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明朗說完之後,特意往驕子後麵看了一眼。


    黑夜裏,一張一張恐怖的麵孔掛在黑幕上,看不見這些青麵獠牙之物的身軀,但不管是什麽邪種陰靈,那血紅色的轎子就好像是一個絕對不可能逾越的界限!


    轎子裏的存在,是整個平原陰民的主宰,它們畏懼它,所以不敢走在這轎子的前麵!


    就好像是獅群,狩獵到了食物之後一定得讓獅王先吃。


    “小女子為柳府二小姐,名為柳清歡,公子還請盡快放行,再晚一點點,小女子可能就被家父知道外出了,即便是私自外出,家父也不會輕饒我的。”轎子裏的夜娘娘接著說道。


    祝明朗對這位夜娘娘的這種行為感到非常疑惑,他看了一眼宓容。


    宓容對夜娘娘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隻是聽了老一輩人說遇到夜娘娘要怎麽去應付。


    這時,躲在更後頭一些的少**靈師枝柔卻膽怯的走了上來,她有些害怕,但還是顧著勇氣對祝明朗說道:“有些陰靈長時間沉睡,剛剛蘇醒過來的時候往往意識不到自己已經死了,反而會重複著做自己生前的事情,就像一個夢遊的人,不能輕易去叫醒一樣,這種陰靈也最好不要讓她意識到自己死了這個問題,同時也不能激怒她。”


    陰靈師少女對陰靈最有話語權了,夜娘娘顯然就是一個陰靈中最為可怕的存在。


    祝明朗大概明白了。


    總之得哄著這位夜娘娘,讓她認為自己還活著,讓她保持著一個斯文大小姐的意識,這樣可以為南雨娑爭取到將城邦之牆給修複好的時間。


    “姑娘,能否告知我,你是因為何事外出,又因為何事晚歸嗎,我們是要做詳細的登記,另外姑娘身份也得經過確認了才可以放行的,最近宵禁很嚴,若我隨意放姑娘進去,我也會被我們城主給鞭打致死,隻要姑娘說明情況,表明身份,我絕不為難姑娘,甚至可以護送姑娘迴去,一路上不會再遇到我的同僚檢查。”祝明朗客客氣氣的對這位夜娘娘說道。


    哄,拖,扯!


    祝明朗現在就抓住這三字秘訣。


    隻是,每每與這夜娘娘多交談一句,祝明朗都感覺自己身體寒冷了一分。


    “小女子是出城探望親,年邁的奶奶許久未見,聊著聊著不知天色已沉了下來,於是急忙趕迴來,公子,我們家教很嚴格,不允許晚歸,不允許晚歸,家父會將我丟到井裏去的,井水很冷很冷,我沒法唿吸……我沒法唿吸……”夜娘娘在說著後半句話的時候,語氣已經徹徹底底變了,好像在用一種掙紮的方式,好像是溺在水裏。


    “不好,她有可能是在井裏被溺死的,公子快和她聊一些別的,千萬別讓她迴想起自己的死因!”陰靈師枝柔急急忙忙對祝明朗說道。


    祝明朗渾身再一次冒起了雞皮疙瘩。


    他調整了一下情緒,急急忙忙的對這位轎子裏的夜娘娘道:“姑娘,我這就給你放行,你是柳家府的二小姐對吧,我方才聽我的同僚說,你們柳家府的老爺在酒樓喝酒,他看上去也不可能早歸,姑娘不用緊張,你家父親應該還沒有發現您晚歸了。”


    “當真,家父還在外頭喝酒??”夜娘娘有些激動的問道。


    祝明朗見她語氣恢複了之前,長舒了一口氣。


    看來騙有用。


    這時,那轎子突然往前飄了過來,幾乎飄到了離祝明朗不到十步的距離上,穿過那薄薄的轎簾,祝明朗甚至可以看到裏麵端坐著的一個苗條的身影。


    祝明朗頓時感受到了一種刺骨的冷,冷得讓人像是在冰窟中。


    身邊的天煞龍和奉月應辰白龍都露出了龍牙,它們同時感受到了威脅。


    祝明朗用手安撫著自己身邊的這兩龍,讓它們暫時不要露出敵意來。


    這夜娘娘,極其可怕,絕對不是現在修為能夠抗衡的,與之廝殺相當不明智。


    “是的,所以姑娘現在不要著急,我必須確認您就是柳府二小姐,請問姑娘有什麽憑證呢?”祝明朗說道。


    “沒……沒有,我出門很匆忙,但我確確實實就是柳清歡,不信你到轎子裏來看。”夜娘娘說道。


    宓容與枝柔幾乎同時朝著祝明朗瘋狂搖頭。


    千萬不能上轎子,更不能去掀開轎簾,那轎子基本上就是夜娘娘的玄棺,活人要是走進去,必死無疑,而且魂魄還會被束縛在這轎棺中!


    “哦,哦,沒那個必要,沒那個必要。”祝明朗勉為其難的笑著迴答道。


    “可你不上來,如何知道我是柳清歡,你是故意在刁難我嗎,為何別人都可以進去?我與你說過了,我必須早歸,我必須早歸!”夜娘娘的聲音在後麵兩句上開始變得尖銳了一些。


    她不耐煩了!


