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少龍心中一顫,轉過頭去,怯生生的寡婦清出現眼裏。


    她迎了上來,神情肅穆道:“琴清失禮了,應稱項先生都騎統領才對。”


    項少龍苦笑道:“琴太傅語帶嘲諷,是否仍在怪我那晚說錯了話呢?”


    琴清想不到他如此坦白直接,微感愕然,那種小吃一驚的表情,真是有多麽動人就那麽動人,看得項少龍這見慣絕色的人,也泛起飽餐秀色的滿足感。


    可是她的態度卻絲毫不改,冷冷道:“怎敢呢?項太傅說的話定是錯不了。男人都是那樣子的了,總認為說出來的就是聖旨,普天下的人都該同意。”


    項少龍想不到她發起怒來詞鋒如此厲害,不過她既肯來和自己說話,則應仍有機會與她維持某一種微妙的關係。


    舉手投降道:“小人甘拜下風,就此扯起白旗,希望琴太傅肯收納我這微不足道,絕不敢事事認第一的小降卒。”


    開始的幾刻,琴清仍成功地堅持著冰冷的表情,但捱不了半晌,終忍不住若由烏雲後冒出的陽光似的笑意,低頭嗔道:“真拿你這人沒辦法。”


    項少龍叫了聲“天啊”!暗忖若她繼續以這種似有情若無情的姿態對著他,可能他真要再次沒頂在那他不願涉足的情海裏。


    幸好琴清旋又迴複了她招牌式的冷若冰霜,輕歎道:“我最難原諒你的,是你不肯去向太後揭破呂不韋的陰謀。不過想想也難怪,現在人人都在巴結呂不韋,多你一個又有何值得奇怪?”


    項少龍心叫冤枉,又是啞子吃黃連。難道告訴她因自己知道改變不了“已發生了的曆史”,所以不去作徒勞無功的事嗎?


    啞口無言時,琴清不屑地道:“我真為嫣然妹不值,嫁的夫君原來隻是趨炎附勢之徒。”


    轉身便去。


    項少龍向著她天鵝般優美的背影怒喝道:“站著!”


    守在宮殿門口處的守衛均聞聲望來,但見到一個是儲君最尊敬的太傅,鹹陽的首席美女,另一個則是當時得令的都騎統領,唯有裝聾扮盲,不聞不見。


    琴清悠然止步,冷笑道:“是否要把我拿下來呢?現在你有權有勢,背後又有幾座大靠山,自然不須受氣了。”


    項少龍差點給氣炸了肺,搶到她背後怒道:“你!”


    琴清淡淡道:“你是否想把整個王宮的人都吵出來看熱鬧呢?”


    項少龍無名火已過,泄氣道:“算了!別要這麽看我項少龍,但也任憑你怎麽看吧!隻要我自己知道在幹甚麽就行了。”


    琴清輕輕道:“你不是呂不韋的走狗嗎?”


    項少龍覺若被這美女誤會他是卑鄙小人,實是這世上最令人難以忍受的事情之一,衝口而出道:“我恨不得把他……嘿!沒甚麽了。”


    琴清旋風般轉迴來,欣然道:“終於把你的真心話激出來了,但為何項先生明知呂不韋借嫪毐迷惑太後,仍隻是袖手旁觀呢?”


    項少龍這才知道她剛才的情態,全是迫他表露心意的手段,不由愕在當場,不能相信地呆瞪著她隻有紀嫣然始可匹敵的絕世嬌容。


    琴清出奇地沒因他的注目禮而像以前般的不悅,露出雪白整齊的皓齒,淺笑道:“請恕琴清用上了心計。可是你這視女人如無物的男子漢大丈夫,事事都不肯告訴人家,例如那天大王臨終前,你究竟和他說了甚麽話呢?”


