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時間:2007-11-16 7:56:01 本章字數:4685


    卻說薑維恐救兵到,先將軍器車仗,一應軍需,步兵先退,然後將馬軍斷後。細作報知鄧艾。艾笑曰:“薑維知大將軍兵到,故先退去。不必追之,追則中彼之計也。”乃令人哨探,迴報果然駱穀道狹之處,堆積柴草,準備要燒追兵。眾皆稱艾曰:“將軍真神算也!”遂遣使齎表奏聞。於是司馬昭大喜,又加賞鄧艾。卻說東吳大將軍孫綝,聽知全端、唐諮等降魏,勃然大怒,將各人家眷,盡皆斬之。吳主孫亮,時年方十六,見綝殺戮太過,心甚不然。一日出西苑,因食生梅,令黃門取蜜。須臾取至,見蜜內有鼠糞數塊,召藏吏責之。藏吏叩首曰:“臣封閉甚嚴,安有鼠糞?”亮曰:“黃門曾向爾求蜜食否?”藏吏曰:“黃門於數日前曾求蜜食,臣實不敢與。”亮指黃門曰:“此必汝怒藏吏不與爾蜜,故置糞於蜜中,以陷之也。”黃門不服。亮曰:“此事易知耳。若糞久在蜜中,則內外皆濕,若新在蜜中,則外濕內燥。”命剖視之,果然內燥,黃門服罪。亮之聰明,大抵如此。雖然聰明,卻被孫綝把持,不能主張,綝令弟威遠將軍孫據入蒼龍宿衛,武衛將軍孫恩、偏將軍孫幹、長水校尉孫闓分屯諸營。


    一日,吳主孫亮悶坐,黃門侍郎全紀在側,紀乃國舅也。亮因泣告曰:“孫綝專權妄殺,欺朕太甚;今不圖之,必為後患。”紀曰:“陛下但有用臣處,臣萬死不辭。”亮曰:“卿可隻今點起禁兵,與將軍劉丞各把城門,朕自出殺孫綝。但此事切不可令卿母知之,卿母乃綝之姊也。倘若泄漏,誤朕匪輕。”紀曰:“乞陛下草詔與臣。臨行事之時,臣將詔示眾,使綝手下人皆不敢妄動。”亮從之,即寫密詔付紀。紀受詔歸家,密告其父全尚。尚知此事,乃告妻曰:“三日內殺孫綝矣。”妻曰:“殺之是也。”口雖應之,卻私令人持書報知孫綝。綝大怒,當夜便喚弟兄四人,點起精兵,先圍大內;一麵將全尚、劉丞並其家小俱拿下。比及平明,吳主孫亮聽得宮門外金鼓大震,內侍慌入奏曰:“孫綝引兵圍了內苑。”亮大怒,指全後罵曰:“汝父兄誤我大事矣!”乃拔劍欲出。全後與侍中近臣,皆牽其衣而哭,不放亮出。孫綝先將全尚、劉丞等殺訖,然後召文武於朝內,下令曰:“主上荒淫久病,昏亂無道,不可以奉宗廟,今當廢之。汝諸文武,敢有不從者,以謀叛論!”眾皆畏俱,應曰:“願從將軍之令。”尚書桓彝大怒,從班部中挺然而出,指孫綝大罵曰:“今上乃聰明之主,汝何取出此亂言!吾寧死不從賊臣之命!”綝大怒,自拔劍斬之,即入內指吳主孫亮罵曰:“無道昏君!本當誅戮以謝天下!看先帝之麵,廢汝為會稽王,吾自選有德者立之!”叱中書郎李崇奪其璽綬,令鄧程收之。亮大哭而去。後人有詩歎曰:“亂賊誣伊尹,奸臣冒霍光。可憐聰明主,不得蒞朝堂。”


    孫綝遣宗正孫楷、中書郎董朝,往虎林迎請琅琊王孫休為君。休字子烈,乃孫權第六子也,在虎林夜夢乘龍上天,迴顧不見龍尾,失驚而覺。次日,孫楷、董朝至,拜請迴都。行至曲阿,有一老人,自稱姓幹,名休,叩頭言曰:“事久必變,願殿下速行。”休謝之。行至布塞亭,孫恩將車駕來迎。休不敢乘輦,乃坐小車而入。百官拜迎道傍,休慌忙下車答禮。孫綝出令扶起,請入大殿,升禦座即天子位。休再三謙讓,方受玉璽。文官武將朝賀已畢,大赦天下,改元永安元年;封孫綝為丞相、荊州牧;多官各有封賞;又封兄之子孫皓為烏程侯。孫綝一門五侯,皆典禁兵,權傾人主。吳主孫休,恐其內變,陽示恩寵,內實防之。綝驕橫愈甚。


    冬十二月,奉牛酒入宮上壽,吳主孫休不受,綝怒,乃以牛酒詣左將軍張布府zg飲。酒酣,乃謂布曰:“吾初廢會稽王時,人皆勸吾為君。吾為今上賢,故立之。今我上壽而見拒,是將我等閑相待。吾早晚教你看!”布聞言,唯唯而已。次日,布入宮密奏孫休。休大懼,日夜不安。數日後,孫綝遣中書郎孟宗,撥與中營所管精兵一萬五千,出屯武昌;又盡將武庫內軍器與之。於是,將軍魏邈、武衛士施朔二人密奏孫休曰:“綝調兵在外,又搬盡武庫內軍器,早晚必為變矣。”休大驚,急召張布計議。布奏曰:“老將丁奉,計略過人,能斷大事,可與議之。”休乃召奉入內,密告其事。奉奏曰:“陛下無憂。臣有一計,為國除害。”休問何計,奉曰:“來朝臘日,隻推大會群臣,召綝赴席,臣自有調遣。”休大喜。奉同魏邈、施朔掌外事,張布為內應。


    是夜,狂風大作,飛沙走石,將老樹連根拔起。天明風定,使者奉旨來請孫綝入宮赴會。孫綝方起床,平地如人推倒,心中不悅。使者十餘人,簇擁入內。家人止之曰:“一夜狂風不息,今早又無故驚倒,恐非吉兆,不可赴會。”綝曰:“吾弟兄共典禁兵,誰敢近身!倘有變動,於府中放火為號。”囑訖,升車出內。吳主孫休忙下禦座迎之,請綝高坐。酒行數巡,眾驚曰:“宮外望有火起!”綝便欲起身。休止之曰:“丞相穩便。外兵自多,何足懼哉?”言未畢,左將軍張布拔劍在手,引武士三十餘人,搶上殿來,口中厲聲而言曰:“有詔擒反賊孫綝!”綝急欲走時,早被武士擒下。綝叩頭奏曰:“願徙交州歸田裏。”休叱曰:“爾何不徙滕胤、呂據、王惇耶?”命推下斬之。於是張布牽孫綝下殿東斬訖。從者皆不敢動。布宣詔曰:“罪在孫綝一人,餘皆不問。”眾心乃安。布請孫休升五鳳樓。丁奉、魏邈、施朔等,擒孫綝兄弟至,休命盡斬於市。宗黨死者數百人,滅其三族,命軍士掘開孫峻墳墓,戮其屍首。將被害諸葛恪、滕胤、呂據、王惇等家,重建墳墓,以表其忠。其牽累流遠者,皆赦還鄉裏。丁奉等重加封賞。


    馳書報入成都。後主劉禪遣使迴賀,吳使薛珝答禮。珝自蜀中歸,吳主孫休問蜀中近日作何舉動。珝奏曰:“近日中常侍黃皓用事,公卿多阿附之。入其朝,不聞直言;經其野,民有菜色。所謂燕雀處堂,不知大廈之將焚者也。”休歎曰:“若諸葛武侯在時,何至如此乎!”於是又寫國書,教人齎入成都,說司馬昭不日篡魏,必將侵吳、蜀以示威,彼此各宜準備。薑維聽得此信,忻然上表,再議出師伐魏。時蜀漢景耀元年冬,大將軍薑維以廖化、張翼為先鋒,王含、蔣斌為左軍,蔣舒,傅僉為右軍,胡濟為合後,維與夏侯霸總中軍,共起蜀兵二十萬,拜辭後主,徑到漢中。與夏侯霸商議,當先攻取何地。霸曰:“祁山乃用武之地,可以進兵,故丞相昔日六出祁山,因他處不可出也。”維從其言,遂令三軍並望祁山進發,至穀口下寨。時鄧艾正在祁山寨中,整點隴右之兵。忽流星馬報到,說蜀兵現下三寨於穀口。艾聽知,遂登高看了,迴寨升帳,大喜曰:“不出吾之所料也!”原來鄧艾先度了地脈,故留蜀兵下寨之地;地中自祁山寨直至蜀寨,早挖了地道,待蜀兵至時,於中取事。此時薑維至穀口分作三寨,地道正在左寨之中,乃王含、蔣斌下寨之處。鄧艾喚子鄧忠,與師纂各引一萬兵,為左右衝擊;卻喚副將鄭倫,引五百掘子軍,於當夜二更,徑從地道直至左營,於帳後地下擁出。


