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卒的慘死,令守軍屯長勃然大怒。長安守軍每一個士卒皆有以一敵十的驍勇身手,彼輩理應護衛桑梓,驅逐匪寇,建功立業。


    如今卻被他們奮命守護的百姓所殺,豈能不讓人憤慨!


    於是屯長再無手下留情之念,大吼道:“蕩隊出擊!衝散彼輩,頑抗者斬盡殺絕!”


    “萬勝!”前軍五十名士卒一聲大吼。驟然發起反擊,鐵甲衝撞之下,十數名衣衫單薄的勞役直接被撞飛出去。


    長矛攢刺如林,刀刃霜飛,紅血星流。


    擁堵的勞役被打的混亂衝撞,前方勞役躲避鋒刃不得不退,後方力士卻拚命向前。


    數十人被直接斬殺,上百人被撞倒踐踏,陣型向後退卻數十步。


    在屯長身後,一名長安胥吏勸道:“這位將軍,如今叛軍雲湧,即便所向無前,殺敵數千亦難定勝勢。當務之要為謹守東市,而不在殺敵多寡。”


    屯長大怒,吼道:“戰場之中,豈有爾一胥吏插嘴餘地!某久經沙場,征戰無數!便未見過哪支烏合之眾能死戰不退,隻需衝擊之勢猛烈,所向無前,縱以少擊眾,彼輩亦將潰敗。”


    這名胥吏眉頭緊皺,對方所言誠為兵法正道不假,但並不適合如今局勢。


    這群勞役已無退路,更無組織,全憑求生乞活之意誌為戰。即便將彼輩擊潰,不出一刻,彼輩還會自發衝向前來。


    這區區百名鐵甲,能殺百人,甚至千人,但如何改對方四麵八方匯聚之勢?


    於是便說道:“某乃長安司市監文吏張既,對東市頗有了解,請帶人手前往東市組織商隊守衛大門。”


    所謂的晨鍾暮鼓,在這個時代是截然相反的。是晨鼓暮鍾。


    鼓以動眾,鍾以止眾。夜漏盡,鼓鳴即起;晝漏盡,鍾鳴則息也。


    律曰:鍾已發矣,當速歸,勿犯禁!一禁,即夜禁。鍾聲一響,街上就禁止行人,違者即為“犯夜”。


    長安東市麵積極大,必然會有大量商隊在鍾聲響起時,來不及撤出城池,留宿於東市之內。


    豪族商隊內有大量青壯與護衛,彼輩麵對精銳大軍不值一提,但聚眾守住東市大門卻並無多大困難。


    屯長想了想,身後衙役、備盜百餘名,以彼輩戰力,多十餘人不多,少十餘人亦無多大影響,便說道:“便按汝所言!若敢趁機潰逃,休怪某刀下無情,斬爾輩首級!”


    張既立即拱手,說道:“區區一群匪寇豈能敵孟侯兩萬大軍?某便任職於東市司市監,若某擅自潰逃,待平定戰亂後,將軍可前往長安東市,取某首級!”


    “張既?某已記住爾姓名,爾且去東市組織人手!”


    張既為司市監胥吏,專管東市政務,可謂對東市了如指掌。


    進入東市後,張既率先召集市肆內數戶作跨州生意的商戶。彼輩麾下皆有專司轉運的青壯勞力,若是有一支商隊留於東市,則守住東市的可能就會驟然提升一截。


    待人到齊後,張既開門見山的說道:“勞役暴亂,起因便是豪族為富不仁。彼輩攻陷之處,豪族盡皆慘死。東市一旦被勞役攻入,吾等官員尚有一線生機,爾輩豪商卻必死無疑。若爾等不欲身首異處,人財兩空,便需踴躍自救!有商隊屯留於東市者,立即詳報。”


    但人性的貪吝,讓張既頗為感慨惆悵。


    在此生死存亡時刻,豪商們還是舍不得有所損益。皆指望其他人能派出名下青壯去守住城門,奉獻他人,保全自身利益。


    張既冷笑一聲,說道:“爾等任誰也休想置身事外。若能派出商隊青壯誠佳,若是不然,爾等需親自帶刀前往大門守衛!東市商戶,無一例外!”


    話音未落,所有商戶都仿佛醍醐灌頂,瞬間就迴憶起了所有關於商隊的信息。


    爭相踴躍的說道:“張市監,某忽然記起,有支商隊本應今日傍晚出發,但領隊倏忽腹瀉,有所遷延,正留宿於店鋪之中。算時間,彼輩應該有所康複。某這便令其前去守衛大門!”


    “張市監,爾看這巧也不巧。某亦忽然記起,某麾下有支商隊亦應暮鍾響起前離去,賬房家愛犬卻正逢產崽,彼輩稍一耽誤,竟也未能離去。某這邊令商隊眾人聽君調令。”


    “這……這……爾等一個腹瀉,一個愛犬產崽!那某當如何?……說來張市監可能不信,某這商隊馬夫,竟於今日得見一三足蟾蜍!甚為驚奇,須知這世上兩腿男人遍地,這三足蟾蜍卻難得一見。其全神貫注觀賞,竟耽誤商隊出發,被困於東市。某這便去將這蟾蜍踩死,令彼輩安心守衛東市!”


    張既懶得與彼輩計較,在組織了足夠人手後,便帶人強行闖入售賣刀劍長弓之商鋪。


    有如此多的青壯強“借”兵刃,店鋪東家瑟瑟躲於一角,完全不敢出聲反對。


    但張既是個神思敏捷之人,笑著對店鋪東家說道:“還不速開文券,某為爾輸估!”


    所謂輸估,即兩稅法中針對商稅的一種。“凡貨賣奴婢、馬、牛、田宅有文券者,率錢一萬輸估四百入官,賣者三百,買者一百”。


    是官府對市場貿易做公證,從而征收的商稅。張既為文券加蓋大印,即證明這批刀劍是官府承認乃是被豪族商隊所購買。日後店鋪東家可憑此向官府舉證,令彼輩交付購資。


    略微同於印花稅。當然與後世的印花稅會稍有一些區別。


    這番舉動,令東家眼睛一亮,說道:“張市監,某在後宅仍藏有四百餘長刀,莫如亦售與諸力士?”


    在張既整合東市人力物力時,長街之外的將士卻遭遇不順。


    叛軍領袖王波親自指揮作戰,下令正麵衝擊的士卒暫停腳步,熄滅火把。


    長街的光線頓時一暗,大半長街陷入黑暗。


    隻剩下官兵前軍手中寥寥十餘隻火把,在夜幕中十分突兀。


    後方的屯長看不清前方發生何事,連忙喊道:“前軍止步,退迴中軍!”


    官兵百人手中的火把隻有數十隻,並不足以照亮整條長街。眾人又被前軍突兀的處境吸引了目光,未注意到沿著安邑、親仁兩坊的坊牆下,數百名勞役黑暗中扶著牆壁,徐徐抵近方陣兩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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