媯翼緩緩上前,拿起酒壺,低頭嗅了一口酒香,道:“這酒裏的毒藥名為柳葉桃,生長於燕國與鄭國境內,花如桃豔,枝如竹節,四片花葉便可毒死一頭野豬。”


    “孤好不容易才從一株花樹裏,提煉出些許毒粉,這便送來予大公子享用。”


    “這毒藥飲下去,不會頃刻斃命,先是腹痛難耐,如攪腸痧般地庝上一個時辰,隨後渾身抽出不止,胸口劇痛,猶如剖心地再過上兩個時辰,待大公子奄奄一息,命若遊絲,孤再喚來羋亥,叫他親眼來瞧一瞧,大公子的下場。”


    媯翼作勢便要將酒灌入羋蘇的嘴中。


    羋蘇滿眼驚慌地向後退去,他奮力地掙紮,致使麵容扭曲,往昔的風骨與儒雅皆蕩然無存。


    “我願同陳侯結盟,若是陳侯助我為君,楚國再不會與陳國為敵。”羋蘇迫不及待地向媯翼屈服。


    媯翼得償所願地點了點頭,轉身將毒酒交還予蒙麵男子。


    “口說無憑,還請大公子立字為證。”


    奉送盟書卷軸與筆墨的侍婢已然在門前等候,但聽媯翼所言後,魚貫而入。


    錦卷丹書,盟約旦旦。


    自楚國大公子羋蘇繼位楚公日起,同陳宋二國,各守分土,無相侵犯。善待薑、蔡、息國、西夷蠱女宗族後裔,不可因其國滅家亡而奪其命,奴其身,傷其發膚。凡百之約。皆如載書。克終若始。信言不豔,實居於好。有渝此盟,創禍先亂,違貳不協,慆慢天命,明神上帝是討是督,山川百神是糾是殛,俾墜其師,無克祚國。於爾大神,其明鑒之!


    陳侯印信與宋公朱砂印信已然覆於盟書之上,方才羋蘇雖受驚嚇而喪膽,在侍衛對其解除禁錮後,他稍作調整,安定心神後,仔細地翻看盟約。


    他見字裏行間並無過分之求,隨後也將自己隨身的印信覆之於上。


    媯翼如願以償,且將兩卷盟書依次收好,收納於緗帙瓶中蠟封。


    羋蘇見她並未留存一卷予他,欲開口問詢,卻聽媯翼道:“既是盟書,便要經歃血盟禮,祭山川日月,孤令巧匠將盟書鐫刻於碑,待公子登位之日,與卷軸一同送入東楚,公子以國君之禮,祭楚國山河之時,將碑立於伏水湖畔。”


    羋蘇頗為不解,為何盟書的碑文會立於伏水畔,那如今是楚國的地界,薑國的故土。


    他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捧著毒酒的蒙麵男子,這才又順著媯翼的意願,點了點頭。


    羋蘇被守衛送離行營後,妘纓自屏風後現身。


    她徑直走向那蒙麵的男子,將他臉上的尺素摘下。


    “盡快聯係到楚國的門眾,令他們無論用和方法,解救困在大公子府中的蓮生。”


    夜玦應了一聲,捧著酒壺向行營外走去。


    經過媯翼身旁時,被她攔下且將他手裏的酒壺奪了去。


    夜玦近身功夫不敵媯翼,待東西被拿走半晌才反應過來。


    媯翼尋了兩支酒碗,傾濁酒而出,自顧自地飲下。


    “即便百毒不侵,也不必如此囂張。”見酒碗已然見底,夜玦抱著肩膀歎道。


    媯翼莞爾一笑,道:“先生善弄藥草,怎會不知這酒中本就無毒。”


    “孤不過就是騙一騙那無知小兒罷了。”媯翼說罷又飲下一碗。


    “可陳侯怎知那大公子定然會抗拒,若是他錚錚鐵骨,不屈而飲,陳侯如何應對?”夜玦問道。


    媯翼搖了搖頭,喚來妘纓共塌而棲。


    “他不會不屈而飲。”妘纓上前,緊挨著媯翼而坐。


    “他一開始,便想好了要與媯翼而盟,那些你們瞧見的他所謂的反抗,也不過是為了更加名正言順地欺騙自己,走個過場罷了。”