    卻說王含、蔣斌因立寨未定,恐魏兵來劫寨,不敢解甲而寢。忽聞中軍大亂,急綽兵器上的馬時,寨外鄧忠引兵殺到。內外夾攻,王、蔣二將奮死抵敵不住,棄寨而走。薑維在帳中聽得左寨中大喊,料道有內應外合之兵,遂急上馬,立於中軍帳前,傳令曰:“如有妄動者斬!便有敵兵到營邊,休要問他,隻管以弓弩射之!”一麵傳示右營,亦不許妄動。果然魏兵十餘次衝擊,皆被射迴。隻衝殺到天明,魏兵不敢殺入。鄧艾收兵迴寨,乃歎曰:“薑維深得孔明之法!兵在夜而不驚,將聞變而不亂:真將才也!”次日,王含、蔣斌收聚敗兵,伏於大寨前請罪。維曰:“非汝等之罪,乃吾不明地脈之故也,”又撥軍馬,令二將安營訖。卻將傷死身屍,填於地道之中,以土掩之。令人下戰書單搦鄧艾來日交鋒。艾忻然應之。次日,兩軍列於祁山之前。維按武侯八陣之法,依天、地、風、雲、鳥、蛇、龍、虎之形,分布已定。鄧艾出馬,見維布成八卦,乃亦布之,左右前後,門戶一般。維持槍縱馬大叫曰:“汝效吾排八陣,亦能變陣否?”艾笑曰:“汝道此陣隻汝能布耶?吾既會布陣,豈不知變陣!”艾便勒馬入陣,令執法官把旗左右招颭,變成八八六十四個門戶;複出陣前曰:“吾變法若何?”維曰:“雖然不差,汝敢與吾八陣相圍麽?”艾曰:“有何不敢!”兩軍各依隊伍而進。艾在中軍調遣。兩軍衝突,陣法不曾錯動。薑維到中間,把旗一招,忽然變成長蛇卷地陣,將鄧艾困在垓心,四麵喊聲大震。艾不知其陣,心中大驚。蜀兵漸漸逼近,艾引眾將衝突不出。隻聽得蜀兵齊叫曰:“鄧艾早降!”艾仰天長歎曰:“我一時自逞其能,中薑維之計矣!”忽然西北角上一彪軍殺入,艾見是魏兵,遂乘勢殺出。救鄧艾者,乃司馬望也。比及救出鄧艾時,祁山九寨,皆被蜀兵所奪。艾引敗兵,退於渭水南下寨。艾謂望曰:“公何以知此陣法而救出我也?”望曰:“吾幼年遊學於荊南,曾與崔州平、石廣元為友,講論此陣。今日薑維所變者,乃長蛇卷地陣也。若他處擊之,必不可破。吾見其頭在西北,故從西北擊之,自破矣。”艾謝曰:“我雖學得陣法,實不知變法。公既知此法,來日以此法複奪祁山寨柵,如何?”望曰:“我之所學,恐瞞不過薑維。”艾曰:“來日公在陣上與他鬥陣法,我卻引一軍暗襲祁山之後。兩下混戰。可奪舊寨也。”於是令鄭倫為先鋒,艾自引軍襲山後;一麵令人下戰書,搦薑維來日鬥陣法。維批迴去訖,乃謂眾將曰:“吾受武侯所傳密書,此陣變法共三百六十五樣,按周天之數。今搦吾鬥陣法,乃班門弄斧耳!但中間必有詐謀,公等知之乎?”廖化曰:“此必賺我鬥陣法,卻引一軍襲我後也。”維笑曰:“正合我意。”即令張翼、廖化,引一萬兵去山後埋伏。


    次日,薑維盡拔九寨之兵,分布於祁山之前。司馬望引兵離了渭南,徑到祁山之前,出馬與薑維答話。維曰:“汝請吾鬥陣法,汝先布與吾看。”望布成了八卦。維笑曰:“此即吾所布八陣之法也,汝今盜襲,何足為奇!”望曰:“汝亦竊他人之法耳!”維曰:“此陣凡有幾變?”望笑曰:“吾既能布,豈不會變?此陣有九九八十一變。”維笑曰:“汝試變來。”望入陣變了數番,複出陣曰:“汝識吾變否?”維笑曰:“吾陣法按周天三百六十五變。汝乃井底之蛙,安知玄奧乎!”望自知有此變法,實不曾學全,乃勉強折辯曰:“吾不信,汝試變來。”維曰:“汝教鄧艾出來,吾當布與他看。”望曰:“鄧將軍自有良謀,不好陣法。”維大笑曰:“有何良謀!不過教汝賺吾在此布陣,他卻引兵襲吾山後耳!”望大驚,恰欲進兵混戰,被維以鞭梢一指,兩翼兵先出,殺的那魏兵棄甲拋戈,各逃性命。卻說鄧艾催督先鋒鄭倫來襲山後。倫剛轉過山角,忽然一聲炮響,鼓角喧天,伏兵殺出:為首大將。乃廖化也。二人未及答話,兩馬交處,被廖化一刀,斬鄭倫於馬下。鄧艾大驚,急勒兵退時,張翼引一軍殺到。兩下夾攻,魏兵大敗。艾舍命突出,身被四箭。奔到謂南寨時,司馬望亦到。二人商議退兵之策。望曰:“近日蜀主劉禪,寵幸中貴黃皓,日夜以酒色為樂。可用反間計召迴薑維,此危可解。”艾問眾謀士曰:“誰可入蜀交通黃皓?”言未畢,一人應聲曰:“某願往。”艾視之,乃襄陽黨均也。艾大喜,即令黨均齎金珠寶物,徑到成都結連黃皓,布散流言,說薑維怨望天子,不久投魏。於是成都人人所說皆同。黃皓奏知後主,即遣人星夜宣薑維入朝。卻說薑維連日搦戰,鄧艾堅守不出。維心中甚疑。忽使命至。詔維入朝。維不知何事,隻得班師迴朝。鄧艾、司馬望知薑維中計,遂拔渭南之兵,隨後掩殺。正是:樂毅伐齊遭間阻,嶽飛破敵被讒迴。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正文 第一百十四迴 曹髦驅車死南闕 薑維棄糧勝魏兵


    更新時間:2007-11-16 7:56:01 本章字數:4038


    卻說薑維傳令退兵,廖化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今雖有詔,未可動也。”張翼曰:“蜀人為大將軍連年動兵,皆有怨望;不如乘此得勝之時,收迴人馬,以安民心,再作良圖。”維曰:“善。”遂令各軍依法而退。命廖化、張翼斷後,以防魏兵追襲。卻說鄧艾引兵追趕,隻見前麵蜀兵旗幟整齊,人馬徐徐而退。艾歎曰:“薑維深得武侯之法也!”因此不敢追趕,勒軍迴祁山寨去了。且說薑維至成都,入見後主,問召迴之故。後主曰:“朕為卿在邊庭,久不還師,恐勞軍士,故詔卿迴朝,別無他意。”維曰:“臣已得祁山之寨,正欲收功,不期半途而廢。此必中鄧艾反間之計矣。”後主默然不語。薑維又奏曰:“臣誓討賊,以報國恩。陛下休聽小人之言,致生疑慮。”後主良久乃曰:“朕不疑卿;卿且迴漢中,俟魏國有變,再伐之可也。”薑維歎息出朝,自投漢中去訖。


    卻說黨均迴到祁山寨中,報知此事。鄧艾與司馬望曰:“君臣不和,必有內變。”就令黨均入洛陽,報知司馬昭。昭大喜,便有圖蜀之心,乃問中護軍賈充曰:“吾今伐蜀,如何?”充曰:“未可伐也。天子方疑主公,若一旦輕出,內難必作矣。舊年黃龍兩見於寧陵井中,群臣表賀,以為祥瑞;天子曰:‘非祥瑞也。龍者君象,乃上不在天,下不在田,屈於井中,是幽困之兆也。’遂作《潛龍詩》一首。詩中之意,明明道著主公。其詩曰:‘傷哉龍受困,不能躍深淵。上不飛天漢,下不見於田。蟠居於井底,鰍鱔舞其前。藏牙伏爪甲,嗟我亦同然!’”司馬昭聞之大怒,謂賈充曰:“此人欲效曹芳也!若不早圖,彼必害我。”充曰:“某願為主公早晚圖之。”時魏甘露五年夏四月,司馬昭帶劍上殿,髦起迎之。群臣皆奏曰:“大將軍功德巍巍,合為晉公,加九錫。”髦低頭不答。昭厲聲曰:“吾父子兄弟三人有大功於魏,今為晉公,得毋不宜耶?”髦乃應曰:“敢不如命?”昭曰:“《潛龍》之詩,視吾等如鰍鱔,是何禮也?”髦不能答。昭冷笑下殿,眾官凜然。髦歸後宮,召侍中王沈、尚書王經、散騎常侍王業三人,入內計議。髦泣曰:“司馬昭將懷篡逆,人所共知!朕不能坐受廢辱,卿等可助朕討之!”王經奏曰:“不可。昔魯昭公不忍季氏,敗走失國;今重權已歸司馬氏久矣,內外公卿,不顧順逆之理,阿附奸賊,非一人也。且陛下宿衛寡弱,無用命之人。陛下若不隱忍,禍莫大焉。且宜緩圖,不可造次。”髦曰:“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朕意已決,便死何懼!”言訖,即入告太後。王沈、王業謂王經曰:“事已急矣。我等不可自取滅族之禍,當往司馬公府下出首,以免一死。”經大怒曰:“主憂臣辱,主辱臣死,敢懷二心乎?”王沈、王業見經不從,徑自往報司馬昭去了。少頃,魏主曹髦出內,令護衛焦伯,聚集殿中宿衛蒼頭官僮三百餘人,鼓噪而出。髦仗劍升輦,叱左右徑出南闕。王經伏於輦前,大哭而諫曰:“今陛下領數百人伐昭,是驅羊而入虎口耳,空死無益。臣非惜命,實見事不可行也!”髦曰:“吾軍已行,卿無阻當。”遂望雲龍門而來。


    隻見賈充戎服乘馬,左有成倅,右有成濟,引數千鐵甲禁兵,呐喊殺來。髦仗劍大喝曰:“吾乃天子也!汝等突入宮庭,欲弑君耶?”禁兵見了曹髦,皆不敢動。賈充唿成濟曰:“司馬公養你何用?正為今日之事也!”濟乃綽戟在手,迴顧充曰:“當殺耶?當縛耶?”充曰:“司馬公有令;隻要死的。”成濟撚戟直奔輦前。髦大喝曰:“匹夫敢無禮乎!”言未訖,被成濟一戟刺中前胸,撞出輦來;再一戟,刃從背上透出,死於輦傍。焦伯挺槍來迎,被成濟一戟刺死。眾皆逃走。王經隨後趕來,大罵賈充曰:“逆賊安敢弑君耶!”充大怒,叱左右縛定,報知司馬昭。昭入內,見髦已死,乃佯作大驚之狀,以頭撞輦而哭,令人報知各大臣。


