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畿才智機敏,令蓋勳大為驚歎。


    說道:“見一葉落而知秋至。伯侯有遠見萬裏之能。”


    隨後蓋勳安慰道:“莫要擔憂,雁門郡守已跟某坦言,與太原賊寇曾相約互不侵犯。雁門生民十不存一,難曆戡亂亦是實情。是故郭府君已當麵盟誓,隻要吾等願意離開雁門。雁門軍民必兩不相幫。”


    杜畿了然。


    難怪府君匆忙南下。


    郭縕亦是才能卓著之人。盟誓之言,軟硬兼顧。若蓋府君率部離開雁門,他便兩不相幫。


    那言外之意便是若是鐵騎自以為能賴在雁門,就要小心雁門軍民與太原賊寇聯手了。


    “府君真信其言?若無郭縕私下通風報信,太原賊寇必不能反應如此迅捷,數日之間便將郡境防守的滴水不漏。”


    蓋勳仰望蒼天,歎道:“某亦知曉此理。然郭府君亦是迫不得已。如伯侯所言,太原大軍數日之間便將郡境防守的滴水不漏,可謂訓練有素,精銳勁旅。吾等尚能知曉,郭府君焉能不知太原軍力如何?豈能不憂太原賊寇報複?”


    杜畿親眼所見,太原將士隊列嚴整,士卒雄烈,甲具精良,的確堪稱雄師勁旅。


    沉默了片刻,杜畿立即想到重點,說道:“太原已有防備,張賊不可促除。雁門又兩不相幫,吾等糧草去何處補給?”


    要知道四百人鐵騎,人吃馬嚼每日耗糧都是一筆巨大開銷。


    若無雁門供應,僅靠車隊中的存糧,絕對支撐不了幾天。


    蓋勳在原地踱步片刻,說道:“陛下托某以太原之事時,皆以為太原境內至少亦有一二縣城尚為漢土。及至雁門方知,太原已全境淪陷。境內豪強深受其害,必願配合吾等重奪疆土。”


    “如今吾等欲重奪太原隻有突破賊子防線,與太原境內豪強匯合。其一鼓舞豪強士氣,聚集兵丁。其二則是取豪強之糧,補給麾下鐵騎。”


    杜畿連忙勸阻,說道:“府君,萬萬不可。依某之見,太原精兵不弱於西涼悍匪。吾等若貿然出擊,恐一頭撞上銅牆鐵壁。”


    蓋勳坦言,說道:“吾非不知伯侯所言,然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陛下以太原托付於某,除奮命效死,別無他法。”


    蓋勳之言已含死誌,杜畿淚目,勸道:“府君,太原糜爛至此,與君何幹?大廈將傾,縱君奮死亦難救時局。天下烽煙四起,難以赴任者又何止府君一人?何不退迴洛陽,將實情報與朝堂,配合禁軍光複太原?”


    蓋勳慷慨雄烈,斷然拒絕,說道:“天下有戰死的蓋元固,絕無臨陣退縮的蓋元固!”


    三日後,蓋勳麾下鐵騎抵達陽曲。


    其一路未曾隱匿,大張旗鼓而來。


    是故太原大軍早在兩日前便發現其行蹤。


    張瑾征調了五百鐵騎,一千五百名步卒,整整兩千大軍與之對壘。


    兵法雲,十則圍之,五則攻之。


    以太原大軍之精銳,五倍於敵,張瑾亦無需耍什麽陰謀詭計,堂堂正正的便率領大軍出城,與蓋勳一戰。


    雙方對壘於陽曲北郊平原之上。


    蓋勳策馬而出,對太原大軍嗬斥道:“勳受天子之命而總領太原軍政事。爾等一群亂臣賊子,竟敢攔路阻截。還不速速散開,遲受天誅!”


