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少龍故意現出忿然之色,點頭道:“還不是因李園這小子!”


    韓闖親熱地一拍他肩頭道:“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處,敝國的歡迎之門,永遠為董先生打開來,若要對付李園,本侯可為先生作後盾。”


    項少龍心中暗笑,這才是他籠絡自己的目的,就是要借他之手,對付李園,裝作感激道:“鄙人會記著侯爺這番話。”


    韓闖沉吟道:“我看嫣然始終會給他弄上手,若能把這絕世美女由他手上搶過來,那會比殺了他更令他難受。”


    項少龍歎道:“紀才女那是這麽易與,我看李園亦未必穩操勝券。”


    韓闖陰陰笑道:“若要使女人就範,方法可多著哩,例如給她嚐點春藥,哪怕她不投懷送抱。不過想要和紀嫣然有單獨相處的機會絕不容易,但她似乎對董兄的養馬之術另眼相看,說不定……嘿!董兄明白我的意思哩!”


    項少龍心中大怒,暗叫卑鄙,這事不但害了紀嫣然,也害了自己。當然!那隻是指他真是董匡而言。


    像紀嫣然這天下人人尊敬崇慕的才女,若有人對她作出禽獸行為,還不變成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那時韓闖肯收留他才怪。


    隻看這借刀殺人之計,便知這韓闖心術是如何壞了。


    現在他開始明白六國為何終要被秦國所滅,像韓闖這種國家重臣,代表本國來邯鄲密議謀秦,卻盡把心思花在爭風呷醋口,置正事於次要地位,怎算得上是個人物。


    縱觀所接觸的韓、魏、趙、楚四國,都是小人當道,空有李牧、廉頗、信陵君這些雄材大略之士而不能用。隻不知燕、齊的情況又是如何呢?


    韓闖打了個手勢,立即有人遞上一個小瓶子,韓闖把它塞入了項少龍手內,以最誠懇的表情道:“本侯這口氣全靠先生去爭迴來了,女人很奇怪,縱是三貞九烈,但若讓你得到她身體後,大多會變得對你千依百順,紀嫣然是女人,自然也不會例外!嘿!我真羨慕董兄哩!”


    項少龍心中暗罵,卻問明了用法,把小瓶塞入懷裏道:“我還要看情況而定,唉!我對女人的興趣其實不是那麽大,女人怎及得馬兒好呢?”


    韓闖又再激勵一番,說盡好話,才與他同往夫人府赴宴去了。


    ◇◇◇◇◇


    項少龍待韓闖進府後,在外麵閑逛了一會,遲了少許才大搖大擺地步進夫人府。


    夫人府主宅的廣場停滿了馬車,趙大把他領進府內時,低聲道:“剛才你走後,夫人悶悶不樂坐了很久,郭開來找她都不肯見,董爺真行。”


    項少龍知他仍是死心不息,希望他對趙雅覆水重收,不過既是覆瀉了的水,怎還收得迴來。


    宴會設在主宅旁一座雅致的平房裏,設的亦是郭家那晚的“共席”,一張大圓幾擺在廳心,團布了十多個位子。


    郭家晚宴有份出席的人全部在場,包括了那嬌豔欲滴的郭家小姐。


    項少龍本以為郭秀兒經過那晚後,再不肯見李園,但現在看來又像個沒事人似的。


    除了這批人外,還多出了四個人來。


    第一個當然是紀嫣然,還有是趙致和郭開,另有一個四十歲許的男人,衣飾華貴,氣度迫人,隻是雙目閃爍不定,予人有愛用心機心的印象。


    尚未到入席的時間,大廳一邊的八扇連門全張開來,毫無阻隔地看到外麵花木繁茂的大花園,數十盞彩燈利用樹的枝幹掛垂下來,照得整個花園五光十色,有點疑真似幻般的感覺。


    項少龍是最後抵達的一個賓客,大部份人都到了園中賞燈飾,廳內隻有趙穆、郭縱、樂乘、趙霸和那身份不明的人在交頭接耳。


    趙穆見到項少龍,哈哈笑道:“董先生何故來遲了,待會定要你三杯,來!見過姬重先生。”


    項少龍心中懍然,原來這就是代表東周君來聯結六國,合縱攻秦的特使,忙迎了上去。


    姬重非常著重禮節,累得項少龍也要和他行正官禮,客氣兩句後,姬重雖看似畢恭畢敬,但顯然並不把個養馬的人放在眼內,逕自迴到剛說的話題去,大談秦莊襄王乃無能之人,重用呂不韋,必會令秦國生出內亂諸如此類的話。


    項少龍哪有心情聽他,告罪一聲,往花園走去。他才步入園口,三對妙目立時飄向他來。


    紀嫣然一看到他秀眸便不受控製地亮了起來;趙致狠狠盯了他一眼後就別過俏臉,顯是餘怒未消;趙雅卻似一直在等候他的出現,玉臉綻出笑容,欣然道:“董先生快來,我們正在討論著很有趣的問題哩!”