    時太傅司馬孚入內,見髦屍,首枕其股而哭曰:“弑陛下者,臣之罪也!”遂將髦屍用棺槨盛貯,停於偏殿之西。昭入殿中,召群臣會議。群臣皆至,獨有尚書仆射陳泰不至。昭令泰之舅尚書荀顗召之。泰大哭曰:“論者以泰比舅,今舅實不如泰也。”乃披麻帶孝而入,哭拜於靈前。昭亦佯哭而問曰:“今日之事,何法處之?”泰曰:“獨斬賈充,少可以謝天下耳。”昭沉吟良久,又問曰:“再思其次?”泰曰:“惟有進於此者,不知其次。”昭曰:“成濟大逆不道,可剮之,滅其三族。”濟大罵昭曰:“非我之罪,是賈充傳汝之命!”昭令先割其舌。濟至死叫屈不絕。弟成倅亦斬於市,盡滅三族。後人有詩歎曰:“司馬當年命賈充,弑君南闕赭袍紅。卻將成濟誅三族,隻道軍民盡耳聾。”


    昭又使人收王經全家下獄。王經正在廷尉廳下,忽見縛其母至。經叩頭大哭曰:“不孝子累及慈母矣!”母大笑曰:“人誰不死?正恐不得死所耳!以此棄命,何恨之有!”次日,王經全家皆押赴東市。王經母子含笑受刑。滿城士庶,無不垂淚。後人有詩曰:“漢初誇伏劍,漢末見王經:真烈心無異,堅剛誌更清。節如泰華重,命似鴻毛輕。母子聲名在,應同天地傾。”太傅司馬孚請以王禮葬曹髦,昭許之。賈充等勸司馬昭受魏禪,即天子位。昭曰:昔文王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故聖人稱為至德。魏武帝不肯受禪於漢,猶吾之不肯受禪於魏也。”賈充等聞言,已知司馬昭留意於子司馬炎矣,遂不複勸進。是年六月,司馬昭立常道鄉公曹璜為帝,改元景元元年。璜改名曹免,字景明。乃武帝曹操之孫,燕王曹宇之子也。奐封昭為相國、晉公,賜錢十萬、絹萬匹。其文武多官,各有封賞。早有細作報入蜀中。薑維聞司馬昭弑了曹髦,立了曹奐,喜曰:“吾今日伐魏,又有名矣。”遂發書入吳,令起兵問司馬昭弑君之罪;一麵奏準後主,起兵十五萬,車乘數千輛,皆置板箱於上;令廖化、張翼為先鋒:化取子午穀,翼取駱穀;維自取斜穀,皆要出祁山之前取齊。三路兵並起,殺奔祁山而來。時鄧艾在祁山寨中,訓練人馬,聞報蜀兵三路殺到,乃聚諸將計議。參軍王瓘曰:“吾有一計,不可明言,現寫在此,謹呈將軍台覽。”艾接來展看畢,笑曰:“此計雖妙,隻怕瞞不過薑維。”瓘曰:“某願舍命前去。”艾曰:“公誌若堅,必能成功。”遂撥五千兵與瓘。瓘連夜從斜穀迎來,正撞蜀兵前隊哨馬。瓘叫曰:“我是魏國降兵,可報與主帥。”


    哨軍報知薑維,維令攔住餘兵,隻教為首的將來見。瓘拜伏於地曰:“某乃王經之侄王瓘也。近見司馬昭弑君,將叔父一門皆戮,某痛恨入骨。今幸將軍興師問罪,故特引本部兵五千來降。願從調遣,剿除奸黨,以報叔父之恨。”維大喜,謂瓘曰:“汝既誠心來降,吾豈不誠心相待?吾軍中所患者,不過糧耳。今有糧車數千,現在川口,汝可運赴祁山。吾隻今去取祁山寨也。”瓘心中大喜,以為中計,忻然領諾。薑維曰:“汝去運糧,不必用五千人,但引三千人去,留下二千人引路,以打祁山。”瓘恐維疑惑,乃引三千兵去了。維令傅僉引二千魏兵隨征聽用。忽報夏侯霸到。霸曰:“都督何故準信王瓘之言也?吾在魏,雖不知備細,未聞王瓘是王經之侄。其中多詐,請將軍察之。”維大笑曰:“我已知王瓘之詐,故分其兵勢,將計就計而行。”霸曰:“公試言之。”維曰:“司馬昭奸雄比於曹操,既殺王經,滅其三族,安肯存親侄於關外領兵?故知其詐也。仲權之見,與我暗合。”於是薑維不出斜穀,卻令人於路暗伏,以防王瓘奸細。不旬日,果然伏兵捉得王瓘迴報鄧艾下書人來見。維問了情節,搜出私書,書中約於八月二十日,從小路運糧送歸大寨,卻教鄧艾遣兵於墵山穀中接應。維將下書人殺了,卻將書中之意,改作八月十五日,約鄧艾自率大兵,於墵山穀中接應。一麵令人扮作魏軍往魏營下書;一麵令人將現有糧車數百輛卸了糧米,裝載幹柴茅草引火之物,用青布罩之,令傅僉引二千原降魏兵,執打運糧旗號。維卻與夏侯霸各引一軍,去山穀中埋伏。令蔣舒出斜穀,廖化、張翼俱各進兵,來取祁山。卻說鄧艾得了王瓘書信,大喜,急寫迴書,今來人迴報。至八月十五日,鄧艾引五萬精兵徑往墵山穀中來,遠遠使人憑高眺探,隻見無數糧車,接連不斷,從山凹中而行。艾勒馬望之,果然皆是魏兵。左右曰:“天已昏暮,可速接應王瓘出穀口。”艾曰:“前麵山勢掩映,倘有伏兵,急難退步;隻可在此等候。”正言間,忽兩騎馬驟至,報曰:“王將軍因將糧草過界,背後人馬趕來,望早救應。”艾大驚,急催兵前進。


    時值初更,月明如晝,隻聽得山後呐喊,艾隻道王瓘在山後廝殺。徑奔過山後時,忽樹林後一彪軍撞出,為首蜀將傅僉,縱馬大叫曰:“鄧艾匹夫!已中吾主將之計,何不早早下馬受死!”艾大驚,勒迴馬便走。車上火盡著,那火便是號火。兩勢下蜀兵盡出,殺得魏兵七斷八續,但聞四下山上隻叫:“拿住鄧艾的,賞千金,封萬戶侯!”?得鄧艾棄甲丟盔,撇了坐下馬,雜在步軍之中,爬山越嶺而逃。薑維、夏侯霸隻望馬上為首的徑來擒捉,不想鄧艾步行走脫。維領得勝兵去接王瓘糧車。卻說王瓘密約鄧艾,先期將糧草車仗,整備停當,專候舉事。忽有心腹人報:“事已泄漏,鄧將軍大敗,不知性命如何。”瓘大驚,令人哨探,迴報三路兵圍殺將來,背後又見塵頭大起,四下無路。瓘叱左右令放火,盡燒糧草車輛。一霎時,火光突起,烈火燒空。灌大叫曰:“事已急矣!汝等宜死戰!”乃提兵望西殺出。背後薑維三路追趕。維隻道王瓘舍命撞迴魏國,不想反殺入漢中而去。瓘因兵少,隻恐追兵趕上,遂將棧道並各關隘盡皆燒毀。薑維恐漢中有失,遂不追鄧艾,提兵連夜抄小路來追殺王瓘。瓘被四麵蜀兵攻擊,投黑龍江而死。餘兵盡被薑維坑之。維雖然勝了鄧艾,卻折了許多糧車,又毀了棧道,乃引兵還漢中。鄧艾引部下敗兵,逃迴祁山寨內,上表請罪,自貶其職。司馬昭見艾數有大功,不忍貶之,複加厚賜。艾將原賜財物,盡分給被害將士之家。昭恐蜀兵又出,遂添兵五萬,與艾守禦。薑維連夜修了棧道,又議出師。正是:連修棧道兵連出,不伐中原死不休。未知勝負如何,且看下文分解。


    正文 第一百十五迴 詔班師後主信讒 托屯田薑維避禍


    更新時間:2007-11-16 7:56:01 本章字數:4328


    卻說蜀漢景耀五年,冬十月,大將軍薑維,差人連夜修了棧道,整頓軍糧兵器,又於漢中水路調撥船隻。俱已完備,上表奏後主曰:“臣累出戰,雖未成大功,已挫動魏人心膽。今養兵日久,不戰則懶,懶則致病。況今軍思效死,將思用命。臣如不勝,當受死罪。”後主覽表,猶豫未決。譙周出班奏曰:“臣夜觀天文,見西蜀分野,將星暗而不明。今大將軍又欲出師,此行甚是不利。陛下可降詔止之。”後主曰:“且看此行若何。果然有失,卻當阻之。”譙周再三苦諫不從,乃歸家歎息不已,遂推病不出。


    卻說薑維臨興兵,乃問廖化曰:“吾今出師,誓欲恢複中原,當先取何處?”化曰:“連年征伐,軍民不寧;兼魏有鄧艾,足智多謀,非等閑之輩:將軍強欲行難為之事,此化所以未敢專也。”維勃然大怒曰:“昔丞相六出祁山,亦為國也。吾今八次伐魏,豈為一己之私哉?今當先取洮陽。如有逆吾者必斬!”遂留廖化守漢中,自同諸將提兵三十萬,徑取洮陽而來。早有川口人報入祁山寨中。時鄧艾正與司馬望談兵,聞知此信,遂令人哨探。迴報蜀兵盡從洮陽而出。司馬望曰:“薑維多計,莫非虛取洮陽而實來取祁山乎?”鄧艾曰:“今薑維實出洮陽也。”望曰:“公何以知之?”艾曰:“向者薑維累出吾有糧之地,今洮陽無糧,維必料吾隻守祁山,不守洮陽,故徑取洮陽;如得此城,屯糧積草,結連羌人,以圖久計耳。”望曰:“若此,如之奈何?”艾曰:“可盡撤此處之兵,分為兩路去救洮陽。離洮陽二十五裏,有侯河小城,乃洮陽咽喉之地。公引一軍伏於洮陽,偃旗息鼓,大開四門,如此如此而行;我卻引一軍伏侯河,必獲大勝也。”籌畫已定,各各依計而行。隻留偏將師纂守祁山寨。


