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丫頭去接過了遞來,我沒動,隻讓她放在了桌上。

    “剛才是誰送來的?”

    步丫頭愣了楞,“是老管家啊……不過他低著頭……”

    老管家不會喚我“小姐”,我嘴角撇了撇,沒有繼續問下去,隻拿眼打量著這個光澤極潤的盒子。如此整塊墨玉雕製成的拜盒、正中還鑲嵌著七顆罕見的南海黑珍珠,用得起的人實在不多。沈言楷昨晚已來過了,還卑鄙地下了藥——是,我確定他給我下了安神藥,否則怎會那樣子都不醒?而其他才認識的人,怕是還用不起如此高價值的物件。嗬,是秦無傷麽?他終於到了。

    我伸手打開蓋子,入眼的灑金名帖上端端正正地寫著“秦無傷”三個大字。的確,他也該找來了,我最近並未易容又時常在外走動,還有這六十四人守著宅子,雖然平常人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可對高手來說、這就是一個極大的目標。

    不過,什麽時候起,這個人成了斯文有禮的典範?而現在的六十四人,是因為他的有禮而不防他,還是防不住他、或者他們防的根本就不是他呢?

    屋子裏頓時靜得掉下一根針都可以聽到,指尖在這光鮮的帖上輕劃過,最終還是拿了起來。

    “啪”的輕響,名帖背後的薄冊被不小心帶落在桌麵,我斜眼看去,居然是份禮單。這次,可真是禮儀周全,連禮都送上了,卻不知他打的什麽算盤。

    “丫頭,念來聽下。”

    “恩,”她翻開了冊子,聲音卻停了住,“……主子……”

    我轉頭看去,卻見她手上捏著一紙朱砂,這樣的朱砂箋我隻在準備大小姐婚事時見過。我搶了過來,果然……上麵寫的、是生辰八字!

    “黃金五百斤,春茗五十斤,如意六雙,玉璧九對,綾五十匹……

    “別念了!”我拍著桌子打斷了她。

    這是在做什麽?!談婚論嫁雙方過彩禮麽?我和他什麽時候這麽熟了?!……難道、是母親大人那邊為了敬國公的事應了他什麽?

    “你且去外院看看,送禮的人走沒,沒走就先留一下。”

    “哦,好。”步丫頭應聲向外走,卻又一下收了腿,“主子,宅子裏沒準備迴禮的玉雁……”

    我頓時氣道,“玉雁什麽!我沒說要收禮更沒說要迴禮!”

    人終是走了出去,屋子裏也靜了,隻身體裏的心跳聲越來越清晰。母親大人迴來了,她給自己的女兒定親是天經地義,我若想不同意,怕是沒什麽機會給我,除非自己如那大小姐一般。隻是,就我這樣子一個人想抗婚?利用沈言楷的人,我是想都不去想的,憑什麽王家的女兒不想結婚都與他有關?!

    我繞著屋子踱著,想要琢磨出一個不靠他人的齊全法子來,卻見屋角一人高的大瓷瓶後閃出了一個人影……

    我沒有失聲尖叫,隻呆呆地看著他,直直地站在原地、再動彈不了。

    是你麽?!皎如月光、讓周圍風景失色的男子?!

    “臨雲……?”我輕輕地叫著,生怕眼前的不過是一陣雲煙,一不小心就會被風給趕散了去。

    人影越走越近,我的心也越跳越快,直等他在麵前站定,我的眼淚湧了出來。

    “臨雲……真的是你!”我撲了上去、緊緊抱住他,鼻間傳來他如蘭般的氣息,“……你是暖的,你沒死……太好了,太好了……感謝老天,你終是好好的……”我語無倫次著。

    淚被輕柔地擦去,我握住剛想從我臉上離開的手、卻發現觸到的是一條深而長的疤痕。

    “怎麽了?這是怎麽的了?”我的聲音發著顫。擼開他的袖子,傷痕一直從手腕延了開去,直要把半個上身斜切了下來那樣。我膽戰心驚,不自覺手已探到他的胸前,“這裏可也傷到了?!”

    “沒事……沒事的,都已好了。”他聲音低緩、握住我摸索著的手,臉貼上我的頭發。

    “是誰?究竟是誰這麽傷了你!是不是秦無傷?”

