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迴過頭,疑惑地看著她,問道,這方法是否管用。


    芊芊點了點頭道:“自是管用的,起碼不會讓公主如現在這般躁動。”


    想來我也覺著自己心亂如麻,更讓自己熱的煩躁。


    我命芊芊前去長信宮門口使禁軍前去綠婺宮傳話,讓素素姑娘抱琴前來長信宮。


    芊芊放下小扇,便起身而出了。不過多時,她便引著素素姑娘走進了內室,我起身見她抱琴款款而來,一身鵝黃窈窕身,雖兩眼無光,卻也韻味無限。


    她微微地尋著我起身所發出的細微的聲響,朝我行了小禮,而後便跪坐在琴案前,十指纖纖輕撫琴弦,一撥一彈皆婉轉。她似是知道我心中惶恐不安,所彈奏的曲子皆為悠遠而平靜。


    這琴聲使我平和了不少,進而靠著小榻上的軟枕,漸漸地睡去了。


    好似沒有睡了多久,但聽到一聲刺耳的斷弦聲,我猛地睜開了雙眼,從床上彈坐了起來。


    素素的琴弦不知何因,居然崩斷了。


    我望向她時,也見她是麵色蒼白,一副不知所措地模樣。


    隨後,便有侍從自門口進入稟報著,信北君正在長信宮的門口等著我。


    我站起身,不知為何頭腦之中一陣暈眩。


    芊芊急忙上前扶住了我。


    我拉著她的手,顫顫巍巍地道:“趕快幫我更衣來。”


    芊芊開口吩咐立於門口的宮娥,將我的常服快些拿來。她見我麵色不太好,似是也預感到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可她仍舊有條不紊地替我更衣,手腳麻利,絕不拖泥帶水。


    最後係好了腰間的宮絛,我便急匆匆地往長信宮門口趕去了。


    百裏肆在宮燈這下來迴踱步,但見我出來了,甚至都沒來得及行禮,上前一把拉住我奔走在宮道上,一路往景壽宮去了。


    我不明所以地跟著他,仰頭卻見景壽宮燈火通明,且越來越近。


    似是心中的預感已經成真,我抗拒地甩開了百裏肆拉著我的手,唇齒顫抖地開口問道:“你,你為何這樣急,到底,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先與我說。”


    百裏肆再次伸出手拉過我,一邊疾走著一邊道:“國君在銀波縣附近的荷城遇刺。”


    聞此,我身子被嚇得癱軟,百裏肆緊緊地將我拉扯住。


    “你,你說什麽?”我依舊在抗拒著事實的發生。


    “你先莫要自己嚇自己,我這也是剛剛得到了消息,就入了宮來尋你。”他將已經癱軟成一灘的我抱在臂下,繼續帶著我朝著景壽宮走去。


    “聽聞最終是昶伯救了國君,所以你不必擔憂,國君一定無事。”百裏肆一邊拉扯著我往景壽宮走去,一邊安慰著自己也安慰著我。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到達景壽宮的,但在景壽宮門口,與端著一盆血水的宮娥撞了個麵,心裏像是轟然倒塌的青山,瞬間變成荒蕪。


    “誰的,這血是誰的。”我仿佛是用盡了力量,才斷斷續續地問出這幾個字。


    “迴公主,是,是,是國君的。”宮娥見我麵色蒼白,神情猶如鬼魅一般,嚇得身子抖如篩糠。


    聞此聲,我雙腿一軟,整個人都癱在了百裏肆的身上。


    百裏肆架著的肩膀,環著我的腰,連拉帶拽地將我帶入了景壽宮的內堂。


    我抬眼望去,環顧景壽宮內室的四周,卻見已經站滿了陳宮太醫令內所有的太醫,醫官。我腦子裏麵像是灌了馬蜂一般,嗡嗡直響。


    我強忍著讓自己鎮定下來,待腳下重新恢複力氣時,猛地從百裏肆的身旁站了起來,飛速地走到父親的床榻前,想要確認一眼,他是否安然無恙。


    他孱弱的身子包裹在寬大的錦衾之下,錦衾之上更是血跡斑斑,他麵色已成死灰之色,仰麵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我跪在榻前,抬起手緩緩地朝他鼻息之間探去。


    感受到他一息尚存,我恍癱坐在了地上,歎了一口氣,再也忍不住地哭了起來。太醫賀上前扶起我,麵色沉重地與我道:“國君此番所受,想來以耗盡了所有,公主還是早作打算。”


    我止住哭聲,抬起頭望著太醫賀,唇齒打顫地問道:“我要作何打算?”