    卻說薑維令夏侯霸為前部,先引一軍徑取洮陽。霸提兵前進,將近洮陽,望見城上並無一杆旌旗,四門大開。霸心下疑惑,未敢入城,迴顧諸將曰:“莫非詐乎?”諸將曰:“眼見得是空城,隻有些小百姓,聽知大將軍兵到,盡棄城而走了。”霸未信,自縱馬於城南視之,隻見城後老小無數,皆望西北而逃。霸大喜曰:“果空城也。”遂當先殺入,餘眾隨後而進。方到甕城邊,忽然一聲炮響,城上鼓角齊鳴,旌旗遍豎,拽起吊橋。霸大驚曰:“誤中計矣!”慌欲退時,城上矢石如雨。可憐夏侯霸同五百軍,皆死於城下。後人有詩歎曰:“大膽薑維妙算長,誰知鄧艾暗提防。可憐投漢夏侯霸,頃刻城邊箭下亡。”司馬望從城內殺出,蜀兵大敗而逃。隨後薑維引接應兵到,殺退司馬望,就傍城下寨。維聞夏侯霸射死,嗟傷不已。是夜二更,鄧艾自侯河城內,暗引一軍潛地殺入蜀寨。蜀兵大亂,薑維禁止不住。城上鼓角喧天,司馬望引兵殺出。兩下夾攻,蜀兵大敗。維左衝右突,死戰得脫,退二十餘裏下寨。蜀兵兩番敗走之後,心中搖動。維與眾將曰:“勝敗乃兵家之常,今雖損兵折將,不足為憂。成敗之事,在此一舉,汝等始終勿改。如有言退者立斬。”張翼進言曰:“魏兵皆在此處,祁山必然空虛。將軍整兵與鄧艾交鋒,攻打洮陽、侯河;某引一軍取祁山。取了祁山九寨,便驅兵向長安。此為上計。”維從之,即令張翼引後軍徑取祁山。


    維自引兵到侯河搦鄧艾交戰。艾引軍出迎。兩軍對圓,二人交鋒數十餘合,不分勝負,各收兵迴寨。次日,薑維又引兵挑戰,鄧艾按兵不出。薑維令軍辱罵。鄧艾尋思曰:“蜀人被吾大殺一陣,全然不退,連日反來搦戰:必分兵去襲祁山寨也。守寨將師纂,兵少智寡,必然敗矣。吾當親往救之。”乃喚子鄧忠分付曰:“汝用心守把此處,任他搦戰,卻勿輕出。吾今夜引兵去祁山救應。”


    是夜二更,薑維正在寨中設計,忽聽得寨外喊聲震地,鼓角喧天,人報鄧艾引三千精兵夜戰。諸將欲出,維止之曰:“勿得妄動。”原來鄧艾引兵至蜀寨前哨探了一遍,乘勢去救祁山,鄧忠自入城去了。薑維喚諸將曰:“鄧艾虛作夜戰之勢,必然去救祁山寨矣。”乃喚傅僉分付曰:“汝守此寨,勿輕與敵。”囑畢,維自引三千兵來助張翼。


    卻說張翼正到祁山攻打,守寨將師纂兵少,支持不住。看看待破,忽然鄧艾兵至,衝殺了一陣,蜀兵大敗,把張翼隔在山後,絕了歸路。正慌急之間,忽聽的喊聲大震,鼓角喧天,隻見魏兵紛紛倒退。左右報曰:“大將軍薑伯約殺到!”翼乘勢驅兵相應。兩下夾攻,鄧艾折了一陣,急退上祁山寨不出。薑維令兵四麵攻圍。話分兩頭。卻說後主在成都,聽信宦官黃皓之言,又溺於酒色,不理朝政。時有大臣劉琰妻胡氏,極有顏色;因入宮朝見皇後,後留在宮中,一月方出。琰疑其妻與後主私通,乃喚帳下軍士五百人,列於前,將妻綁縛,令軍以履撻其麵數十,幾死複蘇。後主聞之大怒,令有司議劉琰罪。有司議得:“卒非撻妻之人,麵非受刑之地:合當棄市。”遂斬劉琰。自此命婦不許入朝。然一時官僚以後主荒淫,多有疑怨者。於是賢人漸退,小人日進。時右將軍閻宇,身無寸功,隻因阿附黃皓,遂得重爵;聞薑維統兵在祁山,乃說皓奏後主曰:“薑維屢戰無功,可命閻宇代之。”後主從其言,遣使齎詔,召迴薑維。維正在祁山攻打寨柵,忽一日三道詔至,宣維班師。維隻得遵命,先令洮陽兵退,次後與張翼徐徐而退。鄧艾在寨中,隻聽得一夜鼓角喧天,不知何意。至平明,人報蜀兵盡退,止留空寨。艾疑有計,不敢追襲。薑維徑到漢中,歇住人馬,自與使命入成都見後主。後主一連十日不朝。維心中疑惑。是日至東華門,遇見秘書郎郤正。維問曰:“天子召維班師,公知其故否?”正笑曰:“大將軍何尚不知?黃皓欲使閻宇立功,奏聞朝廷,發詔取迴將軍。今聞鄧艾善能用兵,因此寢其事矣。”維大怒曰:“我必殺此宦豎!”郤正止之曰:“大將軍繼武侯之事,任大職重,豈可造次?倘若天子不容,反為不美矣。”維謝曰:“先生之言是也。”次日,後主與黃皓在後園宴飲,維引數人徑入。早有人報知黃皓,皓急避於湖山之側。維至亭下,拜了後主,泣奏曰:“臣困鄧艾於祁山,陛下連降三詔,召臣迴朝,未審聖意為何?”後主默然不語。維又奏曰:“黃皓奸巧專權,乃靈帝時十常侍也。陛下近則鑒於張讓,遠則鑒於趙高。早殺此人,朝廷自然清平,中原方可恢複。”後主笑曰:“黃皓乃趨走小臣,縱使專權,亦無能為。昔者董允每切齒恨皓,朕甚怪之。卿何必介意?”維叩頭奏曰:“陛下今日不殺黃皓,禍不遠也。”後主曰:“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卿何不容一宦官耶?”令近侍於湖山之側,喚出黃皓至亭下,命拜薑維伏罪。皓哭拜維曰:“某早晚趨侍聖上而已,並不幹與國政。將軍休聽外人之言,欲殺某也。某命係於將軍,惟將軍憐之!”言罷,叩頭流涕。維忿忿而出,即往見郤正,備將此事告之。正曰:“將軍禍不遠矣。將軍若危,國家隨滅!”維曰:“先生幸教我以保國安身之策。正曰:“隴西有一去處,名曰遝中,此地極其肥壯。將軍何不效武侯屯田之事,奏知天子,前去遝中屯田?一者,得麥熟以助軍實;二者,可以盡圖隴右諸郡;三者,魏人不敢正視漢中;四者,將軍在外掌握兵權,人不能圖,可以避禍:此乃保國安身之策也,宜早行之。”維大喜,謝曰:“先生金玉之言也。”次日,薑維表奏後主,求遝中屯田,效武侯之事。後主從之。維遂還漢中,聚諸將曰:“某累出師,因糧不足,未能成功。今吾提兵八萬,往遝中種麥屯田,徐圖進取。汝等久戰勞苦,今且斂兵聚穀,退守漢中;魏兵千裏運糧,經涉山嶺,自然疲乏;疲乏必退:那時乘虛追襲。無不勝矣。”遂令胡濟守漢壽城,王含守樂城,蔣斌守漢城,蔣舒、傅僉同守關隘。分撥已畢,維自引兵八萬,來遝中種麥,以為久計。


    卻說鄧艾聞薑維在遝中屯田,於路下四十餘營,連絡不絕,如長蛇之勢。艾遂令細作相了地形,畫成圖本,具表申奏。晉公司馬昭見之,大怒曰:“薑維屢犯中原,不能剿除,是吾心腹之患也。”賈充曰:“薑維深得孔明傳授,急難退之。須得一智勇之將,往刺殺之,可免動兵之勞。”從事中郎荀顗曰:“不然。今蜀主劉禪溺於酒色,信用黃皓,大臣皆有避禍之心。薑維在遝中屯田,正避禍之計也。若令大將伐之,無有不勝,何必用刺客乎?”昭大笑曰:“此言最善。吾欲伐蜀,誰可為將?”荀顗曰:“鄧艾乃世之良材,更得鍾會為副將,大事成矣。”昭大喜曰:“此言正合吾意。”乃召鍾會入而問曰:“吾欲令汝為大將,去伐東吳,可乎?”會曰:“主公之意,本不欲伐吳,實欲伐蜀也。”昭大笑曰:“子誠識吾心也。——


    但卿往伐蜀,當用何策?”會曰:“某料主公欲伐蜀,已畫圖本在此。”昭展開視之,圖中細載一路安營下寨屯糧積草之處,從何而進,從何而退,——皆有法度。昭看了大喜曰:“真良將也!卿與鄧艾合兵取蜀,何如?”會曰:“蜀川道廣,非一路可進;當使鄧艾分兵各進,可也。”


    昭遂拜鍾會為鎮西將軍,假節鉞,都督關中人馬,調遣青、徐、兗、豫、荊、揚等處;一麵差人持節令鄧艾為征西將軍,都督關外隴上,使約期伐蜀。次日,司馬昭於朝中計議此事,前將軍鄧敦曰:“薑維屢犯中原,我兵折傷甚多,隻今守禦,尚自未保;奈何深入山川危險之地,自取禍亂耶?”昭怒曰:“吾欲興仁義之師,伐無道之主,汝安敢逆吾意!”叱武士推出斬之。須臾,呈鄧敦首級於階下。眾皆失色。昭曰:“吾自征東以來,息歇六年,治兵繕甲,皆已完備,欲伐吳、蜀久矣。今先定西蜀,乘順流之勢,水陸並進,並吞東吳;此滅豸虎取虞之道也。吾料西蜀將士,守成都者八九萬,守邊境者不過四五萬,薑維屯田者不過六七萬。今吾已令鄧艾引關外隴右之兵十餘萬,絆住薑維於遝中,使不得東顧;遣鍾會引關中精兵二三十萬,直抵駱穀,三路以襲漢中。蜀主劉禪昏暗,邊城外破,士女內震。其亡可必矣。”眾皆拜服。