    她覺得祝明朗在故意刁難她!


    “不不不,姑娘誤會了……”祝明朗一陣頭皮發麻,迴頭看了一眼城牆缺口內,不見城牆有半點複原的跡象。


    雨娑姑娘,你再不複原城牆,你家祝郎就要被這女鬼給撕碎了!


    “其實,在下仰慕小姐已久了,聽見姑娘聲音的那一刻,便知道姑娘是柳家二小姐劉清歡,不是有意刁難姑娘,隻是想與姑娘閑談幾句。”祝明朗編了一個堅決不上轎的理由!


    “哦……哦……那公子請盡快放行。”夜娘娘接受了祝明朗這個說法,於是催促道。


    “剛才城牆塌落,堵住了路,我們已經在讓人清理了,姑娘能不能稍等片刻?”祝明朗說道。


    “這些殘骸雜物隻能夠阻攔馬車通行,我這是轎子,轎夫可以踏過去。”夜娘娘說道。


    轎夫???


    這轎子根本沒有轎夫。


    但夜娘娘說有,祝明朗不敢反駁。


    “她是與轎夫們一起出城的……”陰靈師枝柔小心翼翼的對祝明朗道,“轎子下麵和長道之間好像有什麽東西。”


    祝明朗目光往低處看去,發現轎子並不是漂浮的,轎子與血淋漓長道之間墊著什麽東西。


    這樣站著看不是看得很清楚,祝明朗隻好彎下身子,低下頭側著頭顱去看,這樣才可以看清楚轎子底部。


    然而這一看,把祝明朗看得毛孔擴張,全身都緊繃了起來!


    祝明朗沒有完全埋下去,所以其實隻看到轎子下麵的一小部分,但這一小部分有一個被壓得變形的胳膊,雖然無法看清全貌,但通過滿是鮮血衣裳袖與血肉模糊的胳膊,可以聯想到轎子下麵壓著一個女人。


    “趕緊放行,難道你希望我被父親扔到井裏溺死嗎!”夜娘娘聲音再一次傳來,已經變得尤為尖銳!


    而就在她吐出這句話那瞬間,祝明朗看到了這冗長的道路正在瘋狂的溢出鮮血,血液如湍急的洪水一樣往城牆的缺口湧了進去!


    夜娘娘徹底失去耐心了,而且祝明朗的話觸犯了大忌。


    祝明朗剛才的話,引導她想起了轎夫,而轎夫與她真正的死因有很大的關係!


    她不是在井裏溺死的,是被轎子給壓死的!


    十有八九是這位夜娘娘因為害怕晚歸,不停催促轎夫,轎夫們跑得急,在天開始暗的時候看不清路,踩到了坡使轎子傾斜,轎子裏麵的小姐先滾了出來,而轎子太重,後麵的轎夫抓不住,最後轎子也滾了下去,壓死了她。


    即便被轎子壓死了,她也還殘存著對家父的恐懼,在漫長的沉睡中,她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想著要早些歸家。


    “哦,哦,我這就給姑娘放行,姑娘稍安勿躁……”祝明朗將腰直了起來,不動聲色的對這位悲慘的夜娘娘說道。


    陰間的姑娘是真的會整活,差一點自己就出大事了!


    差點把心理素質極高的祝明朗都嚇得癱坐在地上,好在祝明朗沒有崩,他甚至在蒼白的麵容上擠出了一個對姑娘彬彬有禮的笑容,隻是這個笑容要多怪異有多怪異!


    “多謝,日後小女子一定會報答公子的。”夜娘娘說道。


    知道了聲音是從轎子底下傳來後,祝明朗再也沒有覺得這聲音有多麽動聽了,至於轎簾後頭那苗條的身影,多半是自己假象出來的。


    轎子再一次緩緩的行動了,明明沒有轎夫,卻朝著燈火通明的祖龍城邦內“走”去。


    城牆缺口處,一片寂靜。


    明明站著很多人,大家卻根本不敢說半句話,甚至連唿吸都小心翼翼。


    祝明朗與這夜娘娘周旋的這個過程他們都看到了。


    眼下祝明朗已經找不到任何的說辭去阻攔這位夜娘娘了,畢竟胡亂的扯理由,隻會激怒已經失去了耐心的夜娘娘。


    可看著這個血紅色的轎子靠近,每個人都像墜入了冰窟一樣!


    整個平原那龐大數量的夜間生物都不敢走在這夜娘娘的前麵,這足以證明夜娘娘是多麽可怕的存在,眼下夜娘娘要入城了,他們這裏可能一夜之間變成血城鬼都!


    “等一等!”


    就在這時,祝明朗似乎想到了一個完美的說辭,再一次叫住了夜娘娘。


    “你就是在刁難我!!你恨不得我被我父親溺死!!”果然,夜娘娘聲音變得尖銳了。


    城牆、街道、房屋突然滲出了一道道鮮紅的血來,正在瘋狂的湧入城中。


    夜娘娘徹底沒了耐心!


    她被祝明朗激怒了,她現在就要生撕了祝明朗,那轎子正朝著祝明朗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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