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向庭直接朝著她們走了過來,開口問道:「陳筱冉呢?」


    林汐隻是看著她,並沒有迴答。


    賀向庭一直看著她:「你說話啊!」


    林汐實在是沒有辦法開口,因為陳筱冉剛才說了,並不希望賀向庭知道。


    賀向庭又看向了安欣,安欣別開眼。


    雖然賀向庭擔心著急,但是總歸沒有失去理智。於是他立刻走到一邊的病房外邊。


    他一眼就認出了病床上的人,雖然她的頭髮沒有了。


    賀向庭推門走了進去。


    安欣看著林汐:「不是我們告訴他的。」


    林汐看著她,忽然笑了。


    安欣也笑,兩個人的笑容都很牽強。


    「其實我也希望他能知道,兩個人麵對總比一個人麵對的好。」安欣看著病房裏邊,「不管日子到底長不長,都希望她能過得好。」


    病房裏,賀向庭朝著病床走近。


    陳筱冉聽到腳步聲,睜開眼,看到是他,愣了一下。


    賀向庭走到她跟前,目光從她身上略過:「很難受是不是?」


    陳筱冉沉默。


    「剛才林汐打電話,說你流產了身體比較虛弱,現在在醫院裏……」


    「很醜是不是?」陳筱冉打斷了賀向庭的話。


    賀向庭搖頭:「你五官端正,好看著呢。」


    「沒了頭髮也好看嗎?」


    「好看。」賀向庭毫不猶豫地點頭,「不過我更在意的是你的身體。」


    「我以為你再也不會來看我了。」陳筱冉抬起一隻手捂著眼睛,「我這麽可惡,你來看我幹什麽?」


    「我捨不得。」賀向庭如是說,其實他今天打了陳筱冉一個巴掌以後就後悔了,陳筱冉剛剛流產身體還那麽虛弱,他身為一個男人怎麽就能一氣之下離開?


    這個簡直就是太不負責任的表現。


    在皇朝喝酒的時候,他還在不斷想這個事情,他甚至還用一個酒瓶子的碎片割著自己打她那隻手的手心,要不是被顧經年給攔下來的話,那隻手說不定還怎樣的的慘不忍睹。


    「賀向庭,你就是犯賤。」陳筱冉看著他的眼神很冷淡,「我都這麽對你了你還纏著不放?你可真有意思,你很缺女人麽?你有病麽?」


    賀向庭的喉結動了動,不動聲色地看著她。


    「我不喜歡你,一點兒都不喜歡你。」陳筱冉一字一頓說得無比清晰,「就算你做得再好,我也不會喜歡你。」


    「不知道你有沒有體會過這種感覺,你不喜歡的人一直纏著你,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很讓人厭惡。」


    「你厭惡我,我一直都知道。」賀向庭的聲音很艱澀。


    「那我拜託你離開好不好,我真的一見到你就煩。」陳筱冉掐了掐眉心,「不知道你為什麽喜歡我,但是承蒙厚愛,我消受不起。」


    「你生病了嗎?」賀向庭問她。


    「沒有。」陳筱冉很利索地迴答,「上次看準了一個短髮,想剪來著,但是給剪壞了,然後越修越壞。最後沒有辦法索性直接剃光了重長,結果現在就是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末了,像是怕賀向庭不信一樣,她又加了一句:「我能生什麽病,能跑能跳,能吃能喝,打不死的小強,好著呢我!」


    耳邊滴答滴答的儀器聲比陳筱冉傷人的話來的更加刺耳。


    他還沒見過一個打完孩子還沒什麽毛病的人現在躺在重症監護室還口口聲聲自己沒毛病的。


    他又不是傻。


    「拜託,你走吧。」陳筱冉揮揮手,「看在我流了一個孩子的份兒上,你讓我睡一覺。」


    陳筱冉不想再看賀向庭,因為有些話她真的越說越心虛。


    「可是我不想走。」賀向庭的語氣忽然變得很委屈,「我想陪著你。」


    陳筱冉真的就要崩潰了。


    賀向庭慢慢湊近她,然後在她病床邊彎下身子,看著她慘澹的臉色。


    他喉嚨發哽:「你說謊的技術很拙劣。」


    陳筱冉一愣。


    「我會陪著你的。」賀向庭一字一頓,「上次你拒絕了我的求婚,可是我還是不想放棄,你說我賤,我就是這麽賤,無可救藥地賤,陳筱冉,你說我怎麽辦。」


    陳筱冉深吸一口氣,腦袋又開始隱隱作痛。


    「你為什麽要這麽折騰呢?好好地和我在一起不好麽?」賀向庭握住她放在身邊的那隻手,摩挲著她的掌心,「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那句話……」


    「不可能實現。」陳筱冉接過賀向庭的話,認認真真地看著他,「不會實現的,不可能到老。」


    「可以的。」賀向庭還是很堅決。


    「我活不了那麽久。」


    「這是個很美好的約定,我還是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實現。」


    「我快死了。」


    「可以實現的。」


    「用不了多久,我就要死了。」


    「你的手很漂亮,我想一直握著不放。」


    「我說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我很快就要死了!」陳筱冉的語調揚了起來,甚至到最後還破了音。