    卻說鍾會受了鎮西將軍之印,起兵伐蜀。會恐機謀或泄,卻以伐吳為名,令青、兗、豫、荊、揚等五處各造大船;又遣唐諮於登、萊等州傍海之處,拘集海船。司馬昭不知其意,遂召鍾會問之曰:“子從旱路收川,何用造船耶?”會曰:“蜀若聞我兵大進,必求救於東吳也。故先布聲勢,作伐吳之狀,吳必不敢妄動。一年之內,蜀已破,船已成,而伐吳,豈不順乎?”昭大喜,選日出師。時魏景元四年秋七月初三日,鍾會出師。司馬昭送之於城外十裏方迴。西曹掾邵悌密謂司馬昭曰:“今主公遣鍾會領十萬兵伐蜀,愚料會誌大心高,不可使獨掌大權。”昭笑曰:“吾豈不知之?”悌曰:“主公既知,何不使人同領其職?”昭言無數語,使邵悌疑心頓釋。正是:方當士馬驅馳日,早識將軍跋扈心。未知其言若何,且看下文分解。


    正文 第一百十六迴 鍾會分兵漢中道 武侯顯聖定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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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卻說司馬昭謂西曹掾邵悌曰:“朝臣皆言蜀未可伐,是其心怯;若使強戰,必敗之道也。今鍾會獨建伐蜀之策,是其心不怯;心不怯,則破蜀必矣。蜀既破,則蜀人心膽已裂;敗軍之將,不可以言勇;亡國之大夫,不可以圖存。會即有異誌,蜀人安能助之乎?至若魏人得勝思歸,必不從會而反,更不足慮耳。此言乃吾與汝知之,切不可泄漏。”邵悌拜服。


    卻說鍾會下寨已畢,升帳大集諸將聽令。時有監軍衛瓘,護軍胡烈,大將田續、龐會、田章、爰青、丘建、夏侯鹹、王買、皇甫闓、句安等八十餘員。會曰:“必須一大將為先鋒,逢山開路,遇水疊橋。誰敢當之?”一人應聲曰:“某願往。”會視之,乃虎將許褚之子許儀也。眾皆曰:“非此人不可為先鋒。”會喚許儀曰:“汝乃虎體猿班之將。父子有名;今眾將亦皆保汝。汝可掛先鋒印,領五千馬軍、一千步軍,徑取漢中。兵分三路:汝領中路,出斜穀;左軍出駱穀;右軍出子午穀。此皆崎嶇山險之地,當今軍填平道路,修理橋梁,鑿山破石,勿使阻礙。如違必按軍法。”許儀受命,領兵而進。鍾會隨後提十萬餘眾,星夜起程。


    卻說鄧艾在隴西,既受伐蜀之詔,一麵令司馬望往遏羌人,又遣雍州刺史諸葛緒,天水太守王頎,隴西太守牽弘,金城太守楊欣,各調本部兵前來聽令。比及軍馬雲集,鄧艾夜作一夢:夢見登高山,望漢中,忽於腳下迸出一泉,水勢上湧。須臾驚覺,渾身汗流;遂坐而待旦,乃召護衛爰邵問之。邵素明《周易》,艾備言其夢,邵答曰:“《易》雲:山上有水曰蹇。蹇卦者:‘利西南,不利東北。’孔子雲:‘蹇利西南,往有功也;不利東北,其道窮也。’將軍此行,必然克蜀;但可惜蹇滯不能還。”艾聞言,愀然不樂。忽鍾會檄文至,約艾起兵,於漢中取齊。艾遂遣雍州刺史諸葛緒,引兵一萬五千,先斷薑維歸路;次遣天水太守王頎,引兵一萬五千,從左攻遝中;隴西太守牽弘,引一萬五千人,從右攻遝中;又遣金城太守楊欣,引一萬五千人,於甘鬆邀薑維之後。艾自引兵三萬,往來接應。卻說鍾會出師之時,有百官送出城外,旌旗蔽日,鎧甲凝霜,人強馬壯,威風凜然。人皆稱羨,惟有相國參軍劉寔,微笑不語。太尉王祥見寔冷笑,就馬上握其手而問曰:“鍾、鄧二人,此去可平蜀乎?”寔曰:“破蜀必矣。但恐皆不得還都耳。”王祥問其故,劉寔但笑而不答。祥遂不複問。


    卻說魏兵既發,早有細作入遝中報知薑維。維即具表申奏後主:“請降詔遣左車騎將軍張翼領兵守護陽安關,右車騎將軍廖化領兵守陰平橋:這二處最為要緊,若失二處,漢中不保矣。一麵當遣使入吳求救。臣一麵自起遝中之兵拒敵。”時後主改景耀六年為炎興元年,日與宦官黃皓在宮中遊樂。忽接薑維之表,即召黃皓問曰:“今魏國遣鍾會、鄧艾大起人馬,分道而來,如之奈何?”皓奏曰:“此乃薑維欲立功名,故上此表。陛下寬心,勿生疑慮。臣聞城中有一師婆,供奉一神,能知吉兇,可召來問之。”後主從其言,於後殿陳設香花紙燭、享祭禮物,令黃皓用小車請入宮中,坐於龍床之上。後主焚香祝畢,師婆忽然披發跣足,就殿上跳躍數十遍,盤旋於案上。皓曰:“此神人降矣。陛下可退左右,親禱之。”後主盡退侍臣,再拜祝之。師婆大叫曰:“吾乃西川土神也。陛下欣樂太平,何為求問他事?數年之後,魏國疆土亦歸陛下矣。陛下切勿憂慮。”言訖,昏倒於地,半晌方蘇。後主大喜,重加賞賜。自此深信師婆之說,遂不聽薑維之言,每日隻在宮中飲宴歡樂。薑維累申告急表文,皆被黃皓隱匿,因此誤了大事。卻說鍾會大軍,迤邐望漢中進發。前軍先鋒許儀,要立頭功,先領兵至南鄭關。儀謂部將曰:“過此關即漢中矣。關上不多人馬,我等便可奮力搶關。”眾將領命,一齊並力向前。原來守關蜀將盧遜,早知魏兵將到,先於關前木橋左右,伏下軍士,裝起武侯所遺十矢連弩;比及許儀兵來搶關時,一聲梆子響處,矢石如雨。儀急退時,早射倒數十騎。魏兵大敗。儀迴報鍾會。會自提帳下甲士百餘騎來看,果然箭弩一齊射下。會撥馬便迴,關上盧遜引五百軍殺下來。會拍馬過橋,橋上土塌,陷住馬蹄,爭些兒掀下馬來。馬掙不起,會棄馬步行;跑下橋時,盧遜趕上,一槍刺來,卻被魏兵中荀愷迴身一箭,射盧遜落馬。鍾會麾眾乘勢搶關,關上軍士因有蜀兵在關前,不敢放箭,被鍾會殺散,奪了山關。即以荀愷為護軍,以全副鞍馬鎧甲賜之。


    會喚許儀至帳下,責之曰:“汝為先鋒,理合逢山開路,遇水疊橋,專一修理橋梁道路,以便行軍。吾方才到橋上,陷住馬蹄,幾乎墮橋;若非荀愷,吾已被殺矣!汝既違軍令,當按軍法!”叱左右推出斬之。諸將告曰:“其父許褚有功於朝廷,望都督恕之。”會怒曰:“軍法不明,何以令眾?”遂令斬首示眾。諸將無不駭然。時蜀將王含守樂城,蔣斌守漢城,見魏兵勢大,不敢出戰,隻閉門自守。鍾會下令曰:“兵貴神速,不可少停。”乃令前軍李輔圍樂城,護軍荀愷圍漢城,自引大軍取陽安關。守關蜀將傅僉與副將蔣舒商議戰守之策,舒曰:“魏兵甚眾,勢不可當,不如堅守為上。”僉曰:“不然。魏兵遠來,必然疲困,雖多不足懼。我等若不下關戰時,漢、樂二城休矣。”蔣舒默然不答。忽報魏兵大隊已至關前,蔣、傅二人至關上視之。鍾會揚鞭大叫曰:“吾今統十萬之眾到此,如早早出降,各依品級升用;如執迷不降,打破關隘,玉石俱焚!”傅僉大怒,令蔣舒把關,自引三千兵殺下關來。鍾會便走,魏兵盡退。僉乘勢追之,魏兵複合。僉欲退入關時,關上已豎起魏家旗號,隻見蔣舒叫曰:“吾已降了魏也!”僉大怒,厲聲罵曰:“忘恩背義之賊,有何麵目見天下人乎!”撥迴馬複與魏兵接戰。魏兵四麵合來,將傅僉圍在垓心。僉左衝右突,往來死戰,不能得脫;所領蜀兵,十傷八九。僉乃仰天歎曰:“吾生為蜀臣,死亦當為蜀鬼!”乃複拍馬衝殺,身被數槍,血盈袍鎧;坐下馬倒,僉自刎而死。後人有詩歎曰:“一日抒忠憤,千秋仰義名。寧為傅僉死,不作蔣舒生。”