    太原一側出列迴話的乃是田曹掾王昶,在馬上對蓋勳拱手,說道:“吾等已上表朝廷,願為代守邊疆,掃除河東匪寇。不日之後,與蓋府君便是同僚友軍。府君大可不必以匪寇相稱。”


    蓋勳初聞此事,眼中憤恨稍散,語氣不再冰冷,問道:“既是友軍,何故阻我入境?此舉與亂兵何異?”


    王昶語氣從容,氣勢卻不容人辯駁,迴道:“太原人心思定,不欲再起刀兵。故隻得將府君麾下鐵騎攔於境外。蓋府君欲入境太原自無不可,但想率軍而入,絕無可能!”


    蓋勳勃然大怒,嗬斥道:“爾等此舉乃是欲將吾把持為傀儡,任由爾等擺布。”


    一旁的張瑾出列,氣勢昂揚的迴道:“若蓋府君執意要率軍入城。便請從吾等屍首之上踏過。”


    隨後張瑾手臂高舉。


    身後兩千大軍狂唿酣吼:“戰!”


    “戰!”


    “戰!”


    聲音雄壯,仿佛雷霆響徹九霄。


    蓋勳身後鐵騎紛紛麵露驚駭。


    對方不但驍勇似西涼叛軍,軍容嚴整更遠勝西涼悍匪百倍。


    己方若直接衝擊敵陣,必然死傷慘重,絕不能勝。


    蓋勳身下戰馬受驚,翹起前蹄,就要轉身。


    慶幸蓋勳騎術高超,雙腿緊夾馬腹,才不至於被甩落馬下。


    蓋勳連扯韁繩控住戰馬,一旁的士孫瑞一個健步立於馬前,為蓋勳牽住戰馬。


    如此才令戰馬徹底安穩。


    隨後士孫瑞站於馬旁,對蓋勳勸道:“明公,今日見過太原匪寇,方知雁門太守所言非虛,其部精銳驍勇。吾等若正麵衝擊此等堂堂之陣、正正之旗,乃是兵法大忌,絕不能勝。”


    杜畿亦在一旁勸道:“府君,依某之見,能否奪迴太原,成敗不在吾等區區四百驍騎。而在於太原百姓。若對方果上表請降朝廷,必不會加害吾等。何不借機進入郡中,聯絡義士。時機成熟,再裏應外合,一舉拿下?”


    蓋勳思慮片刻,說道:“恐吾等一入太原,便被軟禁於府中,再不得自由。”


    一旁的幕僚傅巽說道:“若太原賊子果不得民心,吾等既入,必有義士能曆險克阻,聯絡吾等。若太原賊子深得民心,便是明公率精兵萬餘奪迴晉陽,亦不能久守。且明公審時度勢,如今明公不行伯侯之策,便能成功殺穿敵陣,衝入太原否?”


    傅巽乃是傅燮族人,向來與蓋勳相熟。這些話杜畿雖明了,卻不能提及,隻有傅巽可與蓋勳坦言。


    於是蓋勳對時勢了然,轉身對王昶說道:“吾等既入太原,則鐵騎便是太原一部。需由郡府供養。”


    區區四百人馬,王昶毫不在意,立即迴道:“請立營雁門邊境,陽曲供糧養之。”


    於是蓋勳轉頭,說道:“傅幹留營統領鐵騎,其餘人隨某入太原。”


    傅幹如今正當壯年,膽氣雄壯,問道:“府君何故隻留幹獨守營壘,而自己親赴險境,是某不能成大事乎?”


    蓋勳手撫傅幹後背,良言寬慰道:“彥材,非爾才幹不及。然傅南容僅餘爾一子存世,若因某之故令其香火斷絕,九泉之下有何臉麵與其相見?”


    傅燮與蓋勳齊名,以浩然正氣,享譽天下。當其死訊傳至洛陽,靈帝亦為之落淚。


    此行兇險,眾人皆不忍令其子嗣斷絕,紛紛勸阻傅幹。


    傅幹無奈,隻得領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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