    “在場的人都瞧見了,也相信了他是被媯翼所逼迫。”


    “便是連他自己,也相信了。”


    媯翼言笑晏晏地與妘纓舉起了讚許的大拇指,道:“妘纓懂我。”


    妘纓白了她一眼,又將酒壺遞給了夜玦:“濁酒後勁大,你少喝些。”


    媯翼點了點頭,頗為滿意,她張開雙手,與夜玦要道:“可瞧到了你主子予孤做事的讚許,還不快將孤要的東西交出來?”


    夜玦低頭看了妘纓一眼。


    妘纓凝眸思慮半晌後點了點頭。


    夜玦從懷中摸出一支細長的棉包遞給媯翼。


    媯翼眉開眼笑地接下,解開係在包中央的繩扣。


    棉包如畫卷般地展開,裏麵整齊地插著五六隻骨針。


    骨針顏色如白玉,散著淡淡瑩潤的光亮。


    “這是你用來對付白堯的?”妘纓問。


    媯翼點了點頭;“若是放行姚宏與伯敬,還有餘陵城中的百姓迴鄉,白堯須得身受難以治愈的傷,來證明戰場的兇險,如此,姚先生迴到東楚受的罪,至少不涉性命。”


    “這是其一,你怕是還在為東楚木家的四少姬向白堯尋仇吧?”妘纓道破媯翼心機。


    木家四少姬,是曾在媯翼身旁的芊芊,她之所以執著叫夜玦為她尋來骨針,便是想要白堯一樣,承受芊芊萬箭穿心後,靈魂仍舊被束縛在肉體之中疼痛。


    媯翼曾見過鳳姒夫人使用骨針後地模樣。


    於白堯而言,如行屍走肉般地活下去,在弱不禁風中慢慢死去,直至魂飛魄散,才是他最好的歸宿。


    媯翼再度讚許道:“妘纓懂我。”


    “所以,接下來需要我為你做些什麽?”妘纓見她雙眸深邃,卻似笑非笑地模樣,便知是往時的記憶湧上心頭,令她感物傷懷。


    “押解羋亥與羋蘇返迴潼安城。”媯翼道。


    妘纓悉聽尊便,並未究其原因:“何時啟程?”


    “明日過午。”憑著白丸毓的腳程,最早能見到白堯,也要在三日之後,想要引誘他們兵分兩路,需得選一個恰好的時機出發。


    “好”妘纓道:“想來你自有安排,我隻顧攜夜家軍將二人安然無恙地帶迴潼安城。”


    她不再阻止媯翼涉險,隻是留下了她最信任的兩個人,妘暖和夜玦來協助媯翼。


    媯翼心中蕩漾著不可言說的歡愉,她扯著妘纓的衣袂,笑道:“綏綏這裏謝過骨碌的鼎力相助,日後宋國遇事,陳國義不容辭。”


    妘纓寵溺地看著她,道:“倒也不必往後,現在便有一事要求你。”


    媯翼靈動的雙眸微微閃動,問道:“可是阿無?”


    妘纓默默點頭,從懷中摸出羋蘇交給她的酒壺。


    在餘陵城的這幾日,媯翼已經知曉妘纓麵見羋蘇時發生的所有,她神色惋惜地輕歎道“可憐阿無出身薑國宗親,卻淪為公子府的侍婢。”


    “這倒並不是最令人惋惜的。”妘纓摩挲著蓮花酒壺道。


    “最令人惋惜的,是她的哥哥為了尋她,被她的主人所囚禁,而她,卻救了奴役自己,囚禁兄長的仇人。”


    “善良過了頭,摧毀了自己,也摧毀了深愛她的親人,她往後餘生,本該是一番順遂的。”


