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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涼辭今天沒有去上朝,難道朝中有什麽重要的事情需要處理?


    木麟低聲道:“皇上沒說,下人們也不敢問,聽說給十一小姐帶了不少壓驚的藥材,應該是昨天十一小姐被賊人擄走,您調動禦林軍,驚動了上麵。”


    涼辭從袖中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轉頭對我道:“既然他是打著這個旗號來的,你也躲不過去,隨我一同出去迎駕吧。”


    我撓撓頭皮,委實有些發怵,轉頭照照鏡子,唇瓣仍舊有些紅腫未消,極是顯眼。索性打開一盒桃花粉,對著臉上一頓猛撲,尤其是唇瓣周圍,直到一咧嘴,桃花粉便撲簌簌地落下來。


    涼辭見我攬鏡自照,竟然還有心思擦脂抹粉,就氣惱地出聲催促,我一轉身,嚇了他一大跳,然後促狹道:“你是剛剛受過驚嚇不錯,但是這幅尊容未免有些太誇張了吧?萬一驚了駕,可有你好看。”


    我滿不在乎地嘻嘻一笑:“我被老虎追得屁滾尿流的慘白樣子,他都見怪不怪,這樣就能嚇到他了?嚇人總比被人譏笑強。”


    涼辭寵溺地無奈一笑,當先出了門,我老老實實地跟隨在他的身後,低垂了頭,一副恭謹的樣子。


    拐過影壁,眼前就是花園了。這幾日裏,涼辭從外麵移植了不少稀罕的藥草,分門別類種在花圃裏。草藥換了環境,並無絲毫的不適應,全都鬱鬱蔥蔥,生長得繁茂。有些已經開出嬌嫩的花苞來,香氣馥鬱,卻並不熏人,同尋常花香截然不同。


    皇上負手立於藥圃中間,微微抬起下巴,闔著眼簾,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樣。他除去那一身黃得耀目的朝服,身著亮紫繡五爪金龍的錦袍,同色鑲嵌美玉的腰帶,佇立在仍舊稍顯空曠的藥圃裏,平添一份淒涼孤寂之感。


    郭公公沉默著站在他的身後,好像也是沉浸在迴憶裏一般,眼神有些淒迷。見到我和涼辭,低聲對皇上道:“麒王爺和德藝縣主來了。”


    皇上睜開眼睛,轉過頭來打量我們,眸子清明,看不出任何情緒。我慌忙低了頭,跟隨在涼辭身後,恭敬地行禮,三唿萬歲。


    皇上已經抬手免了涼辭的禮,我卻是實實在在地叩拜下去,皇上隨口道:“以後十一小姐見了朕,這些俗禮就免了吧。”


    皇上恩典,我卻不敢拿著雞毛當令箭。謝恩平身後並不敷衍,恭敬地站立於一旁。


    涼辭低首恭敬道:“皇兄禦駕親臨,可是有什麽要急事務?”


    “聽聞你今日身體有恙,未能早朝,朕有些放心不下,過來看看。”


    涼辭淡然道:“有勞皇兄記掛,臣弟惶恐。還請會客室歇息用茶。”


    皇上擺手:“我又不是客人,去什麽會客廳,這裏風景不錯,晨風也有涼氣,就在這裏隨便走走就好。你這藥圃令朕想起當年的離王府,就是這番景致,頗為懷念。”


    涼辭趕緊吩咐下人在樹蔭之下安置座位,烹茶。兩人相向而坐,我自然不敢逾越,安靜地站立在一側,仍舊低垂著頭。


    皇上指著藥園一角道:“朕好些年都沒有見到這個了,就用它沏茶就好。”


    夏日臨近,多生蚊蟲,所以我交代下人移植了幾株薄荷草過來。薄荷葉用於烹調可以去腥,沏水口感清涼,可以利咽清火。


    涼辭疑惑道:“這個東西竟然可以吃麽?”


    “當然,”皇上笑道:“朕記得好像叫薄荷。”


    想來府中下人也是不會搗弄,我上前挑揀了幾片油亮的葉子,遞給身後的下人,將泡製方法仔細交代清楚。不過片刻功夫,夏初就端著兩盞薄荷茶走過來,恭敬地呈給皇上和涼辭。


    皇上接在手裏,打開茶盞,輕嗅一口,攔住正欲轉身的夏初:“是誰教給你薄荷茶裏麵放檸檬片的?”


    夏初一驚,以為是自己做了錯事,不合皇上心意,慌忙揣揣不安道:“奴婢這就換過。”


    皇上抬手製止道:“朕的意思是說很好。”


    夏初才輕舒一口氣,道:“奴婢隻是依照十一小姐吩咐,自己並不懂得。”


    好個聰慧的丫頭,怪不得涼辭這般器重。最初琢磨不透皇上的心意,就將過錯全都承擔了過來,如今得到皇上讚賞,也不居功。


    皇上輕抿一口,閉著眸子,似乎是迴味良久,方才言說道:“裏麵還加了槐花蜂蜜,就是這個味道。十一小姐,你是怎麽知道朕的喜好的?”


