貅離在宋國,除卻大行令這官位,還接替已死去的夜海桐,掌管著八卦門銅鈴堂的事物。所以燕國的異動,她比誰都知道的早。


    在稟報妘纓之前,她已然修書一封送往安陽,警告周女王,要特別留意近期進入周地的燕國人,加強沿海防禦,防止燕軍突襲周地。


    隻不過那時的昭明太子正在醉心於媯翼的糾纏,並沒有將周女王的叮囑放在心上。


    直到後來,昭明太子有所察覺時,已經來不及了。


    燕軍勢如破竹,長驅直入安陽,並將大疫帶入安陽的每一處角落。


    周女王開啟死城之時,已經身染重病,即使是能治愈疫病的仁切大師到來,也沒能救迴她。


    貅離並不知道這其中發生了什麽,隻是等她進入死城時,周女王已經瀕臨彌留之際。


    她將自己反鎖在臨水閣的這道暗門後麵,不停地在與貅離說著對不起。


    她說,若是當初自己沒那麽愚笨就好了,若當初自己不那麽相信他就好了。


    病痛的折磨,已經令她失去了理智,前塵往事,如潮水般湧灌進她的腦海之中。


    也是後來,聽秦上元與她說起,在周女王得知續命蝶與君紹欺騙的真相後,便抗拒仁切大師為她醫治疫病。


    君紹是昭明太子的生父,蝴蝶穀的第三十四位穀主。


    他與周女王糾纏一生的孽緣,還要從仁孝王後的弟弟,靈光君說起。


    靈光君自小容顏俊美異常,遠近聞名,甚至有不少人,在看見他時,被其美貌所驚歎到當場昏厥。


    雖然周女王的母族,是沒落的舊貴,可家中人,對他們姐弟二人自小就保護的極好,兩人心思單純,秉性良善。


    這樣的良善和貌美所吸引的,不止是世間的傾慕,還有世間的欲望。


    鄭惠公伯誇的欲望,便是被這樣吸引去的。


    他龍陽之好的欲望,不僅僅殺死了靈光君,還逼死了仁孝王後。


    他接近靈光君,使其信任他,使其認定他為知己,使其被他所引誘,使其因他而遠離周地,遠離庇護,如肥嫩的羔羊,走入狼窩。


    鄭惠公伯誇是否貪戀靈光君的美色,還是當真對他存著真情,世人並不能真正知曉。隻不過那靈光君被伯誇誘騙至鄭國羅寧城的第五年,便鬱鬱而終了。


    仁孝王後在得知這樣的消息後,經受不住打擊,便也撒手人寰。


    王後是殷王摯愛,殷王在承受喪妻之痛時,埋下了對鄭國仇恨的種子。


    於是,後來安陽大旱,在鄭國貢入安陽的米糧之中,發現了可令人死亡的瘟疫。


    周殷王討伐的鄭國的罪詔,告於九州,四方諸侯卻按兵不動,隻有安陽的百姓,在不斷地因為權利的爭鬥,而死去。


    幸而有周公主玉穗,尋遍天下,得來治療疫病的良方。


    貅離的生母便是死在那場瘟疫之中,那時,身份還是玉穗公主的周女王,闖入死城,將貅離帶了出來,與此同時發現疫病的蹊蹺。


    同樣是與感染疫病的母親同吃同住,貅離卻未有半點染疫的跡象。


    後來,隨著作為鄭國使臣的君紹,前來安陽調查,抽絲剝繭後,事情的真相,在玉穗公主的眼前漸漸顯現出來。


    周殷王為了討伐鄭國的借口,向蝴蝶穀求得秘藥,使人服用後,亦如感染疫病之相。


    他操縱醫官,對安陽百姓投毒,將整個安陽,變成了煉獄。


    或許在周殷王的眼中,安陽的百姓不過螻蟻,生死百萬,都抵不過他要為自己愛妻報仇雪恨的決心。


    於是,玉穗公主故意服下秘藥,外露病象被臻嬪察覺,消息如同巨浪洪水,頃刻淹沒的安陽城。在被迫送入死城之前,她對周遭的一切感到絕望,遠走黑崖,尋求速死。


    路途遙遠,君紹不離不棄的陪伴,不斷動搖著她的心。


    機緣巧合遇到白老,機緣巧合得到了治療疫病的解藥。


    她為了情愛,放棄了王位,與君紹的山盟海誓,幽居蝴蝶穀,也不過是在重蹈覆轍靈光君的路。


    安陽陷入混亂,君紹並不無辜。


    他本就是鄭惠公的寵臣,以安陽的混亂,換取他與玉穗公主攜手隱逸,都不過是鄭惠公換一個報複周殷王的方式而已。


    可不知為何,鄭惠公後悔了,他違反了承諾,逼死了君紹。


    那隻續命蝶,原是在君紹身上,可鄭惠公逼迫懷著身孕的玉穗喝下毒藥,導致君紹為了救她和腹中子,強行引出身上的續命蝶,附身在玉穗身上,解開毒藥對她和腹中子的侵害。


    即便是臨死之時,君紹仍舊在欺騙玉穗,他告訴她,被續命蝶寄生後的靈魂會灰飛煙滅,無法進入輪迴轉世。


    所以,他們生生世世都無法再見麵。


    他,要玉穗對他有所虧欠。


    有所虧欠,才能永永遠遠的記住他。


    有所虧欠,才能使她這一輩子都活在迴憶中。


    為他堅守,直至死亡。


    因為對他的虧欠,使周女王不斷地辜負著宋錦書。


    因為對他的虧欠,她將自己封閉,絕情絕愛。


    可是,當真相被揭開之時,才發現,所謂的堅守,不過是荒唐一場。


