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他再不敢小覷這不男不女的人了。


    ◇◇◇◇◇


    龍陽君走後,項少龍偷得浮生半日閑,獨個兒在大宅的院落園林間漫步,想著當日偷入此處,初遇朱姬的醉人情景。


    不論朱姬是怎樣的人,但他真的感到她對他很有好感,那是裝不來的。


    忽然間,他有點惆悵和失落,也感到寂寞,而事實上他應比任何人都更滿足才對,以一個現代人,來到這陌生又非常熟悉的古戰國時代裏,他的生命比任何一個時代的人至少要豐富了一個時代。因為他經驗多了一個時代。


    經過這幾年驚濤駭浪的日子後,他連想東西的方式,所有的措辭和文字,都大致與這時代的人相若。


    昨晚他想殺人滅口,辣手摧花,正是烏卓和滕翼兩人認為是最合理的做法。


    幸好懸崖勒馬,否則這輩子良心都要受到懲罰。想到這裏,不禁暗自抹了一把冷汗。


    時值深秋,天氣清寒,園內鋪滿落葉,在黃昏的暗沉裏分外有肅殺零落的氣氛。


    宴會有時也不錯,在那些無謂的應酬和庸俗的歡樂裏,很容易就可在自我麻醉中渾然忘我。


    無由地,他強烈思念著遠在秦國的嬌妻美婢,想著她們日夕盼望他歸去的情景,不由魂為之銷。


    忍不住隨口拈來李白的名詩,念道:“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鼓掌聲在後方近處響起。


    項少龍嚇了一跳,猛然迴過身來,見到滕翼伴著一身盛裝,美得像天上明月的妃嫣然,一起瞪大眼睛看著自己。


    這俏佳人秀目異采連閃,美麗的小嘴正喃喃重覆著這兩句千古絕詩。


    項少龍大感尷尬,迎了上去道:“嫣然你這個樣兒來見我,怎瞞得過別人的耳目?”


    滕翼道:“嫣然現在到王宮赴趙王的宴會,路過行館忍不住進來看你,根本沒打算瞞人。嘿!你剛才作出來那兩句詩歌真是精采絕倫,好了!你們談談吧!”


    識趣地避開了。


    紀嫣然嫵媚一笑,縱體入懷,讚歎道:“今天李園拿了他作的詩歌出來給我看,嫣然已非常驚異他的天份,甚為讚賞,可是比起你剛才那兩句,李園的就像小孩子的無聊玩意,有誰比你剖劃得更深刻動人呢?嫣然甘拜下風了。”


    項少龍老臉一紅,幸好紀嫣然看不見,緊接著她的話道:“不要誇獎我了,這叫情人眼裏出西施。”


    紀嫣然劇震一下,離開了他懷抱,定神看著他道:“天啊!你隨口說出來的話總是這麽精采奇特,還記得你那句‘絕對的權力使人絕對的腐化’,一句話道盡了現今所有國家的問題,連韓非公子都沒有這麽的警句。”


    說罷情不自禁獻上熱吻,差點把他溶化了。


    分開後,紀嫣然神魂顛倒地道:“項郎啊!作一首詩歌送給人家吧!由人家配上樂章,勢將成千古絕唱。”


    項少龍心中苦笑,他能由頭念到尾的恐怕沒有那首詩,怎能拿來應酬這美女,而且據別人的創作為己有,等同侵犯版權,用口說說也還罷了,若真傳誦千古,豈非預先盜了別人的創作權,苦笑道:“這世上無一物事不是過眼雲煙,千古傳誦又怎樣呢?”


    紀嫣然嬌歎一聲,伏倒他身上,喜嗔道:“少龍呀!你真害死人家了,今晚嫣然除了想著你外,還有甚麽好想呢?偏又不可和你在一起。人家不理你了,由明天開始,你要來公開追求我,讓嫣然正式向你投降和屈服,這事你絕不可當作是過眼雲煙。”


    再歎道:“過眼雲煙!多麽淒美迷人,隻有你才能如此一出口便成天然妙句。”


    項少龍心中叫苦,這叫愈弄愈糟,異日她迫自己不斷作詩作詞,自己豈非成了文壇大盜。


    紀嫣然戚然道:“嫣然要走了,鄒先生在馬車上等我,這樣吧!你若作好詩文,我便配樂隻唱給你一個人聽,我知嫣然的夫婿既不好名也不好利。唉!名利確教人煩惱,若沒有人認識紀嫣然,我便可終日纏在你身旁了。”


    又微微一笑道:“不準動!”


    蜻蜓點水般吻了他一下,翩然去了,還不忘迴眸一笑,教項少龍三魂七魄全部離竅至不知所蹤的地步。


    ◇◇◇◇◇


    迴到內宅,滕翼道:“現在我才明白為何紀才女都給你手到拿來,那兩句實是無可比擬的傑作,比之《詩經》更教人感動。那些詩歌你定然很熟悉了。”


    項少龍暗忖除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兩句外,老子就對《詩經》一竅不通,隻好唯唯諾諾應了。


    滕翼道:“孝成王這昏君真教人心灰,若你真是馬癡董匡,現在便應立即溜掉。你看他因怕了李園,今晚宴請嫣然,稍有點頭臉的人都在邀請之列,獨把你漏了。”


    項少龍恍然,難怪龍陽君匆匆走了,原來是到趙宮赴宴。笑道:“難得有這樣的閑暇,我們不若到這裏的宮妓院逛逛,不醉無休。”


    滕翼肅容道:“宮妓院內大多是可憐女子,三弟忍心去狎弄她們嗎?”


    項少龍想起素女,大感慚愧道:“二哥教訓得好!”


    滕翼點頭道:“你真是難得的人,這麽肯接受別人的意見,來吧!我們出去隨便走走看看,亦是一樂。”


    兩人坐言起行,出宅去了。走出行館後,兩人朝著邯鄲城最熱鬧的區域悠然閑逛。


    街上行人疏冷,有點暮氣沉沉的樣子,比他們離邯鄲前更是不如。


    烏家事故對趙人的打擊深遠之極,而這趙人的首都則直接把事實反映了出來。


    趙人對秦人的恐懼是可以理解的,長平一役的大屠殺早把他們嚇破了膽。


    郭縱家業雄厚,當然不可說走就走,但平民百姓哪理會得這麽多,借個藉口溜出城外,就可逃到鄉間或到別國去了。


    這種遷徙對中華民族的團結有著正麵的作用,使“國家”的觀念日趨薄弱,有利大一統局麵的出現。


    現在的七國爭雄,有點異姓王族各爭短長的意味。


    滕翼的說話驚醒了他的馳想,隻聽他道:“有人在跟著我們。”


    項少龍機警地沒有迴頭,沉聲道:“多少人?”滕翼冷靜地道:“至少有七至八人,身手相當不錯。”


    少龍苦思道:“怕就是昨晚在宅外監視我們的人,邯鄲誰會這麽做呢?”


    滕翼微笑道:“抓起一個來拷問幾句不就清楚了嗎?”


    項少龍會意,隨著他轉進一條僻靜的小路去,兩旁都是楓樹林,前方有條石拱橋,跨越橫流而過的小河,對岸才再見疏落有致的院落平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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