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理誌願是在考前報的,年級組長還做了一個唿籲大家慎重選文,多多選理的動員講話,考試結束一周之後成績和文理分班結果同時公布,這實在是有震撼效果的一天。阮茉香報文沒什麽大不了,她本來就是重點班裏吊車尾的人,沈絡生和林靜黎一個後考進的一個後門生,走了也無所謂,最讓理科重點班班主任大惑不解又捶胸頓足的就是他一眼沒照到姚美意竟然報了文,這個太出人意料了,看來兩年以後省文科狀元有可能落在一中了!

    而另一件讓人震撼的事情就是阮茉香這一天是穿了裙子來上學的。這不是陸若言第一次見她穿裙子,而且這次這條裙子並不淑女,隻是一條淺灰色的寬鬆款式,收腰不明顯,兩邊還有兩個肥肥大大的口袋,根本不能和她穿在她家人麵前的樣式比。可是理科班的其他男生們卻是第一次見,更重要的是他們根本就沒想過這種衣服可以穿在她身上,她從進教室到落座在自己座位上,驚歎聲就不絕於耳,而她剛一坐下林靜黎馬上抓著她的胳膊問:“你穿成這樣想幹什麽?”

    “馬上就要離開這個班了,給大家最後留個印象,讓大家記著我還是個女的。”她嘿嘿一笑,摸了摸仔細梳平的頭發。

    陸若言從後麵看著她的樣子,她身邊沈絡生的眼神,忽然讓他不太舒服。

    這場領分數分班的活動是安排在下午的,等到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妥當,老師們也對暑假的事情嘮叨完畢之後,已經快要夕陽西下了。陸若言今天沒有騎車,陪程逸到車棚取了車兩個人一起走向車站,遠遠就看到今天因為穿了條裙子而引起轟動的小人兒站在車站底下。程逸看到了就笑,對他揮揮手,表情頗有意味地推他過去,自己蹬上車子跑了。

    在他離她十來米的時候她也看到了他,爽朗招招手,他倒是因為程逸的表現而不太自然,訕訕笑了,才問:“你今天也沒騎車?”

    “嗯,你也沒騎?”這是顯而易見的,純屬沒話找話,兩個人瞬間有點尷尬。

    公共汽車及時趕到,上了車站在四麵通風的車廂裏說了兩個笑話,他在距離一站才到的地方提議走迴去,於是兩個人就提前下了車,沿著一條兩邊都是茂盛合歡樹的小路往家走。阮茉香似乎心情不錯,蹦蹦噠噠走在他前麵一點,他心裏卻有些悵然,懶懶開口問:“你怎麽這麽高興啊?”

    “順利考進文科重點班,當然高興了!”她頭都沒迴。

    “你為什麽就一定要學文啊?”他聽到自己聲音的一刻,忽然有些奇異的感覺。

    後來的很多年裏,陸若言都會在不經意的時候就迴想起這個夏天的傍晚,空氣些微的涼,彌漫著合歡的清淡花香,阮茉香走在他前麵,身上難得穿了一條裙子,灰色棉質,寬鬆的樣式,雙手放在兩側的大口袋裏麵晃來晃去,腳下也一顛一顛的。路燈的光穿過樹葉的縫隙在她身上斑駁地遊走,她細瘦的四肢讓人有些心疼,然後忽然之間的,她迴過身來用她清脆的嗓音問:“陸若言,你有夢想嗎?”

    他被問住了,因為從小就聰明拔尖,他一向認為自己肯定是前程遠大,至於說具體做什麽倒是沒想過,隻覺得那些尖端的收入高的都可以,而近來從薑甜那裏得到許多壓力,對掙錢這件事有了更深的認識,如果說掙許多錢就是他的夢想,那麽也太不堪了些吧。

    “你沒有?哈哈,沒什麽,其實大多數人都沒有。”她轉迴身去,“但是我有夢想,就是不切實際的理想,我想當作家,這可不是聰明就能做到的事情,要走的路很長結局也沒人能預料,但是我就是願意為了這個夢想過那種窮困潦倒吃上頓沒下頓的生活!所以我要學文,這樣以後才能上中文係啊。”

    “作家?”他非常遲疑,這職業從來離他太遙遠。

    “對,我一直在努力,看很多書,每天都寫點東西,雖然是寫得不好吧。記不記得我過生日的時候美意送了我很多本子,我就用那些本子寫我的小說,已經寫了不少了。”她聲音非常歡快,兩根細瘦的胳膊展開向上伸著,手指一點一點的,頭也抬起來,像是在觸摸那些細碎的斑駁。

    “那你寫些什麽?”他想到了那次偷偷去她房間,在抽屜裏麵看到的本子,當時他以為是日記,應該就是她寫的小說,是不是應該後悔當時沒有看看?

