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黑山匪寇是沒什麽政治遠見的。張瑞也從來沒指望張瑾這種正直軍人會給自己提什麽建設性意見。


    而他本人前世更隻是一名宅男,別說跟荀彧、曹操那種政治大家相比了,就是普通的官僚也無法相提並論。


    若說穿越到這漢末有什麽優勢,那就是比這些人多了兩千多年的見識。


    史書上煽動人心的口號太多,張瑞也不知道究竟哪個最合適如今的並州。幹脆就把自己覺得合適的都安排上。


    於是孟縣城頭各種旗幟招展,既有大漢鮮紅如火的旌旗,也有張瑞個人玄黑色的將旗,當然更多的旗幟上寫滿了蠱惑人心的標語。


    “開倉放糧,平均授田”


    “從軍入伍,免賦免稅”


    “驅逐胡虜,複我山河”


    “胡無人,漢道昌”


    雖然各種口號看起來有些雜亂,但彼此並不衝突。


    在並州淪陷,胡漢相交的太原,這種雜亂的口號居然恰到好處。


    此時的並州可謂亂做一團,活在當下的人們苦楚各不相同。張瑞亂七八糟的口號,居然都能對應到一部分人群。不得不說,亂也有亂的好處。


    大量流離失所的平民為了活命,衝著賑濟糧奔向孟縣。解決了最原始的口腹之欲後,人們開始追求更高級的需求。


    對家庭和穩定的需求產生。恰逢此時,縣裏平均授田。於是,雙方天雷勾地火,一拍即合。


    半月的時間,孟縣一改往日地廣人稀的風貌,上萬流民湧進孟縣。裴紹忙到連迴家的時間都沒有,才勉強安置了兩千多戶人家,還有數千流民露宿在縣城街頭。


    見到這種情況,張瑞暗自慶幸。幸虧有裴紹這種悲天憫人的能吏,如果靠黑山軍的人來幹這個,怕是漢軍都打上門來了,這邊安置工作還沒頭緒呢。


    另一批投奔張瑞的人就跟流離失所的農民不同了,大量北疆軍人或遵從朝廷詔令或被胡人驅趕,從雁門、九原、雲中等地撤迴內地。無時無刻不想著收複故裏,重迴家鄉。


    隻是朝廷昏聵,對胡人一再避讓,甚至朝廷詔令明示邊軍內撤。軍人們迴家之路前途暗淡。


    此時,張瑞“驅逐胡虜,複我山河”的口號,簡直像黑夜裏的明燈一樣。無數流落在太原的散兵遊勇雲集而來。


    這導致,張瑞之前的規劃一片混亂。蓋因,這麽多優秀軍人投靠,府兵兵員很快就大幅度超標。


    即便已經三次提高府兵遴選標準,府兵數量還是在短短幾天內突破千名。


    按理說,這些府兵都是自備武器鎧甲、精通軍陣的老兵,張瑞應該偷著樂才是。一開始,黑山軍上下也是這麽認為的。


    可是,當數量突破五百時,張瑾就敏銳向張瑞報告危機。如此多的前漢軍官兵匯聚一處,如果有人作梗,怕是要出大亂子。


    就在張瑾報告的當晚,就有縣裏的豪強蠱惑府兵作亂。萬幸張瑾機警、黑山軍驍勇以及張瑞的口號深得人心。叛亂沒來得及蔓延就被黑山軍聯合府兵及時扼殺。


    但府兵在鎮壓叛亂時表現出的默契配合與強悍戰力著實震驚了張瑞。張瑞甚至不敢保證自己的心腹能穩勝這群草草成軍的府兵。


    等府兵人數超過一千時,張瑞已經對自己的心腹不抱希望了。幹脆就從心腹裏挑出兩百人進府兵擔任基層軍官,同時從投靠者中挑選了兩百精銳補充心腹。


    如此全軍一千五百多人被劃分為三部。張瑞自領最精銳一部親軍,張瑾領一部五百人,剩下的五百人居然找不到合適的統帥,隻能由張瑾暫領。實力擴充之快可見一斑。


    紮根在太原孟縣的新政權迸發著蓬勃生機。但統治階層卻如履薄冰,太多的威脅隨時可能覆滅這個新生政權。


    在內有心懷鬼胎的豪強大族隨時準備掀起叛亂,大量家丁部曲龜縮在塢堡內結塢自守,對來自孟縣的命令完全無視,枕戈待旦準備暗地偷襲。


    在外有來自郡治晉陽的平叛部隊,正步步逼近。一旦戰事失利,新政權將立即夭折。


    如果新政權自身足夠強大,這些或許不足為道。


    然而事實是新政權自身都隻能算作孱弱,既無謀臣也無名將。


    來自黑山軍的嫡係中甚至連個可堪一用的將才都沒有,偌大一支部隊全靠張瑞、張瑾兩人支撐。


    張瑞還要將很大一部分精力放在內政和豪強身上,軍務方麵的壓力幾乎全壓在了張瑾肩頭。


    張瑞也知道這種情況不能持久,可是實在沒有其他辦法。


    當下,孟縣各方勢力的目光都停留在了來自晉陽的漢軍身上。


    張瑞一方作為首當其衝的對象,更是整軍備武、嚴陣以待。


    大量的基層軍官被召集在張瑞的營帳內,營帳中心掛著一幅簡易的太原地圖,是在縣衙內搜到的戰利品。


    一群粗魯的丘八圍坐在地圖前吵吵嚷嚷,爭論沒多久一個個就臉紅脖子粗,互相問候起對方的老父母來了。


    出身黑山的頭目們覺得自己是張瑞嫡係,自視甚高,總覺得比後來人高人一等。


    投奔而來的漢軍軍官都是百戰餘生的老兵,一個個能力不凡,當然也看不起黑山軍出身的草莽之徒。


    雙方關係和諧到什麽程度。如果不是大軍壓境,張瑞甚至懷疑他們能先內鬥一場。


    好在張瑾治軍甚嚴,在帥營裏,即便雙方再看彼此不順眼,也隻敢把行動停留在嘴上。


    結果就是,等張瑞剛進軍營,還沒走近帥營,就聽到一片叫罵。


    披甲帶刀的親衛掀開帳門,隨從高聲唱道:“主公到!”


    喧囂塵上的爭吵頓時沉寂,密密麻麻的軍官跳起來繃直了身子,以手捶胸吼道:“拜見主公。”


    張瑞坐到主帥的位置上,打量了一眼站滿大帳的驕兵悍將們,沒好氣的說道:“剛進軍營就聽爾等喧囂叫罵,我還以為晉陽軍打進大營了呢!”


    張瑞慵懶的斜靠在案桌上,與之對應,帳內悍將們卻身軀蹦的筆直,每一個人敢有絲毫不敬。


    正是長期以來的賞罰必信,才塑造了張瑞在軍中沒人敢挑戰的威嚴。


    除此外,張瑞也在無時無刻的想辦法塑造自己在軍人們心中的權威形象。


    而此刻麵對一眾神情緊繃的悍將們,張瑞有意顯得很從容。也沒讓他們放下軍禮,所有人就隻能保持以手捶胸的姿勢緊繃著身軀。


    時間過了良久,直到大部分軍官都已經手臂發麻,張瑞才問道:“坐下吧。哪位來告訴我在為何事爭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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