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凱旋而歸

    如此曉行夜息,到了第十日上,終於到達了遼國都城——上京。

    此時我已全身遍布大小傷痕無數,慘不忍睹。

    進京前的幾十裏,耶律煥自馬上下來,單手執著繩子的一端,便如牽著一隻小貓小狗般在遼軍的陣陣取笑聲浪中將我帶上馬車。

    我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他僅僅是因為怕遼國百姓見了他對我的殘忍暴虐而如此做,他那樣桀驁不馴的人,又怎麽會在意別人的眼光,有時候我甚至想,在這世上仿佛沒有什麽事情什麽人物能讓他有上心的感覺,哪怕是一點點,這般冷硬如磐石的人,究竟就沒有可以製服的軟肋嗎?

    馬車平穩的行進著,柔軟而舒適,陽光透過窗簾,斜斜的照在他身上,他的臉上半明半暗,留下斑駁的光影,使他此時看來有些陰晴不定。

    在晨光照耀下,大隊人馬威武的穿過寬闊宏偉的城門,緩緩的踏進上京的土地。

    我掀起窗簾的一角,向外看去。倒不是有多好奇,隻是突然想到他這算凱旋而歸,遼國上下會有怎樣的興高采烈。

    早有成千上萬的民眾在士兵的管轄下分列道路兩側,好奇的探身向外掙著看去,隻為一睹他們心目中的英雄——耶律煥的風采,更有一些妙齡少女,爽朗的說笑著,絲毫不掩飾對耶律煥的仰慕之情。

    鑼鼓喧天,管樂齊鳴,大遼皇帝聖宗耶律隆緒站定中央,在羽傘黃蓋的鑾儀簇擁之下,帶著溫和的笑意,注視著緩緩而來的車隊人馬。

    他旁邊,太後的輦輿侍駕,長隊迤邐。高貴典雅的蕭綽頭戴鳳冠,一身華麗的等待著心愛的兒子,那滿目都是對愛子的思念盼望。

    隨行的文武大臣們恭敬的垂首而立。

    斡魯朵和腹心部整齊有序的佩劍帶刀,挺胸傲立。

    好宏大的陣仗,好氣派的場麵。

    一場勝仗,便勞師動眾,由耶律隆緒與蕭綽心甘情願的親自前來迎接,這是何等待遇。而他們二人應該也隻不過早到了幾天而已。突然想起木葉山中他與耶律隆緒設計對付蕭排押一事,遠處耶律隆緒那溫和的笑容裏,怎麽也讓人想象不出有那番陰狠的謀略。

    他們此刻的勝利,正是建立在大宋將士的馬革裹屍,水深火熱之上,他們此刻的興奮,卻不知有多少無辜大宋百姓無家可歸,妻離子散。

    那些笑容在我眼裏格外刺目,雖然明知與大遼的百姓無關,我還是難以釋懷。放下簾子,轉頭時,但見耶律煥正在看我,即便有耶律隆緒與蕭綽親自迎接,他卻並未因此而有半分喜悅之色,隻淡淡的問我:“看夠了?”

    我隻沉默著不做聲,心裏琢磨著這要換做在宋朝,有皇帝親自迎歸,便是莫大的榮耀,豈會有無動於衷,不理不睬之理?以他縝密的處事風格絕對不會是恃寵而驕,耶律煥的心思真是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內心裏卻因為他的這份沉靜冷漠直覺得迫的人喘不過氣來。

    激昂歡快的鼓樂之聲迴蕩在天際,民心沸騰,振奮鼓舞,更有甚者,激動的淚水奔灑而出,隔著老遠,便一遍一遍的唿喊著耶律煥的敬稱——九王爺。我卻隻覺得一聲一聲如悶雷般敲擊在心頭,除了悲憤便隻有憂傷。

    仿佛有什麽碎裂,發出一聲轟然巨響,漫天木屑飛舞飄揚。

    耶律煥伸手拂落幾近身邊的羽箭,甚至在千鈞一發的時刻還抓住了射向我麵門的一箭。突如其來的變化令我一時錯愕,他不希望我就此死去,是因為我還沒有說出他想要的答案。而他大力的揮去,將那箭矢倒轉,射向空中,狠狠的釘入一個黑衣人的身體。與此同時,頎長的身軀如衝天的仙鶴,飄逸灑脫的由著那已經被生生掀起的車頂處飛向空中。

    本來盛大隆重的迎歸典禮立時變得血雨腥風,嘈雜混亂。

    隨即有人高唿“有刺客——有刺客——”眾將士作勢便要往上衝。

    但是變化陡生,黑衣人突然兵分兩路,一群竟然衝著耶律隆緒去了!