    我低眉道:“檸檬與薄荷清香有餘,甘甜不足,加些蜂蜜又可以中和檸檬的酸氣,最是相得益彰。”


    涼辭聞言亦忍不住輕呷一口:“原來是叫薄荷,果然齒頰留香,竟然比我的茉莉小花還要略勝一籌。”


    皇上對夏初和顏悅色道:“夏初姑娘,能不能麻煩你再去給我這老伴當烹一杯。”


    涼辭笑道:“皇上若是喜歡,我差人給您宮中送一些去就是,這種草並不稀罕,山溝裏多的是。”


    皇上頗有感慨:“睹物思人,難免心生惆悵,罷了。”


    涼辭聞言有些驚訝:“皇兄何出此言?”


    皇上將手裏的茶盞放在案幾之上,沉聲道:“我幼時讀書辛苦,火氣淤在喉尖。汐月姨娘就經常給我泡這樣的茶飲,潤喉清肺。最初時我不喜歡薄荷的味道,沒少賞給郭公公消滅罪證。後來被姨娘發現,就往裏麵加了檸檬和蜂蜜,我逐漸就喜歡上這種清涼甘甜的味道。但是,自汐月姨娘走後,我就再也沒有喝過這薄荷茶了。”


    我自然知道他所說的汐月姨娘是誰,難怪今日初見他佇立在這藥圃之中,無端好像有些傷感。


    依照涼辭所言,皇上年幼之時,皇太後正忙於奪權,幫自己的兒子鞏固太子地位,根本無暇他顧。皇上是由唐汐月姑娘照顧,日夜陪伴,感情自然匪淺,相信在皇上幼時的心目中,汐月姑娘已經完全代替了太後這位母親的角色。今日駕臨麒王府,難免觸景生情。


    麒王府不大,夏初片刻功夫就沏好了茶水端出來,為皇上重新續上一杯。


    皇上賞了郭公公,又轉過身來對我道:“你也不必拘禮,坐下說話就是。”


    我謝過聖恩,在下首處側身坐了。


    皇上端著茶盞,狀似不經意道:“賢弟怎麽想著把諾好的一片花園連根除了,用來種草?難道就為了效仿那銀槍離王,搏美人一笑?”


    經過昨日一夜長談,我自然明白,我與涼辭之間的關係暫時還是不要向外人言說的好,因此接言道:“藥補不如食補,麒王種植的不少藥材都是製作藥膳千金難求的對症佳品。”


    說話時忍不住抬起頭來,向著藥圃瞄了一眼,唯恐皇上若是細問起來,我一時啞口。


    皇上正飲了一口茶水,看向我時,不由一驚,差點嗆咳起來,指著我的臉道:“你,你怎麽是這幅樣子?”


    我方才想起自己如今是一副半人半鬼的模樣,尷尬地解釋道:“受了驚嚇,臉色不是太好看,丫頭們說施些粉黛可以遮掩一二,以免驚了聖駕。”


    皇上有些哭笑不得,但是成功地被轉移了注意力,問道:“朕聽聞你昨日迴府之時遭遇了劫匪,可曾查清是何來曆,竟然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我還未考慮清楚如何敷衍,涼辭已經搶先說道:“已經探查清楚,幕後之人乃是蘇家的一個下人,勾結了一夥亡命之徒,意圖綁架青嫿以後再行敲詐勒索。畢竟她先前救災,花錢如流水,自然招了別人惦記,鑽了空子。”


    “喔?”皇上眸光微閃:“區區一個下人竟然能夠從你麒王爺跟前把人劫走,還逃之夭夭?怕是身份不簡單吧?”


    想來皇上手眼通天,禦林軍裏應該也有不少他的眼線,昨日之事,自然瞞不過他。我不由暗暗感激和慶幸,涼辭昨日獨身一人進了竹屋,外麵眾人皆不知內情,不僅給我留了情麵,還餘了轉圜的餘地。


    “臣弟汗顏,想來賊人早已謀劃很久,再加上青嫿對他並無一點戒心,才被劫持。臣弟投鼠忌器,所以竟然被一個小毛賊得逞。”涼辭避重就輕道。


    皇帝也不再追問:“查清楚就好,以後也好提防,切莫大意。朕今日除了給十一小姐帶來了縣主印章,寶冊,還挑揀了幾味稀罕的藥材,在十一小姐手中好歹算是能夠物盡其用。郭公公,拿給青嫿小姐過目。”


    郭公公招手喚過侍立在遠處的幾個小太監,將手裏捧著的藥盒打開,一一呈給我看。


    我驚訝地瞪圓了眼睛,完全一副沒有見過世麵的樣子,極是沒有出息。因為郭公公呈給我的藥材有很多我也隻是在古書裏見到過記載描述,看過手繪樣本,壓根就沒有見過真正的模樣。甚至有幾味,我都叫不出名字。無論成色還是其他,都是上乘。


    我近乎貪婪地將一株長須人參抱在懷裏,就像這種千年人參,按照師傅的說法,那都是成了精,要用紅線才拴得住的,切下一點須子,就可以在危急時刻,吊住一口氣,救人一命。


    皇上笑道:“寶刀贈英雄,我這份大禮看來也算投其所好了。”


    我極其殷勤地謝過皇上,謝過郭公公,吩咐府裏侍衛接在手裏。一抬頭,卻發現郭公公正激動地盯著我的頭頂,目不轉睛,若有所思。


    才想起今日早上是涼辭為我盤的頭發,頗有些滑稽,郭公公定然是在笑話我手腳粗笨,遂訕訕地摸摸發髻,輕咳一聲,有些不好意思。


    郭公公恍然如夢初醒,揉揉自己的眼睛,小聲道:“定然是老眼昏花了,怎麽可能……”


    滿臉落寞,令人心生不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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