伏都要比張瓊多一點。


    「好的。」


    兩個字一出,張瓊不再言語。


    最後一天,張瓊收到了衣服,是她的舊衣,她以前最喜歡的那一套。


    慢慢換上,然後梳理頭髮,化妝。


    她的化妝技術真的很好,在化妝品的遮擋下,難看的臉色再也不復。美艷的哪裏像是一個即將赴死的人。


    早上七點,她被幾名女警帶出了刑緝局。


    天色大亮,朝陽升起,光芒萬丈。


    橘紅色和天藍色結合起來,很美的畫麵。


    張瓊駐足看了很長時間。


    數十名女警在院中立正,敬禮,做最後的送別。


    這樣的場景張瓊以前隻在新聞和電視上見過,但是想不到,會有一天輪到自己身上。


    張璿等人站在外邊,看著她慢慢走出來。


    腳鐐的「嘩嘩」聲似乎在訴說著生命的重量。


    按照規定,他們隻能在這裏送別張瓊,不能再跟著去別處了。


    「媽,以後好好照顧自己。」


    張瓊媽泣不成聲,若不是張瓊爸一直扶著她,怕是早就癱倒在地了。


    「姐夫,我姐姐是個好人,你要好好對她。」這話是她對喬司說的。


    「嗯。」喬司點頭,很鄭重。


    張瓊的目光從在場之人身上一一掠過,其實按照命運原來的軌跡,她本不應該和這些層麵的人有交集,她們一個個光鮮亮麗風生水起,她卻落得如今這麽一個悲哀的下場。


    她一直都不相信命運,但是現在,他不得不承認,有的時候從一出生開始,似乎就冥冥中註定了結局。


    張瓊最後上車的時候,張瓊媽追著車跑了好幾十米,最後摔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所有人在麵對死亡的時候,心情都會很沉重。


    他們不知道最後是在哪裏執行的,他們隻是在一個小時候,收到了法醫送來的死亡確認的鑑定。


    吹來一陣風,將張璿的頭髮吹氣,半數擋在了臉上,透過她的髮絲,喬司看到了她紅了的眼眶。


    「喬司,縱使她罪大惡極,現在我還是有些心疼難過,還有些可惜。」


    如果不走上這條路的話,張瓊會有一個平穩的未來。


    喬司摟住了她的肩膀,張璿反手抱住她。


    「想想你的同事,想想其他深受毒品所害的人,你就會知道她的一切都是罪有應得。」喬司的語氣是罕見的凝重,「就算沒有你,還會有很多人去處理張瓊這個事情,她最後的結局都會是這樣。因為她一開始就違背了法律和正義,就不會註定她有什麽好結局。」


    道理說起來總是簡單,有的時候就是聽的了很多道理,但是還是無法控製好情緒。


    畢竟理性和感性,本來就是兩種相關但是又獨立的東西。


    「你的工作就是這樣,註定某種時刻你要大義滅親,你將家國大義放在第一位,就證明你一開始就摒棄了徇私枉法這個想法。張瓊已經是一個成年人,她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張璿聽進去了他的話,但是卻沒有言語,隻是反手緊緊抱住他。


    「喬司,我們去南極吧。」半晌,她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喬司嚇了一大跳。


    她不是一直都不同意嗎?現在這是抽了什麽瘋?


    隻是張瓊離開讓張璿覺得,人的這一輩子其實真的很短暫,他們都在為了自己的夢想而奮鬥。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麽不趁著現在有時間、有機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呢?


    喬司是她的愛人,他想去哪裏,她都應該陪著他的不是嗎?


    喬司可以陪著她奔波查案,她也應該陪著他放肆享受,這才是身為夫妻還有的最好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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