    項少龍把心一橫,壓低聲音,湊近她白璧無瑕的完美香頰,看著她晶瑩如玉的小耳珠和巧致的掛飾,沙啞著聲音道:“我請大王放心離去,終有一天,我要教呂不韋死無葬身之地,為他報仇。”


    琴清熱淚狂湧而出,在模糊的淚影裏,項少龍雄偉的背影迅速遠去。


    ◇◇◇◇◇


    為了晚上要到相府赴宴,項少龍離開王宮,立即趕迴家中,沐浴更衣。


    田氏姊妹自是細心侍候。


    後園處隱約傳來紀嫣然弄簫的天籟,曲音淒婉,低迴處如龍潛深海,悲沉鬱結,悠揚處如泣如訴,若斷若續,了無止境。


    項少龍心中奇怪,匆匆趕到後園去見愛妻。


    紀嫣然奏罷呆立園中小亭,手握玉簫,若有所思。


    項少龍來到她身後,手往前箍,把她摟入懷內,吻著她香氣醉人的粉臉道:“嫣然為何簫音內充滿感觸呢?”


    紀嫣然幽幽道:“今天是故國亡國的忌日,想起滄海桑田,人事全非,嫣然便難以排遣。國有國爭,人有人爭,何時才能出現大同的理想天地?”


    項少龍找著她的香唇,重重吻了一下,歎道:“這種情況,幾千年後都不會變,每一個人都是利益中心,由此推之,無論團體、派係、國家都各有各的利益,一天隻要有這分異存在,利益永患不均,你爭我奪更不能避免。例如紀才女隻有一個,我項少龍得到了,便沒其他人的份兒,你說別人要不要巧取豪奪。”


    紀嫣然給他引得啞然失笑,伸手探後愛憐地撫著他臉頰,搖頭苦笑著。


    項少龍道:“今天有沒有作午間小睡呢?我第一趟在大梁見你時,才女剛剛睡醒,幽香四溢。”


    紀嫣然終給愛郎逗得“噗哧”嬌笑,道:“怎麽啦?今天夫君的心情挺不錯哩?”


    這迴輪到項少龍苦笑道:“不用提了,我給你的閨友琴清耍弄得暈頭轉向,舞得團團轉,還有甚麽愉快心情可言?”


    紀嫣然訝道:“怎會呢?你是她這心高氣傲的人少有看得起的男人之一,加上我和她的交情,她怎也該留點顏麵給你啊!”


    項少龍摟著她到亭欄擁坐,把事情說了出來。紀嫣然聽得嬌笑連連,花枝亂顫,那迷人嫵媚的神態,縱使是見慣見熟,項少龍仍是心醉神蕩,忍不住不規矩起來。


    這才女拿著他作惡的手,嗔道:“轉眼你又要拋下人家到相府赴宴,仍要胡鬧嗎?”


    項少龍一想也是,停止了在她嬌軀上的活動,道:“琴清如何會變成寡婦呢?你知否她的出身和背景?”


    紀嫣然輕輕一歎道:“清姊是王族的人,自幼以才學名動宮廷,十六歲時,遵照父母之命,嫁與一位年輕有為的猛將,可恨在新婚之夜,她夫婿臨時接到軍令,趕赴戰場,從此就沒有迴來。”


    項少龍歎道:“她真可憐!”


    紀嫣然道:“我倒不覺得她可憐,清姊極懂生活情趣,最愛盆栽,我曾看著她用了整天時間去修剪一盆香芍,那種自得其樂的專注和沉醉,嫣然自問辦不到,除非對著的是項少龍哩!”


    項少龍歎道:“我剛聽到最甜蜜的諛媚話兒,不過你說得對,琴清確是心如皓月,情懷高雅的難得淑女。”


    紀嫣然笑道:“可是她平靜的心境給你這壞人擾亂了,原本聞說她平時絕不談論男人,偏偏忍不住數次在我麵前問起你的事,告訴她時眼睛都在發亮,可知我紀嫣然並沒有挑錯夫郎。”


    項少龍一呆道:“你這樣把她的心底秘密泄漏我知,是否含有鼓勵成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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