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焚燒糧草

    灰色的平原上,蒙著一層慘白的月光,稀稀疏疏的星子,仿佛晶瑩的淚珠,幾欲墜落,不多久,便閉上疲倦欲睡的眼睛,退隱消失了。

    雪光映著尾數不多的火把,呈現出一種銀白色的靜穆。

    糧草大營在空曠的草原上,盡收眼底。

    夜色深沉,寒意濃重。

    遠處的行軍營帳中隱隱透著亮光,雖然此刻大多遼軍已然睡下,但整個陣營裏仍充斥著七分的暴戾和三分的傲氣。

    靜謐的黑夜,被快如飛鳥的十多條身影撕開了一道閃電般的裂痕。迅捷的身法,宛如靈動的豹子,狼奔塚突,稍縱即逝,彈指一揮間,便到了糧草大營前。

    我揚起左手,正要作勢壓下,突然聽到裏麵有細微的低語聲,還不止一人!

    是一個稚嫩的童音:“娘,咱們什麽時候能迴家啊?”

    女子溫柔的聲音傳來:“乖,不怕,爹爹會來接咱們的。”

    “哼”緊接著是一個嗤笑的男子聲音:“這種話也就騙騙小孩子,既然成了遼軍的俘虜,還指望著能逃出生天?”

    人群中一陣沉默,隨後便是三三兩兩的歎息聲。

    終於,有人耐不住性子,怒道:“咱們被抓來多少天了,隻聽說皇帝禦駕親征,為何遲遲不來救人?”

    我大吃一驚,遼軍的糧草大營裏,怎麽會有大宋的百姓?皇帝那日隻提及遼軍搶走了很多武器裝備和糧草物資,對有百姓被擄走的事情隻字未提……也許是楊延昭在信中並未提及。

    正出神間,無意中一側頭,見李天正和林晉陽等我下令等的著急了,竟自行點燃了火絨,扔進了糧草大營裏。

    我大驚失色,壓低了聲音喊道:“住手——”

    已然——不及。

    明亮的火焰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便落到了草袋上,引著尾帶的硫磺“唿”的一聲爆開來,火星子濺落在附近的糧草袋上,瞬間一條火龍騰空而起。

    眨眼之間,糧草大營裏便唿天搶地,亂作一團。

    霎時間整個遼軍大營燈火通明,被火把照的有如白晝,鏗鏘有力的腳步聲從四麵八方聚攏而來。

    我暗咒一聲,遼軍的反應之快速,集合之嚴整令宋軍望塵莫及。

    我瞪著李天正和林晉陽,氣急敗壞道:“裏麵有大宋的百姓!”

    他倆麵麵相覷,俱是一愣。

    人聲鼎沸,由遠及近,麵對逐隊成群的對手,我向著身旁的十數人說道:“計劃改變,先護送這些百姓殺出去,設法與範老將軍匯合,物資不要了,救人要緊,百姓無辜!”說著,我手中的長劍在槍矛戟叉的聲響之中發出一聲尖利的清嘯,便毫無畏懼地迎了上去。

    遼軍不斷向這邊湧來,但是他們眼見糧草大營著了,似乎並不急於救火,反而隻是向著我們十數人拚命砍殺。這樣被遼軍拖下去,李天正他們還如何救人?裏麵的百姓難道要被活活燒死嗎?

    我開始放緩揮劍的力道,隻慢慢引著遼軍向物資大營而去。原本的計劃是趁著火起勢亂,範廷召帶人搶迴物資,如今情況突變,隻能引了遼軍往物資大營,以確保被抓的百姓能順利脫身。

    不一刻,我便順利將層層疊疊的遼軍引到了物資大營附近,麵對肩摩袂接的遼軍,雖然我的劍似一道屏障築起,揮灑間將遼軍擋在劍氣之外,但這四天四夜的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我的體力已是漸漸不支,慢慢的,有一層薄汗滲了出來。

    千鈞一發的時刻,物資大營裏突然衝出一群身著遼軍鎧甲的將士,卻是奔著遼軍而去,手起刀落,利索斬殺。我狂喜,那正是範廷召的人,他們已然成功混入了遼軍物資大營。

    麵對著突如其來的變化,遼軍有些手足無措,不多時,便開始奮起反攻,偌大的天地之間,隻見全是遼軍打扮的將士們在自相廝殺。

    看了看天色,約莫著李天正他們差不多成功了,我開始邊殺邊撤,揚手間,殺掉最後幾個緊緊咬住不放的遼軍,我正要離開,猛然轉身間,卻見搖曳的火把照映出土丘旁一個不起眼的營帳。

    那實在是一個太不顯眼的營帳了,所以隻能被安插在最邊緣的土丘旁,於那帥帳的崗哨嚴密相比,這營帳顯得孤獨冷清,竟然靜謐的都沒有守衛。

    然而,可能是一種戰場上的直覺,越是不起眼,越是悄無聲息,我便越覺得情勢不對。

    沉沉夜色中,颼颼寒風,天上不見月亮,也沒有一顆星星,隻有眼前的營帳中透出被火盆照著的明亮,但是這明亮,卻沒有一絲溫暖,反而有陣陣寒意。

    我攝足向前跨迸了幾步,氣懸五衷,身軀輕轉,疾若飄風般地便閃進了營帳內。

    外麵看起來絲毫不起眼的營帳內,卻是布置的非常講究。正中間是會客廳,一張古色古香的長條木桌,後置一張同色的木椅,左右兩側分列幾張太師椅,看樣子像是經常召集會議所用。往左一間,隔著撩起的紗幔,可見上等梨木的餐桌收拾的幹幹淨淨,一塵不染。往右一間,垂著一張細竹編就的簾子,被半挽在一側,可以直接看到裏麵擺著一張青玉條案,上麵放著一堆類似折子的東西。

    把這些布置看在眼裏,我長長吸了一口氣,心裏一陣子激動,連著手指都有些微微的顫抖,不為別的,隻因為這些布置,與我腦子裏耶律煥在瀛洲的營帳是一模一樣的!

    我隻覺得一顆心跳動的厲害,仿佛有什麽東西唿之欲出了。打量了一下那半挽垂下的竹簾子,那些布置深深的刻在我的腦子裏,那晚的夢魘始終不曾離開過我心頭一刻。我快捷的走過去,閃身進了右間,果然——裏麵還有一個套間,隔著完全垂下的竹簾,隱約可見裏麵的一切。

    我越加放輕了腳步,足下不敢帶出一點點聲息,身子再向前欺進一步,室內的情景便一覽無遺。

    房間內的一切,布置的高雅華貴,就在那個看上去鋪設得異常幹淨舒適的床麵上,端正地坐著一個男子修長的背影。

    搖曳的燭火,斑駁的投射在他身上,傾灑上一層紅色的朦朧光暈。黑色的長發閃著墨玉般的光澤,一身雪白的錦袍,鎏金絲線在袖口旖旎的勾勒出幾朵含苞待放的紫紅梅花。

    他看起來像是正在閉目調息運功,兩隻手交疊平方在前麵腹下,全身紋絲不動。一盞高腳的碧玉燈盞,散發著潔白而淡青的光華,銅質鍍銀的底座上對稱的刻著兩朵盛開的牡丹,在燭火照應下,那兩朵牡丹仿佛被注入了生命,透出嬌豔欲滴的柔嫩色彩,並將他頎長清冷的身影,斜斜的映在帳麵上,更顯示出一種寧靜致遠。

    那個男子,儼然就是耶律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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