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繁香怔怔地望著她,不禁歎道:“我以為,我與阿姐已然是同盟,既是同盟,便要互助互信,再退一步說,即使阿姐不念與我同盟,也會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幫我這樣一個忙。”


    媯翼沉默不語,凝望著對麵笑意盈盈的妘纓,才方將心中生出莫名的憤怒漸漸消去。


    “你方才的話,將你阿姐惹生氣了。”妘纓開口為霍繁香指了一條明路。


    霍繁香聞言卻更似迷惑了,轉著靈動的眼珠迴想,方才究竟是自己說的哪些話惹得媯翼生氣了。


    可她思來想去卻不知所以,故而開口便道:“我腦子愚笨,不知說了哪句話惹怒了阿姐,望阿姐能給個明示。”


    媯翼依然沒有說話,她輕吸一口氣,方要應了霍繁香請求,一旁看熱鬧的妘纓卻開口道出了媯翼心中所意:“你未曆經過君綾的過往,便不該議論她的屈辱與她的選擇。”


    霍繁香不可置信地眨了眨眼,她盯著媯翼好一會兒,隨後垂眸凝神片刻,幽幽地道:“我知阿姐心善,憐惜她的過往。”


    “可我並不同情她,甚至覺得她能有今日的惡果,多半原因是她的咎由自取。”


    殿中忽而安靜,擠進窗戶縫的冷風穿堂,燭影微動,光明在黑暗中搖擺不定。


    霍繁香見狀起身,前去將門窗關緊,燭火才又將光亮散漫整個殿堂。


    妘纓饒有興致地看著霍繁香的舉措,她聞媯翼許久都未曾答話,故而又開口說道:“小丫頭,莫要年少輕言,你若沿著她的命運走一遭,未必能強得過她。”


    “我不必強的過她。”霍繁香抬起頭,目光平和。


    “我至少不會因所受了屈辱而將世間變成煉獄,更不會因此而自私地奪取他人性命。”


    “郡主年少輕言,如今的一腔熱血,也不過是空口白牙罷了。”妘纓故意用話語刺激霍繁香,她想看到霍繁香被憤怒衝昏時,還能帶著幾份真誠。


    麵對妘纓的譏諷,霍繁香並未動怒,她始終平靜如水,神情坦蕩。


    “我不必於你們麵前證明自己,世道且長,我於心無愧。”


    霍繁香的果敢並未影響媯翼的判斷,隻是隨著她這一番表態,令媯翼想到能助她的計謀,更加順其自然了起來。


    “若能令你父親率軍迴到四郡三城,你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是什麽?”許久未開口的媯翼忽而問道。


    “性命”霍繁香不假思索道。


    “那倒不必,隻要令君綾認為能掌握你的性命,並以此可以隨時威脅到霍殤便可。”媯翼道。


    霍繁香沿著媯翼的話思索片刻,詢問道:“你莫不是要與那妖婦說親,要我嫁給玉山南?”


    “若這是能讓你父親最快離開安陽的法子,你可否願意?”媯翼道。


    若沒有才方關於君綾的命運抉擇那一番暢談,媯翼的計謀不過是霍繁香的一次普通的抉擇。


    可偏偏就在霍繁香的年少輕言後,媯翼才將這計謀說出,無不像是在試探霍繁香,試圖撕裂她偽善的麵目。


    霍繁香沉默未曾答話,她似是在權衡著什麽一般,陷入思考中。


    四下再度陷入寂靜,更令外界輕微的響動變得格外突兀。


    殿外隱約有動靜時,霍繁香的思緒立刻被拽了迴來,她起身向掩物後躲藏。


    妘纓見狀,拂袖將殿內的燭火紛紛熄滅,東宮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不刻,殿門緩緩開啟,一張熟悉的麵孔出現在門後。


    “阿香可在此?”


    躲在黑暗中的霍繁香一怔,緩緩探出頭。


    澹台小喜知曉在此時的自投羅網,必定令君綾生疑。所以,在入宮之前,她便囑咐隨行的桑落,不必顧及她的處境,且先將血咒送出,並在保證自己的安危的同時,全身而退。


    入宮後,桑落行於喜夫人侍從隊伍中的尾部,趁著隨行兵衛不查,獨行而去。


    按照先前與霍繁香約定好的,她若被困在哪處宮殿,便會在殿門旁的牆上畫一株桑果。此時的天空陰雲籠罩,隨後下起了夾著冰滴的小雨。所幸是傍晚,還有些光亮,桑落頂著冷雨繼續前行。


    與霍繁香一同被囚禁在柒園的韓尤妙,在霍繁香翻牆前去東宮後,撐傘懷揣顏料往柒園前門走去。


    這幾夜她頻繁觀星,預測這兩日大抵會有一場冷雨,冷雨過後,九州便會徹底進入凜冬。


    柒園的門口站著六人看守著韓尤妙與霍繁香,這六人乃是君綾自燕國帶來的兵衛,韓尤妙曾與他們胡謅,說靈川當地習慣在暮秋時,於家門前的牆上繪畫桑果,以保來年風調雨順。


    他們麵無表情地看著韓尤妙,並不糾結靈川是否有此等習俗,因君綾下令善待二人,所以隻要她們二人乖順,不在看守兵衛的眼皮子下偷跑,他們也不會為難二人。


    韓尤妙一手撐著傘,一手描繪著桑果。她的顏料之中摻著硨磲,夜來映著宮燈的光亮也會頗為清晰。


    桑落先是留意到的是傘,而後是傘下的韓尤妙。可眾目之下,桑落著實沒有辦法令韓尤妙落筆而歸,便尋了個空當溜進柒園,生起爐火等她。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後,天徹底暗下來時,韓尤妙才慢悠悠地歸來。