    鍾會得了陽安關,關內所積糧草、軍器極多,大喜,遂犒三軍。是夜,魏兵宿於陽安城中,忽聞西南上喊聲大震。鍾會慌忙出帳視之,絕無動靜。魏軍一夜不敢睡。次夜三更,西南上喊聲又起。鍾會驚疑,向曉,使人探之。迴報曰:“遠哨十餘裏,並無一人。”會驚疑不定,乃自引數百騎,俱全裝慣帶,望西南巡哨。前至一山,隻見殺氣四麵突起,愁雲布合,霧鎖山頭。會勒住馬,問向導官曰:“此何山也?”答曰:“此乃定軍山,昔日夏侯淵歿於此處。”會聞之,悵然不樂,遂勒馬而迴。轉過山坡,忽然狂風大作,背後數千騎突出,隨風殺來。會大驚,引眾縱馬而走。諸將墜馬者,不計其數。及奔到陽安關時,不曾折一人一騎,隻跌損麵目,失了頭盔。皆言曰:“但見陰雲中人馬殺來,比及近身,卻不傷人,隻是一陣旋風而已。”會問降將蔣舒曰:“定軍山有神廟乎?”舒曰:“並無神廟,惟有諸葛武侯之墓。”會驚曰:“此必武侯顯聖也。吾當親往祭之。”次日,鍾會備祭禮,宰太牢,自到武侯墓前再拜致祭。祭畢,狂風頓息,愁雲四散。忽然清風習習,細雨紛紛。一陣過後,天色晴朗。魏兵大喜,皆拜謝迴營。是夜,鍾會在帳中伏幾而寢,忽然一陣清風過處,隻見一人,綸巾羽扇,身衣鶴氅,素履皂絛,麵如冠玉,唇若抹朱,眉清目朗,身長八尺,飄飄然有神仙之概。其人步入帳中,會起身迎之曰:“公何人也?”其人曰:“今早重承見顧。吾有片言相告:雖漢祚已衰,天命難違,然兩川生靈,橫罹兵革,誠可憐憫。汝入境之後,萬勿妄殺生靈。”言訖,拂袖而去。會欲挽留之,忽然驚醒,乃是一夢。會知是武侯之靈,不勝驚異。於是傳令前軍,立一白旗,上書“保國安民”四字;所到之處,如妄殺一人者償命。於是漢中人民,盡皆出城拜迎。會一一撫慰,秋毫無犯。後人有詩讚曰:“數萬陰兵繞定軍,致令鍾會拜靈神。生能決策扶劉氏,死尚遺言保蜀民。”


    卻說薑維在遝中,聽知魏兵大至,傳檄廖化、張翼、董厥提兵接應;一麵自分兵列將以待之。忽報魏兵至,維引兵迎之。魏陣中為首大將乃天水太守王頎也。頎出馬大唿曰:“吾今大兵百萬,上將千員,分二十路而進,已到成都。汝不思早降,猶欲抗拒,何不知天命耶!”維大怒,挺槍縱馬,直取王頎。戰不三合,頎大敗而走。薑維驅兵追殺至二十裏,隻聽得金鼓齊鳴,一枝兵擺開,旗上大書“隴西太守牽弘”字樣。維笑曰:“此等鼠輩,非吾敵手!”遂催兵追之。又趕到十裏,卻遇鄧艾傾兵殺到。兩軍混戰。維抖擻精神,與艾戰有十餘合,不分勝負,後麵鑼鼓又鳴。維急退時,後軍報說:“甘鬆諸寨,盡被金城太守楊欣燒毀了。”維大驚,急令副將虛立旗號,與鄧艾相拒。維自撤後軍,星夜來救甘鬆,正遇楊欣。欣不敢交戰,望山路而走。維隨後趕來。將至山岩下,岩上木石如雨,維不能前進。比及迴到半路,蜀兵已被鄧艾殺敗。魏兵大隊而來,將薑維圍住。


    維引眾騎殺出重圍,奔入大寨堅守,以待救兵。忽然流星馬到,報說:“鍾會打破陽安關,守將蔣舒歸降,傅僉戰死,漢中已屬魏矣。樂城守將王含,漢城守將蔣斌,知漢中已失,亦開門而降。胡濟抵敵不住,逃迴成都求援去了。”維大驚,即傳令拔寨。


    是夜兵至疆川口,前麵一軍擺開,為首魏將,乃是金城太守楊欣。維大怒,縱馬交鋒,隻一合,楊欣敗走,維拈弓射之,連射三箭皆不中。維轉怒,自折其弓,挺槍趕來。戰馬前失,將維跌在地上。楊欣撥迴馬來殺薑維。維躍起身,一槍刺去,正中楊欣馬腦。背後魏兵驟至,救欣去了。維騎上從馬,欲待追時,忽報後麵鄧艾兵到。維首尾不能相顧,遂收兵要奪漢中。哨馬報說:“雍州刺史諸葛緒已斷了歸路。”維乃據山險下寨。魏兵屯於陰平橋頭。維進退無路,長歎曰:“天喪我也!”副將寧隨曰:“魏兵雖斷陰平橋頭,雍州必然兵少,將軍若從孔函穀,徑取雍州,諸葛緒必撤陰平之兵救雍州,將軍卻引兵奔劍閣守之,則漢中可複矣。”維從之,即發兵入孔函穀,詐取雍州。細作報知諸葛緒。緒大驚曰:“雍州是吾合守之地,倘有疏失,朝廷必然問罪。”急撤大兵從南路去救雍州,隻留一枝兵守橋頭。薑維入北道,約行三十裏,料知魏兵起行,乃勒迴兵,後隊作前隊,徑到橋頭,果然魏兵大隊已去,隻有些小兵把橋,被維一陣殺散,盡燒其寨柵。諸葛緒聽知橋頭火起,複引兵迴,薑維兵已過半日了,因此不敢追趕。卻說薑維引兵過了橋頭,正行之間,前麵一軍來到,乃左將軍張翼、右將軍廖化也。維問之,翼曰:“黃皓聽信師巫之言,不肯發兵。翼聞漢中已危,自起兵來,時陽安關已被鍾會所取。今聞將軍受困,特來接應。”遂合兵一處,前赴白水關。化曰:“今四麵受敵,糧道不通,不如退守劍閣,再作良圖。”維疑慮未決。忽報鍾會、鄧艾分兵十餘路殺來。維欲與翼、化分兵迎之。化曰:“白水地狹路多,非爭戰之所,不如且退去救劍閣可也;若劍閣一失,是絕路矣。”維從之,遂引兵來投劍閣。將近關前,忽然鼓角齊鳴,喊聲大起,旌旗遍豎,一枝軍把住關口。正是:漢中險峻已無有,劍閣風波又忽生。未知何處之兵,且看下文分解。


    正文 第一百十七迴 鄧士載偷度陰平 諸葛瞻戰死綿竹


    更新時間:2007-11-16 7:56:01 本章字數:4867


    卻說輔國大將軍董厥,聞魏兵十餘路入境,乃引二萬兵守住劍閣;當日望塵頭大起,疑是魏兵,急引軍把住關口。董厥自臨軍前視之,乃薑維、廖化、張翼也。厥大喜,接入關上,禮畢,哭訴後主黃皓之事。維曰:“公勿憂慮。若有維在,必不容魏來吞蜀也。且守劍閣,徐圖退敵之計。”厥曰:“此關雖然可守,爭奈成都無人;倘為敵人所襲,大勢瓦解矣。”維曰:“成都山險地峻,非可易取,不必憂也。”正言間,忽報諸葛緒領兵殺至關下,維大怒,急引五千兵殺下關來,直撞入魏陣中,左衝右突,殺得諸葛緒大敗而走,退數十裏下寨,魏軍死者無數。蜀兵搶了許多馬匹器械,維收兵迴關。


    卻說鍾會離劍閣二十裏下寨,諸葛緒自來伏罪。會怒曰:“吾令汝守把陰平橋頭,以斷薑維歸路,如何失了!今又不得吾令,擅自進兵,以致此敗!”緒曰:“維詭計多端,詐取雍州;緒恐雍州有失,引兵去救,維乘機走脫;緒因趕至關下,不想又為所敗。”會大怒,叱令斬之。監軍衛瓘曰:“緒雖有罪,乃鄧征西所督之人;不爭將軍殺之,恐傷和氣。”會曰:“吾奉天子明詔、晉公鈞命,特來伐蜀。便是鄧艾有罪,亦當斬之!”眾皆力勸。會乃將諸葛緒用檻車載赴洛陽,任晉公發落;隨將緒所領之兵,收在部下調遣。


    有人報與鄧艾。艾大怒曰:“吾與汝官品一般,吾久鎮邊疆,於國多勞,汝安敢妄自尊大耶!”子鄧忠勸曰:“小不忍則亂大謀,父親若與他不睦,必誤國家大事。望且容忍之。”艾從其言。然畢竟心中懷怒,乃引十數騎來見鍾會。會聞艾至,便問左右:“艾引多少軍來?”左右答曰:“隻有十數騎。”會乃令帳上帳下列武士數百人。


    艾下馬入見。會接入帳禮畢。艾見軍容甚肅,心中不安,乃以言挑之曰:“將軍得了漢中,乃朝廷之大幸也,可定策早取劍閣。”會曰:“將軍明見若何?”艾再三推稱無能。會固問之。艾答曰:“以愚意度之,可引一軍從陰平小路出漢中德陽亭,用奇兵徑取成都,薑維必撤兵來救,將軍乘虛就取劍閣,可獲全功。”會大喜曰:“將軍此計甚妙!可即引兵去。吾在此專候捷音!”二人飲酒相別。會迴本帳與諸將曰:“人皆謂鄧艾有能。今日觀之,乃庸才耳!”眾問其故。會曰:“陰平小路,皆高山峻嶺,若蜀以百餘人守其險要,斷其歸路,則鄧艾之兵皆餓死矣。吾隻以正道而行,何愁蜀地不破乎!”遂置雲梯炮架,隻打劍閣關。


    卻說鄧艾出轅門上馬,迴顧從者曰:“鍾會待吾若何?”從者曰:“觀其辭色,甚不以將軍之言為然,但以口強應而已。”艾笑曰:“彼料我不能取成都,我偏欲取之!”迴到本寨,師纂、鄧忠一班將士接問曰:“今日與鍾鎮西有何高論?”艾曰:“吾以實心告彼,彼以庸才視我。彼今得漢中,以為莫大之功;若非吾屯遝中絆住薑維,彼安能成功耶!吾今若取了成都,勝取漢中矣!”當夜下令,盡拔寨望陰平小路進兵,離劍閣七百裏下寨,有人報鍾會說:“鄧艾要去取成都了。”會笑艾不智。