    項少龍一眼掃過去,見眾人都集中到園心那寬敞的石橋上,下麵一道引來山泉的清溪蜿蜓流過,到了離橋丈許處,聚成一個中心處放了一塊奇石的荷池,極具意趣,亦可看出趙雅舍行為浪蕩外,實在是心有懷抱的女子。


    紀嫣然悠然自得地倚欄下望,旁邊的李園正向她指點著下麵遊弋的各種魚兒,大獻殷勤。


    郭秀兒和趙致最是熟絡,齊坐在橋頭不遠處的一塊光滑的大石上,看樣子是很欣賞這彩燈炫目的美麗花園。前者此時正打量著他。


    韓闖和郭開兩人,則伴著趙雅站在橋心處,剛好在紀嫣然和李園的背後。


    項少龍往石橋走去,先向郭秀兒和趙致見了個禮。趙致勉強還禮,郭秀兒則多贈了他一個少女甜蜜的笑容。


    項少龍雖有點心癢,但卻知此女絕對碰不得,說到底烏家和郭家是勢不兩立的大仇人。


    當他步上石橋時,紀嫣然不理李園,轉過身來笑道:“董先生啊!我們正談論生死的意義,不知你對此有何高見呢?”


    項少龍知道這俏佳人最愛討論問題,上至經世之道,下至類此的生命有甚麽意義等,都愛討論一番。而這正是百家爭鳴、思想爆炸的大時代,這種清談的風氣盛行於權貴和名士間,像不久前的老莊孔子等人,便終日好談人生道理。可惜他對這方麵認識不多,雖明知紀嫣然在給機會自己去表現,好順利開展對她的追求,他卻是有心無力。苦笑道:“鄙人老粗一名,怎懂得這麽深奧的道理呢?”


    紀嫣然還以為他以退為進,尚未有機會答話,李園插入道:“可惜鄒先生沒有來,否則由他來說,必然非常精采。嘻!不若我們請教董先生養馬的心得吧!”


    有心人一聽都知他在暗損項少龍,說他除馬兒外,其他一無所知。而在這年代,養馬隻屬一種賤業,所以他是故意貶低項少龍的身份。


    項少龍心中暗怒,不過更怕他追問有關養馬的問題,他雖曾惡補了這方麵的知識,始終有限得很,裝作不以為意道:“你們談了這麽久,定然得出了結論,不若讓董某一開茅塞。”


    郭開這壞鬼儒生道:“我仍是孔丘那句‘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索性不去想生死以外的。”


    趙雅顯然興致極高,笑道:“郭大夫最狡猾,隻懂逃避,不肯麵對這人生最重要的課題。”


    李園傲然道:“我們做甚麽事都要講求目的,為何獨是對自己的存在不聞不問,上天既賦予了我們寶貴的生命,就像這些高掛樹上的彩燈般,燃燒著五光十色的光和熱,如此才能不負此生。”


    連項少龍亦不得不承認這人說話很有內容和想像力,再看諸女,趙雅故是雙目露出迷醉的神色,紀嫣然也聽得非常用神,橋頭的趙致和郭秀兒則停了私語,留心聆聽。


    項少龍心叫不妙,搜索枯腸後道:“李兄說的隻是一種對待生命的態度,而非對生死的意義得出了甚麽結論。”郭開和韓闖同時露出訝異之色,想不到這粗人的心思和觀察力這麽精致細密。


    李園哈哈一笑道:“董先生說得好,不過正如莊周所說的‘以其至小,求窮其至大之域,必迷亂而不能自得’。一天我們給局限在生死裏,始終不能求得有關生死的答案,就像夏天的蛇,不知冬天的冰雪是甚麽一迴事,所以我們唯一之計,就是確立一種積極的態度,免得把這有若白駒過隙的生命白白浪費了。”他口若懸河,抑揚頓挫,配合著感情說出來,確有雄辯之士那使人傾倒拜佩的魅力,難怪紀嫣然都對他另眼相看。項少龍一時啞口無言,乏詞以對。


    李園看他神色,心中好笑,哪肯放過他,故示謙虛求教似的道:“董兄對人生的態度又是如何呢?”


    項少龍自可隨便找些話來說,但要說得比他更深刻動人,卻是有心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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