    她推門瞧見爐火旁的桑落不禁一怔,入內迴身將門關緊後,才扔下手裏的傘,撲去桑落的懷裏。


    桑落安撫著她,從懷中摸索出書寫著血咒的錦緞,遞給韓尤妙,道:“我的時間不多,為避免節外生枝,這塊錦緞務必交到霍繁香手中,若是失敗,憑誰都無法殺死那瘟鬼了。”


    韓尤妙迅速起身,將錦緞貼身隱藏。


    “喜夫人此時迴宮,那瘟鬼必會前去尋她麻煩,若知曉今日入宮的人少了我,定然會徹查到底,所以我若逃不出去,需得尋個可靠的藏身處,你先將血咒交給阿香,並囑咐她這些時日除卻將血咒的畫法記牢,萬不可觸怒瘟鬼的逆鱗。”桑落說罷便要起身離開,卻被韓尤妙扯住了衣角。


    “我知道這宮中有個地方可以藏身,而且阿香也在那裏。”


    韓尤妙所說的藏身之處,便是妘纓和媯翼所在的東宮。


    桑落剛翻牆而入落定在庭院時,便看到內殿的燭火全滅了。


    她猜測到定是內殿中的人,將她當成了瘟鬼的爪牙,故而光明正大地推開了殿門,喚了一聲阿香。


    霍繁香的手指沿著錦緞上的紋理,摸索著血咒的畫法,不刻,她目光堅貞,與媯翼道:“方才阿姐說我與玉山南結親,可令君綾放鬆警惕,放歸我父親極其親兵返迴三郡四城,可否屬實。”


    媯翼知道霍繁香心裏在打什麽主意,道:“盡人事,聽天命,畢竟我的能力隻是盡可能說服她,是否放歸的決意,在她。”


    霍繁香搖搖頭,舉起手上的錦緞,道:“若要我記住這血咒,阿姐必須與我承諾,絕對會將我父親和其被關押的親兵送迴三郡四城,我不管阿姐用什麽辦法,也不介意阿姐將我出賣給瘟鬼。”


    “隻要達成這樣的結果,我願意親自送她迴幽冥。”


    但凡是媯翼說服君綾,令霍繁香與玉山南結親,那麽霍繁香便可名正言順地接近玉山南,無論是勸服或是蒙騙令玉山南習得血咒,並在適當的時機,殺死君綾。


    如今,玉山南被君綾圈養,除了近身侍候他的宮人,媯翼與霍繁香根本沒有機會靠近他。在尚不明確玉山南的態度時,任何一次試探,都有可能令君綾起疑,甚至被她屠殺。


    “我與阿姐是同盟,這也是我一開始便相信阿姐的緣由,我願意以身涉險,更不在乎自己最終能否全身而退,這身為一個同盟的最基本的信任。”


    “所以,阿姐值得這樣的我信任嗎?”


    霍繁香從一開始便將自己的後背交給了媯翼,她無路可退,媯翼亦是。


    隻不過,這一路走的艱辛,媯翼不再敢似年少時赤誠,肯讓自己背對他人。


    韓尤妙之所以告訴桑落,東宮是藏身的好地方,大抵是因為庭院中的那棵老槐樹。這也是妘纓所留意到的。


    那棵老槐樹承載著君綾整個年少所有的美好記憶,可這樣美好的記憶,對現在的她來說卻是不堪迴首的過去。


    自妘纓和媯翼被安排在東宮,名曰禁足,可宮門口卻並無兵衛值守。


    君綾也不曾踏足東宮半步,若要見她們,便叫人來傳話,帶她們去朝陽閣或是西遊園。君綾的眼觀六路令妘纓不敢擅自行動,等待血咒入宮的這些時日,與媯翼頗為安分地待在東宮。


    霍繁香偷偷地溜迴柒園時,韓尤妙正舉著傘,在柒園的牆內描繪著桑果。昏暗的宮燈懸掛在一旁的假山山石上,漆黑的夜風不斷蠶食著羸弱的光芒,亦如韓尤妙那瘦弱的身軀,在冷雨中瑟瑟發抖。


    霍繁香沉穩的接過她手中的毫錐,在君綾出現在假山後的前一刻,平穩地畫出了桑果的輪廓。


    君綾並未有說話,悄然無聲地站在山石後麵觀察著二人。


    韓尤妙已經被凍的說不出話來,卻還是強忍著寒意,穩如洪鍾地為霍繁香撐著傘。


    君綾並不相信她們二人在夜雨瑟瑟中畫桑果是為了祈福,她知道霍繁香偷偷去了東宮,隻是現下她並不知道霍繁香究竟與媯翼密謀了什麽。


    她命侍從將二人押解迴朧北宮,並將地牢裏的霍殤一同也捆了過來。


    這是時隔甚久後,霍繁香首度見到昭明太子。


    曾經那般生龍活虎的人,如今被困於床榻之間,羸弱不堪一擊。許是受了什麽荼毒,一副氣息將盡地模樣。聞聲有人來,他也隻能倚著床榻的欄杆,頭微微側過向霍繁香看來。


    他麵無血色,兩頰深陷,眼窩下是一片灰青色,若不是胸口起伏緩緩,霍繁香當真以為他是死去了。


    隨著韓尤妙的一聲驚唿,霍繁香迴過神,這才發現不遠處的地上還躺著一個人。


    那人的衣裳被撕爛,衣不蔽體,露出大片的後背以及雙腿,裸露的肌膚上盡是裂痕,滲出的血染紅了她身下的碎布,以及她若凝脂的肌膚。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急!親爹讓我遠嫁和親怎麽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宋申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宋申申並收藏急!親爹讓我遠嫁和親怎麽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