    卻說鄧艾一麵修密書遣使馳報司馬昭,一麵聚諸將於帳下問曰:“吾今乘虛去取成都,與汝等立功名於不朽,汝等肯從乎?”諸將應曰:“願遵軍令,萬死不辭!”艾乃先令子鄧忠引五千精兵,不穿衣甲,各執斧鑿器具,凡遇峻危之處,鑿山開路,搭造橋閣,以便軍行。艾選兵三萬,各帶幹糧繩索進發。約行百餘裏,選下三千兵,就彼紮寨;又行百餘裏,又選三千兵下寨。是年十月自陰平進兵,至於巔崖峽穀之中,凡二十餘日,行七百餘裏,皆是無人之地。魏兵沿途下了數寨,隻剩下二千人馬。前至一嶺,名摩天嶺,馬不堪行,艾步行上嶺,正見鄧忠與開路壯士盡皆哭泣。艾問其故。忠告曰:“此嶺西皆是峻壁巔崖,不能開鑿,虛廢前勞,因此哭泣。”艾曰:“吾軍到此,已行了七百餘裏,過此便是江油,豈可複退?”乃喚諸軍曰:“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吾與汝等來到此地,若得成功,富貴共之。”眾皆應曰:“願從將軍之命。”艾令先將軍器攛將下去。艾取氈自裹其身,先滾下去。副將有氈衫者裹身滾下,無氈衫者各用繩索束腰,攀木掛樹,魚貫而進。鄧艾、鄧忠,並二千軍,及開山壯士,皆度了摩天嶺。方才整頓衣甲器械而行,忽見道傍有一石碣,上刻:“丞相諸葛武侯題”。其文雲:“二火初興,有人越此。二士爭衡,不久自死。”艾觀訖大驚,慌忙對碣再拜曰:“武侯真神人也!艾不能以師事之,惜哉!”後人有詩曰:“陰平峻嶺與天齊,玄鶴徘徊尚怯飛。鄧艾裹氈從此下,誰知諸葛有先機。”


    卻說鄧艾暗度陰平,引兵行時,又見一個大空寨。左右告曰:“聞武侯在日,曾撥一千兵守此險隘。今蜀主劉禪廢之。”艾嗟呀不已,乃謂眾人曰:“吾等有來路而無歸路矣!前江油城中,糧食足備:汝等前進可活,後退即死,須並力攻之。”眾皆應曰:“願死戰!”於是鄧艾步行,引二千餘人,星夜倍道來搶江油城。卻說江油城守將馬邈,聞東川已失,雖為準備,隻是提防大路;又仗著薑維全師守住劍閣關,遂將軍情不以為重。當日操練人馬迴家,與妻李氏擁爐飲酒。其妻問曰:“屢聞邊情甚急,將軍全無憂色,何也?”邈曰:“大事自有薑伯約掌握,幹我甚事?”其妻曰:“雖然如此,將軍所守城池,不為不重。”邈曰:“天子聽信黃皓,溺於酒色,吾料禍不遠矣。魏兵若到,降之為上,何必慮哉?”其妻大怒,唾邈麵曰:“汝為男子,先懷不忠不義之心,枉受國家爵祿,吾有何麵目與汝相見耶!”馬邈羞慚無語。忽家人慌入報曰:“魏將鄧艾不知從何而來,引二千餘人,一擁而入城矣!”邈大驚,慌出納降,拜伏於公堂之下,泣告曰:“某有心歸降久矣。今願招城中居民,及本部人馬,盡降將軍。”艾準其降。遂收江油軍馬於部下調遣,即用馬邈為向導官。忽報馬邈夫人自縊身死。艾問其故,邈以實告。艾感其賢,令厚禮葬之,親往致祭。魏人聞者,無不嗟歎。後人有詩讚曰:“後主昏迷漢祚顛,天差鄧艾取西川。可憐巴蜀多名將,不及江油李氏賢。”


    鄧艾取了江油,遂接陰平小路諸軍,皆到江油取齊,徑來攻涪城。部將田續曰:“我軍涉險而來,甚是勞頓,且當休養數日,然後進兵。”艾大怒曰:“兵貴神速,汝敢亂我軍心耶!”喝令左右推出斬之。眾將苦告方免。艾自驅兵至涪城。城內官吏軍民疑從天降,盡皆投降。


    蜀人飛報入成都。後主聞知,慌召黃皓問之。皓奏曰:“此詐傳耳。神人必不肯誤陛下也。”後主又宣師婆問時,卻不知何處去了。此時遠近告急表文,一似雪片,往來使者,聯絡不絕。後主設朝計議,多官麵麵相覷,並無一言。郤正出班奏曰:“事已急矣!陛下可宣武侯之子商議退兵之策。”原來武侯之子諸葛瞻,字思遠。其母黃氏,即黃承彥之女也。母貌甚陋,而有奇才:上通天文,下察地理;凡韜略遁甲諸書,無所不曉。武侯在南陽時,聞其賢,求以為室。武侯之學,夫人多所讚助焉。及武侯死後,夫人尋逝,臨終遺教,惟以忠孝勉其子瞻。瞻自幼聰敏,尚後主女,為駙馬都尉。後襲父武鄉侯之爵。景耀四年,遷行軍護衛將軍。時為黃皓用事,故托病不出。當下後主從郤正之言,即時連發三詔,召瞻至殿下。後主泣訴曰:“鄧艾兵已屯涪城,成都危矣。卿看先君之麵,救朕之命!”瞻亦泣奏曰:“臣父子蒙先帝厚恩、陛下殊遇,雖肝腦塗地,不能補報。願陛下盡發成都之兵,與臣領去決一死戰。”後主即撥成都兵將七萬與瞻。瞻辭了後主,整頓軍馬,聚集諸將問曰:“誰敢為先鋒?”言未訖,一少年將出曰:“父親既掌大權,兒願為先鋒。”眾視之,乃瞻長子諸葛尚也。尚時年一十九歲。博覽兵書。多習武藝。瞻大喜,遂命尚為先鋒。是日,大軍離了成都,來迎魏兵。


    卻說鄧艾得馬邈獻地理圖一本,備寫涪城至成都三百六十裏山川道路,闊狹險峻,一一分明。艾看畢,大驚曰:“若隻守涪城,倘被蜀人據住前山,何能成功耶?如遷延日久,薑維兵到,我軍危矣。”速喚師纂並子鄧忠,分付曰:“汝等可引一軍,星夜徑去綿竹,以拒蜀兵。吾隨後便至。切不可怠緩。若縱他先據了險要,決斬汝首!”


    師、鄧二人引兵將至錦竹,早遇蜀兵。兩軍各布成陣。師、鄧二人勒馬於門旗下,隻見蜀兵列成八陣。三鼕鼓罷,門旗兩分,數十員將簇擁一輛四輪車,車上端坐一人:綸巾羽扇,鶴氅方裾。車傍展開一麵黃旗,上書:“漢丞相諸葛武侯”。?得師、鄧二人汗流遍身,迴顧軍士曰:“原來孔明尚在,我等休矣!”急勒兵迴時,蜀兵掩殺將來,魏兵大敗而走。蜀兵掩殺二十餘裏,遇見鄧艾援兵接應。兩家各自收兵。艾升帳而坐,喚師纂、鄧忠責之曰:“汝二人不戰而退,何也?”忠曰:“但見蜀陣中諸葛孔明領兵,因此奔還。”艾怒曰:“縱使孔明更生,我何懼哉!汝等輕退,以致於敗,宜速斬以正軍法!”眾皆苦勸,艾方息怒。令人哨探,迴說孔明之子諸葛瞻為大將,瞻之子諸葛尚為先鋒。——車上坐者乃木刻孔明遺像也。


    艾聞之,謂師纂、鄧忠曰:“成敗之機,在此一舉。汝二人再不取勝,必當斬首!”師、鄧二人又引一萬兵來戰。諸葛尚匹馬單槍,抖擻精神,戰退二人。諸葛瞻指揮兩掖兵衝出,直撞入魏陣中,左衝右突,往來殺有數十番,魏兵大敗,死者不計其數。師纂、鄧忠中傷而逃。瞻驅士馬隨後掩殺二十餘裏,紮營相拒。師纂、鄧忠迴見鄧艾,艾見二人俱傷,未便加責,乃與眾將商議曰:“蜀有諸葛瞻善繼父誌,兩番殺吾萬餘人馬,今若不速破,後必為禍。”監軍丘本曰:“何不作一書以誘之?”艾從其言,遂作書一封,遣使送人蜀寨。守門將引至帳下,呈上其書。瞻拆封視之。書曰:“征西將軍鄧艾,致書於行軍護衛將軍諸葛思遠麾下:切觀近代賢才,未有如公之尊父也。昔自出茅廬,一言已分三國,掃平荊、益,遂成霸業,古今鮮有及者;後六出祁山,非其智力不足,乃天數耳。今後主昏弱,王氣已終,艾奉天子之命,以重兵伐蜀,已皆得其地矣。成都危在旦夕,公何不應天順人,仗義來歸?艾當表公為琅琊王,以光耀祖宗,決不虛言。幸存照鑒。”瞻看畢,勃然大怒,扯碎其書,叱武士立斬來使,令從者持首級迴魏營見鄧艾。艾大怒,即欲出戰。丘本諫曰:“將軍不可輕出,當用奇兵勝之。”艾從其言,遂令天水太守王頎、隴西太守牽弘,伏兩軍於後,艾自引兵而來。此時諸葛瞻正欲搦戰,忽報鄧艾自引兵到。瞻大怒,即引兵出,徑殺入魏陣中。鄧艾敗走,瞻隨後掩殺將來。忽然兩下伏兵殺出。蜀兵大敗,退入綿竹。艾令圍之。於是魏兵一齊呐喊,將綿竹圍的鐵桶相似。諸葛瞻在城中,見事勢已迫,乃令彭和齎書殺出,往東吳求救。和至東吳,見了吳主孫休,呈上告急之書。吳主看罷,與群臣計議曰:“既蜀中危急,孤豈可坐視不救。”即令考將丁奉為主帥,丁封、孫異為副將,率兵五萬,前往救蜀。丁奉領旨出師,分撥丁封、孫異引兵二萬向沔中而進,自率兵三萬向壽春而進:分兵三路來援。