    太醫賀搖了搖頭,再度拉著我走向父親的榻邊,他掀開父親腳下的一角錦衾,讓我見到父親左側小腿之下的鮮血淋淋。


    那本應該還在的左腳,如今卻是空空蕩蕩。


    我看著包裹著傷口的棉布,還在滲著血,刺著我的眼底一片通紅。耳邊響著嗡鳴聲,再也聽不到四周任何人的言語。


    我的頭開始變的很沉,很重,像是壓了一尊鼎,抬不起來,直衝地麵栽了過去。


    渾渾噩噩之中的我,一直認為方才所見到的一切都是一場可怕的噩夢,當我醒過來,噩夢便會不見,父親還在前往星穀關的路上,我依舊穩穩地呆在長信宮聽著素素姑娘的琴聲。


    鼻尖傳來一股清冽的味道,直衝眼前。


    我猛地張開了雙眼坐了起來,但見一名醫官手握著一支緋色小瓷瓶,眼神驚恐地看著我。


    “公主,現在覺得如何?”他開口問道。


    “你手上的東西,是什麽,為何這般刺鼻,卻不會使人生厭,倒是讓人變得清醒又舒暢?”我問道。


    “是龍腦樟葉,早前臣自南羅流放之地所得,以往國君疲憊之時,便是聞此物來醒自身的。”太醫賀走了過來,將醫官手上的緋色小瓷瓶拿了下來,而後轉交給我。


    “這東西向來難得,國君怕是用不上了,便交付於公主你吧,但然公主莫要忘記,陳國現在的危急,與國君費勁心力的守護。”自太醫勵去世之後,這太醫賀便成為父親的近身太醫。


    想當初,他帶領太醫令上下所有醫官,趕來勤政殿救父親,我便知道他是個正直不阿之人。


    他看著父親伏案桌前,嘔心瀝血地操持著陳國的一切,眼看著父親將自己的身體一點一點地熬壞了。


    他心有不忍,卻無何勸說。


    想來父親此番大難難逃了,他見我承受不住,一直在逃避著,因而才用這龍腦樟葉強行使我醒過來。


    他要讓我知道,父親為了保護陳國,付出了什麽,而作為他的繼承人,我有什麽資格去昏厥不醒。


    我接下了那緋色的小瓷瓶,將它緊緊地握在了手中。


    而後強行地站起身,立即吩咐近身的宮娥將百裏肆與昶伯一同帶入內堂。


    方才我暈倒之後,醫官將我安置在景壽宮的內室之中,與父親安寢的地方隻相隔一牆。


    太醫賀在全力救治父親,我亦是幫不上什麽忙,不如先弄清到底是誰,這樣膽大妄為,敢在陳國的界內殺害國君。


    我跪坐在榻前,看著桌上的盈盈燭火,心裏沉重。


    少時,昶伯在百裏肆的攙扶之下,緩緩地走了進來。


    我見狀連忙起身,扶住了才要與我拜禮的昶伯。


    我命立於身旁的宮娥拿憑幾和軟枕來,但讓出了榻前的位置,將昶伯安靠在上麵。


    昶伯的手臂,大腿,還有背後,皆有刀傷,但看裹著傷布,便知道他受的傷也不輕。


    “還好,臣自銀波迴到聖安,過荷城時見到國君被圍困,這才拚死將國君救下,否則,國君便要被那些亂賊殺死了。”昶伯麵無血色,但看起來似是有些後怕。


    “昶伯,可識得這些人的模樣?”我跪坐在他的麵前仰頭問道。


    昶伯閉著眼睛搖了搖頭道:“那些人都用玄色長巾蒙著麵,臣並未有看清他們的麵目,但卻聽到崇明說,這些人所用的刀法乃是楚地常用。”


    昶伯說到了崇明,我這才想起崇明此次是陪在父親一同前去星穀關的,更是在父親身邊保護他的,他理應最清楚敵方的來自何處。


    “快宣崇明來此。”我迴頭對立於門旁的宮娥道。


    宮娥抬起頭,眼神訝異地看著我,卻不動身。


    我緊鎖著眉頭,才要起身質問她,卻被百裏肆拉住了手臂。


    “崇明已死,怕是你再也不能將他宣入這景壽宮了。”


    我迴過頭,驚異地看著百裏肆。


    “為了救國君,他被那群亂敵的領頭人刺穿了心腹,失血而死,不過還好,臣已將他的屍身帶了聖安。”昶伯接著百裏肆的話又道。


    我閉著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為這樣的忠義之人所逝而感到悲慟。


    我心裏暗自發誓,絕對不會讓崇明白白犧牲,也絕對不會讓父親白受傷害。


    心中燃起了複仇之火,使我渾身又充滿了力量,我睜開眼,雙拳緊握。


    “星穀關的兵符可否被搶走了?”


