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敖向策馬來到馬車旁,垂頭向鳳菲說話道:“昔年舊晉韓宣子來到魯國,看到魯太史所藏典籍,大歎‘周禮盡在魯矣’,鳳小姐故地重遊,當有所感。”


    項少龍心中一動,這才知道此城原屬魯國,魯亡後不知何時落人魏人之手。連孔夫子都是在這土地上出生,難怪會有一種他國沒有的文化氣息。


    鳳菲幽幽一歎道:“也正因此累事,若非我們魯人頑固守舊,抱著典籍禮樂不放,也不致始受製於齊,繼受製於吳、越;雖得君子之邦的稱譽,還不是空餘亡國之恨。敖大人過譽了。”


    項少龍聽她語氣蕭颯,心中一陣感慨。原來她非是宋國公主,而是魯國公主。不過魯宋相鄰,更說不定兩國都和她有點關係。


    敖向這著馬屁拍錯了地方,尷尬地東拉西扯了兩句後,見鳳菲全無說話的興趣,知機地退迴原處。


    馬隊左曲右轉,逐漸離開了大道,朝城西偏僻處走去。在風燈的光芒中,淒風苦雪之下,就像在一個永無休止的夢境中前進。


    項少龍感受到身後美女重迴故國的黯然神傷,想像著將來小盤統一天下時,敖向等都會變成像她般的亡國之人,禁不住又是另一番感慨。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這或者可作現時東方六國的寫照。


    馬隊穿過一片疏林後,在一處陵寢停下來。


    項少龍心中恍然,原來鳳菲到這裏來是要祭祀某位先祖故人。


    鳳菲等魚貫下車,由敖向陪伴著朝陵墓走去,沒在林木後。項少龍和一眾家將魏兵留在原地,不一會隱有哭聲傳來。當她們迴頭時,除鳳菲被麵紗遮著看不見臉容,小屏兒等都哭腫了秀眸。


    ◇◇◇◇◇


    迴到船上,已是深夜。


    穀明等全溜到岸上花天酒地,剩下一臉憤慨的房生。


    項少龍見他的左腳胡亂紮了些布帛,問道:“怎樣了?”


    房生兩眼一紅道:“若我的腳好不了,就要找他們拚命。”


    項少龍曾受過一般接骨駁骨的跌打醫術訓練,將紮著的布帛解了開來,摸捏研究一番後,鬆了一口氣道:“隻是骨頭移了位,來!忍點痛。”


    房生慘叫一聲,淚水奪眶而出時,項少龍亦完成了壯舉。


    房生站起來試著走了兩步,大訝道:“沈兄確有一手。”


    項少龍拍拍身旁的席子,笑道:“坐下來,我有些話想和房兄說。”


    房生這時的心情和剛才已是天淵之別,欣然坐下道:“沈兄請說!”


    項少龍由懷裏掏出那兩錠黃金,用手掌托著,送到他眼皮子下。


    房生的眼睛立時瞪大至極限,唿出一口涼氣道:“天!這是黃金。”


    隻這麽兩錠金子,便夠普通人一世無憂。


    項少龍把金子塞入他手裏,低聲道:“這是你的了。”


    房生猶豫了一下,才搖頭道:“我怎能受沈兄的金子呢?”


    項少龍騙他道:“我共有十錠這樣的黃金,都是無忌公子自知不免的時候分贈給我的,房兄盡管要了它們,然後詐作跌斷了腿,離開這小人當道的歌舞團,追求自己的理想生活。”


    房生抓緊了金子,訝道:“沈兄身家如此豐厚,何用來到我們處混日子呢?”


    項少龍胡謅道:“實不相瞞,我今趟是借機離開大梁,自無忌公子死後,我們這些舊人無人敢用,我又不甘於平淡,遂乘機到齊國來碰碰運氣的。”


    房生感激零涕道:“大恩不言謝,有了這兩塊金子,加上我這兩年的積蓄,明早我便向小姐請辭了。”


    想了一想又道:“不若我們一起走吧!沙立那人心胸狹窄,定不會放過你的,張泉則隻是利用你,就算沈兄死了,他亦不會掉半滴眼淚。”


    項少龍微笑道:“房兄走了,我再無後顧之憂,我們那一跤絕不會白摔的。”


    房生呆望著他,就在這刻,他感到項少龍活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當晚房生已迫不急待,向張泉表示了因腿傷而要離團。


    張泉毫無挽留他的意思。藉口是他自己離職,隨便給了他微不足道的十來個銅錢,便著他明早離船。


    房生憤然告訴項少龍,本該有一筆可觀的安休費給他,不用說已落到張泉的私囊裏。當然他不會真的把這放在心上,因為那兩錠金子已令他心滿意足。


    翌晨項少龍送他下船,正猶豫好不好隨他一同失蹤時,穀明等人迴來了,經過時對兩人冷嘲熱諷一番,這才登船。


    項少龍又見碼頭間滿布魏兵,船上的張泉則是虎視眈眈,便與房生道別,壓下心中的衝動,返迴船上去。


    船隊開出。


    項少龍見其他仆人禦者,都如避瘟神般不敢與他交談,張泉那批人又當他是廢物般不再理睬他,心中好笑,取過早飯,躲到甲板一角吃了起來。


    心中卻在盤算如何狠狠鬧他一場,好迫鳳菲把自己辭退,那就可大搖大擺地的離開,誰都不會對他生疑。不過時間須拿捏恰當,最好是要在下一站補充食物用水之前生事,那便可順理成章於泊碼頭時給趕下船了。


    初時他還對搶了人家的飯碗有點內疚,現在卻知是幫那人擋了一場災禍。穀明那些人顯是奉了副管事沙立之命,誓要把他迫走。


    那沙立賣相不俗,可能正是憑此天賦條件,勾搭上某一個頗有權力的婢子,實力增加後就來謀奪張泉這可賺錢的大肥缺。


    左思右想時,眼前出現了一對小靴子。


    項少龍愕然上望,剛好給人家姑娘胸前的插雲雙峰擋著了視線,看不到她的模樣兒,吃了一驚下長身而起,原來是二小姐董淑貞的近身寵婢小玲姐。


    她似笑非笑地瞅了他兩眼,冷哼道:“你就是那愛鬧事的沈良了?”


    項少龍已決定了在下一站離船,哪還須賣她的賬,迴複以前叱吒風雲的氣概,微笑道:“小玲姐過獎了,沒有人起哄,哪鬧得出甚麽事來呢?”


    小玲姐怎想得到項少龍會如此針鋒相對,一愕下變臉道:“好膽!你知否和誰人說話。”


    項少龍雙手環抱胸前,淡然自若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萬事都逃不過一個理字,我現在孤身一人,人家卻是成群成黨,小玲姐給我來評評看,誰才有鬧事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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