    卻說諸葛瞻見救兵不至,謂眾將曰:“久守非良圖。”遂留子尚與尚書張遵守城,瞻自披掛上馬,引三軍大開三門殺出。鄧艾見兵出,便撤兵退。瞻奮力追殺,忽然一聲炮響,四麵兵合,把瞻困在垓心。瞻引兵左衝右突,殺死數百人。艾令眾軍放箭射之,蜀兵四散。瞻中箭落馬,乃大唿曰:“吾力竭矣,當以一死報國!”遂拔劍自刎而死。其子諸葛尚在城上,見父死於軍中,勃然大怒,遂披掛上馬。張遵諫曰:“小將軍勿得輕出。”尚歎曰:“吾父子祖孫,荷國厚恩,今父既死於敵,我何用生為!”遂策馬殺出,死於陣中。後人有詩讚瞻、尚父子曰:“不是忠臣獨少謀,蒼天有意絕炎劉。當年諸葛留嘉胤,節義真堪繼武侯。”鄧艾憐其忠,將父子合葬。乘虛攻打綿竹。張遵、黃崇、李球三人,各引一軍殺出。蜀兵寡,魏兵眾,三人亦皆戰死。艾因此得了綿竹。勞軍已畢,遂來取成都。正是:試觀後主臨危日,無異劉璋受逼時。未知成都如何守禦,且看下文分解。


    正文 第一百十八迴 哭祖廟一王死孝 入西川二士爭功


    更新時間:2007-11-16 7:56:01 本章字數:3731


    卻說後主在成都,聞鄧艾取了綿竹,諸葛瞻父子已亡,大驚,急召文武商議。近臣奏曰:“城外百姓,扶老攜幼,哭聲大震,各逃生命。”後主驚惶無措。忽哨馬報到,說魏兵將近城下。多官議曰:“兵微將寡,難以迎敵;不如早棄成都,奔南中七郡。其地險峻,可以自守,就借蠻兵,再來克複未遲。”光祿大夫譙周曰:“不可。南蠻久反之人,平昔無惠;今若投之,必遭大禍。”多官又奏曰:“蜀、吳既同盟,今事急矣,可以投之。”周又諫曰:“自古以來,無寄他國為天子者。臣料魏能吞吳,吳不能吞魏。若稱臣於吳,是一辱也;若吳被魏所吞,陛下再稱臣於魏,是兩番之辱矣。不如不投吳而降魏。魏必裂土以封陛下,則上能自守宗廟,下可以保安黎民。願陛下思之。”後主未決,退入宮中。次日,眾議紛然。譙周見事急,複上疏諍之。後主從譙周之言,正欲出降;忽屏風後轉出一人,厲聲而罵周曰:“偷生腐儒,豈可妄議社稷大事!自古安有降天子哉!”後主視之,乃第五子北地王劉諶也。後主生七子:長子劉璿,次子劉瑤,三子劉琮,四子劉瓚,五子即北地王劉諶,六子劉恂,七子劉璩。七子中惟諶自幼聰明,英敏過人,餘皆儒善。後主謂諶曰:“今大臣皆議當降,汝獨仗血氣之勇,欲令滿城流血耶?”諶曰:“昔先帝在日,譙周未嚐於預國政;今妄議大事,輒起亂言,甚非理也。臣切料成都之兵,尚有數萬;薑維全師,皆在劍閣,若知魏兵犯闕,必來救應:內外攻擊,可獲大功。豈可聽腐儒之言,輕廢先帝之基業乎?”後主叱之曰:“汝小兒豈識天時!”諶叩頭哭曰:“若勢窮力極,禍敗將及,便當父子君臣背城一戰,同死社稷,以見先帝可也。奈何降乎!”後主不聽。諶放聲大哭曰:“先帝非容易創立基業,今一旦棄之,吾寧死不辱也!”後主令近臣推出宮門,遂令譙周作降書,遣私署侍中張紹、駙馬都尉鄧良同譙周齎玉璽來雒城請降。時鄧艾每日令數百鐵騎來成都哨探。當日見立了降旗,艾大喜。不一時,張紹等至,艾令人迎入。三人拜伏於階下,呈上降款玉璽。艾拆降書視之,大喜,受下玉璽,重待張紹、譙周、鄧良等。艾作迴書,付三人齎迴成都,以安人心。三人拜辭鄧艾,徑還成都,入見後主,呈上迴書,細言鄧艾相待之善。後主拆封視之,大喜,即遣太仆蔣顯齎敕令薑維早降;遣尚書郎李虎,送文簿與艾:共戶二十八萬,男女九十四萬,帶甲將士十萬二千,官吏四萬,倉糧四十餘萬,金銀各二千斤,錦綺彩絹各二十萬匹。餘物在庫,不及具數。擇十二月初一日,君臣出降。北地王劉諶聞知,怒氣衝天,乃帶劍入宮。其妻崔夫人問曰:“大王今日顏色異常,何也?”諶曰:“魏兵將近,父皇已納降款,明日君巨出降,社稷從此殄滅。吾欲先死以見先帝於地下,不屈膝於他人也!”崔夫人曰:“賢哉!賢哉!得其死矣!妾請先死,王死未遲。”諶曰:“汝何死耶?”崔夫人曰:“王死父,妾死夫:其義同也。夫亡妻死,何必問焉!”言訖,觸柱而死。諶乃自殺其三子,並割妻頭,提至昭烈廟中,伏地哭曰:“臣羞見基業棄於他人,故先殺妻子,以絕掛念,後將一命報祖!祖如有靈,知孫之心!”大哭一場,眼中流血,自刎而死。蜀人聞知,無不哀痛。後人有詩讚曰:“君臣甘屈膝,一子獨悲傷。去矣西川事,雄哉北地王!捐身酬烈祖,搔首泣穹蒼。凜凜人如在,誰雲漢已亡?”後主聽知北地王自刎,乃令人葬之。次日,魏兵大至。後主率太子諸王,及群臣六十餘人,麵縛輿櫬,出北門十裏而降。鄧艾扶起後主,親解其縛,焚其輿櫬,並車入城。後人有詩歎曰:“魏兵數萬入川來,後主偷生失自裁。黃皓終存欺國意,薑維空負濟時才。全忠義士心何烈,守節王孫誌可哀。昭烈經營良不易,一朝功業頓成灰。”


    於是成都之人,皆具香花迎接。艾拜後主為驃騎將軍,其餘文武,各隨高下拜官;請後主還宮,出榜安民,交割倉庫。又令太常張峻、益州別駕張紹,招安各郡軍民。又令人說薑維歸降。一麵遣人赴洛陽報捷。艾聞黃皓奸險,欲斬之。皓用金寶賂其左右,因此得免。自是漢亡。後人因漢之亡,有追思武侯詩曰:“魚鳥猶疑畏簡書,風雲長為護儲胥。徒令上將揮神筆,終見降王走傳車。管樂有才真不忝,關張無命欲何如!他年錦裏經祠廟,梁父吟成恨有餘!”


    且說太仆蔣顯到劍閣,入見薑維,傳後主敕命,言歸降之事。維大驚失語。帳下眾將聽知,一齊怨恨,咬牙怒目,須發倒豎,拔刀砍石大唿曰:“吾等死戰,何故先降耶!”號哭之聲,聞數十裏。維見人心思漢,乃以善言撫之曰:“眾將勿憂。吾有一計,可複漢室。”眾皆求問。薑維與諸將附耳低言,說了計策。即於劍閣關遍豎降旗,先令人報入鍾會寨中,說薑維引張翼、廖化、董厥等來降。會大喜,令人迎接維入帳。會曰:“伯約來何遲也?”維正色流涕曰:“國家全軍在吾,今日至此,猶為速也。”會甚奇之,下座相拜。待為上賓。維說會曰:“聞將軍自淮南以來。算無遺策;司馬氏之盛,皆將軍之力,維故甘心俯首。如鄧士載,當與決一死戰,安肯降之乎?”會遂折箭為誓,與維結為兄弟,情愛甚密,仍令照舊領兵。維暗喜,遂令蔣顯迴成都去了。


    卻說鄧艾封師纂為益州刺史,牽弘、王頎等各領州郡;又於綿竹築台以彰戰功,大會蜀中諸官飲宴。艾酒至半酣,乃指眾官曰:“汝等幸遇我,故有今日耳。若遇他將,必皆殄滅矣。”多官起身拜謝。忽蔣顯至,說薑維自降鍾鎮西了。艾因此痛恨鍾會。遂修書令人齎赴洛陽,致晉公司馬昭。昭得書視之。書曰:“臣艾切謂兵有先聲而後實者,今因平蜀之勢以乘吳,此席卷之時也。然大舉之後,將士疲勞,不可便用;宜留隴右兵二萬、蜀兵二萬,煮鹽興冶,並造舟船,預備順流之計;然後發使,告以利害,吳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待劉禪,以致孫休;若便送禪來京,吳人必疑,則於向化之心不勸。且權留之於蜀,須來年冬月抵京。今即可封禪為扶風王,錫以資財,供其左右,爵其子為公侯,以顯歸命之寵:則吳人畏威懷德,望風而從矣。”司馬昭覽畢,深疑鄧艾有自專之心,乃先發手書與衛瓘,隨後降封艾詔曰:“征西將軍鄧艾耀威奮武,深入敵境,使僭號之主,係頸歸降;兵不逾時,戰不終日,雲徹席卷,蕩定巴、蜀;雖白起破強楚,韓信克勁趙,不足比勳也。其以艾為太尉,增邑二萬戶,封二子為亭侯,各食邑千戶。”鄧艾受詔畢,監軍衛瓘取出司馬昭手書與艾。書中說鄧艾所言之事,須候奏報,不可輒行。艾曰:“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吾既奉詔專征,如何阻當?”遂又作書,今來使齎赴洛陽。時朝中皆言鄧艾必有反意,司馬昭愈加疑忌。忽使命迴,呈上鄧艾之書。昭拆封視之。書曰:“艾銜命西征,元惡既服,當權宜行事,以安初附。若待國命,則往複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專之可也。今吳未賓,勢與蜀連,不可拘常以失事機。兵法:進不求名,退不避罪。艾雖無古人之節,終不自嫌以損於國也。先此申狀,見可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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