    昶伯聞此便從袖袋之中拿出一個染血的錦袋:“公主說的可是這個?”


    我連忙接下錦袋,打來開,見星穀關的兵符正在這錦袋之中。


    我這才鬆了一口氣,將兵符緊緊地握在手中。


    “這是國君拚死護下的,他曾說,若要他迴不去了,便讓臣帶著這錦袋迴到聖安交給公主。”昶伯的說話聲裏帶著哽咽。


    我知道,父親就算是到死,也仍舊想著陳國的安危,想著我的今後。


    “這些亂敵,在沒有陳國的通關令牌情況下,是如何潛入陳國的,如何潛入荷城的,這荷城的郡守是誰,派人將其帶來,我便要親自問一問,在這種時候,為何不盤查仔細了,偏在他的地盤上生出這樣的差池?”如若猜測的沒錯,這些亂敵當真是楚人的話,他們的目標便是父親身上的星穀關兵符。


    可這星穀關兵符,亦是前日才在父親的手中合並,且被父親帶出了陳宮,那些人竟將訊息得知的這樣快。


    我想到早前長信宮之中,那藏在棠梨樹下的玉簪,猛地抬起頭,眼神警覺地看著百裏肆。


    長信宮裏麵的內鬼,可能是楚人安排來的細作。


    百裏肆鎮靜地看著我,輕輕地點了點頭,他食指放在嘴邊,示意我莫要張揚。


    我垂下頭,輕瞥著昶伯,並未覺得昶伯有何不妥。


    不過百裏肆既然不讓我說出來,那便不說。


    “公主可還記得初入宮時,那些被你用刀架在脖子上的宗親?”忽而昶伯開口道。


    我仰著頭看著昶伯,眨著雙眼迴想了片刻道:“記得是記得,不過模樣有些模糊了。”


    “公主可還記得那位被罷免的太仆?”昶伯又問。


    我不明所以地點了點頭。


    “這銀波,便是這位太仆的封地,自他被陳侯罷免了太仆之位,便迴到封地去了,自以宗親之勢,命當地的縣伊讓他的小兒子接管荷城的郡守,這銀波的縣伊自是個膽小怕事的人,並未有再向上稟報,而是將荷城原先的郡守罷免迴家,使這前太仆的小兒子接管了。”昶伯又道。


    我聞此,胸中戾氣噴湧而出,猛地從地上竄起了身。


    “想當初,父親縱是可憐他,才將他罷了官,送迴到銀波養老,並且所有的俸祿依舊同原太仆官職所給予,以銀波之地供奉,他還有什麽不滿足,還要查收郡縣之事,當真是膽大妄為。”許是我以往都以溫柔的性子麵對眾人,這忽來一聲的怒吼使昶伯嚇了一跳。他錯愕地望著我,而後捂著胸口,輕喘了起來。


    手臂上傳來輕微的力量,我側過頭去,卻見百裏肆拉扯著我的衣袂,讓我坐下來。


    我鎮定了心神,慢慢地梳理著事情的經過。


    昶伯依舊在輕喘,隻不過眼神卻在無意識地瞟向我。


    我長歎了一口氣,覺著事情不簡單,俯身便在昶伯的胸前順著氣。


    “昶伯先迴府上養傷吧,這事我還需要從長計議,畢竟現為戰時,我需要借助宗親的力量抗衡楚國。”


    昶伯點了點頭,在宮娥的攙扶之下,起身緩緩地走了出去。


    昶伯離開後,內室這才安靜了下來,我迴身看著百裏肆,但見他麵色緊繃,眉頭緊鎖,像是在思慮著什麽。


    “我這有一方法,可將殺害崇明,傷害國君的那些亂敵都捉住,公主可否要一試?”少頃,他開口說道。


    我聞此走近他:“什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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