    妘纓一開始就知道,是羋蘇說了謊話。


    蓮生不會愚蠢到在百香樓現身,甚至是暴露身份。更何況,八卦門在東楚的據點,早已不是百香樓,蓮生也不會前往那樣一處人來人往的地方,做個沽酒郎。


    他一定是發覺羋蘇身旁的阿無是自己的妹妹,帶著她離開東楚時,被羋蘇發覺。羋蘇將蓮生囚禁,並用其性命威脅阿無繼續留在他的身旁,助她誘惑羋亥。


    為保護兄長,阿無才選擇了這一條無法迴頭的路。


    或許,在她被羋亥羞辱時,便沒想過要活著迴去。


    “你不說我險些就認定,羋蘇為了阿無,衝冠一怒,大義滅親,現在想想,也不過是他在眾人麵前做戲罷了,就算是真的捶死了羋亥,大抵也沒有人覺得他是故意為之。”媯翼說道。


    “所以,你仍舊想要扶持這樣一個人成為楚國國君?”妘纓收起酒壺,問道。


    媯翼伸了伸腰,側靠著妘纓的肩膀,道:“扶持倒是算不上,不過是給他個機會能活著迴去罷了,最終能否成為繼位國君,仍要看他自己有沒有那個命。”


    “你的小葫蘆裏裝著什麽,現在還不能讓我知道?”妘纓偏過臉,下巴抵在她額頭。


    “沒多久了,你總會知道的。”媯翼安心地閉上雙眼,稍作休息。


    “那些曾經傷害過你的人,報應已至。”


    翌日,過午,晴朗,風烈。


    妘纓與楚國二位公子共乘一車,在夜家軍壁壘森嚴的行軍陣中,緩緩前行。


    隔日,待天一黑,媯翼命小滿與老靳將城內的楚人趕入一座神殿之中,分派所有跟來的陳國兵衛看守,若有人妄想出逃神殿,殺無赦。


    隨後,她與妘暖和夜玦登上空無一人的城樓,遙望著漆黑無際的遠方。


    “白堯大約會選擇破曉時攻城,現如今雙方皆是糧草告急,且他們也是知道城內空虛,定會選擇全力以赴攻城。”媯翼拿出骨針,將它們一一與青絲纏繞成髻。


    “昨日,孤做了幾個簡易的投石器,做以震懾,引白堯現身。”


    “待他現身之時,孤會俯衝下城,夜玦負責遠攻為孤作掩護,而妘暖,你負責保護夜玦,避免他遭受楚軍偷襲。”


    “孤會速戰速決,爾等若是抵禦不住,不必戀戰,自行離去,以保護己命為任。”


    妘纓離開前,仍舊將白虹留在了媯翼身旁。而今媯翼擦拭著劍身,映火照,光輝明亮。


    “陳侯有沒有想過,若是楚軍皆攻入城內,要如何?”夜玦歸攏著羽箭,且將一支備用弓掛在了腰間。


    “就是要讓他們攻入城內。”媯翼詭異地勾著嘴角笑道。


    夜玦手上的動作一頓,緩緩地試探了一聲:“你要火攻?”


    “當年,潼安城的那場大火,並沒有將他們怎麽樣,這次餘陵的火,絕不會放過他們。”媯翼將白虹收迴劍鞘,盼望著破曉快些到來。


    “陳侯可有想過,那些被關在神殿之中的楚國百姓,還有姚宏先生與伯敬?”


    “大火焚起時,火並不會聽令選擇焚燒的方向。”妘暖皺眉怒目。


    他心慈,最見不得手無縛雞之力的人枉死。


    “妘纓將你留下,是為助孤一臂之力,而非予孤添亂添堵。”媯翼抱著肩膀,轉過身望著他。


    妘暖心有不甘,卻還是應了媯翼的命令,他心底盤算著,等會兒撤離時,定要返迴神殿,憑著自己,能救幾人,便救幾人。


    媯翼一早便將妘暖心中的盤算看的透徹,她並未點破。


    左右她也不放心老靳與小滿,倒不如將計就計,最終目的皆是救人,妘暖能迴去看一眼也罷。


    天將明,一支鳴箭朝著媯翼的麵門飛了過來。


    夜玦迅速拉弓放箭,將那隻飛來的鳴箭截成兩半兒。


    隨後,萬千馬蹄聲圍城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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