    斡魯朵和腹心部方才並不著急,一見耶律隆緒有危險,立即抽出刀劍長槍,紛湧而上。

    耶律煥左旋右抽,風馳雲卷,氣度從容,一邊仍麵不改色氣息不亂的說道:“保護皇上。”

    蕭柳顯然並不理解也並不願意,隻是他一向忠心耿耿,聽命慣了,當即率領眾將士撲上去廝殺起來。

    這邊便隻餘耶律煥一人與眾黑衣人對抗著。對方人多,花樣百出,武功高強,他孤身一人,一時半刻倒也不能全數殲滅。

    我留神細看著,發覺這些黑衣人的招式十分古怪,但是究竟是哪裏古怪,我一時半刻又想不出來。他們配合默契,進攻防守,分工明確,整齊有序,像是經過特殊訓練的,隻是要訓練到這種程度,並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可以成就的。

    還有什麽人會如此痛恨遼國皇族,如此大費周章的培養殺手?

    如雨箭矢自兩側紛紛射向耶律煥,而圍攻的黑衣人更是出手狠辣,招招都是欲將他置於死地。

    耶律煥衣袖輕拂,卷起射來的箭矢,向著兩邊屋頂上射去。他的箭法與風無痕在伯仲之間,不相上下,雖說是不起眼的隨意的一擲,但也是蘊含著剛勁的力道,照理說是箭無虛發的,但是那些匍匐於房頂的黑衣人,竟似早就預知他會這麽做一般,甫一發箭,便委身而下,待到箭矢落空,才又現身,如此反複。

    耶律煥星流電擊,出其不虞,隻要抓住機會,下手便毫不留情,立時斃命。 但是那隨時而來的箭矢擾亂了他的攻擊,他顯然很不高興,出手逼退了身旁的黑衣人少許,仰首示意,說道:“蕭柳,帶一路人馬,先解決那邊。”

    蕭柳自然明白擒賊先擒王的道理,當下手臂一揚,帶領一小隊將士向著兩邊的民房而去。而黑衣人十分明智的見好便收,轉瞬之間便撤離消失。

    斡魯朵和腹心部作勢要追,卻為耶律隆緒沉聲製止了,交由於越蕭達凜查明真相。

    耶律煥走過去,跪下行禮,關切的問道:“皇上沒事吧?”

    膝蓋尚未著地,便為耶律隆緒大力的拉了起身,和顏悅色說道:“九弟辛苦了,這次試煉,蕭駙馬意外遇刺身亡,九弟臨危受命,雖然折損了些將士,但是宋軍的實力已然被咱們探出了底線,這對我大遼意義重大,你們都是勞苦功高的勇士。”

    試煉?原來這次的戰爭隻是遼國的一次試煉,僅此而已,就逼得大宋皇帝禦駕親征,幾乎動用了所有的兵力,而遼軍讓大宋莫名其妙的迅速撤離,也隻是因為他們得到了想知道的情報。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我想笑,卻笑不出來。

    耶律煥神色淡定,榮辱不驚,說道:“這都是托皇上的鴻福。”

    蕭綽上前,拉過耶律隆緒和耶律煥的手,交疊放在自己的手掌之中,說道:“兄弟同心,其利斷金。隻要你們齊心協力,大遼一統天下,指日可待。”

    耶律煥不著痕跡的掙脫開蕭綽的手,微笑道:“那是太後與皇上鴻福齊天。”

    當夜,耶律隆緒賜宴禁中,為耶律煥接風洗塵。

    注:1。斡魯朵即宮衛,是遼國管理皇帝的私人奴隸、土地、兵馬的機構。宮衛下麵的瓦裏,是禁錮皇族、外戚、大臣之家由於犯罪而降為奴隸的人,以及其他罪奴的機構。腹心部是皇帝私人的精銳武裝部隊。《遼史•耶律曷魯傳》載,“時製度未講,國用未充,扈從未備,而諸弟刺葛等往往覬非望。太祖宮行營(宮衛)始置腹心部,選諸部豪健二千餘充之,以曷魯及蕭敵魯總焉”。

    2。於越,在遼國是皇帝之下職位最高的大臣,授給大功臣,是大臣的最高榮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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