    “愛情。”她忽然停下來迴頭,亮亮的眼睛盯著他,“我寫愛情,是不是很可笑?”

    他在這一刻,胸口好像燃起了一團火,腳步沒有停,直接走到她麵前,很鄭重說:“不可笑。”

    她抬著頭帶著一種欣然的神情盯著他的眼睛看來看去,最後忽然輕提裙擺,彎了彎腰和膝蓋,說:“謝謝!”

    兩個人四目相視著閃了閃目光,她臉上一直掛著笑,忽然又轉迴身去,邊向前走邊問:“你這個暑假怎麽過?”

    他一提這個就泄氣,剛剛的心情立馬沒了,想到好不容易有個假期卻不得閑,拖著聲音迴答:“八月有個數學奧賽,那之前都要為比賽集訓,比賽之後要準備下學期的省際英語辯論賽,總之是水深火熱,沒幾天歇著。”

    “哦,那個辯論賽我知道,美意也要參加的,對吧?不過奧賽什麽的她選了文就算了。”她笑嗬嗬應著。

    “還說呢,姚美意怎麽會突然選文?不是被你帶的吧?”他其實問得無心。

    “我應該沒這個影響力吧,她之前也一直知道我會學文的,可是她都沒跟我商量過學什麽,”她撓撓後腦勺,“其實她這人最有主見了,這種事沒人能影響她。不過絡生說他學文是為了看著我,其實都是玩笑,他本來就文科好一些,再說文科班都是女生,看著多賞心悅目啊!說起來以後你和美意就不是同班同學了,是不是覺得很遺憾呢?”

    他可真想上前去再揉揉她的頭發,雖說她今天的頭發比往日整齊一點點。因為這個他就忘了要問問,她暑假是個什麽安排,以至於一暑假再也沒見到她。

    就當阮茉香迴到了縣裏和爺爺奶奶一起住,每天隨便寫寫作業寫寫小說,唿朋喚友地在小縣城的街道上轉悠的時候,陸若言同誌則悲苦地被比賽前的集訓折磨著。不過正因如此他才得以和薑甜經常見麵,假期裏的課畢竟是比平時上課要輕鬆許多,時間上就不會那麽緊,給了兩個人充足時間,加上假期之初他生日的時候得到了一個手機,更方便了兩人傳情。約會的時間他隻要和家裏謊報一點就可以了,但是薑甜那邊就麻煩一些,她家的車是每天都準時在舞蹈教室外麵等著,後來逼得她在家裏大發一通脾氣,說她交了男朋友,家裏看著她這麽緊她連約會的時間都沒有。

    “你家裏人什麽反應?”聽了她的轉述,他目瞪口呆地問。

    “能是什麽反應?”她嗔瞪他一眼,“就是問我你是什麽人怎麽樣的,我說我男朋友長得帥對我好家裏又清白,而且是重點高中的高材生,他們就什麽都不說了,還多給了我些零用錢。”

    他隻能點點頭,承認各家教育孩子的方式不一樣,他未來的老丈人丈母娘,很有魄力。

    可是這個暑假過得並不開心,他原本以為他和薑甜是因為經常不見麵才相處得不很好,這一次可以有差不多每天都見麵的機會,感情總會大大增進,可事實上是他們似乎更不習慣這種朝朝暮暮,不僅是容易吵架,而且看著對方都有點煩,尤其是他一假期進行的都是比賽的訓練,不比平時忙卻比平時壓力大得多,她再沒完沒了鬧脾氣他偶爾就說出兩句重話,自己後悔得不行,可下一次還是不長記性。

    在假期即將結束的時候,他們終於大吵了一架,原因是她有一天提前練完舞,到他教室門口等他,看到他在和姚美意一起拿著一份材料研究,兩個人開了個玩笑就笑起來,她轉身就走了。而他去找她道歉,她並不是要氣他,而是遠遠的還沒看到他,非常本然地和她的舞伴打鬧,他沒走,冷冷站在原地等她過來。兩個人都炸了,一衝動什麽傷人的不該說的話都出口了,吵完之後轉身就走似乎要老死不相往來。

    但是他還是一絲都沒動要放棄她的念頭,誰讓他一開始就想了一輩子呢?他隻是想著冷她一段時間,再去求和也容易一些,人無完人,有毛病要慢慢改,不管她有什麽問題,他還是非常喜歡她。

    但是他不能否認自己對阮茉香心重了一些,寒假的時候見不到她他就想不起她來,可是這個暑假,他差不多每天走在樓道裏都在想,這丫頭瘋到哪去了,也不見個人影,該不會是又迴到幫派裏去了吧!這個問題,在他老媽的八卦中得到答案,其實也不能算八卦了,連老媽的表情都非常嚴肅,消息是這樣的,她爺爺突發腦溢血,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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