    他沒有迴答,隻是緊緊摟著我。

    “不……!”我猛地想起這地方對他並不安全,“你不能在這裏,你快走,快走!”我推開了他急急地說著。

    “於兮,別急,你聽我說,”他卻又一把拉迴了我到他懷裏,“一起走,跟我一起走。”

    “一起走?去哪?”我疑惑地凝視著他。

    “隨便去哪裏,我都跟著你。如今在都城那些人的眼裏我已經是個死人。”他低低地說著,那雙幽黑眸子裏閃著的滿是柔情而下顎卻堅毅地緊繃。“若之前早知道沈言楷的身份,我斷不會留下你一個人走了的。”

    差點脫口而出的“好”字在聽到“沈言楷”的名字時收了迴去,我冷靜了下來:“我們兩個人在一起是走不出去的,你先走吧,隻要你好好地、我也就高興了。”

    “不!我再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裏,這幾個月來我唯一的念頭就是要再見到你、帶你走!於兮,隻要一想在你身邊那人的身份,我就憂急無比!相信我,我可以帶著你一起走出這裏!隻要你同意。”

    看來今日我不答應了,他必定是不會離開的,僵持到最後、外麵的那兩撥人絕對不會放過他。況且我本來就是要走,如今又有他相伴。臨雲、臨雲……可以帶我一起走……這句話真的讓我很動心。

    “別傷了我身邊的人,”我在他耳邊極輕地說著,“就一起走。”

    蕭臨雲眼中頓時射出狂喜的光芒,整張臉瞬間奪目地讓我無法正視。

    然後他手一揮,窗外便傳來了兵器相交的聲音,沒等我反應過來、耳邊一聲“轟”鳴人直往下墜去,眼前更是一片黑暗。

    唉,怎麽忘了他是個建暗室、地道的高手呢,想必他早已策劃好了的,隻等著這暗道挖好,才跑來現了身。

    隨著他的身形起伏,我竟不知道這地道究竟有多長,隻覺得道路甚是彎曲、起伏,有幾處甚至還滲著水,想來也是為了趕時間倉促挖就的。而他在黑暗裏竟然也未點燃火褶子引路,徑直就往前跑著、毫不停歇, 顯然是對這地道十分熟悉。

    等終於重見了天日,才發現自己已不知隱在了哪座山裏。此刻依舊是冬日,望著滿山不同深淺的黃,竟有股說不出的蕭索。

    身上已多了件外套,帶著他淡淡的氣息,顯得格外溫暖。

    “吃點東西吧,馬上還得趕路。”身側遞來精巧的幹點和水,居然還是暖的,想是花了他不少內力,心下感激。

    “不必那麽費心幫我準備,出門在外也沒那麽講究。”我想脫下外套披迴到他單薄的外衫上,卻被他輕輕壓住了。

    “我喜歡這樣的費心,”他的眼睛裏仿佛是黑晶寶石,隨著他的話、慢慢折射出瑰麗的光華、讓我暈眩。

    “如果你能一直讓我這麽費心下去的話……我會、感激。”

    唉,臨雲,總是讓我心痛的臨雲。

    未再說話,他迴轉身向地道的出口連拍數掌,“轟隆”聲中,無數巨石碎裂、牢牢地封鎖住了出口。

    為了盡早離開這附近和避人耳目,我不願意多停留休息,夜晚來臨的時候就隻選擇了露宿野外。好在是找到了個大小合適的山洞,雖入口的地方有些潮但還能避風,看著他忙碌地整理著臨時找來的幹草、樹枝,我轉身一笑:“行了,就湊合一晚吧,明天一早咱們就走。”

    火堆“劈劈啪啪”地爆著響,他終於停了下來、坐在了我身邊。

    “臨雲,那晚究竟是誰傷的你?”我依舊是不死心。

    他看著我的眼睛、嘴角微抿,我堅定地迴視他,非要他親口告訴我那個人到底是不是某某某。

    終於,他開了口:“其實,……是他給了我最好的理由和機會離開那裏,所以、我甚至應該感謝他。”說罷,他扯了下嘴角、算是笑吧,又迴過頭去似陷入了沉思。

    聽他這麽說,心裏象被什麽堵住了似的,久久也不知該再說些什麽。

    再抬起頭時,外麵不知何時已下起了雪,小小的雪子粒兒一會兒竟變成了鵝毛、飄飄蕩蕩地越來越密,片刻便將滿目的黃色染成了白。我不禁皺眉,若明天還是如此的下法怕是走不了了。

    “你先睡吧,半夜或許雪就會小了。”他見我擔心,抬頭望著天說道。

    “恩……臨雲,你說我們明天該去哪裏?”走是走出來了,可是接下來去哪裏?又要避開找我們的人,又要能安全自由地過活下去的。

    而且,真的不和母親大人打招唿了麽?雖然由於前世的原因讓我對母女親情比較冷淡,但好歹這個母親大人八年來待我還是很好的,還有……

    “……我們可以往南方,然後出海……”他輕輕地說著,然後看向我,“或者,如果你願意,我們也可以迴都城。”

    迴都城?他也是覺得我舍不了母親吧。可迴去後,要解決的事也一樣不少,他的身份、秦無傷……還有、沈言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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