    然而賀向庭還是一如既往的淡定:「我聽到了。」


    「所以我和你不會有未來。」陳筱冉看著天花板,努力想把手從他的手心裏邊抽出來,但是無奈他握得太緊。


    賀向庭忽然彎腰,將臉埋進她手心裏。


    「我腦袋裏有一顆腫瘤,不能摘除,它會擴散,會折磨我的神智,會毀壞我的麵容。我會因為它而麵目全非,我的身體會因為它而垮掉,我……」


    陳筱冉的話忽然頓住的,因為她感到手心一陣溫熱。


    他哭了。


    陳筱冉眼眶一酸,眼前忽然模糊了起來。


    「用不了多長時間,我就會形容枯槁,在這個世界上苟延殘喘……」陳筱冉的音調逐漸發生了變化,到後來是濃重的鼻音,她自己也聽不清自己是在說什麽。


    她隻知道賀向庭流淚了。


    陳筱冉使勁兒眨眨眼,可是不管怎麽眨,麵前還是模糊。


    然後她嗓子一噎,直接哭出了聲。


    「賀向庭,我要死了。」


    這句話賀向庭帶來了很大很大的影響,以至於他在後來一段很漫長的時光中想到陳筱冉,都會心頭髮痛,喉頭髮緊。


    她的這個語調,太無助,太絕望。


    隻是那種用盡所有的力氣掙紮,但是還是無濟於事。最後隻能留下這麽一句蒼白的陳述。


    賀向庭忽然覺得身上有些冷。


    「你走吧。」陳筱冉半晌才再次開口,「你還這麽年輕,你生命中最美好的時光,就讓我這個名字,消失吧。不管你過去怎麽銘記陳筱冉這個名字,以後,忘了吧。」


    賀向庭抬起頭看著她,眼光通紅。


    陳筱冉沒有再說話,因為她的頭又開始劇烈的疼。


    醫生說他最好不要產生太大的情緒波動,會扯到神經。


    但是她還是沒控製住。


    她不知道她自己說他的心頭血,讓他落此男兒淚。


    許久沒有聽見陳筱冉說話,賀向庭卻發現她使勁兒拽著身下的床單。


    「你怎麽了?」他立刻問。


    陳筱冉死死咬著牙關,牙齒哢哢做響,死死閉著眼睛不說一句話。


    賀向庭急忙出去叫醫生,等到再迴來的時候,陳筱冉又暈了過去。


    手術室門再次關上,賀向庭看著那亮起的燈,心情複雜。


    「知道了嗎?」背後傳來了林汐的聲音,賀向庭像是被抽幹了渾身的力氣一樣,重重靠在了牆壁上。


    「她到底怎麽了?」


    她剛才是說腦子今裏有腫瘤沒有錯,可是腫瘤一般不是都能摘除的嗎?為什麽到她這裏就不能了呢?


    「位置特殊,要是摘除的話風險太大。」安欣給他解釋,「而且她本身就很排斥摘除這個事情,過程非常痛苦,很煎熬。」


    賀向庭隻覺得心口被揪得一下子一下子地疼。


    「但是剛才我仔細想了一下。」安欣又道,「我們還沒有找國際專家會診過,說不定集思廣益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所以我想著一會兒就去聯繫世界各地的腦科專家,來給筱冉會診,看看是不是真的,希望就那麽低。」


    賀向庭眼睛一亮:「好,好,這個辦法好。」


    林汐也立刻點頭:「不錯。」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就去。」陳筱冉說著,直接迴了辦公室。


    她拿出通訊錄,從上邊翻看著電話,眼中忽然映入一人的名字。


    是啊,她怎麽就忘記他了呢。


    安欣沒有絲毫遲疑地,順著那個電話打了出去。


    那邊很快就接了起來。


    「我是安欣。」


    然後那邊就是一陣沉默,老半晌才反問:「安欣?」


    「是我。」安欣點頭,開門見山,「有個事情想要拜託你幫忙。」


    「你說。」


    「我有個朋友,腦補神經有個腫瘤,情況不太樂觀,所以我想你能不能幫我聯繫一下世界上知名專家進行一下會診,而且我記得你本人,似乎對於這方麵也頗為拿手。」


    「沒有問題,正好這幾天他們都在墨爾本開會,我立刻聯繫他們,盡快趕過去。」


    他這麽幹脆為出乎了安欣的意料。


    「謝謝。」安欣很誠摯地道歉。


    「現在你還能想到我,我覺得很榮幸。」那邊傳來了輕輕的笑聲,然後就是很認真地語調,「安欣,過得好嗎?」


    「很好,我和我老公兒子都很好。」


    那邊又是一陣沉默。


    「希望我過去的時候有幸見一下你的兒子。」


    「會的。」


    安欣掛斷電話,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可以這麽心平氣和地再和徐楚彥說話。


    果然,什麽都會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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