    周女王死後,白老將其屍身以琥珀晶石存放,待局勢稍微穩定一些,已然經由水路的暗道,送迴紾尚閣停放。


    白老帶來安陽的琥珀晶石,除了能保護周女王的屍身長久不腐,還能隔絕疫病的擴散,所以紾尚閣通往死城暗道入口的水路之中,才會鋪滿琥珀晶石。


    所以,即便是染疫的人,通過這道水路進入死城,也不會將瘟疫帶入死城。


    羅綺的疫病,已經在暗道的水路之中被琥珀晶石所隔絕,無法感染給其他人。他本該醒過來,隻是貅離用銀針封住了他的穴道,才使他一直陷入沉睡。


    誆騙澹台不言和宋爾延進入密室,是秦上元與貅離一早計劃好的。


    貅離與夜玦一直互有通信,她知道蝴蝶穀發生的一切,更清楚妘纓的謀劃。


    在澹台不言和宋爾延還沒有來到死城時,所有人誓願完成周女王的遺誌——在最大限度的可能之中,救活更多的百姓。


    周女王深知這場疫病並非天災,而是來源於君綾本身,她對昭明太子的恨意,對這個世間的恨意。


    死城在外被描述的極其可怖,可事實這裏卻是周女王步步退後,為保大周百姓的最後一道防禦城。


    城內每日飄起的焚燒染疫屍體的黑煙,不過是欺騙君綾的障眼法,連同焚燒周女王屍身的那一場也是。


    目的是讓君綾知曉,死城的每一日皆有因疫病而死的人。


    可真正的死城,染疫的每一位百姓,已經被仁切大師所治愈,前期依靠著充盈的國庫,後期依靠城中百姓的自力更生,辛勤勞作和耕種紡織而自給自足。


    自從澹台不言與宋爾延被君綾所傷,進入死城,被仁切大師治愈之後,二人無時不刻地不在想著殺入宮中,解救昭明太子。


    尤其是二人,在看到仁切大師治愈疫病的方法時,恨不能令其隨軍而征,及時療愈染疫的兵將。


    貅離深知,仁切大師治愈疫病的方法,是因為他的身份特殊。


    連同這次,冒死前來姬伽和妘暖一行人,也是為了仁切大師而來。


    他被賦予了冗長的生命,以及慈悲之心,他可以治愈世上任何絕症,以己身來承受病症所有蝕骨的疼痛。


    貅離見過他遭受病症折磨時的模樣,也見過他被病症折磨的氣息奄奄,幾日後卻症狀全無地樣子。


    他時常在生與死的邊緣徘徊,嚐盡創钜痛深,哪怕身體潰爛,哪怕氣息全無,也會迅速在幾日內恢複正常。


    死城內所有人的疫病,皆是被仁切大師過度至己身而治愈,包括澹台不言和宋爾延。


    在二人極度渴求仁切大師隨軍而征時,秦上元將其與白老藏入臨水閣暗室,其一,是為了庇護仁切大師,遭受不必要的痛苦,其二是暫緩二人,闖宮解救昭明太子的謀劃。


    秦上元初見仁切大師時,還以為他是個行走江湖的騙子。


    在她的領域裏,她不相信神鬼,更不相信仁切大師的長生不死,還能將他人身上的病症,轉移至己身。


    直至,死城中,有人因疫病久治不愈,在秦上元的麵前相繼死去。


    她的信念崩塌了,抱著試一試的想法,將自己所醫治的百姓送至仁切大師麵前。


    她與貅離一樣,在看到仁切大師將疫病轉移至自身時,除了震驚,還有陣陣心疼。


    他的不死之身,並沒能免去他所承受的疼痛,死去再醒來千萬次,才換迴了今日死城之中的安寧。


    秦上元對掌握的醫術產生了懷疑,導致她的抑鬱不悅,隨後周女王的離世,更令她的自我懷疑達到極致,近乎將她壓垮。


    直至澹台不言與宋爾延進入死城後,貅離才將蝴蝶穀與仁切大師的淵源如數告知。


    這場大疫,本就不是單純的疾病,用仁切大師所念的佛經來說,是因緣際遇,是因果報應,可用貅離所參透的來講,這場大疫,便是種在先時的一支蠱毒,而仁切大師,便是其中唯一解藥。


    仁切就是澹台浮屠。


    當年,在殺死君餘後,成為絜鉤的君佘,對他下了一道死咒,他不生不死,不亡不滅,他得到了天下最慈悲的心腸,如蒹葭之於汙水,吸納所有病痛和絕望。


    以誅滅絜鉤,祛除這世間大疫的名義,控製蝴蝶穀,在君佘麵前反複虐殺著君餘,其實不過是懼怕君餘對他有所報複。


    他畏懼死亡,更畏懼千辛萬苦得來的身份榮耀,一朝而毀。


    所以,君佘賜予他這世上最慈悲的慈悲,成全他心中那虛榮的大義。


    所以,君餘賜予他替這世上任何一個人,承受絕症的病痛,彌留和死亡,往複新生的能力。


    他行走在萬世之中,長生不死,卻又經曆萬死與重生。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急!親爹讓我遠嫁和親怎麽破?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宋申申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宋申申並收藏急!親爹讓我遠嫁和親怎麽破?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